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中央有点亮的萤光灯。
我仰躺着,眨眨眼睛,然后稍微抬起脖子,看了看四周。
我在病房里。
这是个单人病房,只有一张床。脚边有个窗户,右手旁就有个拉帘。我推开白色的拉帘看一下后面,看到那里有门。
套在白色被单里的毛毯盖到我的下巴。我的外衣和牛仔裤都被脱掉,身上只剩下T恤和内裤。
我举起手摸了摸,才知道太阳穴上贴了一张好大的药布。头有点痛。
我还活着…
「我得救了。」
我发出声音,小声地说。在白河庭园的那片黑暗之中,我朝着小门直奔。我用皮包丢了挡在我面前的追兵,撞倒他。记忆仿佛已经筋疲力尽,懒得回想似的,拖拖拉拉、模模糊糊地复苏了。
那个皮包到哪里去了?岛崎呢?还有那个女孩呢?那个在小门外扶起我的女孩。那张脸,我认
得,那是岛崎的女朋友。但是,不止是这样,我之前也曾经看过她的面孔。在白河庭园外遇到她,在极近距离之下看到她,我背上好像挨了重重的一拳,突然想起来了。没错,我认得她。
正当我茫然地叫大脑认真想的时候,视线无意间转到窗户的方向,发现窗帘的隙缝透出一闪一闪的红色灯光。我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近窗户。
这里是一楼。外面紧临着窗户的地方有树丛,树丛外围着空心砖墙,那道墙的开口有门,现在门敞开,一辆警车车头插进来停在那里。映在我房间玻璃窗上的红色亮光,就是警车的警灯。
我突然觉得不能在病房里空耗,便四处观察了病房一下。有一个小柜子和床并排在一起,打开一看,我的牛仔裤和外衣都在那里。衣服好好地挂在衣架上,但是已经被泥巴尘土弄脏了。外衣的袖子上,还有黑黑的污渍。大概是血吧,我想。
我把衣服穿上,没有鞋子,便赤着脚直接走出病房。在苍白的萤光灯照明下,走廊往左右两边延伸。虽然有好几扇门,却没有看到人影,也听不见人声。
我走在走廊上,发出嗒、嗒的脚步声。看着每扇门上挂着的标示牌。「诊疗室」,「第二检查室」,「X光室」——我走到从我的病房数来第四扇门的前面停了下来。那扇门开了一个细缝,从里面传出谈话声。
「老爹,你也太拼命了。」
是田村警部的声音。
我悄悄把门打开。眼前有道白色的布帘,布帘之后,露出田村警部浑圆厚实的巨大身躯。警部先生站着,一只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房里有淡淡的烟飘动。一定是警部先生在抽烟。
——老爹。
我躲在门后,摒着气竖起耳朵专心听。那时我已经猜到田村警部在跟谁说话了。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人说。的确是我听过的声音。
「儿子把顾客名单交给我,大概是在命案发生前的半个月左右。」
说话的人,没错,就是畑山嘉男。
「令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离开『公司』的呢?」警部先生问。
「今年的……夏天左右吧。」畑山老爹的声音很低,很沙哑。「他说,他错就错在不该因为打工时薪很高,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种事和他的个性不合,他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真是有胆,竟然把顾客名单偷出来。」
「电脑的事我不太懂,所以问都没问。但是,我想我儿子对那件事相当生气。」
「看不惯『公司』的做法?」
「是的。」
警部先生发出呼的一声,抽着烟。
「令郎把顾客名单偷出来,有什么打算?」
「他说要去报警。但是要报警,不能空口白话,名单自然会说明一切。」
「他会把这么重要的名单寄放在你那里,是因为查觉到他本身有危险了吗?」
畑山老爹沉默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说:
「那时候,看不出他有这么危险。」仿佛很难启齿似的,声音很低。
「令郎是怎么说的?」
老爹没说话。
「老兄,这又不是正式的侦讯。就算我想侦讯,还得等到检察官的许可下来。所以,现在就当作是闲聊吧。不过,在闲聊之中说实话,我想以后我们彼此都会轻松得多。」
畑山老爹还是犹豫着不开口。警部先生走到房间里面,暂时消失了身影,里面传来打开窗户的声音。大概他是把烟蒂丢到窗外的树丛吧。
畑山老爹出声了。「他说——如果放在他手边,会被亚纪子带走。」
「他说森田亚纪子会把名单带走?」
「对,为了『公司』,她会这么做。」
「既然这样,令郎只要拿著名单,从亚纪子身边走人就好了啊。不是吗?」
田村警部的口气和跟我们说话时比起来,显得很不客气。我突然想到,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警部先生呢?
