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圣女维多利亚的逡巡 第八话

埃莉诺皇女在大家被转移到四处之后才一个人进入了圣堂。

然后她在那和大司教碰到了,于是就被当作人质拽到了塔上。

「大司教大人说了好几次『必须要取回教会的威信』。」

我们有气无力的在走廊上走着,听埃莉诺皇女讲她被大司教绑架的过程。

「虽然不理解他什么意思,但实在没想到大司教大人竟然想谋杀皇帝陛下……」

「总之这件事等继承选举结束再说,还得把受伤的人送出去。」

罗迪斯皇子说着,然后转身看向埃德拉斯,他正抱着一脸不服的塔利亚大人。

「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才刚醒过来的人在说什么呢。」

埃德拉斯先生轻描淡写的无视了塔利亚大人的抗议,大步向前走着。

「而且我这是第二次抱圣女了,您不用在意。」

他这多说的一嘴正因为是无意识的才更显得恶劣,不知为何塔利亚大人立刻吊起眼角瞪着我。

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装作没看见。

突然,马利乌斯大司教的事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人对我和候补者们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是个非常容易上头的人。但反过来也说明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在我的脑海中,那个企图利用狡猾的计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害的大司教,和他表面的人物形象并不吻合。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蹊跷的地方,在塔上我也有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大司教想带着埃莉诺皇女一起跳楼呢?

为什么大司教在跳楼的时候要做出晃人眼睛的举动呢?

为什么大司教……

「埃德拉斯大人,维克小姐!你们没事啊!」

我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前方有人朝我们发出了明亮的叫喊声。

里科从圣堂的装饰柱后面露出脸。虽然他对埃德拉斯先生抱着的人感到震惊,但他立刻决定装作没看见,啪嗒啪嗒的朝我们跑了过来。

看着随从的这副模样,埃德拉斯先生眯起眼笑了。

“里科,你怎么在这里?留在僧房的其他人呢?”

“大家在确认人偶消失后就一起去圣堂了,我是来找埃德拉斯大人的。”

“吼,亏你找到这来了。”

“我当然能找到,因为埃德拉斯大人走过的路都是一片狼借。”

里科有些傲慢的抬起嘴角,站到了埃德拉斯先生旁边。

“然后蕾泽皇女殿下答应了重新投票,估计大家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那就赶紧过去吧。”

埃德拉斯先生突然一脸严肃,加快了步伐。

和里科说的一样,候补者们已经在圣堂的祭坛前整列了。人偶应该也到这里来过,席位和雕像都东倒西歪的,只有投票箱还老实的立在主祭坛上。

“吼,准备的真快。”

埃德拉斯先生怀疑的看向等在那的候补者们,他最怀疑的蕾泽皇女撩了一下头发,做作的耷拉下眉毛说。

「哎呀,不要那么戒备,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差不多也在反省哦。投票用纸也准备好了。」

皇女挥了挥手上拿着的小纸片,上面清晰地写着罗迪斯皇子的名字。

「——我也答应了重新投票哦。」

等了又等的这句话缓解了众人的紧张感。

埃德拉斯先生等不及似的推着候补者们。

「好,这下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意,大家赶紧投票吧。」

这次和第一次投票完全不同,进行的非常随便。

大家应该是因为疲劳,都没了继续保持威严的余裕,气氛也完全松弛了下来。

「契约圣女大人受伤了,所以就由我来代替集票。」

院长麻利的站到了投票箱旁边,候补者们没有排队,直接开始投票了。

「那,那就开票了。」

虽然没有按程序来让院长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开始开票了,确定了十张票后他清了清嗓子。

