“海藤君,还有铃木君。”
总务部长正坐在桌子的对侧向我们说话。像这样和部长直接接触,我是第四次。考试的面试时是第一次,入社仪式时是第二次,而第三次则是在工厂的研修时。
六月十九日的傍晚。今天一天的研修结束,到了写报告时间时,事务员来叫我和海藤两人。因为是在这个时间,我已经做好了某种程度的觉悟……。
“——你们两人,我想请你们从今年的七月开始去东京,至少两年,多则三年。”总部部长好像在报告一个喜讯一样笑容满面地说道。
果然是这件事啊。派遣我们去东京。而且至少要两年。我甚至都拒绝了已经把我内定的大企业,特定选择了静冈的公司,现在却……。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大约从上个月开始还只是听到传闻。……好像要从新入社员里选几名派遣去东京……这几个好像会被当成干部候补来培养,将是同期中的精英分子……海藤和铃木已经是肯定的了吧……剩下的会不会选冲和三枝呢……。
海藤是名古屋大学毕业的,从出身学校的排名来说,是十二名新入社员中最拔尖的。不只是学历,他也同样兼具统帅力之类的品质,如果是他的话,我也认为确实是成为干部候补的合适人才。另一面,我又是如何呢?首先,入社时的学科考试和适应性检查,我都交出了出众的成绩……这些话,我是从总务那儿辗转听到的。除此之外,仔细想想的话,研修期间我创造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出风头的机会。和其他新入社员一板一眼地穿着商务西服来上班的姿态不同,我从入社仪式开始就穿着名牌的休闲西服来公司,工厂研修的酒会时,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记忆,但听说我在喝醉之后撒了酒疯。虽然关于服装没人说什么,但在酒会上发生的事使我挨了不少骂。可是,我虽然像这样出着不良的风头,但若说到我上课的成绩,则是总是名列前茅。周围的人(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所谓的静冈人的含蓄之美)都是不太喜欢直抒胸臆的类型,而比起他们,我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因此可能会被别人认为性格比较积极。实际上我自己倒是一直觉得我是消极的性格。
“现在还只是口头上内部通知的阶段,正式的任命书会在七月一日的早上在这里授予你们。所以你们在一号的上午到这儿来一趟,然后直接出发去东京的总公司。我会带你们过去。下午到那边以后,会把你们介绍给派遣地的工作人员们,然后一天的安排就结束了。……啊,忘了说了,你们从一号开始就可以住进那边位于墨田区的宿舍了。二号和三号是派遣休假,然后中间又隔着双休日——所以从出发那天之后,你们有四天的休假,所以在这段时间请你们处理搬家后的整理事宜,然后到六号礼拜一,你们就要到那边分配给你们的岗位上赴任了。”
“这个搬家,我们不用自讨腰包吧?是不是可以认为公司会帮我们安排好?”海藤确认道。
“是的。公司会委托搬家公司。行李应该会在一号的早上来取。所以请你们在那之前事先把行李都打包好,一号早上确认所有的行李都搬出来以后,再到这里来上班。……包装行李用的瓦楞纸板会预先送到你们家去,不过还需要知道你们要用的数量,这是寄放在我这儿的表格。”部长把表格递给我们,还递给我们铅笔。表格是家具用品的一览表,需要我们填写家具的持有数。
“这件事——,”刚写完住址和姓名,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问道,“不可以……拒绝吗?”
对总务部长来说这似乎是个他预想之外的提问。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铃木君——不想去东京吗?我一直以为新入的社员都想去东京。”
“我觉得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就拿我来说吧,我老家不在这里……。”我边说边思考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老老实实地对他说,因为有她在所以不想离开静冈吧
理所当然地,部长看起来满腹疑问。
“这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你不会拘泥于留在静冈。”
“对不起。因为突然对我说要搬家,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姑且这么说道,可又感觉接不下去了,“我不是不想去东京,像这样被选上对我来说当然是光荣的事,可是,那个……要搬家的话,现在住的公寓就必须解约了,嗯,因为是一个人住,麻烦的事也不少,然后……。啊,还有,车子怎么办?那个宿舍能停车吗?”
“啊,车子……。这个还没问过。稍等一下,我现在就问。……在此期间请你们先填表。”
在部长打电话期间,我机械地核对要填写的项目。大脑好像拒绝思考一样,只是把全部精力暂且集中在眼前的单纯作业上。
“车子不行。”不久后打完电话的部长回到桌前说道,“他们说宿舍的停车场不能停车。如果无论如何都想把车子带去的话,只能请你在宿舍附近自己租停车位了。”
“明白了。非常抱歉。”
此时我的大脑渐渐地恢复了能思考事物的状态。我一边注视着已经填完的表格,一边试图搞清楚我现在深处的状况。
此次去东京的事是任命——也就是公司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事已至此,似乎只能现在就下定决心了。
既然如此,趁现在,还有没有应当对部长说的、或是该问的事情呢?
