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前期的定期测试那天,我睡了三小时懒觉,迎来了清爽的早晨。
但是没什么好慌张的。原本出席天数就不够,就算考了满分,也不可能拿到学分了吧。
轻快地伸了个懒腰并打了个哈欠,而后拉开了窗帘。天气很晴朗,厚而雪白的积雨云铺满了天空。
不过,学习也不是人类的全部。除了测试以外就没别的安排了吗?对,对了,我才不是会被大学那狭小的世界所束缚的小人物。更像个年轻人点,比如夜以继日地在联谊和酒会上讴歌青春不也是很重要的吗。试着打开的笔记本却比积雨云还白。
窗外传来了蝉鸣声,似乎异常地热。
虽说如此,但在工作日的白天就开始宅在微暗的房间里的不健康行为果然还是不太好。于是,我决定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散步。
然而阳光明媚的同时也夺走了我的体力。疲累的我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了。
安静的公园里突然响起的微弱声响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少女荡秋千时发出的鸣响。
那本身是公园的寻常景象。但不能忽视的是,那少女看上去大概是小学生,穿着迷你裙,在一晃而过时向里头窥探了眼,但是果然没搞清颜色,只知道她背上正背着红色双肩包。
“……”
也就是说,并不是创立纪念日或者暑假,不然也不会背着双肩包。
用睡醒的头脑进行逻辑思考,导出合理的结论。像我这种水平的脑袋要对这种程度的问题得出答案还是很简单的。
总之,那个少女也和我一样跷课了吧。
那么,给我的选项有两个。去搭话,或者离开这里。
也想过如果发生可疑人物向小学女生搭讪的案件会稍稍有点可怕,不如早点离开这里,但不巧的是,我是个正义感很强的男人。跷课,绝对,不行。
慢慢地,为了不让她逃走,从背后慎重地绕过去。
少女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故而没注意到我的接近。能行,这能行。
但是,但是啊。陌生男主突然来搭话只会被警戒。当然,我并没有什么轻薄的企图,要是搞错了的话就困扰了。为了将不良少女引向正道,或是治愈其心中的伤口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对,这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我想先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并缓和气氛。
消去脚步声,悄悄地坐在旁边的秋千上,笑容满面爽朗地进行问候。
“呀,你哈”
话音未毕,防身警报器就开始了蜂鸣。可恶!这个臭小鬼!
安静的公园里陡然响起喧闹的警笛声。在这周边是住宅街。
不妙,不妙啊。我完全没有恶意,但这个现场被谁看见了的话,肯定是可疑人物没差了。当然我完全没有恶意,但关于这点世人是无从知晓的。
不要慌,不能慌。解开误会,尽快把报警器的插销插回去就好了。
“等等,请等一下!我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那为什么在工作日的白天就跑到公园来了呢?”
被小学生完全驳倒了。可恶,不禁仰望天空……啊,天总是那么蓝。积雨云又是为什么那么白呢。灿烂的阳光真耀眼。
在此期间,警笛也不断地鸣响着。啊,现在不是眺望天空的时候。
“明白了。我确实很奇怪,但完全没有加害你的意思。请相信我。所以,拜托了,能把报警器给关了吗?”
“想喝果汁。”
“…………”
“还有,冰激凌也要。”
*
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以后递给了她,少女可爱地笑了。
“吶吶,名字是?”
“久濑直树。”
“......呋—嗯。”
“呋—嗯”是怎样啦,我才不是为了听到那种反应啊。
背着双肩包的少女微微摇晃着,忙碌地舔着冰激凌。
“用别人的钱买的冰激凌,好吃吗?”
“要我说是哈根达斯的话就好了。”
“别说傻话了,你打算让穷苦大学生买那么贵的东西吗?”
“直树是大学生吗?”
“别给我直呼其名啦。”
“久濑是大学生吗?”
这个臭小鬼……刚没说就好了。
总之,在搭话成功的基础上,先来完成当初定下的目的。
“咳哼。你知道吗,大学生啊,也是非常辛苦的。每天都忙着上课,写报告,如果还要在兼职和社团活动上付出精力的话,离过劳死就只差一步了。与之相比,小学生的学业什么的,只不是非常微小的存在罢了。”
嘛,虽然我没去上过课也未曾交过一次报告。
“总之,我想说的是,小学生在这个时间背着书包到处溜达怎么想都很奇怪。”
“我也是想去学校的啊。”
“那么,为什么不去呢?”
“在找掉了的东西。”
这么说的少女开始了说明。
说是在去学校的途中,弄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个的话,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怎么都无法集中,没办法只好走了回来,但在哪里都找不到故而不知所措。而且又热又累在公园里的秋千上休息的时候,长着一张丑脸的可疑人物袭击了过来,所以立刻就把防身报警器打开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并不像是旷课成自然的不良少女。
“那么,丢了什么呢?”
“橘子。”
“蜜柑?”
“不对,是橘子。”
“那个,酸酸的,甜甜的水果的橘子?”
“是人工精灵哟。”
“…………
”
这个小鬼在说什么啊。人工精灵?先把天然的精灵给我带来吧。
虽然这么想,但是——但是,到高中为止都喜欢读月刊《MU》的我可以理解这个单词的意思。我记得那是刊载在月刊《MU》的卷末和“活力·宝石”、“守护神旋风宝具”之类的混在一起,常常拿来卖的东西。小小的玻璃瓶中放入来路不明的白色粉末和灵能石,起到系住人工精灵的作用。据说是通过简单的仪式,使其听取自己的愿望。
年少的我读过报道后相当兴奋,为了储存三万圆的购买资金,也曾写过神秘体验的读者投稿。结果一次都未被采用。
“是从妈妈那里收到的圣诞礼物。其实是想要3DS的,但是对教育方面不太好,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人工精灵,虽然不能玩游戏,但是带着它能带来好运。”
“是,是这样啊……”
总觉得非常地无地自容。这样幼小的少女为什么能……
“搞丢了的话妈妈一定会发怒的。所以,吶,和我一起找好吗?”
少女利用矮小的身高,楚楚可怜地抬起眼睛凝视着我。
和可怜的少女,一起寻找失物,感谢上天,给我以合法接触小学女生的机会。
“拜托了。”
不过,比起这个,我的预定还一个都没达成。
“有一个条件。请叫我大哥哥。”
警笛再次响彻于宁静的住宅街。
*
到处都找遍了,仍没能看到人工精灵“橘子”。
夏天的太阳是腻烦又缠人的,毒辣的日光在身上留下了晒痕并将疲劳深深植入体内。
满身汗水早已将衬衫浸透。每次移动都能感觉到那份重量。
“放弃吧,再找下去也找不到了。”
就算我这么说,少女仍不停地在树丛背面找寻着不知掉在何处的橘子。
“不要。”
“已经没了啊,大概已经被谁偷了或者掉到下水道被冲走了啊。”
“不要,不要!还在的!绝对还在的!”
少女的脸颊上流有一条水痕。我无法判断,那是汗抑或是泪。
“虽然明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没了也没什么好困扰的不是吗?母亲也一定会理解的,肯定没关系的。所以啊,已经很迟了,先回家吧。”
“不行。没有橘子的话,就只会发生坏事了。找不到橘子大概也是因为橘子不见了的缘故。所以必须要找到橘子。”
什么啊。说到底,人工精灵就没有那种功能啊。
不是,人工精灵自身不过是看上去像是伪物的集合体的东西。不要说功能啦还是别的什么啦,不就只是个瓶子吗?
