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海滨公园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午餐时间。
从藤堂的致辞开始到志乃原欢迎会的结束,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现在,大家正在把消暑的黄瓜作为甜点放进嘴里,嚼的咔吱咔吱响。
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伸手准备去回收避暑用的遮阳伞。
正当我抓着遮阳伞的伞杆时,下面传来了慵懒的声音。
「学长——让我再休息会吧!我动不了了!」
「我也同意小真由的说法。吃的有点多了」
志乃原和琴音学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呼着气。琴音学姐本来就是个喜欢吃的人,可以理解,但刚刚才说过「不怎么想吃」的志乃原怎么也这个样子啊。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俩好像把拿出来的四人份的便当都吃了。
「志乃原刚才下海玩过了,琴音学姐还没有下海吧。大海很舒服的」
「嗯嗯,不过,我这次是来监督大家的。藤堂君给我的工作是让我盯着看有没有玩的忘乎所以的调皮孩子」
「调、调皮……」
「习惯就好了,志乃原。琴音学姐就是这样的人」
我叹了口气,收起立式遮阳伞。琴音学姐因此带着哭腔发出「啊——」的声音,她丰满的脂肪团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视线。
「……学长」
「不是,是弹力、不对是引力的……」
我语无伦次的辩解着。不管怎么说,琴音学姐迷人的身材和写真偶像比起来毫不逊色。
总感觉有个男生将炙热的目光看向了这边,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虽说琴音学姐说要防止男女之间的恶作剧,但最让人担心的反而是琴音学姐自己和她这种毫不在意的心境。但是,志乃原并没有理解我的用意,反而是向我投来了责备的目光。
看在眼里的琴音学姐笑了出来:
「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小真由没喂饱你就盯上我了啊,今晚我可要小心点了」
「啊,不是这样的」
「请不要轻易否定我啊!」
我不再管这两个活宝,转身去找藤堂。
琴音学姐的性格和稳重的外表截然不同,动不动就说点荤段子,真担心志乃原会不会跟她学坏。
身后传来琴音学姐的声音:「别较真嘛,小真由,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
真是的,志乃原那家伙到底跟琴音学姐说了些什么啊。
「悠,遮阳伞收回来了吗」
「嗯,要去海边了吗?」
「早就想去了。可是因为到达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一半,只能先吃午饭,真不走运啊」
藤堂露出了苦笑,动作帅气的让人嫉妒。
站在藤堂旁边的大辉看着琴音学姐出神,刚才感受到的视线好像就来自大辉。毕竟他是大辉嘛,肯定想留在琴音学姐身边。
「这样吧,我去拜托琴音学姐来指挥男生」
如果是琴音学姐的话,以大辉为中心的男生们肯定会被带动起来,而女生那边有副代表美咲指挥。
「我去和琴音学姐说一声!悠太就去美咲那里吧」
「好的好的,知道了」
大辉露出一口白牙,一边喊着「琴音学—姐—!」一边跑了过去。
「旧情复燃了?」
「不如说是一直喜欢着吧」
藤堂说道。
社团内的恋情不少见,但公开宣传的并不多。正当我在心里为大辉加油时,藤堂说:
「你打算怎么办?」
「诶?」
「就这样吗?」
声音很小。周围的人都开始慢吞吞地准备,但我觉得不回答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行动。
「……我——」
「嘛,还是算了吧,是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藤堂扬起嘴角,叠起蓝色毡布。
「也要为美咲加油啊,各种意义上」
「我知道了」
我离开藤堂,踩着拖鞋走到美咲身边。