打包行李也是个问题——这取决月瓦楞纸板什么时候收到瓦楞纸,不过,只要在二十七号和二十八号送过来的话,总还是可以解决的。
还有就是公寓和停车场的解约手续。这两件必须提前完成。话虽如此,可是解约有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规定,就算现在立刻办手续终究是赶不上六月底了。也就是说我要支付到七月底的费用,反过来说,租赁的合同一直到时候为止都是生效的。所以,我将在七月间拥有那个东京的宿舍和现在的公寓两处住所。即使到七月一日还有东西没来得及打包,也可以先把它们丢在现在住的公寓里,七月中再通过其他途径,自己运过去也可以。车子也一样,先把它留在现在停车场里,七月中再决定是把它带去东京还是卖掉。两种选择都不是十万火急的问题。
那么,问题——只剩下茧了。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对了,难道不可以带着她去东京吗……?
“那个……可不可以不住在那个宿舍里,我自己租公寓住?”
我问道,部长由双眼园睁。
“这……当然不是强制你们一定要搬到宿舍里,铃木君要是想自己租房子住的话,对我们也没什么大碍。比如说,你有亲戚什么住在那边,你可以住到他们家里去,这种情况我们也考虑过。但是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吧?所以——。”说着,部长介绍了他在那个宿舍实地调查时所获得的情报。
名称是墨东宿舍,所在地是墨东区东向岛。上下班只需搭一次地铁,来回时间只需40分钟。虽然名义上征收住宿费,但基本上和不收一样。……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和个人租房是天壤之别了,部长说道。如果是个人租公寓,每月恐怕要交七万元左右的房租,而且上下班的时间恐怕单程就要多花三十分钟,而往返就要一个小时了,他说道。
“这往返的一个小时如果换算成时薪的话就是1500元,一个月就要三万了。和房租加在一起,预计每个月就有十万元的损失了。”听他说明到这儿,我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租房住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无谋的方案。
部长继续进一步的说明。各个房间的布局以及屋内的设备之类的事。电话是原先支付式的,各室都有配备,听到这我想到这样茧给我打电话就没问题了。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的。
“住进宿舍以后——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结交熟人,结交能在一起玩的同事,积聚人脉。能进墨东宿舍的,都是商事的社员中入社、三年以内的应征者,还有就是从我们这种地方GIFT派遣过去的——所以说那里只限各个公司中被视为将来干部候选的优秀职员居住。换言之,说它是庆德集团年轻有为的精英的集合地也不为过。所以,在那里积聚起来的人脉对你们的将来一定会有帮助。”
身旁的海藤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专心地听着部长的讲话。
从庆德GIFT的静冈总公司回到教室所在的会馆的途中,海藤问我:“阿铃不想去东京吗?”
“海藤想去吗?”我反问道。
“我确实想去。”他回答。
“因为那里有静冈所没有的东西。那里汇集了优秀的人才,还有文化也是。有只有在东京才能看到的电影,也有能让我大展手脚的舞台。而且,就连那边的女人也应该和静冈的等级不同吧。在这里不管是多么顶尖,在那边也不过是‘还过得去’的水准吧。反过来说,有什么东西是静冈有而东京却没有的吗?”
茧——她是只有在静冈才有的,我立刻想到,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
到达会馆是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同期的一部分人还留在那里
。海藤立刻把收到要去东京的内部通知的事报告给大家。
结果那天晚上我和海藤加上留在会馆里的同期的六个人总共八人举行了酒会。海藤在酒会期间一直在对着我谆谆教导,静冈是如何地乡下,而东京是一片多么充满诱惑的土地。从高楼大厦 可以俯瞰到夜景﹑装满香槟的酒杯里的泡泡,以及躺在身旁的绝色美女。散会之后,对于东京我的脑中只留下如此俗气的印象。
事实上,不用海藤对我说教,我心中的一隅本来就对东京有所憧憬。如果静冈没有茧的话,正如部长所说,出身于其他县的我是不会对留在静冈工作有什么特别的依恋的。而且,既然让我去东京是公司器重我的证明,想海藤那样欣然接受但不如说理所当然的。
而且不管我怎么想,他们都已经要派遣我去东京了。这样的话,我也像海藤一样从一开始就带着药好好享受东京生活的想法前去不是更好吗?在大家喝酒期间,我已经在内心做了决定。
回家后,我立刻给茧打电话。
“是我。”(注:这里用的是日文中的“俺”,下同)
“啊,夕君?什么事?”传来和平时一样无忧无虑的声音。然后我说:
“我啊,好像要去东京了。”我下定决心说道。
“啊,真的?什么时候?”她轻松地接过,我因此而有些失望。然而当我回答“嗯,下个月开始。”的时候,她的反应立刻变了。
“唉?下个月……开始?开始是什么意思?”