「我想,我儿子是不想弃亚纪子小姐于不顾。」
「不想弃她于不顾?」
「是的,他说,她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孩。」
这时候,畑山老爹发出呵呵的声音。我并没有立刻听出那是笑声。
「我一开始就告诉他了,叫他跟那个黄毛丫头分手。我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跟她在一起,她会带你一起下地狱的。」
「令郎怎么说?」
「他凶得很,大骂说从牢里回来的老爸,没资格说他女人的坏话。」
畑山老爹还在笑。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可是他却在笑。
「我被他修理了一顿。」
警部先生回到刚才站的地方,伸出大手搔着他的头。
「你和令郎在你出来之后,就一直保持联络吗?」
「没有。是我老婆死后,我去找他,才开始联络见面的。」
「亚纪子那边呢?」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第一次和她见面。稔带她来,我们一起吃饭。」
突然之间,畑山老爹叹了一口气。
「我叫他和那女人分手,就是在那天回家的路上。亚纪子小姐有事先走了,所以我是在跟儿子去喝酒的时候说的。」
「你打从一开始就讨厌亚纪子啊。」警部先生的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那一种。
畑山老爹没说话。
「你讨厌她,所以说了她的坏话。令郎很生气。后来呢?」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一直到刚才说的,他拿名单来给我的时候。」
这么说,从今年春天到夏天这段时间,畑山稔的心境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他知道了「公司」的真面目,知道了亚纪子内在的一面……
畑山老爹好像在床上移动身体,听得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大慨是谈到亚纪子的时候,不由得感到坐立难安吧。
「稔把名单拿来寄放在我这里的时候,还说什么想要跟那女人结婚。」老爹以嘶哑的声音说,「我认为,我儿子已经变成真正的笨蛋了。他本来是个认真踏实又懂得分辨是非的人,却为女人瞎了眼。『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亚纪子那女人在那里做些什么,他明明很清楚才对,可是他却说什么要帮亚纪子脱离苦海。」
「令郎大概是认为亚纪子也受到了『公司』的迫害吧。」
畑山老爹尖锐地反驳:「一个受到迫害的人,会想为了『公司』把名单从我儿子那里拿回去吗?」
「这就代表亚纪子中了『公司』的毒很深。令郎的劝,她是听不进去的。」
停了一会儿,「我实在不懂。」畑山老爹喃喃地说。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跟那女人扯上关系,我儿子就不会被杀了。我只明白这一点。我们这一家真是倒霉啊。」
「杀了令郎的不是亚纪子,是『公司』的余党;而杀了亚纪子的,是你儿子。这一点,你可不能忘记。」
田村警部丢下这句话,口气听起来很无情。可是,警部先生从头到尾,都称呼畑山稔为「令郎」,却直呼森田亚纪子的名字。我觉得,这种小小的差别待遇,微微透露了警部先生个人真正的想法。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自己这么希望,所以听起来才会是这种感觉。也许对警部先生来说,森田亚纪子始终是一个被害人。只是没有每次提到都加小姐而已。
「知道令郎被杀的时候,你立刻就明白是为了那份顾客名单吗?」
「那当然了。」
「然后呢?你就设法独自为令郎报仇吗?」
警部先生交叉手臂,把重心换到另一脚。
「真是太乱来了,大叔,也不想想你的年纪。」
畑山老爹什么都没说。只听得到他抽鼻子的声音。
「你是怎么跟『公司』的余党联络上的?」
「没什么联不联络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那么就是在杀死畑山稔之前,已经问出名单的在哪儿了。
「大叔,你胆子还真大啊。」警部先生语带佩服,「你竟然会向他们提出在
白河庭园交易,真有你的。」
「我跟他们说,名单不在我手边,而是寄放在值得信赖的人那里。」老爹的口气听起来稍微有点精神了。「如果我有个万一,名单就会直接转交给警察。然后说,我总不能白白交给你们,如果你们肯付一点我儿子的奠仪,我就把东西还给你们。」