美咲也看见了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想着也差不多该我了,我来指挥吧」
「能理解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不过,我是来鼓励你的,各种意义上」
美咲顿了一下,念叨着「各种意义上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美咲就已经走到大家身旁,用活泼的声音开始指挥大家。
现场的气氛慢慢恢复了活力。
除了篮球以外,这个社团无论做什么都是慢热型的。
无所事事的我回头看了看大辉。
和琴音学姐相谈甚欢的大辉笑的很开心。
◇◆
用全身的力气,拨开剔透的海水。
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水压也开始变大,头也变得有些沉。
我无视肺部对氧气的渴求,不住地在沙子里寻找什么。
——找到了。
指尖触到了一个扁平且粗糙的物体,试了两三次后,成功将其捞出。
我一手拿着来之不易的小盒子,上半身转了个面。
朝着睡眠闪闪发光的太阳上浮,不一会就回到了蓝天的拥抱下。
「悠太,这边!」
「好耶!」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把盒子扔出去,正好落到大辉的面前。大辉立刻把它拿在手里,用自由式向着在岸边等待的『start』成员方向游去。
欢呼声更大了。
举例大辉十米左右的树同学也开始用蝶泳发力。彩华在他后方探出身来,为树同学助威。
「上啊树同学!输了的话你这代表就不要当了!」
树同学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威胁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赶了上去,最终和大辉一同上岸。
一到浅滩,两人就气喘吁吁的开始跑,手握终点线两端的分别是那月和那个金发女生。
首先冲线的是『Green』的代表树同学。
「可恶啊!居然输了!」
一到沙滩上,我直接大字躺到地上。
『start』和『Green』的小盒子接力赛。
游戏很简单,只要找到预先放在海底的小盒子,谁先拿着冲到终点谁就获胜。可能因为是社团对抗的原因吧,比赛的气氛异常热烈。
也可能是打西瓜的优先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哼哼,怎么样?如我所说,是我赢了!」
稍后抵达沙滩的彩华挺着胸脯,俯视着我说。
我猛地坐了起来,大声抗议:
「是我先发现的,个人赛的话是我赢了!」
「可这是团体赛,所以是我赢了!」
「不是你提出要比比谁先找到的吗?」
说着,我背朝大海再次大字躺下。
刚想说什么时,正好一个浪打了过来。
「咳哈咳哈咳哈!」
「哈哈,好奇怪的声音!」
「我还以为海离得更远呢……」
错误的距离感给我带来了不少苦头。
我坐起身,猛的咳嗽起来,藤堂和琴音学姐这时也正好上岸。
这两人是安置小盒子所在的中立人员。
刚上岸的琴音学姐漫不经心地说着「扑哧扑哧地漂着好舒服啊~」,藤堂则遗憾地念叨着「输了啊……」
「这样一来,我们只能看着他们打西瓜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起因是附近的超市和海之家里都没有卖圆圆的大西瓜,而彩华和藤堂又正好同时看上了最后一个卖剩的,所以才临时举行了这个活动。
彩华一脸得意地说:「你们就咬着指甲看我们打西瓜吧」,随后就去慰劳树同学了。
在探索队员和搬运队员的选拔中,彩华作为唯一一个被选上的女生,受到了『Green』成员的一致赞扬。
正当我愤愤地看着这幅光景时,大辉走了过来。
「我搞砸了……」
「嘛也不全是你的错。树同学太快了」
正当我安慰他时,我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因为我看到美咲正慢慢地靠过来。
「快润快润」
我站起身来,朝着人多的地方跑了过去。
对于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大辉,我只能在心里为他祈祷了。
美咲对大辉有着很严厉,其中的原因,社团的人都能猜得出来,因此都不予干涉他们的事。
这次我看到远处的一个人影在朝我挥手。
志乃原在距离社团聚集点十几米的地方小憩着。
她怎么一个人了?