“没了的话就没了罢,总会有办法的。”
“不是啦。那个啊,橘子已经被科学地证明是具有效果的。对,因为具有放电效果所以常常会释放微弱的电流,而后将放出负离子。空气中的分子和能量进行作用,可以使持有的人变得神清气爽。然后,上田教授还说了它具有恢复疲劳和净化血液的作用。很厉害吧。”
是个会用非常难的词汇的小学生呢。
负离子啊,以前流行的那个啊。碧玺啦富氢水啦那个。
大概是因为我也累了,让稍稍不成熟的话漏出了嘴巴。
“……听好了,你所寻找的东西,只不过是个谎言。这东西只有看上去还不错,实际
上是什么效果都没有的破烂。瓶子里并没放入什么人工精灵,也不会产生负离子。带在身上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当然,就算丢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坏事。就算感到心旷神怡,那也单单只是因为有个好天气,绝不是托了人工精灵的福。”
在我快速地述说时,少女脸上明显地浮现出不高兴的表情。
“骗人。”
“没骗你。”
“……真的吗?”
“啊啊。最重要的是,怎么说好呢,是思想准备什么的。是事在人为。所以啊,呐。”
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常见的成语从我嘴中蹦了出来。
语毕,终是注意到,不该像这样对小学生说话。
对我来说,从母亲那作为圣诞礼物的达到的游戏也是不会卖掉而是好好保存的。
就算那只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玻璃瓶,恐怕也是十分重视的吧。
像那种程度的事,总觉得能想象得到。
“……果然,还是再稍微找一下好了。”
所以说,在少女忍住泪水,眉目低垂的时候,怎么可能就这么默不做声,对其视而不见。
傍晚,在布满橘色晚霞的天空下,直到天黑为止,都在寻找着失物。
但是最后,在天黑后仍未能找到玻璃瓶。
2
回到公寓时已经完全入夜了。
总之,已经很累了,洗完澡就睡了罢。脱下浸透了汗的衣服,在一体化浴室里轻轻地拧开热水开关后整个人要崩塌了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温热的淋浴从头倾注而下。今天一天就随着汗水一起被冲走了。
回顾今日,总觉得非常像是荒废了一天。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橘子少女的名字呢。不会再见面了吗?
但愿她能找到失物,如若不然就赶紧把人工精灵什么的给忘了吧。
如果相信着人工精灵之类无聊的超自然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背叛的吧。
若要实现自己的妄想,就应该自己去努力,而不是交给别的谁。
嘛,虽然这么说但这次意外也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泡在温暖的浴缸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事。
在这悠然的时间,浴室内这泡到肩膀的温度确实让人感到幸福。
——啪嗒。正当这声音响起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一时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而冰冷的水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在这种日子给我停电啊。”
接着,从房间内传来色情书刊抑或是垃圾山崩塌的声音。
“…………明明已经塞满了。”
与此同时,从房间内传来了声音。
“有声音?”
不可能听到什么声音,毕竟是一个人在生活。也没有把备用钥匙给女朋友,说到底,根本没有女朋友那种东西……
难不成,是小偷?
我慌了。急忙将浴巾往腰上一卷,一手拿起了手机以便能随时报案,保持着临战的姿势慢慢地,小心地握住了门把手。
“不太妙啊……”
从门的对面传来了谁的自言自语,但是我不在乎。
定下决心,紧闭双唇,视线低垂。
趁势打开了大门——眼前展现的是令人颤栗的涂满鲜血的尸体——才怪,而是有着宛如滤过深海般青白且亵渎的肌肤,像是在嘲笑人类一般病态细瘦的两条腿到处爬来爬去,不觉得存在于这世上的难以名状的人型生物——什么的才不会有,只是个手持菜刀的魁梧男性——也不对。
不对啊。
在房间里,有个陌生女子。
坐在衣柜前的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而回过头来。
对上了视线。
“……那,那个……诶嘿嘿。”
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
这家伙是谁啦,是怎么进来啦,诸如此类纷纷扰扰的思绪在我脑中有如流星一般四处流窜,但是,我并不在意那些,相对的,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你这家伙是在干什么啊!”
那家伙正紧紧握着胖次。
意义不明。
甚至让人感到恐怖。什么回事啊,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
要说是什么让我感到恐怖,是我完全没有见过像那个女人在做的事。
恐怕是个变态。但是,可是,不对,也许还是不能用变态一词来概括吧。
什么啊,是我所不知道的哪里的秘密地下组织在实行什么计划吗?那,是什么样的组织怎样深远的计划才需要到一介大学生的我家里来翻找胖次呢?
拜托你把事情详细地说清楚后想拜托你尽快回去。从心底拜托你了,但是净在心里祈祷也不会有谁来帮忙。
因此,在不会靠的太近的地方,慎重地进行搭话。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听到我的搭话,女子慎重地抱住胖次,像是决不让它被抽走一般,而后慢慢站了起来,以一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看向我。
那是美丽的眼睛。有着犹若跌至大理石上后龟裂的水晶球一般的瞳孔。
“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总觉得有种既视感。而且有股垃圾的气息。
“那么,为什么要来我家四处翻找胖次呢?”
“这个,总之,是没办法的事。是误会哦。绝对不是想来偷久濑的内衣的。”
“…………”
这是何等缺乏说服力的发言。
然后得到了一个情报。这个女人,知道我的名字。明明没挂上名牌来着。
“你是谁啊?”
“说我吗?我是北原真央。三围从上到下分别是82,59,86,喜欢吃蛋包饭,讨厌高级料理,毕竟很贵。是大专生,今年十八,生日是九月十八日。还有……”
“等一下。”
确实是问了,但并没问的事情也喋喋不休地说了出来。
北原真央——果然是没听说过的名字。
总之,虽然她没完没了地说了很多,但是我没能把握话语里的根本内容。我想赶紧把情况梳理一下。
“……所以,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简单来说是为了收集情报。我认为有预先了解久濑生态的义务。”
…………
……………………嗯?
这家伙,是在说日语吗?
“稍微听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就不能换个能让人理解的说明方式吗?”
“所以说,就是stalking啦。”
“sto、stocking?”
“那个是袜子。就算近来已是夏季也不会闷热哦。你看,我也有穿着。”
……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这个是最近在社会上流行的跟踪狂的行为吗?
Stalking——对特定的他人进行执拗的纠缠行为,分手的时候纠缠不清,像脑子稍稍进水的时候会听到的单词。
但是我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受心理医院关照过的记忆。
当然完全没有被这女人跟踪的理由。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做这种事。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是叫小真央吧,现在帮你叫辆急救车过来。”
“诶,为什么?”
她一定是因为统合失调症而囚禁在重度的被害妄想中。所以才会说出这么支离破碎的蠢话和做出这种行为。若去医院接受合适的治疗,应该能渐渐恢复吧。
“没,没那种必要哦。”
像这样否定也是证据之一,异常的人往往也无法发现自身的异常。
“那么,我报警了哦。”
“报警?”