“嗯。……总之,详细的情况我明天再跟你说。”
比起在电话里说,这个话题还是更适合当面说,我用刚想到的借口来敷衍她。
“夕君,……喝醉了吗?”
“嗯。总之,详细的情况明天说可以吗?”
“嗯……明白了。那明天见。”
在我放下话筒之前,她先挂了电话。我之前应该教过她,呼叫的一方应该先挂电话,这是礼节。她果然是动摇了吧。
明明连我也在动摇,想到这我深深地叹气。散发出的酒气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茧非常可爱。她希望以后也要像以前一样陪着我,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得不以这种形式分开,对此她感到不安……。
她在静冈,而我必须去东京了。所以今后的(至少)两年间我们只能异地生活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样的话我就每逢周末回静冈去见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以后要比现在更频繁地打电话。以后如果她突然提出要马上见面我就没法满足她了,但除了这个之外还是可以维持和现在一样的关系的。我是这么想的。
只要我努力。
每天打电话。每个礼拜回来。就这么对她这么说吧。
我在说明情况时,以及说明完情况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不愿说。侧脸呈现出极端罕见的表情,我萌生强烈的罪恶感。
“总而言之,你受到了公司的赏识对吧。”当她终于开口时,也仍然没有和我的目光交汇。频频地低下头凝视着仪表盘。“在四十二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被选上。这对夕君来说是好事。你觉得我会不高兴吗?”此时她终于面向了我。表情变成了和平时相差无几的笑容。
但事实上她并不开心吧——我只在内心嘟哝着。不管她如何粉饰自己的表情,我都能仿佛读懂她的心一样明白她心中所想。然而,当她知道我要去东京是不可避免的之后,一定会坦然地为我送行。
右手可以看见海。我选了久能街道作为谈话的地点。冬天会有草莓娘成排地站立的一角——现在只有肮脏的小板房并立着,我把车停在了此处。外面天色晴朗,仿佛来自夏天的强烈阳光倾泻而下,只有车里正被梅雨季天空稠密地笼罩着。(注:草莓娘:能登海岸特有的招徕顾客进自家菜园采摘草莓的年轻女性,草莓的采摘期在一般在年末至来年的四月。)
“我要把这辆车带过去。”我说出心中所想。这是我刚刚做出的决定。“这样,即使是在深夜,只要茧给我打电话说要我马上过来,我也可以开着这辆车尽快赶过来。”
“我才不会说这么任性的话。”说这话时,她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如果是为了看到这个笑容,我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我心想。
“说不定我们见面反而比现在更频繁呢。”说着我就笑了。渐渐地我的内心也有了开玩笑的余裕。
到七月以后,两人之间就将相隔数百公里的距离,这是严酷的事实。 但不能一味地指责这个障碍把一切都推向了不好的方向。可以认为,正因为有障碍,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才会加深。
而现在就是这样,我感觉到了。我和茧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已经变成了零。我们正准备一同面对挑战。
仔细想想,最近我们两人的对话、似乎都只是出于惰性。即使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像刚开始交往时那样,对对方细微的话语或是举动都要做出敏感的回应。我一直善意地把这解释为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关系,但如果刻意往不好的方面说,也可以认为我们两人已经进入了倦怠期。
这次的东京之行,或许可以成为使两人的关系向更好的方向推进的契机。
我发动车子。在最近的十字路口左拐,开进了那家至今已经使用了无数次的爱情旅馆。两人都没有说,但都心领神会。
于是我们做爱。今天她即使不用嘴我那话儿也能充分地做好准备。她比平时更用力地抱住我的背。完全没有那种惰性感。我一边激烈地扭动身体,一边久违地回忆起,刚开始交往时的事,那时我们因为经验不足,身心都胡乱地躁动着。
久违的还有同时高潮。我甚至想,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了。
去你妈的东京!