「所以,你指定白河庭园当作交易地点吗?」
「是的。那里不会连累别人,而且我对那座公园很熟。以前稔还很小的时候,放假时我常带他去那里玩。那里很漂亮,地方又大,想带小孩子玩上一天,那里是个好地方。」
那时他还是皮包店的老板吧,还是很幸福的时候。
「可是啊,老爹,你的胆子是不小,但是光有胆子也没有用啊。跟你联络的虽然是『公司』的余党,但那些人全都是后来才霸占那里的流氓,不是你对付得了的角色。事实上,你不也差点就进了鬼门关吗?只要子弹再偏十公分——不,只要再晚十分钟报警,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上西天了。」
畑山老爹又发出低低的笑声。好像在说,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不过,幸好有小孩刚好经过公园,你真的很走运,而且两个都是精力旺盛的男孩。不过,你得好好跟这两个孩子道谢才行。我们过去查看的时候,其中一个还被牵连到昏倒了。幸好没受什么重伤。」
「真的很对不起他们。」
听到畑山老爹这句话,我觉得差不多该走了,就关上门。
可是,病房的门很重,关门的力道比我想像中还大,发出了碰的一声。我缩起脖子,听到警部先生的脚步声接近。
「原来是你啊。」
警部先生撑住打开的门,对我这么说。我像只缩头小乌龟,抬头看着警部先生。
在警部先生圆滚滚的身躯之后,畑山嘉男的脸从病房里的拉帘旁边探了出来。他坐在床上,伸长脖子看着我。我们视线交会了。
警部先生转过去对畑山老爹说:「他就是救了你的孩子,昏倒的那一个。」
畑山老爹笑了,露出满脸皱纹。对着无言地凝视着他的我说:
「小弟弟,谢谢你啊。」
「回病房去。」警部先生把我向右扳,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别到处乱晃啊!」
(小弟弟,谢谢你啊。)
在冰冷的走廊上嗒嗒地走着,我开启有如坠入五里云雾的脑袋,开始思考。畑山老爹记得我吗?认得我是那个在大久保车站遇到的孩子吗?那句「谢谢」里,是不是也包含着这种意味呢?
小弟弟,不要把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事告诉这位警部先生——叫畑山老爹这么说、叫他采取这种态度的人是……
警部先生说「经过那里的小孩」,不是别人,就是我和岛崎。是岛崎对赶到现场的警察这么说的。
于是,那个女孩的存在便被抹消了。我们只是刚好路过,那个女孩子根本不在那里。在即将昏倒的我的记忆当中,报警的明明应该是她。
警部先生和畑山老爹谈完之后,一定会到我的病房里来吧。在那之前,我必须先跟岛崎谈谈。我急忙回到病房。
结果,岛崎就在那里。他坐在病床上,像小朋友一样把脚晃来晃去。
「我看到你在走廊偷听。要是突然叫你,你一定会吓得跳起来,所以我到这里来等你。」
等他转过来,看到他的脸,我忍不住笑出来。他的鼻尖上贴着OK绷。
「幸好只受了这么一点小伤。」
「一点也没错。」岛崎说。「幸好子弹只擦到鼻子外皮。」
「子弹……」原来不是跌倒擦伤的吗?!「不要把恐怖的事说得这么简单好不好。」
白河庭园斜坡上轰然作响的枪声又在我耳里复苏。
「警部先生跟畑山伯伯说了什么?」老神在在的岛崎问。「你必须配合我们的说法,你应该知道吧?」
我把我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岛崎摸着鼻尖上的OK绷,听我说完。然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始说话。
「这个世界上,真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我和你刚好在晚上出去散步——嗯,感觉就像要去电玩中心那样,经过白河庭园旁边的时候,发现小门是打开的,从里面传出枪声之类的声音。好奇心强的我们便进去了,然后被卷入那里的枪战、群架,你先拼命逃出来,打了一一○报警。」
「嗯,嗯。」
「警察来了之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我们大吃一惊。原来那场混乱,竟然与森田亚纪子小姐的命案有关,是公司的余党和畑山稔的父亲在对决,而我们竟然也被卷入其中。啊,巧合真是太惊人了!」
听着听着,我笑了。岛崎的表情还是一本正经。
「就像这样,麻烦你了。」
「知道啦,我都知道了啦。」