“窃盗未遂和非法入侵住宅,当然要报警咯。”
而且还有说了进行了跟踪狂行为的迷之自述。应该是重罪吧。
总之,她的行为是相当标准的犯罪行为。从具备常识的我的角度来说,报警是非常自然的走向。
“……那个,报警会……这个,会有点头疼。”
“就算你这么说……”
只是,虽然这么想有点奇怪——并没特别想报警。
这个女人确实是异常的。明显是脑袋奇怪的变态。并不在意有什么理由比较能让人信服。那样的话,就没什么要特意去搞清楚前因后果的必要性了。不,兴趣还是有的。
总觉得还是有点恐怖。叫来警察赶紧把事情解决了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那么做的话,赶得及在明天之前解决吗。
总之我已经很累了,想早点睡觉。如果把警察叫来,询问查证完毕天都亮了吧。像那样麻烦的事情,无论如何还请饶了我吧,现在,最优先事项是睡觉。
所以,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人能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回去的话是最好了。
就算因为这个会导致明天的我感到困扰,我也不管了。
麻烦的事就交给明天的我去处理好了。
“如果能和我约好不会再这么做的话,我不会给任何人打电话的。”
“
对不起。不会再来四处翻找胖次了。”
“唔嗯。”
“所以,我会在不触犯法律的范围内好好努力的。”
“…………”
总觉得有什么从根本上就搞错了。
“……我啊,今天已经想睡觉了。所以啊,你可以回去了吗?”
听我这么说,北原真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碰地一敲手掌。
“啊,说的也是。在烈日下找了一天的东西所以累了呢。对不起,我太没眼力见了。对了,帮你泡杯咖啡欧蕾吧。牛奶中含有的色氨酸成分可以促进睡眠哦。”
……这个女人,真的是怎么回事啊。
“一直在看着吗?”
“诶诶。”
我一直被偷窥着。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这不是一定要做的事吗?”
毕竟是跟踪狂。
“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大叫着,而她抬手轻拢发丝,柔和地笑着。
一瞬的寂静,这时,我重新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
然后,在这时我终于意识到。
她——北原真央是个美少女。
不,正确的说法是,北原真央的样貌竟正中我好球带。
就算说是我妄想的具现化也不算言过其实。小巧的桃色嘴唇令人难以移开视线。通透的瞳孔,不会过短的干爽黑色短发微微上翘,使肌肤越发显得白皙透明。直到服装都是完美的。印有绝妙的土气英文字母的连帽卫衣和迷你裙,其下穿着纤薄的高筒袜。
这些全部,绝妙地压中了我的喜好。
北原真央无限接近于我想象中的美少女形象。堪称完美。一百分满分。
可爱到有点可怕。
真的很恐怖啊。
你,是谁啊?
“……为了久瀬,我今天就先回去吧。但是,咖啡欧蕾要好好喝下去吶。”
“……我是黑咖啡派来着。”
“听到了个有用的消息呢。”
这么说着,她走出房间准备回去了。难不成她是从正面进来的吗?
“还打算再来吗?”
“讨厌吗?”
“这个啊。”
“那么,不会再来家里了。”
讨厌的预感。
总觉得能明白她的意图。
“如果被讨厌了的话感觉也很讨厌。”
“那么也别再做跟踪狂了。”
“一码归一码。”
真是纠缠不休。
但是,但是——
“呐。”
“在。”
“为什么,对我的事……”
在我说完之前,她用运动鞋的尖端咚咚地敲了敲地板,转动门把手。
打开了门,外头微热的湿气涌了进来。
然后她转过头来,用甜美又松软的声音轻语道。
“因为喜欢。”
卷在腰上的浴巾滑落下来。
这是现实吗?难道不是妄想吗?但就算是梦里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吗?
微微绽放的笑容,就算隐藏在夜色下也是那么可爱。
就算是处于浴巾散开的2状态,我也仍呆呆地望着她走远。
3
翌日,我赶赴樱井家参加酒宴。
现在姑且是没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不过,至今为止,我完全没注意到有被跟踪,所以就算如今也没发现也不奇怪。
到现在为止,暂且是一如往常平淡无奇的日常。
说起来,关于昨天的美少女跟踪狂告白事件细致地说了一遍。
“……如此这般,总之,就是这样的事情。”
“无聊的妄想罢了。”
真是果断的结论。
“给我好好看看,这双老实人清澈透明的眼睛。”
“就如钓上来放了三天后的鮟鱇鱼的眼睛一般浑浊呢。”
在那之后,放弃所有思考倒头就睡,起床后冷静了下来,对贵重物品有没有被偷走感到不安,检查了下,发现各种物品既没减少也没增加。
所以就算报警了,也不知道该对警察说什么好。
‘昨晩有个拥有惊世面容的美少女来乱翻我的胖次了哦!‘
‘是这样啊,有造成了什么损失呢?‘
‘被看见裸体的样子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就算再怎么说,也只会被人认为是脑袋秀逗了吧。
但是昨晚确实发生了那样的事。只要我的脑子没变奇怪就绝对没错。
北原真央,是实际存在的美少女跟踪狂。
“呵呵,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完全没有现实感啊。就好像MU大陆一样。”
MU大陆是在一万年前沉入太平洋的大陆,也是历史悠久的超自然杂志月刊《MU》名字的由来,更是詹姆斯·柴吉吾德说的弥天大谎。
樱井把MU大陆拿出来做比较对象,果然也是受到了我的影响吧。
入学后,被尚未抛弃MU的幻想的我搭话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吧。我就如同死前的蝉一般聒噪,持续地说着超自然现象。直到毒性退去为止,我连续不断地和他聊了三天三夜,直到说出外星人的时候终于被揍了。
依我来看,那疼痛对于给他留下了零碎的相关知识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在我说出”嘛,就当是假定这样的话来考虑看看嘛”这样的话以后,樱井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直到游戏开始了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是帅哥的话,大概是会有像外星人存在那种程度的可能性吧,不过……你那张脸嘛。”
“男人重要的不是脸,而是心。”
“那不是更不行了吗。”
可恨的是,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有女朋友。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直到升学前都一直是恩恩爱爱的。自从看到在图书馆里两人放在桌下的脚勾在一起以来,不知为何就抑制不住我心里的杀意。
“但是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存在着狂热爱着我的美少女这一事实是不会变的。就给我好好直面现实吧。”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啊……那个……”
一时语塞。这么说来,今后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今后也会被跟踪狂纠缠,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吧。
“搞,搞好关系。”
“那个跟踪狂是有统合失调症之类的吧。”
“不是,但是。”
“不管怎样,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对吧。”
正如樱井所说。
就算在名字前面加上个美少女,她也明显不正常。
更别说是交往那种蠢话了。那简直是像MU大陆那样妄想的东西。
“但是……说不定意外地是一个好人呢?”
“……被刺致死以后就信了。”
……笑不出来啊。
“比起那个,你之前测试也没来,学分没问题吗?”
樱井对像是杜撰的故事的实话感到了厌倦改变了话题。像是垃圾一样的话题。
“学分总会有办法的。”
“只不过是你的愿望呐。”
实际上必修科目也挂了,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不过全看个人怎么想。就算抱持悲观的态度,也绝对不会向好的方向转变。
嘛,所以并不是什么总会有办法的事。
“明天有什么打算?”
“明天?我想想,也就是吃饱了睡吧。”
“为什么不去聚会呢?”
“聚会?”
“社团里有发消息吧。”
“………………”
“嘛,虽然不去的话也行。”
“啊,啊啊。我对那种世俗的活动没有兴趣。”
“桃花学姐也会来哦。”
“真拿你没办法啊!”
被告知时间和集合场所后,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小小地记了下来。
“嘛,就好好努力吧。”
“不来吗?”