「最多得票者已选出,是——」

「是罗迪斯哥哥。」

克洛伊内尔皇子盖过院长的话。

他笃定的语气让罗迪斯皇子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克洛伊内尔。」

「字面意思。我和西梅恩——还有所有留在宿舍的人都投给了罗迪斯哥哥,我们互相确认过了所以没有问题。」

候补者们都点了点头,就连那对双胞胎也没有表示异议。

看到兄弟们的样子,克洛伊内尔皇子无力的笑了。

「经过这件事我们都明白了,只有哥哥才适合当这个国家的皇帝。」

「如果这次还出现了另外一个最多得票者,那就是大问题了。对吧,院长?」

蕾泽皇女问道,院长露出了苦笑。

「是的,最多得票者是罗迪斯殿下。」

在周围看着的人们都发出了感叹的声音,终于结束的继承选举让大家纷纷因疲劳和安心呼出了一口气。

贝尔塔先生走了出来,在罗迪斯皇子面前深深弯下腰。

「在下为您感到高兴,罗迪斯殿下。……终于定下来了,路途太过漫长,我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啊啊。」

成为了皇帝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但他的目光看上去比往常要温柔几分。

「辛苦你了啊,布鲁什。你工作很努力。」

「殿下。」

少有的慰劳话语让贝尔塔先生感动的抬起头,可罗迪斯皇子话锋一转说。

「但还有堆成山的问题,在转移宫殿之后就赶紧召开议会,要迅速展开对皇帝陛下毒杀事件的调查。相关人员暂时先全部抓起来,向各教会派兵以重新进行审讯。」

「诶?」

「现在我手下只有你把握所有的情况,就麻烦你安排了。」

贝尔塔先生定在了原地,罗迪斯皇子无视他转身面向兄弟们。

「你们也是,既然选了我,那就需要你们拿出相应的合作。」

皇子皇女们用认真的眼神回应着罗迪斯皇子。

从第一天的选举来看,压根就想不到他们之间会有今天这样的默契感,在我和塔利亚大人离开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埃德拉斯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罗迪斯皇子对他说。

「埃德拉斯,你也想想今后要怎么做吧。无论你的生平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弟弟,而且你还有不凡的武艺才能。说实话,我是想就这样把你留在身边的。」

这是罗迪斯皇子少有的褒奖,就连蕾泽皇女都对面前的铁血皇子感到震惊张大了嘴。

只有埃德拉斯先生还和平常一样耸了耸肩。

「刚即位就挖人吗?你还真是个急性子。」

「不这样做的话,你可能今晚就会偷跑出帝都。」

被猜中了心思的埃德拉斯先生歪了歪嘴,然后露出了微笑。

「是啊。」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考虑一下吧。总之,我不会一声不吭的就消失的,你放心吧。」

埃德拉斯先生旁边的里科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他明明那么讨厌宫殿的生活,却拿出了积极的态度。不仅是里科,我也对此十分震惊。

我一直想着他不会习惯皇室的生活——

「还有很多事要商量,但先离开圣堂吧,也不能把大司教大人的遗体一直晾在那里。」

埃莉诺皇女谨慎的提议。

一听到大司教这个词,原本安稳的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因为大家一直在刻意避开大司教的话题。

「是啊。回宫殿后必须要赶紧走下一步了,你们今天就都去休息吧。」

「我也想休息啊……」

「布鲁什,你要工作。」

罗迪斯皇子少见的和贝尔塔先生搭腔,然后他们主仆两就一起朝着圣堂的门口走去。其他的候补者和贵族们也紧随其后。

终于,解除了誓约和结界的封锁,漫长的五天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只要离开这就能去休息了,受伤的人也能接受治疗,还能获得新的情报。那样的话我内心的违和感,也一定能得到答案。

……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我的双脚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不要困在一个视点里,要从所有角度去看待事情。不要无视违和感,将矛盾追究到底。』

我的脑海里想起了去世的师傅——吉奥拉大人的话。

我还有许多要在这个圣堂里做的事,还有许多必须要去思考的问题。

必须要继续思考。

『你,是谁?』

——感觉特雷弗大人在我耳边低语。

很快,散落的细小的违和感逐渐连了起来,最终变成了一根线。当我在模模糊糊中看见了由那丝线编织而出的真相时,我的身体下意识的动了起来。我叫住了可悲的皇女。

「……埃莉诺殿下。」

埃莉诺皇女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歪着脑袋问「怎么了?」她那高雅的动作中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但我还是得问她。