「我想,畑山伯伯也会装作不认识我们。」说完,岛崎扶扶眼镜,转头看我,「听说你见过伯伯。当然,我不是说以前在白河庭园遇见的那次。」
「我知道。见过啊,就在畑山稔的公寓旁边。」
岛崎点点头。眼镜框在萤光灯的照明下反射出银色的光。
「我才想问你呢。岛崎,你什么时候认识老爹的?你跟他,应该比我跟他熟得多。」
否则,就不可能会有今晚这件事。
「今晚的对决,畑山老爹大概没有要你帮忙,但是他拜托你,要是有万一的时候,请你报警对不对?你跟老爹之间,已经熟到可以进行这种……」
岛崎打断我的话,说:「因为有中间人。」
「中间人?」
「今晚,被我们当作不在这里的人。」
在小门外遇见的人。在岛崎理发店前面,站在路灯下的人。
「是那个女孩吗?」
「对。」
「我知道她是谁。」
我不晓得她的名字,但是,以前曾经有一次,我看过她的长相,而且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为什么我没有马上想起来呢?
「刊了工藤同学照片的那张传单,你还记得吧?」我说。「除了工藤同学之外,还刊出了另外两个女孩的大头照。你说的那个中间人,就是其中一个,戴耳环的那个。」
没错……耳边闪亮的光芒。在岛崎理发店前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耳垂上也闪着光。岛崎的神秘美少女。岛崎晃着脚、低着头,警笛灯发出的红色的光,依然反射在玻璃窗上,也反射在岛崎的脸上、眼镜上。
「我刚好,从以前就认识她。」岛崎慢慢地说。
「她是你朋友?」
「嗯,是啊。」
「跟我们不同年吧?她不是穿了耳洞吗?是哪个学校的?」
岛崎描了我一眼,露出浅浅的笑。
「我可以保留她的身分吗?反正也没有一定得知道的必要。」
可是我想知道。
「被我知道,会不方便吗?」
岛崎转移目光。警笛灯照在他脸上。闪啊、闪啊、闪的。每闪一下,看起来就像岛崎脸上翻过红色的一页。「她是别的学校的,不过跟我们一样是国一。」他小声地说。
真没想到。「可是,耳洞……」
「她现在遇到一些问题。其实不是她,正确地说,是她念的学校有问题。」
「她好成熟喔。」
「女学生要是发生学校方面所谓的『问题行为』,多半都是比实际年龄来得成熟吧?」岛崎笑了。「不过,这些一点都不重要,而且真的跟正题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她是我的朋友,所以当我看到传单上有她的大头照的时候,真的大吃一惊。」
那时候……对,我记得岛崎受到不小的震憾。他全身一震,像结了冰一样僵住了。不管我再怎么问他,他都回答没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所以,我就去找她,问她怎么回事。结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大头照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被拿去用了。不过,她倒是认识畑山稔和森田亚纪子。」
我睁大了眼睛。反手把门关上,跑到岛崎旁边。
「那是怎么回事?」
岛崎稍称耸了耸肩,说:「她被挖角了。」
「被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森田亚纪子啊。」
那就是说……
「她差点就被拉进『公司』了。应该说是被花言巧语地游说吧。当然,她头脑很好,所以没有上当。不过,亚纪子缠着她不放,听说还会不时打电话给她、在放学路上等她。」
我觉得颈背一阵凉。想拖工藤同学下水的亚纪子。想把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天真无知的平凡女孩们拖下水的亚纪子。对于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的女孩痛恨不已的亚纪子。
「也就是说,亚纪子的目标,不只工藤同学一个罗?」
对于我的话,岛崎不带感情地点点头。「因为那是她吃饭的工具,她大概布了不少线吧!」
据说耳洞女孩虽然设法避开亚纪子难以摆脱的攻势,却也备感困扰。
「这时候,她突然接到一个叫作畑山稔的男人打来的电话。」
你认识一个女孩,叫作森田亚纪子对
不对?我是亚纪子的男朋友,但是我正努力想叫她别再做她正在做的事。我偷看了她的联络薄,才会来和你联络。不管她怎么约你,你绝对不可以答应她。
「耳洞女孩再度大吃一惊。不过,她感受到畑山的热诚,所以决定跟畑山碰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岛崎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动着眼珠,像在脑海里计算一样。