“要和遥去约会。”
语毕,樱井调高了游戏的音量。喝下五杯酒后抬起下巴,看着天花板。只见其上的纹路扭曲了起来。忽地向窗外窥去。虽然梅雨已经结束了,却还是下起了讨人厌的雨。点点雨滴在天台横木的上头跳跃着。听不惯的奇怪声音。画面中传来爆鸣声。世界也随之回转。只觉头疼。
4
聚会在距大学只需步行十分钟的居酒屋举办。
除了坐垫绽开,冒出棉花外,气氛大致上还不错,微暗的照明令眼睛感到舒适。
只有十数人的程度,却也有星星点点的几张生面孔。恐怕是新生吧。最近,抑或是说从被伊藤甩了并被樱井揍了开始直面现实开始,像超自然研究会这种不断召开聚会逃避现实的社团就不太参加了。
也就是所谓的幽灵部员,被大部分人遗忘的存在,联络没传达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并没能有被大家有意识地排斥的存在感。
遗憾的是,也没有像是空气般透明的
存在感。肌肤可以感受到”诶,这家伙是谁啊。名字也不知道,也很难搭话……为什么在这里?”这般无言的压力,像是为了藏起来一般,坐到了角落的位置上。在角落就好。静悄悄地。
在菜肴上齐,举杯祝酒之前,尚且不能饮酒,对一时兴起参加聚会这事感到了后悔。至少有樱井和遥在的话我也能放松点。
正当我开始对世上的不合理感到憎恨的时候,一位迟到的女性走了进来。
“啊咧,真罕见。”
真希望别摆出一副像是发现了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的表情。
那人见了我,在半隔离状态的我正面的席位坐下了。
“久濑,好久不见。”
她的名字是结川桃花。
虽是大我一届的学姐,却与我趣味相投。
更重要的是,她是将对MU的存在抱有疑问的我拉入超研的元凶。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所以就加入了。对于这,一点也不后悔。
“真的是有多久不见了呢。也不来社团露个脸,有好好去学校吗?”
“毕竟我是在施行五年计划来着。”
“啊哈哈,没问题吗?”
“总会有办法的啊。”
“总会有办法,吗?这样啊。”
学姐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在酒被一下子堆积起来的时候,部长站起身来。
“诶——男生们,听好了。今日在坐的女性众多。切记切记,千万千万不要用下流的段子让场面冻结。好。那么,奶——子……什么的黄段子立马停止好——吗?”在盛大的转折后开始干杯。女生们对其投以轻蔑的眼神。
一瞥学姐,她像是沉浸在祝酒词中,强忍笑意,抿紧嘴角。
学姐果然很美啊,该怎么说呢,一头长发,文雅端庄,又不失艳丽,有种成熟的风韵,却不知为何也显露出一点孩子气……真是般般入画。
深刻地为词汇贫乏而烦恼着,一口气喝完了啤酒。
“吶,难得见一次面,不来聊聊各种各样的事吗?”
“……好热啊,不能讲些鬼故事吗?”
“不行。讨厌恐怖的。”
学姐拢起耳边长发,噗呲一笑。
事实上,学姐虽然加入了超研却对超自然知之不详。说到底,只是作为交朋友的一环而加入的社团,这对于已从月刊《MU》毕业对超自然话题敬而远之的我来说,是难得的可以进行日常会话的对象。
故而今天我也打算说些喜欢的艺人之类的话题。
“再说些更有趣的话题嘛。比如说光明会暗中活动的轨迹啦[注1],快乐的时光总过得太快的理由啦,又或者是量子的不确定性原理啦,找到幸福的方程式的方法啦。”
“学姐没喝酒吧?”
“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吗?”
就如以前的我一般。
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找到幸福方程式的方法。我知道的至多到微分方程的程度,更何况连那也给忘了。
所以我挑了个更详细却又无关紧要的话题说了起来。
“那么来说一个和月亮有关的传闻。关于阿波罗11号,人类初次实现月面着陆,NASA发射的火箭的都市传说。”
虽然那是相当老套的阴谋论了,但学姐仍开心地托腮听了起来。
──在真空中飘扬的美国国旗,漆黑的月面照片,没有光源的月面上宇航员那细长的影子,躲在月球背面的外星人的秘密基地,还有,那被隐藏了的空白的两分钟。
我趁着兴头滔滔不绝地说着些有的没的。虽然,全都是些谎言罢了。
这些几乎都是已经证明确凿无误的无稽之谈。但只有一个,尚未被证明,未辨真伪的阴谋。空白的两分钟。
阿波罗的月面飞行在全世界进行转播。但是,其中有两分钟,除了澳大利亚外均切断了放送。原因当然不明。且据唯一残留的澳大利亚接收天线的录像来看,是在月面踏出那小却伟大的一步的,那个尼尔・阿姆斯特朗发出的呼喊。”那个像是宇宙飞船一样的物体,究竟是什么!”
…………之类的。
酒杯见底想要续杯时,却见得店员在各个桌子前咕噜咕噜地打转就打消了念头。有这种数量的客人的情况,店员还是太少了点吧。
“吶,久濑。”
学姐大概是喝醉了,脸上微微泛红。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在。”
“刚才说的话……真的能相信吗?”
哈?能信吗?当然不能信啊。
但是肯定不会说出像这种不知趣的话。
“真是的,这是浪漫啊。”
“咈—嗯,浪漫,吗?”
“是这样哦。不管是巨大的机器人,还是裙底风光,抑或是振听等待自摸国士无双·十三面听[注2],全都是男人的浪漫!”
宴会正酣。邻座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聊起了恋爱话题,烂醉的部长脱得只剩一条胖次,测试结束,大家都暴露出了本性。
在那之中,我们二人聊着些超自然的琐事。
“那么,知道吗?到了九月三日啊,大家都要死了呢。”
“那的话是在明年呢。”
“不是玛雅哦。是与之不同的……什么古代文明的末日论哦。”
就算是有着对超自然相关的知识详尽到无用的自信的我也不知道。不管是多没用的报道都读过。嘛,要说不管多无关都可以的话。我是知道的,那天是某蓝色机器猫的生日。[注3]
“学姐相信这个吗?”
“怎么说呢。我想大概多半会没事吧。”
“那就没问题了。这个只不过是个人心情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绝对不会发生的哟,学姐。就算怀疑其有微尘般的可能性也会被世人所唾弃吧。
只是学姐像是不知道这样的事似的问道。对‘为什么世界的灭完单靠一颗心就能阻止呢‘感到不可思议。
逐一说明很麻烦,故而我就心与世界的关联性进行了阐述。
“也就是说啊,世界就是自己本身。不,该说自身即是世界。世界先被感知,而后才会存在。一旦心有所想,则世界也随之而动,是真的产生了相应变化。如此说来,只要进行积极的思考,世界什么的意外地总会有办法拯救的。”
“诶——”
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说总会有办法的,借款也不会消失无踪。
虽然想喝口啤酒,酒杯却已空空荡荡。
店员果然很忙,但这次招呼他了。还要再稍等一会。
学姐大概是厌倦了这百无聊赖的状态,合起双手,挑起了话头。
“……吶,久濑,女朋友,有吗?”
……来了。
终于。
正等着这个时候呢!
冷静,冷静下来。已经在昨天好好做过模拟了。
我总算平静下来,为了显示出富有余裕的样子,将酒杯靠近嘴边。只是其中早已空空如也。
“不,现在还没有。”
“这样吗……”
“………………”
会话到此戛然而止。
结束了?难不成恋爱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我慌张地思索着话题,想起了前些日子给我留下了强烈冲击的意外事件。
“啊,但是,最近被一个奇怪的女生告白了。”
“那是什么啊?”