「为什么马利乌斯大司教大人没有绑住殿下的手足?明明为了不让您出声,堵住了您的嘴巴。」

「诶?就算您问我为什么……」

「不对。比起这个,我还有一个必须要问殿下的事。」

我重新回顾着埃莉诺皇女至今的所有言行。

在空中回廊的悲剧,在继承选举上的对话,还有皇帝陛下自尽的现场——

『那个时候,其他两位在干嘛呢?』

『先是赫尔伯特哥哥,然后是雷纳尔德紧跟着我进入了房间。』

在我走到最后一个矛盾点的瞬间。

我浑身激起一阵战栗。

「……您,真的是埃莉诺皇女殿下吗?」

看着我们的众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疑问,也有人因为我唐突的提问皱起了脸。

「莫名其妙。我到底做了什么?」

「别问了,请您回答我。如果您真的是埃莉诺殿下的话,那就请您重新复述一遍皇帝陛下自尽时的状况。」

「但是我已经说了好多次……」

「埃莉诺,说。」

蕾泽皇女站到了我旁边。

被姐姐那不允许反抗的气势压倒,埃莉诺皇女战战兢兢的开口了。

「那个……。那一天,皇帝陛下突然把我和罗迪斯哥哥、赫尔伯特哥哥还有雷纳尔多叫到了卧室。然后我们四个人一直在卧室门前等着父亲大人叫我们进去,但过了一会里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呻吟声……。我觉得是父亲大人出了什么事,就冲进了房间。然后就看到父亲大人在床边用短剑刺向了自己的喉咙——没来得及阻止他,短剑就刺了进去。」

埃莉诺皇女回想起了恐怖的场景,满脸苍白的发着抖。

但我没有在意,继续催促她。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父亲大人就倒下了。从他的脖子那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然后罗迪斯哥哥最先跑到父亲大人身边开始给他止血,我也慌慌张张的冲了过去,为了不让父亲大人失去意识,我一直握着他的手喊他。但是,父亲大人只是不断地变得冰凉,最后没能得救……」

埃莉诺皇女微弱的声音让候补者们都垂下了头,大家应该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而感到心痛吧。

——但是。

埃莉诺皇女并没有完整的复述当时的情况。

「我知道了。那当时除了罗迪斯殿下和埃莉诺殿下以外的两个人——赫尔伯特殿下和雷纳尔多殿下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两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吗?」

「没有!」埃莉诺皇女像是要包庇自己的兄弟般,大声喊着。

「先是赫尔伯特哥哥,然后是雷纳尔多跟着我进了房间,不过他们都被父亲大人的样子惊到了。他们绝对是无辜——」

「谢谢您,到这就可以了。」

我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打断了皇女。

埃莉诺皇女不满的闭上了嘴,看来她还没发现自己的失言。

「我还要问问赫尔伯特殿下和雷纳尔多殿下,刚才埃莉诺殿下的话是没有问题的吧?」

「啊……啊啊。之前也说过,埃莉诺没有说谎。」

赫尔伯特皇子首先表示了肯定,雷纳尔多皇子也点了点头。

那么,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我为了挡住人们的去路张开了双臂,然后指着皇女纤细的身体。

「现在任何人都不要靠近埃莉诺殿下!她并不是埃莉诺皇女殿下!」

「……」

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此时此刻的气氛呢?大家的视线全都聚焦在埃莉诺皇女的身上,然后又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我。

「你,你这也太离谱了吧?埃莉诺不管怎么看就是埃莉诺啊。」

「我们在一起待了五天,再怎么说也能认出自己的姐妹是真是假吧。」

双胞胎们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一起插嘴道。埃莉诺皇女也对他们表示赞同。

「圣女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我并没有说谎,其他的兄弟明明也为我作证了,为什么您还要诬陷我是冒牌货?」

「没错,您没有说谎。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发现您的真实身份。」

问题并非她说的是否为真相,而是她是从何处得来的真相。

「埃莉诺殿下。您为什么如此清楚的知道赫尔伯特殿下和雷纳尔多殿下进房间的顺序呢?」

「诶——」

「打开房间的门后,看到的应该是将利刃刺进喉咙的父亲的模样。父亲倒下后流出了鲜血,您虽然在那瞬间僵住了,但还是跟着哥哥立刻跑到了父亲身边,握着父亲的手拼命喊着父亲。」