此后的十天时间里都是在匆忙中渡过的。虽然瓦楞纸礼拜二就送来了,但我还是必须在之后的一周里住在这个房间。只有目前的生活所不需要的东西,比如说冬天穿的衣物之类的,是可以打包的东西。对于大块的行李,我决定到周末再装箱,结果,房间里堆满了瓦楞纸箱,使人陷入精神不安定的状态。茧为了帮忙也曾来过一次,但这房间脏得让她感到泄气,所以很快就回去了。
三十号的晚上,我把使用到最后一刻的电视机等捆起来,一号的早上我又早起把杯子和洗漱用品之类的收拾起来。刚过早上八点搬家人员就来了,因为有些东西我要自己带去东京,还有些东西我要留在房子,我为了指示他们费了不少劲。九点刚过搬出就完成了,然后我终于要去上班了。到了公司以后反而除了接受任免以外就没事做了,我和海藤两人为打发时间而劳神不少。
到了下午,总务部长终于来了,于是三人一同出发。搭乘新干线一个半小时候后抵达了东京的街道,街上出乎预想地脏乱差,而且还很热。因为我和海藤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岗位上,三个人一起巡视了各自的岗位,被介绍给各种各样的人,当终于从职场参观中解脱出来时,已经过了傍晚的五点了。此时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因为今天早上没怎么睡好,还有点睡眠不足的感觉。
在这种状态下部长又带我们去墨东宿舍。搭乘地铁都营浅草线,出了地面以后在一个叫京成曳舟的车站下车,徒步走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宿舍。那边有个自称是宿舍长的大叔,部长把我们托付给他以后,好像工作就结束了,留下一句:“那么,海藤君铃木君,请好好加油。”,说完就回去了。
今天好像是入住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大批的人在,全都不明就里地在楼里东奔西跑。大部分是和我们一样从地方GIFT来的派遣社员模样的人,走廊里堆积的行李中,有些是从仙台和福冈送过来的。
房间的分配是,我在305室,海藤在隔壁的306室。问宿舍长拿了钥匙以后我们去各了自的房间,发现早上搬出的行李已经送到了,杂乱地堆着,好像一部分在房间里一部分在走廊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西服换成室内服,接着把被子的包裹打开就这样躺在上面。一眨眼就睡着了。但是晚上九点馆里有广播,所以我很快就起来了。宿舍长要向大家大致说明了一下住宿的转账方法、电话、浴室、契约食堂的使用方法之类的。用完的瓦楞纸要在明天早上收拾好扔到垃圾箱里去,所以今天必须把行李都解开。
回到房间后,我先把所有的瓦楞纸箱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把用完的瓦楞纸放在走廊上。大致把行李都解开后,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此时,我想起要给茧打个电话。房间里的电话还不能用,我查看了电话号码记在心里,然后到外面去找公用电话。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座公园里找到了电话亭,我拨了茧的电话号码。
“我是成冈。”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好像已经睡下了。
“是我。”
“啊,夕君?”她的声音兴奋起来,我送了一口气,“——现在在东京?”
“是的。”电话卡的度数不停地减少。我把自己房间专用的电话号码告诉
她,让她记在本子上。“啊,不过现在好像还不能用。等到可以用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我补充道。
她听了以后,问:“那你现在是从哪里打的?”当然是从公用电话啦,这还用说。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度数已经减了十几度。
“那啥,明天不是茧的生日吗?我傍晚会回静冈,我的房间里已经没有被子了,可以住在你那吗?”
“哎,你要来?”声音中带着兴奋,仿佛能看到她的表情。
“当然。”我明快地说。“你以为我不会回来?”
“可是你不是说去东京了吗?”
“就算去了东京,坐光号只要一小时就能回来了。”我一边回答,一边关注电话卡度数的减少,“嗯。那明天晚上,不要吃饭,等我回来。”
“知道了。……谢谢你,夕君。”
“嗯,那明天见。”说完,就在我把话筒放回钩子的前一刻,度数又减少了一度,我咂着舌头把电话卡抽出来。
回到房间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敲门声吵醒了。一看钟已经过了十点,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我有这么累吗?我睡眼稀松地打开门,发现海藤站在那儿。他看了我一眼,立刻浮现担心的表情。
“阿铃你没事吧?你看上去很累啊。”
“没事。倒不如说,海藤你怎么会那么有精神,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啊。”他昨天应该和我一样,身心都经受了严酷的折磨才对。
“真的到东京来了,心里怪兴奋的,所以神经有点紧绷吧。……那啥,要不要先出去吃顿饭?然后用一天时间到处看看附近有些什么东西,阿铃要不要一起来?”