我将和北原真央相关的一系列事件进行了概要的说明。
学姐尚未听完便捧腹大笑。
“啊哈哈。不挺好吗。就和她交往嘛。”
“拜托不要开我玩笑啦。”
第一晚仍感到烦恼,但经过了两个晚上后头脑还是冷静了下来。交往这个选项在考虑外。我对她应该做的,如果以后还有接触的话,不管做不做得到,一定要尽快报警。那才是一般市民应尽的义务吧。
“是你喜欢的类型对吧?”
“那已经是吻合到让人感到恐怖的程度了。但是,见面就有点。”
“只不过是喜欢久濑罢了。”
虽说喝的酒度数并不高,但学姐已是满脸通红嘴角上扬。我的话题就算是被当作寻开心的材料了也不奇怪。
“并不是什么让人感到高兴的事就是了。”
愤愤地望了望空无一物的酒杯,再次环顾店内。还没人来倒酒吗。
“大概是看到久濑帅气的地方了吧。没做什么像是,捡起小猫啦,帮助陌生的少女啦,拯救世界啦之类的事吗?”
话虽如此,我也并不是那样的老好人。
“虽然有帮忙寻找失物……但那个多半不对吧。”
也许大概可能只是忘了而已吧……?
“哎呀,这不是挺有趣的事情吗?”
“作为当事者来说只是不知该做何反应的事情罢了。”
哎呀,就把她的事都给忘了吧。就算是美少女,但她会招来混乱的话,就不必再不自量力地对其念念不忘。就当从最初开始全都不存在,回归到平稳的日常吧。
好,忘了。叫北园真央的女人什么的我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我前天做了什么来着。翘掉了测试跑去公园散步,帮少女寻找失物,但久寻未果,然后回家了,在那之后……
“叫小真央……来着。”
对了,在那之后遇见了北原真央。不知为何出现在我房间里,慎重地抱着内裤,那跟踪狂自报姓名,是大专生,爱吃蛋包饭,妄想级的可爱,喜欢我……在不勉强的范围内忘了吧,尽可能快地。
“可爱的话不挺好的嘛。”
学姐抿着嘴微微一笑。我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店员终于前来听取订单。
“……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不禁怀疑起了耳朵。
我知道这声音。
这是曾听到过的声音。
空灵可爱,又稍显娇媚的声音。
“那个,把酒杯满上就好了吗?”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这是。
是偶然吗?
醉醺醺的脑袋乱七八糟的。
但视野内仍清晰地映出了眼前的女人。
摇晃着黑色围裙的裙摆,用习惯的手势记下订单。
纤细的手指握着钢笔,微微震颤着。书写完毕,稍稍摇晃了下笔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我已经忘了。我想要忘。
──因为我喜欢。
但是,忘不了。像那样强烈的微笑,怎么可能忘却。
那家伙笑容满面地复述着订单。
说到底,这绝对逃不掉的现实还是黏黏腻腻地纠缠了上来。
北原真央就在那里。
“没事吗? 脸色很不好看哦。”
学姐担心地问道。
真央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温婉一笑。
“不好,我马上拿水过来。”
头好痛。喉咙深处好痒。好想吐。
为什么她在这里。难不成我的预定暴露了?不,聚会的预定是仓促决定的,没对任何人说。说到底,兼职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所以,稍稍冷静点思考就能明白这不过是偶然而已。只不过是碰巧她兼职的地点和聚会的场所重合了。仅此而已。
正因如此,我不禁感到恐慌。
这不就像是……
离去之际,她在我背后悄悄说了句。
“……是命运呢。”
没再喝酒。头脑也早已清醒了。
注1:光照会(Illuminati)表示“启发者”或“发光者”,这是指路西华或撒旦。那些高级的人物,称为光照会(Illuminati)或Moriah,在国际舞台上他们是属于世界上最富有的十三个家族,他们是一些真实地在背后操纵世界舞台的人。他们的力量躺在神秘主义和经济方面——当然金钱是创造力量。他们拥有所有国际银行,石油生意,最有力的工业和贸易生意,他们渗透在政治上,他们拥有大部分的政府-他们至低限度有能力控制他们。一个例子是美国总统选举。这是没有秘密的,候选人得到大多数的赞助者金钱的赞助而赢得选举,这样给他们有能力不创造反对的候选人。
注2:国士无双是麻将的一种和牌形式、番种,又名国士无双、十三幺九。国士无双还有一种丧心病狂的打法,那就是在可以自摸国士无双时强行打掉重复的那张幺九牌,振听等待自摸国士无双·十三面听(国士无双・十三面待ち),简称国士十三。这时,你的日麻娘萌度就达到了两倍役满。
国士十三的听牌型一定是
注3:哆啦A梦,在2112年9月3日,诞生于日本东京的松芝工厂。在当日的量产线上是0号(第一台)之后所生产的1号(第二台)(方仓的设定)
*
聚会在不久之后就散场了。
雾薄云轻,遥见天际一弯峨眉月。只觉暖风飘醉襟。不知有几人会在之后去卡拉OK开始二次会,不过这已是与交友关系淡薄的我无缘的话题了。部长大着舌头进行宴会结束的致辞,醉得几近不省人事。
与那爽朗的气氛相反,我从心底感到彻骨寒冷。
和跟踪狂美少女进行命运的再会后,她结束了工作换上便服(今天也是连帽卫衣和迷你裙)走出了店面。但是她是个跟踪狂,并不觉得会就这样径直回家。一定躲在哪儿等待着我靠近。
忍耐不了这微妙的气氛,为排遣这心情点燃了一支香烟。在迷蒙的烟雾之前,是送别酩酊大醉的部员们的桃花学姐。
“二次会,不去吗?”
“嗯。稍微有点,累了的感觉。”
学姐眉目低垂,如此回道。风吹过,拂起一头顺滑的长发。传来洗发水的甘甜气息。为拢住长发而将手放在耳边的动作,总觉得有点性感。
“还在吸烟吗。”
“我也有点累了。学姐要来一根吗。”
我递出香烟,而学姐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
“……唔嗯,不必了。”
“啊啊,是戒烟了吧。”
“嗯。是这么回事。”
“明明那么会吸,真亏你能想到要戒掉呢。”
“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各种各样的事啊。”
“你看,气味问题啦,费钱啦……还有形象问题之类的。”
“事到如今才说呢。”
“真的,真是事到如今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要特地开始抽烟呢?也包含为什么要加入这么无聊的社团,不知是在考虑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真是个怎么也看不懂的人呢。
不过,也不是说我这边就有非常简单明了的动机。
“…………啊—”
“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牌子的味道特别差罢了。”
恐怕舌头上缠着的苦味,不只是尼古丁的成分。
“久濑不也借此机会把烟戒了吗?”
“……算了,我的毅力太薄弱,办不到的。”
“这样啊。”
如果要说真心话的话,我并不怎么喜欢香烟。钱也没了,净是麻烦事。特别是这次买的牌子,又长又重最差劲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对其依依不舍。这就是依赖性吧。
“诶,就是这样。我大概,是戒不掉了吧。”
自嘲般地说着,深深吸了口长烟。让烟雾在空中飞舞。
学姐并不讨厌烟,倒不如说有点怀念,毫不在乎地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那个啊,下周的周日,久濑有空吗?”
“我的话全年有空哦。”
自信满满地说道。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听我这么说,学姐嘴角泛笑,瞳孔深处一瞬闪过暗淡的光芒。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轻轻”嗯”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和我约会吧。”
……约会?