「她好像说是,森田亚纪子命案发生的……一个月之前吧。」
对于岛崎没有立刻回答,我感到非常可疑。可是现在追问那些也没有用,只能问重点。
「然后呢?她和畑山见面之后怎么样?」
「他们成了朋友。」岛崎说,「畑山想尽办法,希望森田亚纪子能脱离那个地方,耳洞女孩对这一点很感动。不过她说她也察觉到危险。她觉得,畑山越是努力,他和亚纪子之间的距离就越遥远。可见得畑山和亚纪子对『公司』的想法,已经有相当大的差距了。」
对亚纪子而言,「公司」是她唯一的依靠。即使「公司」从事的是违法的买卖,即使是吸别人血的地方,依旧只有「公司」才是亚纪子的家。她一心只想尽力保护那个地方……
即使世人再怎么说,森田亚纪子还是喜欢「公司」。
「就像我刚刚讲的,耳洞女孩也是个女英豪。」岛崎笑着说。
「她什么都不怕,也很重视她和畑山之间的友谊。她很想帮忙畑山,甚至还反过来对纠缠她的亚纪子说教呢。可是,她这么做,反而让森田亚纪子发现她和畑山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三角关系吗?」
岛崎笑了。「不是的,没那回事。畑山对亚纪子着了迷。他拼了命,想让自己和亚纪子回去过正当的生活。」
但是,亚纪子生气了……
「对亚纪子来说,耳洞女孩这个难攻不克的目标已经让她很扫兴了,这时又听到她跟畑山一样狠狠地责骂她,说什么快离开这种鬼地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之类的,她当然会生气。」
岛崎看着旁边继续说。好像是看着我的双眼,就很难开口似的。注视着他,我心里的疑惑就像吸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起来。虽然我知道,只要用力一挤,把水挤出去就好了;这种疑惑,只要解开就好了。明明这么想,却办不到。因为我连伸手去碰那块胀大的海棉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让那块名叫疑惑的海绵胀大的水,非常脏,是混浊的血色。
「岛崎,」我缓缓地叫他,「我问你喔,那个耳洞女孩,跟白河庭园的命案有没有关系?」
岛崎默默无语。
「既然他们三人之间形成那种关系,那个耳洞女孩会不会也跟亚纪子被杀的事有关? 」
岛崎瞪着窗户,瞪了好久。警笛灯的灯光在他脸上跳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脚已经不再晃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形成全神戒备的姿势。
「万一有的话,你要怎么办?」
他看着窗户,低声问。
「你要告诉警部先生吗?」
我突然好累。我压根儿没想到会从岛崎嘴里听到这种话。
「耳洞女孩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吗?」我说。「如果你不希望我说出去,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岛崎像在移动什么沉重的东西似地,慢慢地转头过来面向我。有好一会儿,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他露出笑容:「谢谢你。」
「下次,你会把耳洞女孩介绍给我吗?」
「这个嘛,怎么办才好呢。」他搞笑般说了这句话,从床上跳下来。「介绍给你太可惜了,还是算了。呐,你最好先睡一下,我也要回去了。」
他离开病房,脚步非常轻快。我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但是……
关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
「晚安。」
岛崎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沙哑。窥伺我的双眼当中,浮现出那天晚上让我胆战心惊的严肃神情。
岛崎离开之后,我像根棒子似地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凝视着门。前一刻开朗的气氛消失了。那扇门不止是病房的门,而成为竖立在岛崎和我之间的一道墙。
岛崎,你还隐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