「志乃原,身体不舒服吗?」
「诶?怎么这么说?」
「那个,我看你一个人待着」
从志乃原对周围环境的融入程度来看,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独处的时候。
志乃原也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哈哈大笑道:
「学长讨厌啦。我刻意的啦。有时候会想一个人看黄昏,不是吗?这里可是海边啊」
「正因为是海边,所以更担心你。你还好吧」
说着,我在志乃原旁边坐了下来。
因为是凹凸不平的沙滩,身体不自主的倾斜过去,结果比想象中的更近一点。
志乃原稍稍愣了一下,调整好后,说:
「辛苦你了,学长。不过真是可惜啊!」
「接力之前可是我赢了」
「啊哈哈,所以大辉学长才会被骂啊。你看美咲学姐激动的样子」
「她应该最期待打西瓜了」
我提高声调说着。
本来打西瓜就是美咲提的,这么说也没错。
志乃原点了点头,说:
「嘛,美咲学姐去找大辉学长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怎么说?」
「美咲学姐,应该是喜欢大辉学长吧」
体育坐的志乃原双手托腮地说着。脸颊被掌心推到一起,婴儿般地绯红呼之欲出。
我对志乃原的这句话感到意外。
「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啊」
她正小声说着什么。
这时,更大的潮声传入耳朵,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好像是」
听到她末尾的几个词句后,我看向她。
托着腮的志乃原眼神看向远方,慢慢说着:
「学长」
「怎么了?」
这时,一阵欢呼声响起。
十几米开外,彩华正在把西瓜放在海浪刚好够不到的地方。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那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回过头来时,志乃原看起来有些不满。
「怎么了?」
「……还是不在这里了吧。学长,我们也去看吧」
志乃原站起身来,轻快地走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时,志乃原转过头来。
「快跟上来!」
「抱歉,我还想再休息一会」
「彩华学姐说,参加接力赛的人必须去看打西瓜!请在被骂之前跟上我」
志乃原抓住我的右手,用力的想把我拉起来。
「放开我」
「咚——」
「不要说拟声词啊!」
我们在沙滩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十秒后,汇入了两大社团中。
在那之后的几分钟里,我看着他们为打西瓜做准备,那月在猜拳胜出之后也获得了打西瓜的权利。
「我去那边一下」
「诶!?学长,什么时候说说西瓜和哈密瓜的区别呢?」
「这种问题下次再问也不迟!反正八成是颜色和味道的区别吧!」
我继续往前走着。
志乃原发出不服气的声音,身后赶来的琴音小姐劝慰她,让她安静下来。不愧是四年级生,就连志乃原也会沉溺于其母性。
围成半圆的是两个社团的几十人。其余的人则或者玩打西瓜,或者享受着海水浴。在『Green』的人聚集的区域,我看到一个影子。
看向那月的,是将灰色头发梳在脑后的礼奈。
「礼奈」
喊了一声后,礼奈看向我,随后笑出了小酒窝。
「是悠太君啊,刚才辛苦你了」
「嗯」
我站在她旁边,礼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两个明晃晃的水袋此时更为突出,我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月被选为打西瓜选手了」
「很少见吧,她能来参加这种场合的竞争我就挺意外的了」
「她最近有点变了,不知道她本人有没有意识到」
在彩华给她蒙上眼睛的过程中,那月紧张地抿着嘴唇,一旁的志乃原给她打气,高声喊着「那月学姐加油啊~!」。
看着这幅景象,礼奈饶有兴趣地问我:「她俩认识吗?」
「好像是以前打工场所的伙伴」
「这样啊。世界真小啊」
礼奈颇有感慨地说道,随后沉默了一会。
沉默的我们和喧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因我知道。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开口。
「……你的泳衣,很合适」
礼奈的泳衣是黑色的比基尼。
也许是黑色吸收了太阳的缘故,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眼。雪一样的肌肤与烈日下无垠的大海相得益彰。
当颈部的汗水顺着河道流进山谷时,我再次短暂的移开视线。
「……谢谢。总感觉有点羞耻呢」
「真的很适合你」
「不是说这个。这里,人很多」
……这样啊。
确实,在有很多陌生异性的场合下穿着泳衣,产生羞耻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此时褒美她的体态婀娜反而显得有些不合适。
「不过,既然悠太君觉得很合适,这件泳衣就穿回本了。怎么样,比去年更成熟吧?」
礼奈低着头,松开了交叉的双手。
去年。还在交往的我们,有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旅行。
淡紫色打底、点缀着白色圆斑的比基尼,就是当时礼奈所穿的泳衣。
「以前就很成熟,现在更成熟了」
「是吗?我有成长啊」
裸露的上半身给予我超过阈值的强刺激,我一边抓挠着头,一边小声的说着「大概吧」。
「开心吗?」
「嗯。大家都似乎很直爽的人。偶尔这样也不错」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邀请你时,就怕你玩的不开心」
「呵呵,这么在乎我啊」
——啪嗒!