约会,就是那个,男女二人一起出去玩,特别快乐的行为吗?
贫乏的词汇在脑海中掠过。
骗人的吧,我和学姐约会什么的,这种像骗人一样的事情……
冷静下来,久濑直树。冷静,深呼吸,用鼻子吸气,从口中呼出。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咈,好。若小明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行走,到1公里外的学校只需要步行1分钟。唔呣,逻辑思考也没问题。
然后摆出一张为了掩饰自己是处男的假正经的脸回答道。
“诶,嘿,约,约会是吗?诶,就是说,两个人一起碰面的事对吧?”
“嗯,是啊。”
奇数,对了,来数奇数吧。奇数就是那种不能被2整除的愚蠢透顶的数字,还请给我勇气吧。1、3、5、7、9、11、13……
当我数到53左右时,学姐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然后呢,去不去?”
“去!”
没有什么值得迷茫的。
“然后呢,去哪里?”
“水族馆。”
“水族馆啊,知道了。”
作为初次约会的场所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虽然关于鱼只知道装在罐头里的青花鱼和金枪鱼的程度,嘛,总会有办法的。
“那么,下午两点,在车站前的咖啡店集合。”
“……那个,学姐。”
“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找我?之类,不看气氛的话我是不会问的。
现在能享受幸福不就好了。理由什么的,怎样都好。
最近就连和朋友约会这种罕见的事好像都没有过。
而且,说不定是真的……
“要我送送你吗?”
“谢谢。但是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
学姐向前小跑几步,站定,回头说道。
“再见。放我鸽子是不可以的哦。”
正巧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那微微藏起来的表情,映射进了我眼中。
“晚安。”
抬头只见月光迷蒙。
回头四顾,看见她正
躲在电线杆的影子里朝这边窥探。
……果然在吗。
真央把手插进帽衫,靠了过来。露出一张看起来气鼓鼓的脸。危险。慎重起见,我将手伸向手机,以便随时都能报警。
“久濑,要和那个人约会吗?”
真央嘟哝了一句。声音微微颤抖。
“和你……没关系。”
像是为了隔开距离一般说出了冷淡的话。
跟踪狂对应方法中最重要的是以冷淡,毅然的态度进行拒绝。暧昧的回应只会令对方误会,使行为逐步升级。并且跟踪狂往往有极强的臆想。这里先安抚她,防止其勃然大怒,不进行突然的接触,在进行几个过程后,令其不再干预自己的生活是很重要的。网上是这么写的。
真央从兜里抽出手,向下握住手腕。
风停了,温热的风黏在皮肤上。胸闷,就如在水中一般。
“……是啊,是这样啊。和我完全没关系啊。”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嘟囔着,而后陷入沉默。
我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暂时,只剩夜的宁静覆盖着周围,沉重的沉默压在心头。
见了那样低着头的她的表情,我吓了一跳。
“……没打算对学姐出手吧?”
常有的故事。比起出轨的丈夫,更恨小三的心理什么的像是天天都有在综艺节目中报导。像是为了挽回被学姐抢走的我,会对学姐做些什么也说不定。毕竟是能擅自非法入侵私人住宅乱翻胖次的女人,这点行动力还是有的。
“不会做那种事的。因为,如果做了那种事的话不就会被久濑讨厌了吗。所以不会做的。”
“…………”
“还是说,已经太晚了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么,这么苦闷。
慎重地组织语言。不要说些蹩脚的话。不然不仅是我,还会累及学姐。
不要抱有感情,不要去思考对方的心情。冷漠地,明确地拒绝她。
“不会再,再来跟踪你了。”
用凛然的声音向我宣告。
“……这样,可以听听我的请求吗?”
仰起头,向前靠近一步,月光照亮的脸上满溢着悲伤与不安。
“请求?”
“很简单的事情。请和我约会。”
“哈?”
回想起网上看到的知识。──跟踪狂会以妥协为目标。制作出无法拒绝的状况,接受『暂且先怎样』的请求。我已经预习过了。这种时候的应对方法,果然还是进行明确的拒绝。就算摆出惹人同情楚楚可怜的表情也不行。就算是那么可爱的脸也没用。
跟踪行为是犯罪行为。
“如果了解我的事的话,我的想法一定能传达到的。我,只不过是喜欢久濑而已。而且,我和那个学姐不是一样的吗?”
又靠近了一步。像是无意识地迈出了脚步。心情猛地积极了起来。这太危险了,猛烈地缩短距离,虽然还在碰不到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谁和你这样的……”
“拜托了。我和你约好绝对不会做奇怪的事情。”
看见了那拼命缠着我,如今也泫然欲泣的她那可怜的样子。
并且同样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我。
“……我。”
烦恼着。困惑着。网上的应对方法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发现我已束手无策了。
对自己为何如此犹豫不决,也完全不明白。
“我会为你拼尽全力的。所以,请不要抛弃我!”
痛彻心扉的呼喊在这无人的夜路上回响。
和学姐有什么不同吗,并不是。但是大概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
就是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我要回去了!”
像是为了从那个场合逃离一般跑了起来。像是为了能就此永别一般,拼命地跑了起来。
“我觉得这真的是命运!吶,我喜欢你!”
身后传来她细小的声音。
事实上,我现在头脑再清醒不过了。明白该怎样做才好。也明白像这样暧昧地逃离只会起到反效果。
但是,我做不到。
我能做到的,仅仅是从那个场所落荒而逃。
直跑到再也听不见声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双膝触地,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抬起了头。视线的前方是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薄薄的云朵后头,就在那看着我。颜色鲜艳,漂亮地挂在天边。四下无人。我也弄不太明白我自己了。
5
从窗帘的间隙射入的光线令人目眩。口干舌燥的,所以喝了口自来水。温热而无味。打开窗户,蝉鸣声从远方传来。今天也是晴天。
心情并不坏。毕竟今日起就是暑假了。今后就能毫无罪恶感地进行充分的睡眠了。
虽说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但聒噪的蝉鸣声令人无法入眠。赖在床上五分钟后,附近的道路开始了施工,只得勉强起身洗脸。
确认了下冰箱里的库存,除了水和酒以外一无所有。
稍做思考该怎么办,最终决定去West・coffee就餐。
抄上手机和钱包走出门去。用钥匙把门好好地锁上了。
*
虽然下定决心去West・coffee,但一口气走过去的话实在是太热了。
所以在半路上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一听咖啡。就这么推到了头上,凉凉的,很舒服。
话又说回来,既然都已经买了,就先喝了再走吧。
在路过的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喝起了咖啡。好苦。
小学生们也放暑假了,从午后开始就精神地活动着。少年们在踢着足球。虽然在长椅一旁的看板上写着禁止玩球。有个微胖的少年守门漏球了。少女们的集团也在,正和乐融融地玩着跳绳。
而在那之中,发现有一名见过的女孩子坐在秋千上。是橘子少女。
虽然犹豫了下是否该去搭话,但是我和她是朋友对吧,打招呼这种程度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哟,还好吗?”
靠近前去打了招呼,但橘子少女却摆出一副露骨地厌恶的表情。
“……什么啊,直树哥哥吗?”
少女无聊地背过脸去,荡起了锈迹斑斑的秋千。
视线的前方,年龄相仿的女生们正开心地玩着。
“不去玩吗?”
“不必。那种孩子气的东西,我就算了。”
真是一目了然的逞强。但那心情却再明白不过。明白到让人心疼。
“这样啊。那就陪我消磨消磨时间吧。”
“为什么?”
