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Z-Libr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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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是上林护!”
神明在我、桑町淳的面前宣布。
楼梯口前的走廊空无一人,周围静悄悄的。为了下个月的运动会,所有人早早去运动场集合,开始了练习。作为体育委员的我和铃木太郎——也就是“神明”,因为要进行事务的准备而晚些离开教学楼。我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向他提出了我的疑惑。神明马上就给了我回答。
“上林护……是什么人?”
听见美旗老师并非犯人,我终于放下心来。相对地,对于这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我充满了兴趣。听见我的疑问后,铃木有些意外地歪过头去。
“你应该见过很多次才对。他是跟我们一个班的上林君的父亲。”
“真的吗!叔叔竟然是犯人……”
上林泰二的父亲,我的确很熟悉。虽然并不清楚他的名字叫什么,但我去上林家里玩的时候,经常和他父亲交谈。举办少年棒球赛和儿童会的时候他也时常会来帮忙。虽然语气有时候不太亲切,不过身材伟岸,很会照顾人。相比起来,我父亲因为过去妻子出轨离家出走,而自己又一直无法忘怀,动不动就暗地里落泪。因此我非常羡慕上林。
“不是骗你哦。他在一个礼拜以前杀害了青山老师。而且,要是觉得我会说谎的话,你又何必来问我呢?”
他一边蹲在鞋柜前的走廊上换运动鞋,一边嘱咐我。他语气认真诚恳,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胡说八道。上林的父亲为什么要杀害青山老师?”
“你自己思考吧。你也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不是吗?”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向我投来爽朗的笑容。接下来,他便转过身去,离开了楼梯口。
“喂!”
我下意识地想把他叫住,可他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向了运动场,和同学们会合去了。
摆什么臭架子嘛……我不快地咋舌。
铃木是所谓的“神明”,至少他本人是这样宣称的。作为和他同一所小学的同学,我本人并不相信。不过令我震惊的是,同样作为五年级生,将铃木奉为神明的人在大多数。
只不过,铃木的确拥有某种超能力。那种能力和千里眼类似。正因为如此,面对他给我做出的、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回答,我有些困惑。
铃木是在第二学期开始的同时从神降市搬来的。身材高挑、长相英俊、头脑聪慧、运动万能。理所当然的,相当受女生欢迎。休息时间经常能看到他身边围着几个女生。更重要的是,他性格也很好,待人温和谦厚。甚至连考试的诀窍都会毫不吝啬地传授,这一点上让周围的男生也无法对他表现出嫉妒和敌意来。放在当今,是那种漫画里也不会出现的,堪称十全十美的人。
然而,就算是再完美的人,人类终归是人类。无法成为神明。
而铃木又是如何成为“神明”的呢?
在铃木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班级里的女神,被人称为“麦当娜”的新堂小夜子,她的竖笛刚好被人偷走。而铃木则刚好猜对了犯人的姓名。
犯人的身份出乎我们意料,是一位春天就转学去邻镇学校的同学。虽然铃木有可能目击了他偷窃的现场,但即使在同一个班,他在当时也不可能认识犯人,更别说知道对方的姓名了。跟那位同学关系要好的人不相信,去质问了他。没想到他很干脆地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面对周围赞赏的眼神,被问到“是怎么知道”的铃木,他,
“因为我就是神明。”
把学校提供的牛奶放在桌子上,他淡淡地回答道。
有句俗话说——人无完人,但他好像的确是一个例外——刚开始,我觉得铃木是个有些异想天开的家伙。天才经常都是如此。而竖笛被盗的事件只是他歪打正着猜对的。
然而,在那一周之后,我们郊游的途中,发生了一辆大型卡车突然冲入学生队伍里的事件。事故的原因是司机疲劳驾驶。第二天,当地的报纸以《差点发生的大型惨剧》为题,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至于为什么是“差点发生”。是因为铃木他避免了这次“大型惨剧”的发生。
当时我们排成两列、在车道旁边步行。此时铃木却突然回过头,张开双手双脚,阻止了我们前进。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停下脚步,询问他。
“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铃木阻止着我们前进,一边露出暧昧的笑容,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因为铃木挡在前面的原因,队伍的无法继续前行,后面的同学们也开始发出疑问的声音来。而走在铃木前面的人,则完全没有发现后方的骚动,而是继续前行着。
正在这时,事故发生了。一辆大型卡车突然超过了中心线,向着队伍中间空出来的那段空间冲了过去。接着,卡车就这样冲过了路肩,连带着空转的轮胎一起,掉下了河堤下方的田地里。卡车撞击地面产生的冲击力,通过地面甚至传到了我们的脚下。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如果铃木没有让后面的人停下脚步的话,一定有好几个人会当场被撞死……
“你知道‘全知全能’这种说法吗?”