随着西瓜被一刀两开,周围响起了掌声与喝彩声。
礼奈微笑地看着那月涨红着脸摘掉眼罩。
「吃西瓜啦——!」
「诶?不吃吗?」
「毕竟我们输了啊。规则就是这样的」
「那我的这份给你吧?」
「不用了,谢谢。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现在拿手机查的话,应该也能买到一两个西瓜。但是,如果没有了输掉比赛时的遗憾,胜负的意义也就淡薄了。
正因为遵守规则,游戏才变得有趣。为了炒热晚上娱乐活动的气氛,我不得不忍耐。
礼奈看着这么想着的我,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
「去个人少的地方吧。我在海滨公园的角落等你」
说着,礼奈向着人群中心走去。
不等我回答,她便已经走到彩华那里,要了块西瓜。
不知何时披上黑色沙滩长袍的才华一看到礼奈,就亲切的笑着递给她一块比大家稍大的西瓜。
看不清礼奈的脸。
尽管如此,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修复了。……希望这不是我的错觉。
我无法介入两人的关系,我能做的,只有祈祷。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去找她们两人搭话时。
「你」
一个平静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我回头一看,是个金发女生,几个小时以前和那月、礼奈待在一起的人。
「那个,你是礼奈和那月的朋友吧」
「嗯,你就是羽濑川悠太君吧?」
听到对方叫着我的全名,我感觉有些别扭,但还是肯定的说:「嗯」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你也直接叫我佳代子吧……现在有空吗?趁现在,跟我来一下,快点」
「诶?为什么?」
「不用问这么多」
佳代子快我一步走在前面,毫不犹豫地催促着我。
我不情愿地跟上不由分说的佳代子的脚步。
因为她是礼奈的旧友,我也不好置之不理。
其实也可以半开玩笑地拒绝她,但是因此导致我在礼奈心里的评价下降的话,反而得不偿失了。
可「趁现在」这句话让我有些疑虑,就好像在躲着谁一样。而我能想到的,只有礼奈。
再往前走,就从沙滩来到了坡度平缓的水泥路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凉鞋落在了沙滩上。赤着脚走在烈日照过的水泥路上实在是烫到受不了,最重要的是,万一踩到什么东西就不好玩了。
「那个,我能去拿凉鞋吗?」
「诶?唔,我希望你能忍耐一下」
「会受伤的啊。佳代子同学不也说过穿点什么比较好吗?我去年就踩到过塑料片——」
「那是去年和礼奈旅行时发生的事吗?」
佳代子的三白眼一下子眯了起来。
她突然站住,抬着头看向我。
「你……」
佳代子刚想说什么,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发言。
「佳代子,你在干什么?」
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礼奈正端着呈放西瓜的盘子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上不来气,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吧。
佳代子对礼奈的介入,有些无奈。
「要是刚刚没停下来就好了……」
「我说过吧,佳代子,不要靠近他」
「就因为他是你前男友?」
「嗯,但我不是说过不要靠近他吗?」
「我当时可没答应什么」
佳代子走近我,近距离抬头看着我。
我觉得这不是对初次见
面的人该有的眼神,不禁思考到
——我以前见过她吗?
整齐的刘海、泼辣性格的三白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和礼奈见面那时,我就想说些什么」
一瞬间,一月那时的记忆掠过脑海。
……我想起来了。
因为那时的黑发变成了现在的金发,所以完全没认出来。但仔细一看,沉眠在深处的记忆就复苏了。
那时我和礼奈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我和彩华在购物中心偶遇了礼奈,尚不知情的彩华直接赶走了她。
——那个时候,礼奈身边还有朋友吗?
当时彩华辛辣的态度让佳代子不知所措。虽然时间上只是很短的事,但却在佳代子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佳代子看着我。
比起一般女子大学给人的华丽的印象,她更像是个辣妹。
「那个时候也谢谢你了」
对此,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想要向我传达什么呢?肯定是负面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但礼奈是不允许在这里发生争执的。所以她才不情愿的改口。
为了不发生争执,就必须把事情瞒过去。但从佳代子的眼神里,我能感到明显的敌意,这也太难了啊。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一下」
礼奈制止了佳代子。
「为什么?那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人,礼奈才你才那么消沉的吧。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女生也是这个社团的中心人物,她也参加了这次的旅行,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面对佳代子直截了当的提问,礼奈为难的抿着嘴。
「这件事那月是知道的。我们和解了」
「和解?这算什么?」
佳代子嗤之以鼻,转身看向我。
「渣男,就别再欺骗礼奈了。女生的时间是有限的,青春才几年。礼奈你也是,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前男友那里是没有价值的」
「这——这是我做出的判断」
「正是因为你做出错误的判断我才这么说的。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前男友还是放弃的好」
佳代子瞪着我,开口道:
「这个人到底哪里好啊?既然你带着滤镜看他,那我就要把它摘下来」
「佳代子,我要生气了」
礼奈冷冷的警告佳代子,佳代子带着胆怯地将视线移回礼奈身上。
「礼奈,我……」
「我绝对不会后悔的。别让我说同样的话」
礼奈语气强硬地说着,拉起我的手。
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托着西瓜盘。
「走吧」
「等——」
我刚想这么说,却又闭上了嘴。
让她等什么?