我的话让几个人紧张的倒吸了口凉气。

「您的视线应该是死死钉在眼前的父亲身上的,但您为何会清楚身后的两人是以什么顺序进屋的?」

「这……」

埃莉诺皇女的视线因为寻找借口而游移,然后脸上浮现了冷笑。

「说不定是我把事后听说的当成了自己看到的,因为当时很惊慌嘛,这也是正常的吧?」

「事后听说的?我们可没有告诉埃莉诺我们是以什么顺序进屋的!……不对,在埃莉诺那么说之前,我自己都没注意进屋顺序这种细节。」

雷纳尔多皇子赶紧摇了摇头,面对眼前的矛盾,他的脸上显现出不安和疑念,像是说梦话般嘀咕着。

「确实很奇怪。埃莉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不,不知道。但是,我没说谎!一定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告诉我的,因为除了你们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进屋顺序啊。」

「不对,还有一个人能正确把握室内的状况。」

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荒唐推理,一定会有很多人对我皱起眉吧。

但我很确信,我感觉那就是真相。

而且我有一个无论何时都会相信我的人,所以我必须要把自己找到的真相传达给大家。

「正确把握了室内情况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陛下本人。」

大家都一脸愁容的在想要如何接受我的主张。

沉默了一会之后,蕾泽皇女犹豫着举起了手。

「如圣女大人所说,如果是朝门外站着的父亲大人的确能正确掌握他们的进门顺序。……但是,皇帝陛下自尽了吧?」

「我也在场,陛下当时什么都没说。他倒下后没多久就失去意识了,我觉得应该没有说话的时间。」

罗迪斯皇子补充道。

我点了点头后,说。

「没错,皇帝陛下不可能向埃莉诺皇女传达当时的情况,那为什么埃莉诺殿下会知道皇帝陛下才能知道的事情呢?」

当然,没有人回答我。人们都屏息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

「答案很简单。皇帝陛下身体内的灵魂在其死亡的瞬间转移到了埃莉诺殿下的身上。皇帝陛下自尽时体内的人物,现在就在埃莉诺殿下的身体里,所以殿下当然会知道皇帝陛下所见的一切。」

「灵魂……」

有人在不断重复我这让人出乎意料的发言。大家毫无顾忌的朝我投来了视线。

我甩掉内心不断膨胀的犹豫,重新高声说。

「我要告发。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埃莉诺皇女殿下,而是另一个灵魂寄居在了殿下的体内操纵着殿下。」

「圣,圣女维多利亚。您的意思就是皇帝陛下的灵魂转移到了埃莉诺的体内,现在正在操纵埃莉诺吗?」

西梅恩皇子惊慌地问道。

「准确来说那甚至都不是皇帝陛下的灵魂,而是一个能转移到他人体内的灵魂操纵了皇帝陛下——就假设叫做魂魄使吧,而这个魂魄使现在就在操纵埃莉诺殿下的身体。」

「这,这该怎么说呢,实在是……」

「并非是天方夜谭。」

一个平静的声音降临到困惑的人群中,说话的是正坐在参加者席位上的塔利亚大人。

「有对他人的意识起作用的誓约术,也有加害他人灵魂的咒术——古代魔法中有许多超乎我们想象的神秘魔法。那么,转移到他人身上,摆弄他人身体的危险魔法也是可能存在的。」

意想不到的援军。在我刚要开口道谢的时候,塔利亚大人摇了摇头。

「但这只是可能性,随便怎么说都行。如果没有根据的话,圣女维多利亚所说的也只不过是妄言。如果您有想法的话,还请好好说明一下。」

「是,塔利亚大人。」

虽然嘴上很严厉,但塔利亚大人还是打算听我说完。

仅此就足够让我有底气了。

「在说埃莉诺殿下之前,先讲讲皇帝陛下吧。听说陛下是一位平等高洁的人,所以他没有偏心于任何一位孩子或是皇妃。

但是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我听侍从们说陛下总是把『想结束这一切』之类的话挂在嘴上,甚至还有人说陛下那模样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