这是……我们吓到腰软,跌坐在地上的时候,铃木若无其事对我问到的问题。
在那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的老师们慌忙地赶了过来,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经过了这件事,包括我在内所有对铃木半信半疑的同学,都开始认为——就算铃木不是神明,至少也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事故发生后,学校为了照顾失去意识的儿童和应对赶来调查的警察而变得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狼狈不堪,而我们还是被铃木神明一般的举动吸引了。
从此之后,不仅我们班级,整个五年级的学生都开始称呼铃木为“神明”。
而对于这个称呼,铃木并未表现出厌恶的态度。毕竟,他一开始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更何况并非直呼其名、也不是像昵称那样,而是郑重其事地加上“大人”两字,想必更不会有什么不满。
只不过,自此之后的铃木,与周围的期待相反,对于使用自己的能力变得吝啬了起来。
“与神明打交道,不是那么有趣吧?”
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就是作为神明的铃木。如果对于自己创造的世界随心所欲地乱加干涉,就失去了创造世界本来的意义。毫无疑问,这不过是铃木的借口。而对于竖笛和卡车这两件事,铃木则找来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在班里会待得不舒服”这类说辞。
此外,人类,不,应该说是宇宙中所有被神创造的生物向神明表达诉求的声音,和现实世界中物理上的距离无关,无论是何时、在何地,都会平等地传到铃木的耳朵之中。
有个同学哥哥遭遇交通事故身亡,他面色苍白地请求铃木,让自己的哥哥复活。不过,被铃木冷淡无情地拒绝了。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果让所有死掉的人复活的话,那么地球就会被撑破了,这样会扰乱生与死的平衡。
当时铃木的态度与平日里的温和谦厚大相径庭,非常冷酷——如果亚洲和非洲的穷人们都变得富裕而长命的话,持有的资源变少的日本人就会比现贫穷得多。这样你们能够接受吗?人类的生和死都同样重要。
他语句里的内容,就像是这段时间附近的开了分部的新兴宗教所派出的推销人员一样可疑。然而在见识过他类似千里眼的能力之后,他所说的一切又像是有那么点道理。就算没有让死人复活的能力,至少他也拥有能够看穿真相的眼睛。
而对于铃木找了各种理由不舍得施展自己能力的行为,我猜想是他害怕越传越广,让自己的能力被政府、秘密机关或是恐怖组织所利用。他害怕自己的能力被滥用,或是被当做人体实验的小白鼠吧。
刚开始,我十分嫉妒铃木。而对于产生嫉妒的丑恶用心,我又深恶痛绝地诅咒。
就算铃木再怎么成绩优异,、被老师称赞,就算他在男女生中再怎么受欢迎,我都毫不在意。我就是我。只不过我毕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他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能力。
我也曾问过他,在之前的学校里遭到了怎样的对待。是否之前也有像我这样不接受他,对他十分怀疑的人。而他回答我,在之前的学校里,自己是神明的事情只向一个人坦白过。
我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要向所有人坦白。于是他
“如果一成不变的话,就会很无聊了。虽然你好像很喜欢寿司,但每日三餐都吃的话,也会很快吃腻的吧?人类只是无法简单地改变自己,而我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按照自己的需要进行改变。所以我才经常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毕竟一直以来我都想摆脱无聊的枷锁。神明本就是这样,无事可做,一切都很无聊。”
听他的说法,不仅是小学生,他甚至还当过成年人、老人、此外还有女高中生和职业女性。无法想象铃木穿女装姿态的我不由得有些反胃,不过据他所说,是这所学校里的“麦当娜”们
所远不能及的美女。
这件事要是告诉整天围在他身边的追随者们的话,说不定还会遭到她们的反感——我甚至想过这样做。不够结果只可能是谁也不会相信我,反而是觉得我在说谎。于是我立刻就放弃了。
“像你这样什么都能办到的家伙,为什么要呆在这片乡下,装成一副人类的样子生活呢?”