是听从佳代子的话,强行收场,还是直接找佳代子解释?
不管怎么说,都是礼奈不想要的结果。
如果我和佳代子的对话本身就是礼奈想要回避的结果,那么乖乖地跟着礼奈走才是上上策。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无法忍受。
「等一下!」
走出几米后,我再次说到。
礼奈停下脚步,慢慢地回头。
「还有什么要和她说的吗?」
「嗯。我一个人去就好」
我坚定地看着礼奈。
礼奈一开始用充满困惑和不解的眼神打量着我,试图揣测出我的想法,渐渐地,她淡紫色的瞳孔中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几秒钟后,礼奈轻轻叹了口气。
「就一分钟喔。准时回来呀」
「谢谢」
我转身跑向佳代子。
一直看着我们远去的佳代子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身想要逃跑。
「请等一下!」
「那个,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道歉,对不起,请你不要袭击我,你这个变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要是被人听到,别说辩解了,社死都不是问题。
我以突破自我的最快的速度,总算追上了她。
为了不让她逃走,我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扭了过来。佳代子别过头去,惊恐地喊着「不要啊!」
「我不会让礼奈后悔的」
一句话。
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佳代子眨了眨眼睛。
终于冷静下来的佳代子,慢慢地睥睨着我。
「……你说什么?」
「不会让礼奈后悔」
「不可能」
佳代子轻轻弹了下我的腹部。
虽然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来,但我的态度依然坚定。
如果不这样做,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佳代子不可能相信我。佳代子怎么样都好,就算旅行结束后再也不见,我也无所谓。
但礼奈不一样。
如果因为佳代子三番五次不厌其烦的忠告,而让礼奈感到厌烦的话——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可能走上一条不归路。
佳代子虽然语气强硬,但都是为了礼奈着想,才在这种场合不由分说的给予她忠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存在。
而且,佳代子是礼奈的老朋友,还在同一所女子大学。
如果我对这个场合视而不见,说不定佳代子和礼奈的关系还会影响到礼奈和周围的人的关系。
我无法忽略任何因我而起的糟糕的可能性。如果礼奈不愿意听从佳代子的忠告的话,那我只好让佳代子接受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确实是礼奈的前男友,但我们两个人已经谈过了,彼此也都接受了现在的关系。不管周围的人怎么想,我们都接受了」
「接受了?然后呢?这不能作为你能不让礼奈后悔的依据」
「如果我们自己得出的结论是错的话,那就让它成为我们成长的食粮吧」
「别说漂亮话了」
佳代子眯起眼睛。
她轻轻地拍落我搭在她肩上的手,看向远方。
「……我也有同样的经历。我曾对前男友恋恋不舍,收到邀请就会高高兴兴地飞过去。结果……被玩弄了一年。一谈到复合的事,SNS就被拉黑,什么都没留下。我也曾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赞不绝口,但现在很后悔」
「这是……」
偶尔也会听人说起有利用前女友的一脸,随心所欲地玩的男人。升上大学后,这种人的占比明显比高中时多了不少。
受害者佳代子,大概只是不想让礼奈走自己的老路吧。
「当然,之所以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是因为我自己蠢到把和前男友的约会放在第一位。所以,严格来说,礼奈和我不一样。可最近礼奈——完全没有参加社团活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和之前的我很相似的地方」
佳代子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最近礼奈出现在『start』活动日的频率确实变高了。我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日程上正好能安排过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礼奈更优先这边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状况,我也能理解佳代子的担忧了。
佳代子咬着嘴唇,继续说:
「虽然只有一年……一年。也不能说全部没有意义,但我也确确实实地浪费了自己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即使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行就是不行。恋爱很危险,危险到让人失去判断力、不能自已。现在的礼奈,不就是这样吗?」
拙劣的共情、安慰或辩解只会适得其反。
「是啊」我简短地回答着,佳代子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和礼奈维持现在这种关系多久了?你今后打算继续占据礼奈多少时间?」
「我——」
话到一半,我又闭上了嘴。
不要忘记当初的目的。
就算我回答了佳代子所有的问题,也不能保证她会相信我的话。