“之前不是来给你帮过忙吗?”
“只不过体现了你的无能罢了。最后不也没能找到……”
这个臭小鬼,这让人无偿前来帮忙的坏习惯……算了,到底还只是个小学生,对辛辣的社会还一无所知,就原谅你吧。我可是很温柔的。
“那之后怎样了,果然还是被妈妈凶了吗?”
很在意那一点。会把人工精灵当作圣诞礼物送给女儿的双亲想必脑子都不太好。但我担心她母亲并不只是笨蛋,还是个会因此动手的愚笨的母亲。嘛,虽然我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为她感到担心了。
对于我的询问,少女以”嗯—那个啊”作为开场白,并没怎么改变表情地说道。
“虽然没被骂,但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不对,要说是哪边的话更像是遗憾的表情吧。从今往后,好事或许会变少也说不定,但也只能忍耐了。吶,你说过橘子是骗人的东西吧。”
“啊啊,由谎言组成愚弄人的东西罢了。毫无科学依据。”
我啜饮着罐装咖啡。少女们现在已经停止跳绳,开始竞赛谁折的纸飞机能飞得更远。
“但是啊,自从没了橘子以后,要怎么说呢,心情很阴暗。在沐浴着负离子的那会儿,就没有这回事。所以啊,我觉得橘子果然不是骗人的东西。因为,带着橘子的话,就会感到神清气爽。”
纸飞机乘着轻飘飘的风飞上天空。飘在空中的波音747盘旋着,逃离了宽敞的轨道,在我俩面前啪嗒地进行了迫降。见橘子少女完全没打算捡起来的样子,所以我拿到手中,飞了回去。纸飞机给蓝天染上一点白,悠悠地滑翔着。
“只不过是心理问题。好事怎么可能会因为丢了那种东西而减少。就放心吧。”
“但是……但是。”
“还是说,想让橘子变成有魔力的东西,让好事变少比较好?”
听完我所说的话,少女垂下头,一言不发。
稍稍有点不舒服,喝了口咖啡。果然还是很苦。
“话说回来,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名字是?”
“……由依”
“小由依,一定,会在以后突然找到的。失物之类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东西。”
某日,在忘却的时候,掉在意外的场所。所以,就应该早早地把那东西给忘了。
“所以啊,会有好事发生的。一定。
”
我不由如此断言。而小由依漫不经心地看着纸飞机所去的方向。
“和她们一起去玩吧。”
“我才不想被总是一个人的大哥哥这么说。”
“但是很寂寞不是吗?”
“荡秋千一直很开心。完全不寂寞。”
“是吗?”
就算倾斜易拉罐也不再有咖啡流出来了。好热,又开始冒汗了。
“我要走了。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了。”
我这么说着,小由依让秋千嘎吱作响,露出微妙的表情。
“吶吶,大哥哥。”
“怎么了,小妹。”
微妙地表情一变,露出十分焦躁的目光。咂了下嘴。
“大哥哥不寂寞吗?”
小由依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回答。
“完全不寂寞。”
事实上,就算是一个人也总会有办法的。实际上只有一只兔子也是可以活下去的[注1]。即使朋友很少,只要保持良好心态,总会有办法的。毕竟不这么想不行啊。
“然后呢,有女朋友吗?”
哈,这是在挑衅我吗?
“女朋友什么的我才没有。”
“那么,那个人是谁?”
小由依指向身后的电线杆。讨厌的预感油然而生。
做好觉悟回过头去,在电线杆的阴影下穿着帽衫的真央正朝这边窥视着。视线对上了。她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又提心吊胆地露出了脸。再次视线相交,这回是尴尬地露出了苦笑。
“……是我的粉丝来着。”
“嗯—骗人的对吧。大哥哥不要说有男性魅力了,就连作为人类的魅力都没有。”
为什么不否定我的人性不行呢,完全搞不明白啊。
真央不好意思地向秋千这边靠过来。
把小由依丢下不管,思索着应该怎么办。
“对,对不起。很讨厌,对吧。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大姐姐是谁啊?”
小由依问道。真央像是感到困扰频频撇向我这边,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我是北原真央。你是?”
“由依。中野由依”
“这样啊。小由依,和这个人是朋友吗?”
“要说是不是朋友的话,该说只不过是面熟罢了。大姐姐是大哥哥的粉丝吗?”
“要说是不是粉丝的话,对了,只不过是面熟罢了……但是,或许又不是。”
“喜欢他吗?”
小学生特有的唐突的质问,小由依问着些有的没的。
真央表情不变,不假思索地说道,”嗯。喜欢。”
这么说了。
“……她这么说哦,大哥哥。”
少女开心地笑着。
“…………”
“回答呢?”
“……我讨厌她。”
“嗯—骗人。毕竟大哥哥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诶,骗我的吧。”
“嗯,骗你的—”
看见了在一旁看着可恶小鬼的真央。果然是一副手足无措且不安的表情。
“真的,讨厌我,是吗?”
可恶,跟踪狂就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别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啊。
烦恼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的肚子叫了起来。手上都是汗。
“……换个地方吧。肚子饿了,何况又热。”
“诶,要去哪里?”
小由依像是远比刚才要开心的样子,宛若找到了新的玩具一般。
“要一起来吗? 请你喝甜瓜味奶油苏打水。”
老实说这两人的对话很可怕。终究是拉不下脸将女子小学生也卷入其中,和小由依交流时,真央到底还是采取了有常识的行动(仅限不多的事情)。并且,放任她一人在那荡秋千,总觉得不太好。各式各样地想了很多。
“我去!”
小由依毫不犹豫地答道,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满面笑容。那笑容让人有点吃不消。
“这样好吗?”
“是。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那边那位来说,这样都能轻松点。”
“吶,快点走吧—”
小由依拉着我向前走去。
公园的正上方有纸飞机在飞翔。暑气中传来孩子的嬉闹声,蝉鸣声。据天气预报说,今天一天都是晴天,最高气温像是有34度。但是不知为何,真央提着一把可爱的斑点伞。好想快点喝到冰镇红茶啊。
注1:兔子太寂寞会死掉的。这是酒井法子所扮演的柏木小雪在《同一屋檐下》中的台词。《同一屋檐下》是20世纪90年代末期非常流行非常经典也非常温暖人心的一部日剧,而柏木小雪则是其中最引人侧目的女子。
*
West・coffee店内是清一色的复古风。
超研经常在这里聚集而且离家也挺近故而经常来这里。这里的混合咖啡味道并不太好。取而代之,冰镇红茶是绝品。
我们坐在最里头可以将店内一览无余的沙发上。
小由依像是不知该不该进入这样的店一般,怯生生地四处张望着,冷静不下来似的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双脚。
“哇啊!快看快看!有好多方糖耶!”
“就问你一个问题。”
在动手吃火腿三明治之前,先把麻烦的话题结束了吧。
“为什么要跟踪我?”
真央也不曾对点的冰摩卡下口,将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有小由依美味地品尝着甜瓜味奶油苏打(520円)。
“……因为喜欢你啊,之前不也说过吗?”