“你在这里生活感到不方便的原因,是你无法穿越空间的束缚。而我则不被这片时间和空间所束缚。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最不方便的就是自己全知全能的能力。而正因为不自由,人类才能往前走,才能够进步。不像全知全能的我那么无聊。”
虽然他总是在强调自己“无聊”,但他看起来可不那么无聊。每天被女孩们众星捧月,看起来快活极了。
“创造我们人类的就是神明吧?”
“是啊。不仅仅是人类,整个世界都是。虽然宗教上说的是六天之内完成的,但实际上只用了短短一瞬间,根本就不用那么长时间。更何况时间这个概念跟我就没什么关系。”
“那,全知全能的神明为什么要来这里?而且全知全能的神明又怎么会有‘无聊’这种感情呢?”
“你无法理解吗?我举个例子把,你看见原野的蚁巢里钻出的蚂蚁,突然在恶作剧之心的驱使下把蚂蚁捏了起来。对你来说没准只是一时兴起吧。然而在蚂蚁眼中看来,为什么自己离开巢穴的瞬间,就被身高是自己几百倍的巨人抓了起来——它肯定也是无法理解的吧。”
“也就是对人类来说,神明的行动和心中的想法都是无法推测、难以理解的吗?”
“对。”英俊到令人嫉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铃木点点头。“‘无聊’这个词只不过是让人们能够理解而使用的表达方式。人类既不能长出翅膀、飞上天空,又不能自由地改变姿态。也就是说,人类是活在各种各样的限制中的。而人类却认为自己拥有所有的情感——这是大错特错。有人类太多无法理解的情感。”
神明因为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情感,而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无论就算怎么问,也没有任何意义……铃木大概想表达这些内容,不过在我看来,更像是“别再问这些钻牛角尖的问题了!”的信号。
不过对我来说,也并不想和神明自我防卫的胡说八道继续消磨下去了。就好像我在等他的话里露出破绽一般,终归还是不符我的性格。
何况不管他是神明还是超能力人士,只要是拥有超越人类的能力,过度接近也只会感到自惭形秽。因此自此之后,我开始和“神明”特意保持距离。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趁四下无人之际向神明请教犯人的名字——这其中也有无可奈何的理由。因为班主任美旗老师有杀害他人的嫌疑。
美旗老师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老师,今年开始成为我们的班主任。态度认真又待人温柔。
美旗老师学生时代曾在东京的体育大学里学过柔道。因为体型接近两米,因此被划为重量级里面。美旗老师每天骑着女士专用的自行车前往学校的身影,因为自行车在其胯下发出快要坏掉的悲鸣,因此即使距离大老远也能够一眼就认出。不过,即便属于重量级,体型也并非像相扑选手那样肥胖,而是更像雪怪那样的巨汉,因此,美旗老师被人背地里叫做“耶提”。虽然我们没这么称呼过她就是了。
而美旗老师被警方怀疑是一周前发生的杀人事件的嫌疑人……为我们提供这一情报的,是以消息灵通而闻名的丸山一平。因为其母亲在PTA(注)里担任干部,因此总是能得到关于学校方面的第一手小道消息,同时也是这些消息的扩散中心。
(注:PTA 全称是Parent Teacher Association,家长教师联合会。以保护青少年为目的的非政府组织。)
根据丸山的说法,事件的被害者是旁边霞之丘小学里今年刚刚上任的体育老师青山。青山和美旗老师来自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甚至同为柔道部的成员。不仅体型相似,年龄也相仿,实力更是在伯仲之间,队伍代表的人选也经常在美旗老师或是青山之间轮换。而因为两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实力差距,因此不知何时两人之间出现了不同的派系,自然而然地,派系之间的关系也如同水火互不相容。
美旗老师因为受伤,在大学毕业之后立刻就去了就任教师一职,而毕业后继续柔道生涯的青山,也在不久之前步了美旗老师的后尘,放弃柔道成为了一名教师。因为二人出身同县,所以在这座小小的吾祗市里不走运地再次碰上了面。
更不走运的是,在事件发生的一个月以前,有路过的人在行凶现场附近目击到了两人吵架。
行凶现场位于人迹罕至的一条小路上,这条小路横贯两所小学校区边界上树林的东西两侧,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美旗老师会由西向东,青山会由东向西地经过这条小路。虽然两人通常会在不同时间经过这条小路(青山会提前一个小时),但那天青山偶然因为有剩下的工作需要做,离开学校的时间比往常晚一些,才会意外碰面。虽然丸山并不清楚二人产生争执的原因,不过情况很严重,甚至演变成了互相抓住了对方的前襟、目击者不得不出面制止的激烈争吵。
在一个月之后,第一个发现倒在路上的青山尸体的,同样是放学回家途中的美旗老师。
*