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最好的结果,首先就要把握住问题的关键。
自我反省后,我再次和佳代子说:
「对不起,我确实是在剥夺你朋友的时间。你这么想我也能理解」
佳代子眨了眨眼。
这些自顾自的话我脱口而出,是毫无修饰与思考的真心话。正因如此,我依照自己内心说出的话才可能产生共鸣。
「但是……对我来说,礼奈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她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在寻找」
「……寻找什么?」
「都不会后悔的关系」
我和礼奈说好了重新开始。
因此,我相信答案一定存在于某个地方。
我一直在探求着。礼奈也是。
「那这么说,复合也是可能的吧」
佳代子问我。
她的眼神中依然透露着些许怀疑,但比起刚才,厌恶感已经淡了很多。
「这个不该在这里说」
对于我的真心话,佳代子皱起眉头。
说恋爱是人类最细腻的情感也不为过。正因如此,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先告诉第三者。
佳代子或许也明白了我的想法,叹了口气,说:「也是」
「我觉得不后悔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来约定吧」
有过相似经历的佳代子在回想完不愉快的记忆后,默默地看着我身后。
视线所至,一定是礼奈吧。
虽然早就过了一分钟,但礼奈并没有打断我们的谈话,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我在心里感谢着礼奈,同时等待着佳代子。
「和礼奈坦诚相待吧」
佳代子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那样的话,我想你们一定能在今后的某天,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佳代子一定很珍惜礼奈吧。
如果不是的话,是不会为他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对于礼奈的朋友,我的回答只有一个:
「……真诚的与她相待。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知道佳代子是不是在思考我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
「……嗯,拜托了」
佳代子一下子靠了过来,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但愿你和我前男友不是一种人」
礼奈曾经说过,「我朋友不多」。
我想,有这样关心她的朋友,就够了。
朋友不在于多少。
只要有真心支持礼奈的人在,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孤独。那月和佳代子,真的很在乎礼奈啊。
「……朋友真难得啊」
「你也有像我一样的存在吗?」
佳代子问道。
一瞬间,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静静地回答道:
「嗯」
「也就是说,正如礼奈所说,她人并不坏吧」
佳代子叹了口气,轻轻地底下了头。
「对不起,我刚才太失礼了」
「没关系,礼奈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初次见面就毫不客气的我还能说出这番话,你真的很在乎礼奈啊」
佳代子拍掉粘在皮肤上的沙子,继续说: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继续寻找男朋友了。这样一来就可以好好享受旅行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旅行的吗?」
「嗯。因为忘不了前男友这件事,很让人痛苦啊……恋爱很讨厌吧。对脆弱的我来说,是解药,也是毒药。所以我很担心礼奈」
佳代子继续说着:
「或许以后成为我男朋友的人,也只会让我伤心。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无法停下来。我真的没有资格对你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是为了礼奈才和我说这些的吧。不管你的恋爱如何,那都没关系」
对着自嘲地笑着的佳代子,我回答道。
佳代子眨了眨眼后——瞬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也很脆弱吗?」
「……」
「有些事只有当事人知道就好。我——」
话没说完,佳代子摇了摇头。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礼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飞过来找你要说法,你可别忘了」
佳代子看向我,随后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我身后躲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满面笑容的礼奈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好……好可怕!」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背后传来了满是绝望的声音:「我太得意忘形了」
原本内向的礼奈似乎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有了不少的朋友,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让佳代子害怕的事吗?
