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五章 那一抹翠绿

一个人坐在海滨公园边上的亭子里。

虽然感觉有点闭塞,但周围的景观很好,整体上感觉还不错。

在远处的荧光灯和月光的照明下,即使过了晚九点,亭子里也还能勉强看得清。

……恢复了平静的我,仔细地打量着亭子的构造。

通过Line给礼奈发消息已经过了一小时了。虽然脑子里想过各种各样的事,但现在我只希望礼奈能来到这里。

总觉得有点儿悬啊。

「……她不来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被门隔开的我们到现在也就不到五小时没见面。

连睡一觉的时间都没过就被叫出来,不想见到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就此没有离开。

离烧烤宴会结束还有一小时左右,至少也要等到那时再走。

我从口袋中拿出她的荷包。

里面装的是在梅雨季节那会通电话时,隔了好久才取出来的东西。礼奈还记得它吗?

礼奈说:「以后就戴着它吧」

这样的话,那就把它——

「……悠太君」

外面传来了平静的声音。

回头一看,穿着连帽衫的礼奈正站在那里。

「礼奈」

「你想还的是什么呢?」

「就装在这里面」

「……和刚才反过来了呢」

礼奈垂下眼眸。

稍稍犹豫了一下后,礼奈朝这边走了过来。

「坐过来吧」

看着礼奈一直站着,我便让她坐我旁边。

「……可以吗」

「很累吧」

「……嗯」

礼奈慢慢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挨着烧烤会场很近的这里,却一点烟味都没有。

「晚饭吃了吗?」

「吃到一半就走了。暂时没心情」

礼奈说完后,慌忙补充道:

「……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我也一样。

差点说出口的话被我生生吞了下去。

「悠太君……有好好吃晚饭吗?」

「没,只吃了点青椒」

说完后,礼奈扑哧一笑。

「很奇怪。一点都不像你」

「只吃肉是吗?」

「嗯。偶尔也会吃些南瓜之类的」

「暴露了啊」

「呵呵,我们之前吃过一次烧烤呢」

礼奈似乎想起了以前的约会,略显伤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低着头。

「……我是不是太卑鄙了」

「诶?」

「明知我说我们再也不见……悠太君就会一直挂念我。」

「我也是,曾经的我也想过很多说不出口的事。当把压在心里地东西吐出来的时候,完全没办法考虑他人的感受」

「即使如此,我也要说声对不起。我完全没有考虑悠太君的心情」

「……你不需要道歉」

「是啊,已经不需要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确实从过后一直在想着你,但即使没有你那最后一句,我也会这么做」

礼奈紧抿着嘴唇,闭上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太过于想要靠近你了啊」

穿着内衣的礼奈掠过我的脑海。

昏暗的天井下,映入眼帘的是她魅惑的躯体。

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杂念赶出脑海。

「悠太君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有点分寸」

礼奈把手放在胸前,紧紧攥住连帽衫。

「……这种事,我也知道。可比起这些,我更想再次成为悠太君的恋人」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行为吗?」

「嗯。我想让你将我看作一个女人」

身体的重量传遍全身,触碰到的柔嫩肌肤传递出令人安心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我就要沉溺其中了。

那时候虽然眼前所见的是现在的礼奈,但却与过去的礼奈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们回到了交往的那段时光。

礼奈大概也从我的表情中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

「但是啊,当我看到悠太君的表情时,我就知道,即使你对我出手了,也不会再次喜欢上我」

「……是啊」

听到我简短的肯定后,礼奈苦笑着。

然后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说:

「我本以为,要是想复合的话,就只有彼此缠绵这个办法了」

礼奈抚摸着自己的锁骨,咬着嘴唇说:

「既然如此,我只能选择速战速决,就好一次拿下。我明知有失败的风险,结果还是行动了」

「你说的我们不再见面,跟这个有关系吗?」

「……嗯。一旦失败,必然会导致这种结果」

「果然是事先就决定好了的啊」

「嗯。为了划清界限,或者说承担起责任。你想想啊,当我决定付诸行动时,不是对悠太君太失礼了吗?」

「失礼?」

「我以为悠太君所重视的关系会在诱惑前动摇。如果成功了的话还好,要是失败了……就会自然而然产生不想再靠近这种人的想法吧」

……大家都谋定而后动啊。

礼奈也不例外。在采取这次的行动前,就已经想过失败的情况了。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在那时说「再也不见」。看她当时的语气,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因为礼奈把剧本上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冷静想想的话,就该知道悠太君是不会动摇的。是我太着急了。可最近悠太君见到我时的心情也越来越平静了」

「……如果一直冷静不下来的话,也没办法好好说话吧。因为我们是重新开始嘛」

——如果双方都接受的话,除了作为彼此的前任外,是不是能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以前的我如是想着,怀着这种想法和礼奈不断地接触着。虽然没说做朋友、做挚友这样具体的目标,但我相信,如果我们能继续巩固我们现在的关系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礼奈的表情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我所期待的是未来,是稍加思考就会烟消云散的朦胧的谎言。

而我也似乎从未坚定不移的相信过这个未来。

「劈腿什么的一笔勾销,就当没发生过。在那个公园说出这些话的我们,彼时彼刻应该怀有同样的心情吧」

「……我以为我们会找到新的道路。现在想想,那只是我的任性罢了」

「不是的,只要能再次和你建立联系,我就很满足了。所以一开始我也是打算和悠太君做回朋友。可比起普通朋友,我太过于了解悠太君。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礼奈直直的看着我,轻敲自己的额头,吐着舌头,说:

「可是啊,很抱歉。这种想法很快不行了。在一起越久,我就越喜欢你」

礼奈久违的来我大学的时候。

礼奈第一次来体育馆的时候。

而那时候,我们之间的认识已经出现了分歧。

但我还是相信着。

我们之间会有一条属于我们的新的道路。一定是存在的。

但是——事已至此,已经证明是我错了。

我用“重新开始”做堡垒,故意不去看我们之前积累下的点点滴滴。那些从过去到现在,贯穿始终的,是我和礼奈的关系。

「即使想要留在心里,可也会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怎么可能会添麻烦呢」

礼奈噤口不语。

「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你这么喜欢我,我怎能不高兴……」

又想起了高中时代的彩华。

……这些话不能说。

我刚才所说的,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不可能适用于任何人。

礼奈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望着远方说着:

「真的是这样吗?我……总是有很多不高兴的事。应该说,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是悠太君让我第一次有了那么快乐的体验。让我感到高兴的告白,也是悠太君给的……」

「虽然被他人喜欢并非全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礼奈喜欢我这件事,我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为什么你能这么说?可以让我听听理由吗?」

礼奈带着悲伤的笑容,微微歪着头问我。

在耳边回响着她的细语询问。

理由很明确。

——当然可以说出来。

正因为这是我的真心话,不是随口敷衍的说辞,即使在紧张的情况下,我也能好好地表达出来。

「你知道我的性格,也最能感受到我许多的不足之处。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直到最后的最后,我才能直接说出口」

礼奈微微开口,可又抿着嘴唇。

淡紫色的瞳孔如波浪一样晃动。

「可礼奈总是能接受这样的我。我

还有很多理由一下子说不出来。这……」

我咬紧牙关。

我说的这些话,有好好地传达给礼奈吗?那时明明拒绝了礼奈,现在却又用同样的语气——

我想要传达给她。

我不知道如宣泄般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能不能称得上坦率地面对她。

但我敢保证,我一直遵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

——把心中的话说出来。礼奈曾说过好几次。

我们曾因未能说出必要的话而产生误会。如果在那个时候,我们能鼓起勇气的话……

所以,我要在这里,把一切都说出来。

我要让那时的我们都听到。

「怎么可能说是麻烦呢。就算抛开一切来说,我也从没有觉得麻烦过。对我来说,被礼奈你喜欢……是一件很幸运的事。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如果礼奈说的是“不会再见了”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是我的意愿无法介入的决定。

正因为她说的是“再也无法见到你了”,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觉得,我还能挽救一下。

「我还想再见到你,就像现在一样说说话」

想见面的理由,这些就足够了。

至于各自会如何应对,那就之后再考虑吧。比起理性的思考,我更想遵循感性的引导。

和学习不一样。在人际关系中,感性比理性更重要。

这就是我的结论。

无论你身处与哪种价值观之中,都会有人来反对。所以,遵循自己内心喷涌而来的感觉就好。

「现在的情况来开,回到之前那种关系对你没有好处。所以说,想聊天的话,就来找我吧」

「……我也想见你。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来见你?」

「彼此重要的人。这个理由够了吧」

「重要?」

礼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简简单单地反问着。

「嗯。如果我当时出手的话,就没办法说你很重要之类的了」

对于我的话,礼奈沉默了一会。

我也等待着礼奈的回答。

我想要的不是被诱导,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不一会,礼奈用淡紫色的眼眸看着我。

「真的吗……我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那是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

我从口袋里,拿出荷包。

把手伸进画着大大地向日葵的荷包中,指尖传来金属的触感。

取出那个东西的瞬间,礼奈睁大了眼睛。

有着翡翠色装饰的手链。

这是我们之前一起买的东西。

「这个……」

「我们一起买的,还记得吗」

「……当然啦」

我拉起礼奈的手,给她带上手链。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大的觉悟,可我现在还是动摇了」

她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情感。

松开的瞬间,礼奈的手不舍般得想追上来。

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彼此重要的人。礼奈对这句话得感受,已经传达给我了。

礼奈抚摸着手链,慢慢开口:

「悠太君的下一个女朋友,再怎么说也不会是我吧」

我抬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礼奈。

「我还是没能直面悠太君啊」

「才没有……」

「不是的,我被前女友的身份束缚的太久太深了,我能看到的,能想到的未来,只有复合。我想,我一定错过了很多近在咫尺的事吧」

礼奈用决然的语气,编织着接下来的话:

「果然啊,在我能再次坦率面对悠太君之前,还是不要联系的好」

我点点头,说:「这样啊」

礼奈的表情无可争辩的告诉我,她相信这样对谁都好。

「虽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当我认为我真正成长到能都坦率面对悠太君的时候……如果那时候悠太君身边还没有人的话」

礼奈微微低着头,亭子里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不久,礼奈再次抬起头来,露出温柔的微笑。

「为了能再次和你一起,我会加油的」

礼奈站起身来,一口气拉下连帽衫的拉链。

展露泳装的礼奈在月光下尽情地伸展着身体。

「要是你的身边已经有了谁的话,你可不能搞劈腿哦」

「我知道的,铭记在心」

「哈哈,这就好」

礼奈仰望着天井,随后再次看向我。

然后用手指向这边,歪歪头说:

「我一定会再次联系你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嗯」

霎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

可以说出来吗?

能传达给你吗?

……我说过,要把心里话化作语言表达出来。

「礼奈」

「怎么了?」

「——下次再见」

礼奈瞬间沉默了。

然后点点头,说:

「……虽然现在还不够,到我会努力做个好女孩的」

「别卷了别卷了」

「还有,我会让你后悔当初放开我的」

「真成那样的话,反而是你最担心的劈腿吧」

「嗯,确实。果然只能长期作战啊」

我们的存在方式,今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了。

但是。

「那就回去?不过看样子赶不上今天的晚饭了」

礼奈微微笑着,说。

月光下的翡翠色首饰闪闪发光。

那曾经照耀过我的光辉,完全没有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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