犯人真的是上林的父亲吗……
傍晚,我伫立在行凶现场思考着。
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太阳已经落山。道路两侧杂木丛生,周围不见人影,每隔二十米竖立着一根破旧的路灯。路灯正散发着昏昏沉沉的光亮。
在这些路灯里,只有我所在之处的前后的两根路灯投射出明亮的光芒。是因为单纯的偶然,在杀人事件发生之后才新换了灯泡吗?在我看来,这两盏灯就像是被夺取的生命的替代物一般。
就在这时,树林中突然传来响动,我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后退了几步。在我视野的角落,一只狸猫横穿道路消失在树林的另一边。
“别吓唬人啊!”
看着狸猫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杂木林深处,我自言自语道。
这条平坦的、连路中白线都没有的单行道,在我们之间都称呼它为“幽灵小路”。理由也十分单纯,如同它的外号那样,有人在这条路上曾看见过幽灵。久远小学里也有好几位有妄想症的女孩说自己看见过。当然,对现实主义的我来说,是完全不相信有幽灵存在的。
关于幽灵的真实身份,则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比方说是二十年前遭遇交通事故而死亡的少女,或是在建造这条道路时一直反对搬走、最后被建筑公司杀害的老婆婆,等等。其中甚至还有人说,这条道路上有一个女性的幽灵,她拿着吾祗市特产“坚硬烧饼”数数,最后叹息道“少了一张”——这种荒唐的传闻。无论如何,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中,之所以会围绕着幽灵的真实身份产生纠纷,究其原因是因为没有能够解释其原因的事件。
进入幽灵小路后,周围的家家户户立刻消失,只剩下路灯在孤独矗立着。两侧被杂草遮蔽,也看不清远方镇上的灯光。而这条路上也鲜有人通行,在心中突然感到不安的时候,很可能下意识地把一些风吹草动添油加醋地看作幽灵。就像刚才通过的狸猫,说不定也为不少幽灵目击事件做出过贡献。
今后这条路上女性幽灵的传闻,一定会被大个男性幽灵的传闻所代替吧。
青山是一周以前被杀害的,时间与现在相近,都是在六点左右。那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雨,即使到了夜里雨势也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如同往常一样,从学校踏上归途的美旗老师,在这附近看到了倒在地上青山。青山的自行车也倒在地上,雨伞则落在了一边。青山的背上满是鲜血,美旗老师赶过去抱起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断气了。只不过即使在寒冷的雨中,对方的身体还尚有一丝温度,看起来像是刚被杀害不久。如同之前发生争吵的情况那样,当天青山也因为有工作剩下而推迟一个小时左右离校。
根据警方的调查,青山在离开学校的归途中,是骑着自行车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的。背后被人用菜刀胡乱地刺入,现场几乎看不见抵抗的痕迹。虽然其已经引退,可之前毕竟也是一位柔道选手。这样强悍且高大的人竟然被轻易地杀害,警方推测应该是犯人接近的脚步声被雨声掩盖,再加上雨中骑车不方便,所以速度太慢而导致的。
据丸山所说,因为青山平时离开学校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所以此次杀人并非是计划性的犯罪,而是在冲动下,对路人所犯下的无差别杀人。
顺带一提,凶器菜刀是卖场上随处可见的类型,不过却并非是全新的,而是之前被人使用过的旧物。菜刀上的指纹也被人擦拭过,因此无法提取出相关的线索。
在听说美旗老师被怀疑之前,我对于时间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对于隔壁小学的老师,我一点也不熟悉。只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校长在晨会讲台上要求我们成群结队地一起放学,反倒是他絮
叨冗长的演讲反倒是让我有些忧郁。
不过,美旗老师对我有恩在身。因此在听完丸山的详细叙述后,我在不知所措之下询问了“神明”……不过对于上林父亲这个答案,我心里也不好受。虽然我和上林的关系并不算十分要好,但毕竟也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的朋友。
脚边的路上还隐约可见当时的血迹。大概是因为陈旧的沥青路被血浸染后无法清洗干净吧。尸体周围的白线和禁止进入的胶带这些当初搜查的痕迹如今早已被撤去。虽然这条路上行人很少,但毕竟也是一般道路,总不可能封锁一个礼拜不让人通过。
我注意着让自己不踩在血痕上,反复思考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对于铃木的话,我到底该不该相信呢?