蕾泽皇女的表情僵硬了。因为她意识到正在接近自己想要的真相。

「皇

帝陛下的替身特雷弗大人是最先察觉到陛下的异常的,然后他就找蕾泽殿下商量了此事。

但是寄宿皇帝陛下体内的人物极其狡猾,很快就发现特雷弗大人注意到自己了,于是这个魂魄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特雷弗大人。……就这样,特雷弗大人变成了四处游荡的亡灵。」

「那菲尔叔叔说的那句『你是谁』……」

「在临死之际,特雷弗大人才终于得知了真相,他发现皇帝陛下的灵魂被人替换,所以才对着陛下的遗体说那句话,那就相当于是特雷弗大人的告白。」

而且特雷弗大人在圣堂内一边游荡一边嘀咕『在哪』,那并不是在寻找皇帝陛下的遗体,而是在寻找操纵皇帝陛下的人。

「别说了!我听不下去了,您说皇帝陛下被换了,那究竟是怎么换的?他又是为什么自尽呢?」

埃莉诺皇女像是要远离可怕的事物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她那模样怎么看都像一个生怕被蒙冤的受害者。

「您问是怎么换的?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预测到了大部分。」

「竟然是预测……」

「首先来想象魂魄使的能力吧。看样子他的能力是能将自己的人格转移到他人身上,而且没有限制,是一种可以操纵对象的魔法。那魂魄使在转移到他人身上之后,得到解放的原主人会如何呢?」

「一般都会觉得原主人能拿回主导权吧?」

塔利亚大人插嘴道,我也表示赞同。

「那么,魂魄使就会觉得很困扰。如果他重新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他原来操纵的那副身体的原主人可能就会告发自己。

……所以那个魂魄使就需要堵上前一副身体的嘴。」

有几个人察觉到了我话中的含义,皱起了眉。

要怎样才能封住前一副身体的嘴?方法只有一个。

「魂魄使应该是杀害了前一副身体吧,他应该就是这样不断的替换身体,最终来到了皇帝陛下体内。」

「——啊啊!」

院长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他抱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没错,院长您说过的连续死之诅咒就是这么来的。

从佣人的恋人开始,佣人、医生的夫人、然后再是医生本人都接续死亡了。而且他们全部都是自杀。」

「没,没错……!」

「恐怕那个魂魄使就是按照他们的死亡顺序在转移吧,他将大家的死伪装成自杀,接连杀害了被自己转移过的人。」

「但是,我听说我的朋友——就是那个医生,他是服毒自杀的。」

「他在医生身体里时喝下了毒,然后来到皇帝陛下身边,在临死之前转移到皇帝陛下身上的话,就可以以服毒自杀的形式杀害医生。而且医生的确是在宫殿内死亡的。」

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医生为什么会特意到宫殿里自杀,其中的理由一直暧昧不明。

但如果把自杀的形式想成是杀人的伪装,那份不自然也就消失了。而且——

「这么想的话,也能看见皇帝陛下自尽的真相了。

魂魄使虽然转移到了皇帝陛下的身上,但他出于某些原因又必须转移到埃莉诺殿下身上。那么,就必须封住皇帝陛下的嘴。

但和医生不同的是,皇帝陛下无法轻松获得毒药。而如果在进入了埃莉诺殿下体内之后再杀害皇帝陛下的话,就会立刻因为谋反罪被逮捕。所以魂魄使进行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在皇子皇女们的面前自杀,然后在陛下断气之前转移到了埃莉诺殿下身上。

为了这个方法,需要选择一个能百分百死亡,且能够在死前留有一些余裕的自杀方法。不然的话就来不及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所以魂魄使操纵了皇帝陛下的身体,让他亲自切断了自己颈部的血管。这样就能在失血而死之前争取些许的时间,皇子皇女们也一定会冲过来。」

目击了自尽现场的赫尔伯特皇子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但那样的话就没必要叫我们去吧?埃莉诺是目标的话,只叫她一个人不就足够了。」

「不。如果只叫来了埃莉诺殿下,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尽的话,殿下可能会遭人怀疑。既然要主张皇帝陛下是自尽的,那就需要多个目击者。」