即使有,那一定是佳代子引起的。
她是那种不吐不快的性格,和我那个学妹倒是有几分相像。
感觉扮演的角色也差不多。
「佳代子?我和悠太君约好了是一分钟,现在超过这么多了,肯定是你在搞什么鬼吧?」
「为什么只抓我一个!?这个人也——」
「喂,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至少也要咱俩平摊吧!?」
「佳代子,不要拿悠太君当挡箭牌」
听到礼奈的警告,佳代子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她刚才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向我投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目光。
对于这么在乎礼奈的佳代子,我也不能放着不管。虽然如此,可我还是有点不愿意。
「礼奈,对不起。是我把话题拖的太长了,不是佳代子同学的错」
「……为什么叫她名字」
礼奈皱着眉头盯着我,与此同时,我的后背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佳代子小声抗议地问我:「为什么用我名字……!」,我以「我只知道名字!」为理由反驳她。
礼奈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表情变的柔和下来。
「这样啊。那你有没有对悠太君做失礼的行为呢。佳代子?」
「唔……反正最后也会暴露,我坦白,刚才真的太失礼了!我真的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的对不起!」
「这才对嘛,一开始真的太过分了。既然有太君已经原谅你了,我也就算了」
「嗯……以后我会注意的……」
礼奈心疼地看着楚楚可怜的佳代子,表情又缓和了许多。
其实礼奈自己也知道,佳代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待会见吧,佳代子」
「……嗯」
礼奈向佳代子点了点头后,转过身来对着我,再次拉起我的手。
「走吧?」
「嗯……」
我有些疑惑的跟了上去。
再次回头看向佳代子时,她正朝着这边双手合十表达感谢。
「……真是个很好的朋友啊」
「是啊,很好的朋友」
走出坡度不大的上坡路后,就来到了海滨公园。一到这里,肩膀仿佛卸下了重担,轻松不少。
果然还是很紧张啊。
「佳代子同学很热情啊,她真的很喜欢礼奈呢」
「对我来说,他是个好孩子。但美中不足的是,有时也会像刚才那样子」
礼奈为难的笑了笑。
说不定她以前也阻止过佳代子的暴走。
从礼奈的性格来看,要阻止那种热情的暴走应该要花费相当的力气。
但又想到刚才佳代子战战兢兢的样子,一定是用了她非常害怕的手段制止她。
「你曾对佳代子做过什么吗,礼奈?她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才没有呢」
「不可能吧」
多少有点勉强的推辞。
但幸运的是,我至今也没有经历过她的那一面。
我一边想着,一边沿着下坡路走着,一旁的礼奈小声嘀咕道:
「彩华同学对悠太君来说,莫非是像佳代子之于我?」
我也想过这种事。以前我以为会是那月,现在看来佳代子更接近正确答案。
那月和我成为朋友的时候,或许也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但为了自己重要的人,毫不顾忌他人的看法,对初次见面的人针锋相对,能办到这一点的,只有佳代子。
在所有人都因为顾及面子而无法直接采取行动的情况下,佳代子的行动绝对让人心头一热。
虽然这次我是佳代子的敌人,但我还是很开心。
「……也许吧。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嗯。我们都很幸运」
礼奈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没有做作,只是一个纯真的温柔笑容。
佳代子希望我能真诚的面对礼奈,也是想要守护这个笑容吧。
当然,我本就打算真诚地对待她,而现在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
凉爽的海风从我们之间吹过,热辣的太阳再次晒的身体燥热。
我感觉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用手背擦掉。
礼奈直接坐在草坪上。
被柔软的草场包裹的感觉,不知为何让人联想起幼年时光。
「刚才佳代子说的话,我要在这里纠正一下」
「诶?」
礼奈把食指戳着我手臂。
「我,可能带着滤镜」
礼奈对我露出了慈爱的表情。
「悠太君在我眼里一直是光彩耀人的形象……即使带着有色眼镜也没关系。因为是你让我心跳不已」
我大吃一惊。
背对着太阳的礼奈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梦幻,仿佛全世界的光都照耀在她身上。
一定是错觉。
我知道。
但是,越是让我有这种感觉,我就越能察觉出礼奈的内心发生了某种变化。
佳代子和那月是不是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还是只有我才有这种感觉?
「要吃吗?」
礼奈拿起盘子里被打的七扭八歪的西瓜。
楞了一会后,我尝了一口。
不管形状如何,都香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