“我没有那么好的精神。”我反射性地回答,但事实上,我今天要做的事需要我更加打起精神,“不过一起吃顿早饭还是可以的,等我一下。”
于是我和海藤一起吃了一顿早饭兼午饭,吃完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动作太慢的话,就要没时间买礼物了。我回到房间,抱着装满要换的衣服的手提包快速离开宿舍。先到银行取出十万现金,再坐地铁,虽然换乘有点晕,不过总算在下午一点踏上了银座的土地。店铺看起来很高级,我几乎被它们的气势压倒,但还是走进一家引人注目的宝石店瞧瞧。在那家店调查了一下行情后,我又去了一家百货商店的宝石专柜,买了我要的东西。此时是下午两点。时间比预想还宽裕。
当我下午四点前到达静冈的公寓时,我反省,要是再多花点时间来选礼物就好了。不过已经迟了。
电话还能用,在电话薄里查了以前经常和茧一起去的那家饭店的电话号码,打电话预约。然后我就没事做了。呆在连电视机都没有的房间里,要打发时间可不容易。最后,我决定开车去柏青哥屋。我坐在一般机而不是发烧机上,一边一颗一颗地打弹珠一边等待时间的流逝。在前去祝贺恋人生日的前夕,却还在玩弹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我一开始只是当做打发时间,结果却意想不到地连续中奖,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想到一个主意,要是全部都换成糖果,把它们全部当做礼物的话,从分量上来看也许会很霸气,不过把柏青哥屋里的奖品当做礼物毕竟拉不下脸,还是放弃了,我还是很平常地换成钱。
出了店以后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电话一问,得知她已经回家了。我说十分钟后到就挂了电话,依照约定来到她家门前。西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夕阳的色彩。
我一按下门铃,门就开了。
“夕君……。真的来了啊。”
事隔四天再次看到她的脸。并不是什么久别。但我对今天的重逢却有特别的感慨。因为我感到,这是跨越百八十公里距离的重逢。
坐进助手席的时候,茧的目光停留在后座上的包裹。我抢先说:“那个就当作晚饭后的惊喜吧”,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们准时来到了预约的饭店。因为是开车来的,所以很遗憾不能点酒精类的东西,但是料理还是如期待中的美味,没有辜负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两人的谈话也热烈。我这边有像山一样多的谈资,到前天为止才弄完的捆行李工作,有关从昨天开始入住的墨东宿舍的各种事情,还有今天在地铁迷路的事。
回到停车场,两人上车后,我把手伸向后座,把第一份礼物递给她。茧先把它紧抱在怀里,然后双眼放光地问:“可以打开吗?”
“可以,打开吧。”我说完,她就解下丝带,揭开包装纸,打开盒盖。看到里面有两只靴子形状的酒杯,她发出欢呼。
“啊,厉害。这不是那个吗?”
“没错。”
“《男女7人》大家用来喝酒的那个会咕嘟咕嘟地响的东西。这还有的卖啊。”
“嗯。顺便说一下——还是不说比较好啊。……这是内部流通的商品。”
“啊,是吗。夕君现在真是想弄到什么礼物就能弄到什么礼物。不过,在所有东西里面,我个人觉得最好的,就是这个。夕君的眼光,太棒了。……真的谢谢你。好高兴。”说完,茧吻了一下我的左脸颊。
“小心不要摔碎了。”我为了掩饰羞涩而说道,然后发动车子。
茧现在已经够高兴了,但好戏还在后头呢。那对靴子在六月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社内贩卖里买到了,但是当时和今天状况不同。我还有一件想送的东西。
我们到了她的房间,在床上并排坐下,反复地拥抱接吻,我估摸着时候已到,决定把东西给她。
“等一下。茧,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她看到盒子的大小,一定已在心中对里面的东西做出了一定程度的猜想。她屏息解开丝带,卸下包装纸。里面现出一个蓝色天鹅绒包装的盒子。
她打开盖子,大口吸气,然后看我的眼睛,眼神在催促我:在这里说点什么啊。
“虽然从这个月开始,我们过上了东京和静冈两地分离的生活,但是,我会一直想着你的,这个东西就包含了我的这份心情。”
“夕君……。那句话,你还记得啊。”茧的视线不停地在我和戒指之间往返。
“当然。”我回答。
“这个,是红宝石吧?我知道,很贵吧?”她变成边哭边笑的表情。
“嗯。如果茧生在其他月份的话,我大概就会买更大颗的了。”
“应该是更便宜的,不对。……我就喜欢夕君这一点。最喜欢了。”
我也是,想说这话却被她的嘴唇给堵上了。她脸颊上的泪珠不知何时移到了我的脸颊上。
“这么快乐的生日……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真的好高兴。”
“为什么茧……要这么悲观……明年我会让你过一个更加……更加……漂亮的生日……。”
因为喘不上气,接吻只得暂时中断。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紧搂住对方颤抖的身体。
此时的我门正处于幸福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