但实际上,就算有多个目击者,也还是会有人怀疑他们。

犯人就是戒备着这种事态,喊来了候补者们。

「我接下来就会解释为什么没有遗书。如果皇帝陛下留下遗书的话,一定就会有人提出调查其真伪,会进行十分严格的笔迹鉴定。那样的话,人们就会发现魂魄使留下的遗书是假的。所以魂魄使才没有留下遗书。」

「并不是不留遗书,而是不能留遗书吗?原来如此。」

埃德拉斯先生嘀咕着。看样子他已经在接受我的推理了。

「刚才的骚动也是魂魄使操纵大司教大人做的,估计大司教大人是完全清白的。但是他却被魂魄使操纵,凭着事先准备好的告发信,将他打造成了皇帝陛下毒杀未遂的犯人。」

魂魄使有着无论如何都要重新投票的理由,所以必须要让蕾泽皇女接受这个说法。

但只是准备一封假的告发信并不能让大司教认罪,所以魂魄使就占据了他的身体,表演成“被告发逼入绝境而暴走的大司教”。

但马利乌斯大司教并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魂魄使编排的人偶事件中所显现的矛盾和破绽成为了我找到真相的契机。

「犯人的手法是这样的:他首先在资料馆杀害了跟着大司教的修道士,然后准备了告发大司教的遗书。从埃莉诺殿下的身体里转移到大司教身上后,再将重获身体控制权的埃莉诺殿下监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之所以在资料馆杀害修道士,是因为他知道管理祭具的人会在每天早上定时去检查吧。

魂魄使调整了遗体被发现的时间,让自己从埃莉诺皇女转移到大司教身上的计谋得以顺利进行。

「接下来魂魄使就以大司教的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用自己准备的遗书逼迫自己,甚至表演了为封口而打算杀害在场所有人的戏码。我们在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后,他就回收了被监禁的埃莉诺殿下,然后走到了塔顶。」

人偶引发的骚动不过是为了混淆我们视听的闹剧而已。

……不对,说不定对我和塔利亚大人,他是真的想置我们于死地,不过这件事的真相怎样都好。

「等等。照你这么说,我们顺着魔力的线走到塔顶上时,那个魂魄使还在大司教的身体里吗?」

埃德拉斯先生的脸色有些僵硬。

「那如果说现在埃莉诺皇女的体内是魂魄使的话……」

「是的。」我使劲点头。

「魂魄使十分大胆,他直接当着我们的面转移了。而且就是在大司教大人跳下去的那个瞬间。」

马利乌斯大司教在跳楼之前放出了闪光。

但就算不耍这种小伎俩,他要跳下去也是轻而易举。

他之所以用那种无意义的魔法,恐怕就是为了遮住我的视线。为了不让我看到他转移的瞬间,才耍了个把戏。

「而且,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司教大人要带着埃莉诺殿下一起?」

「应该是想让她当人质吧。」

「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准备从空中回廊跳下去了。一个放弃计划打算去死的人还带个人质实在是很没有效率。另外……」

我回想起在塔上看到的光景。

大司教的双腿在栏杆外面,马上就要纵身跃下的模样。然后是不想被他拖累,使劲抓着栏杆,嘴里还被塞着布的皇女。

皇女在说不出话的情况下,拼命地想向我们传达些什么。

「埃莉诺殿下的嘴明明被塞住了,为何双手还是自由的?那都是为了不让取回自我意识的殿下告诉我们魂魄使的存在。同时也是为了在转移到殿下身上之后,不让殿下和大司教一同掉下去。」

埃莉诺皇女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紧闭双唇听着我的话。

埃德拉斯先生虽然接受了,但看上去还有些疑问。

「这方法有些强硬啊。」

「强硬也行。总之只要让我们觉得大司教是犯人,重新投完票离开这里就行,那样我们就无法抓住魂魄使了。因为魂魄使可以轻易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逃跑……」

最开始充满了对我的责难的圣堂,现在却漂浮着困惑的气氛。

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相信我的话,但对堆积的矛盾的解答,让他们陷入了迷茫。

「如,如果埃莉诺真的被操纵了,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短暂的沉默之后,克洛伊内尔皇子开口了。