“这就想要请教一下理由是什么了。为什么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对我的话产生了反应,将手摆上了桌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抑或是说别的什么原因,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啊啊,需要啊。至少喜欢上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话理由是有必要的。”
爱上素未谋面仅用短信交流的人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对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图书室里的女孩看得入迷的情况也是存在的。但是,像这样既没见过我又没和我交流过,甚至像外星人一般不知是否存在的喜欢我的女生是不存在的。没达到喜欢一个人的最低条件,到底是不可能喜欢上的。
正在研究这些关于恋爱的事时,小由依用银色的汤匙舀起一勺香草冰激凌,凑向真央的嘴边。
“吶吶,要吃甜瓜奶油苏打吗?”
“…………”
真心觉得有带小由依来真是太好了。
“那么,给我吃一口。嗯,谢谢。”
真央“啊—”地吃掉了汤匙上的冰激凌。
在此期间,我百无聊赖地喝着冰镇红茶。入口冰凉,却味道浓郁。
“……有在哪里见过面吗?”
“一次都没有吗?”
小由依在旁胡搅蛮缠。我也想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解决问题啊。
“一次都没说上话过。但是,在最近车站的月台上,见过两次左右。”
“车站?”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但我记得,记得久濑的事。两次都是在雨天,久濑,两次都像是落汤鸡一般。”
如她所说,有淋雨的记忆。梅雨季节。降水概率80%,但有像笨蛋一样不拿伞就外出导致感冒的记忆。
但是,这又如何。
“难不成不小心就一见钟情了?”
真央听了这话,咬住了嘴唇,短暂的沉默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不禁哑然失笑。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理解了。
“……是想让我相信那样的蠢话吗?”
不可能的不是吗?
说到底,喜欢一个人却不存在理由什么的就是巨大的谎言了。就算不擅长表达,也一定存在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或是喜欢对方的面容,或是在一起能感到安心,抑或是为了爱而爱。为了达成目的而捏造理由也是存在的。为了被喜欢,而后为其思索相应的理由。但是,无论如何,毫无理由地从心底爱上路人甲是不可能的。
在这紧迫的场面下,小由依是啊是啊地声援着我。
“就是啊,好好看看大哥哥的脸。一丁点都不帅,完全没有受人欢迎的迹象。要对这样的人一见钟情比爱上蟑螂还要难。”
“看起来你不喜欢甜瓜味奶油苏打嘛。”
“啊啊,别收回去啊。”
在我和小由依争夺甜瓜味奶油苏打所有权的时候,真央的视线离开了桌子,嘟哝了一句。
“但是。”
并未流泪。
这感情,绝不是哭泣那种单纯的行为可以表现出来的。
听她开口之前,并不能直接看出来。
“──就是喜欢啊。”
紧握拳头,任指甲刺入掌心。
理性在宣告,拒绝她吧。更正确地说,是我心中常识的那部分在窃窃私语,停下吧。别扯上关系,别刨根问底,你应该明白的吧。
“……普通地来搭话,不行吗?”
“那个,很害羞啊。”
真央这么说道。很害羞就要来乱翻胖次吗?果然脑袋很奇怪啊,很奇怪。
长时间,大概是时钟上的秒针走过两圈的时间,持续着沉默。
“然后呢,大哥哥,回答呢?”
打破沉默的,是无法忍耐这沉闷的气氛的女子小学生。
在我开口之前,真央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开始了发言。
“…………约好了,久濑讨厌的事不会再做了。也不会再当跟踪狂了。”
……对了,这就够了。我就是想听到这句话。
“至今为止给你带来了各种麻烦,真的很抱歉。”
因为这样的话。从今以后危险不会波及到我和学姐的身上。也不必再在走夜路的时候警戒身后。也不需要再三确认是否好好锁上了门。只不过是从稍稍毛骨悚然的非日常回归以往的日常中。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苦闷?
“大哥哥! 回答呢?”
小由依烦人地喊道。店员朝这边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么,就这样。”
真央突然起身,安静地离去。
我只要就这么看着就好。
只要这样,就能回到那一如既往的日常,一成不变的房间,穷极无聊的现实——
“等下。”
一道声音传来。我听见有人在说等下。
是谁说的?
是啊,久濑直树。
是我在出声挽留她。
被挽留的她用一张傻乎乎的脸看着我。
“啊,不是,毫无条件的退让,果然无法信用。”
“大哥哥在说什么鬼话啊?”
小由依说道。我也搞不懂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接受你的条件。所以,别再骚扰我了。”
“大哥哥,大姐姐已经说过不会再骚扰你了啊。”
诚如所言。没有特意去挽留的必要。
并不是突然想要和她约会了,也不是真的不能信任真央。
尽管如此,为什么我会不由得叫住了她?
“小由依,你知道骚扰(stalking)的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那个在裙子底下穿的长长的袜子嘛。”
“那个是长筒袜(stocking)。”
与我所说的似是而非,将来大概会成为学者或律师吧。
真央愣住了,而后黑色的瞳孔缩小如针眼,笑出声来。
“……不胜感激。但是,真的没问题了。”
“………………啊啊”
不觉哑口无言。她轻轻握住斑点伞,拿上一口未碰的冰摩卡的小票,向小由依轻轻挥手道离别。
总之,这个跟踪狂事件就此落幕。已经不会再相见了吧。
“……再见。”
啊啊,再见。
真是良好的氛围。离别的气氛漂浮在周围。宛若电视剧中的离别场景。
本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啊,大姐姐等等我。”
小由依冷不防地起身追上真央。
“要回去的话先把邮件地址告诉我吧。”
“邮件地址?”
“嗯。我也有带手机哦。因为妈妈很爱操心所以有带着。所以,吶。”
如此说着,从兜里拿出手机,精神地向真央递出。
真央一时僵住了。然后朝我这一瞥,从大手提包中取出手机,互相交换了邮件地址。
“诶嘿嘿,这样就是朋友了呢。”
“……嗯。”
小由依开心地笑着,真央受她影响也微微一笑。
“对了,你们两个也交换下嘛。”
“……哈?”
不由发出傻傻的声音。
不,给我等等,这臭小鬼有听我们至今为止在说些什么吗?
但是大概并没在听吧。一定是看我和真央一起到咖啡店说话就误以为我俩关系不错。所谓的小学生就是这样的生物。
“好啦好啦,你们之间不是有跟踪狂与被跟踪的关系吗?”
抓住下摆,拉到真央所在的地方。
尔后咚地推着后背。我俩相对无言,发出一声叹息。
“………………”
“那个,可以吗?”
“……怎么可能。”
是啊,不可能可以的。
“真——是——的——”
小由依焦躁地催着我俩。
再一次,抬起脸,凝视真央。
浅桃色艳丽的唇瓣,宛若天使的中性面容,草草剪齐有着透明感的漆黑发丝,并不会过于含蓄的胸部,矮我一个头的身高。
然后。啊啊,可恶,是那美丽的,清澈透明的眼眸。
无论看哪儿,都是那么可爱。
我觉得她是真的很可爱。
“啊,真是的,我明白了!”
已经自暴自弃了。可恶,管他啦,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管啦。
啊啊,是啊,和可爱的女孩子聊天会很开心,不行吗?被说喜欢的话会感到高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反正被任她当跟踪狂也没造成什么困扰,倒不如说在走夜路的时候把后背交给她不也挺好的吗?
我只是单纯地用下半身去思考了。男性不都是这样的吗?
要让我完全不看她的面容,做得到,才怪。
“……有一个条件。”
……但是姑且,先上个保险。
“一天最多通讯一次。”
听我所言,真央眨巴着眼睛,带着笑意问道。
“──早上和晚上,什么时间比较好呢?”
满面笑容。会让人误以为是天使下凡般的可爱。
之后大概不会再睡懒觉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