「在这期间,他说不定也还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不。我估计魂魄使如果要想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需要和对方的“接触”。在皇帝陛下自尽的时候,大司教大人自尽的时候,埃莉诺殿下都处于和死者接触的状态。」

而且特雷弗大人的灵魂也一直在重复说『不要碰』。那应该也是他的

警告。

「……那圣女大人,您有证据证明我被操纵了吗?」

埃莉诺皇女终于问出了核心问题。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去世的修道士留下的告发文应该是魂魄使匆忙准备的。如果有那位修道士在生前写过的书信之类,就可以做笔迹鉴定了。」

「圣,圣女大人。那做不到。」

院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有报告称告发信因为刚才的人偶骚动而丢失了,刚才也赶紧派人去找了,但没有找到。」

「不会吧。」

我说不出话来。

难道犯人把销毁告发信也算进了计划,才发动人偶骚动的吗?

埃莉诺皇女露出了十分困扰的表情。

大部分候补者好像都还在怀疑我那离奇的推理。

「如果还怀疑的话,我愿意接受调查。在那之前我也会注意不碰任何人,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直留在圣堂里,先出去吧。」

埃莉诺皇女仿佛是在给胡搅蛮缠的人台阶下一样,十分冷静的说着。

她的那句不碰任何人也获得了周围人的赞同。

「不碰的话就可以吧,那直接关到宫殿的房间里不就行了……」

那不行。

魂魄使就像流行病一样,只要放到外面来,就能轻易地游走于人群之间突破我们的包围。

必须要在圣堂这个封闭的空间之中,将一切都解决。

为此,我需要——

「埃莉诺,和我聊聊过去的事吧。」

突然这么提议的人是蕾泽皇女。

面对姐姐突发奇想的提议,埃莉诺皇女有些堂皇。

「从前?为什么要现在……」

「我们小时候关系很好吧?你也总是跟在我后面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母亲们还说你,让你不要那么没大没小的。

自那之后我们就疏远了……。但只要聊聊那时的事,说不定就能互相确认是不是本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反应过来,埃莉诺皇女张着嘴看着姐姐。过了一会,她才频频点头。

「是呢,姐姐。虽然太久远的事记不太清楚了,但聊着聊着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

「啊啊,但是…」

美丽的皇女恶作剧般的闭上了一只眼。

「我很爱说谎,你一定要注意哦。」

娇艳的宣战。

魂魄使估计并没有继承身体主人的记忆,蕾泽皇女就是堵上了这个可能性在试探她。

万一魂魄使能够读取身体的记忆,那埃莉诺皇女应该会欣然接受她的提议吧。但如果没有——

「……我输了,投降。」

埃莉诺皇女——不对,魂魄使满不在乎的举起了双手。

那抬起嘴角冷笑的模样和至今的埃莉诺皇女完全不同,面对瞬间摘掉面具的魂魄使,众人目瞪口呆。

「那你是承认了吧?你就是操纵着埃莉诺殿下的魂魄使。」

「啊啊,我承认。我就是杀了皇帝,进入了埃莉诺皇女身体的魂魄使。还杀了很多其他人,说都说不完呢。」

有个人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后往后退了退。

「哎呀哎呀。」皇女愉快的看着那个人,那模样说明毫无疑问在皇女体内的是另一个人。

「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什么要杀害那些人!」

「那当然是为了操纵帝国的皇帝。」

魂魄使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无视僵住的我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其实在进入皇帝体内的瞬间我的目的就达成了,但进入他的身体后我感到骨头和内脏都因为疾病而痛得不得了,这皇帝还活着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估计我还没能操纵帝国他就会死掉,所以我就必须要转到下一个皇帝身上。

……但是这个国家一直采取的是在皇帝死后才进行选举的低效率制度,所以继续耗下去的话,我可能就无法在这个皇帝活着的时候转移到下一个皇帝身上了。」

「所以你就转移到了候补者身上吗?」

「没错。但是和睡在床上模糊不清的皇帝不同,候补者们无论如何都会和其他人有所交流,所以我就决定尽量选个与其他人接触不多,亲近的人也少,老实又寡言的候补者。因为那样演起来比较轻松。」

「……所以才把埃莉诺叫去了吧。」

蕾泽皇女的语气里透着厌恶,魂魄使笑了起来。

「没错。要想表演埃莉诺,和她对话是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她真是可怜啊,我一说『其实我把你当作亲生孩子般疼爱,所以至少想在不多的时间里和你共同度过』这种话,埃莉诺就开心的流泪,然后就频繁的来找我。得益于此,我打听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我表演的埃莉诺非常完美吧?」

被问到的候补者们一言不发,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们至今都没有发现埃莉诺皇女被换掉了。

「是我劝保持中立的埃莉诺支持改革派的罗迪斯,因为我估计下一届皇帝很可能是罗迪斯皇子,所以就想尽量让埃莉诺和罗迪斯皇子走得近些。那样的话,我就能轻易从埃莉诺身上转移到罗迪斯皇子那了。

……但是蕾泽,因为你我可是急得焦头烂额。我也没法告发皇帝选定了继承人这件事是你编造的,埃德拉斯成了皇帝这件事我完全没能料想到。假设就算埃德拉斯当上了皇帝,他特殊的生平也无法让他掌控这个国家。再加上他和这个世界上眼睛最尖的圣女关系很好,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答应重新投票。烦恼的结果就是决定把大司教打造成罪魁祸首。」

蕾泽皇女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皱起了脸。但她又毅然的挑起了眉毛,从正面瞪着魂魄使。

「你杀了特雷弗大人吧?你到底是在哪杀的他?他在哪!」

「对不起呢,我不知道。」

轻描淡写的回答中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内疚和罪恶感。

「他一直想曝光我的真实身份,真的很烦人。所以我就下令让近侍悄悄处理了他,之后他就无影无踪了。一定是皇帝专属的处理团队顺利地解决了吧,帝国还真恐怖。」

「你说,顺利……?」

「罗迪斯皇子成为皇帝的话,应该就可以确认相关的记录了。你们自己调查的话,应该也能知道遗体去了哪。」

这口气听起来就仿佛他是在出于好心给蕾泽皇女提议,这不仅惹恼了蕾泽皇女,也触怒了我。

这个人只把他人的生命当作垫脚石,他的价值观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真遗憾。真的太遗憾了,难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劲。看得见的圣女啊,你知道在我进入这个身体之前,还经历过多少副身体吗?你白费了上十、上百人的死哦。」

「我会在今天阻止这一切。我不会再让你触碰任何人,请你束手就擒,立刻解放埃莉诺殿下的身体。」

我和他拉开距离,警告他。

像是配合着我的话一般,士兵们和埃德拉斯先生摆好了剑。

魂魄使看着对准自己的剑尖,不慌不忙的思考着。

「该怎么办呢?逃跑的话有点不爽,但也不能被你们抓住……。对了,要不这样吧?」

魂魄使突然像是要表演魔术一样,举起了右手。他张开手后,里面是一把短剑。

在某个人发出「啊」的惊呼时已经来不及了。

魂魄使的动作十分流畅,他正要将利刃插进埃莉诺皇女的脖子里。我猛地朝皇女跑去,伸手想要抓住皇女的身体。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转移到我身上,但那无所谓。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更多的死亡。

——但魂魄使就像等着我一样,轻松地闪过了我的手臂,然后将短剑换了个方向重新握在手中。

尖锐的刀尖笔直朝向了我。

「永别了,看得见的圣女。」

充满恶意的声音抚过耳畔。然后我就感到颈部传来了灼烧般的疼痛。

在我意识到自己被砍到了的同时,埃德拉斯先生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圣堂。

「维克!」

「啊哈哈哈哈哈哈!」

魂魄使发出骇人的笑声,无视我冲了出去。

同时,暗黑色的魔力不断膨胀,迸发出了闪光。那家伙打算干扰我们的视野趁机逃跑。

「站住……!」

在布满了白色闪光的视野中,我拼命的伸长手臂。但在无数的悲鸣和怒吼之后,终于如雾散去的视线中已经没了魂魄使的身影。他逃掉了。

颈部的温热触感让我身体一震,当场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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