一阵寒冷的风吹过我的脖颈,在这时,前方一个小小的光源正在靠近。看起来像是一辆自行车。一个小孩夜里在行凶现场附近闲逛——这件事被传扬出去终归是不好。于是我低下头准备等对方先过去。不过,
“怎么了?”
伴随着自行车刹车的金属声音,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问候。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新堂小夜子正一只脚着地,自行车也刚好停在我面前。
“天已经黑了,还在这种地方。因为你是少年侦探团,所以才模仿侦探来查案?”
小夜子用歌剧演员一般的甜美女高音向我问道。
我有些不擅长和小夜子打交道。她住在我隔壁,跟我自小就认识。正因为如此,跟我有些过分亲昵。虽说我和她同样岁数,不过因为她身高比我高上几公分,有时候故作年长的样子让我有些不服气。虽然她本人可能把自己当成了姐姐,在我看来倒像个啰嗦的大妈。
“我没在做什么,你快走吧。还有,是久远小侦探团。”
在挥动右手赶她走的同时,我下意识地更正道。对于少年侦探团这种像是被当成小屁孩一样的称呼,我有些反感。
然而小夜子却完全不顾的我感受,从自行车上翻身下来,靠近我身边。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
“被杀害的青山老师,和小淳你好像完全没有关系吧。还是说你们原来认识吗?”
小夜子的前发用发卡夹住,宽宽的额头露在外面。柔顺的黑发扎成辫子绑在脑后。不过每当她兴致勃勃地问我问题的时候,她的后发总是会垂下来挡住视野。
“不,不认识。”
我暗自痛恨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自己。看来她垂下的后发对我来说具有和催眠术相同的效果——我心中暗想。
不过,小夜子应该还不知道美旗老师被怀疑了吧。
还没等我安心片刻,小夜子就如同猫一般,眯起了眼睛。
“你今天白天的时候和铃木君说话了吧。难道说你问了神明有关犯人的情况吗?”
所以说我讨厌直觉敏锐的女人。
“我猜对了?小淳你不是还说神明满嘴谎言吗?原来你其实还是相信的呀!”
她像是嘲笑我一般,用鼻子哼哼道。因为长得好看、待人又不错,所以被班级里奉为女神的人,拨开虚伪的外皮以后,内在就是这样的不堪。真想让别的家伙们也看看她剥开外皮以后的样子。麦当娜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啦!——到时候肯定会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
“什么嘛。他不是帮你找到偷竖笛的小偷了吗?你竟然会不相信他?”
“那是当然。比起这个,我觉得还是芬兰的圣诞老人真是存在更加有说服力一点。”
话说回来,我突然意识到,小夜子并不是成天围绕在神明周围的那群人的一员。学校组织郊游的那天,她刚好因为感冒而请假在家,因此没有直接目睹过事故发生的全貌。所以才会不相信的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从下方接近我的脸。一股香甜的味道直扑我的鼻腔。是喷了香水吗?
我立刻把视线转向别处。
“好吧。我承认,我是对这个事件有点兴趣。”
“只是有点兴趣吗……然后呢,神明告诉你犯人是谁了吗?”
“……不,他没告诉我。”
谎言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我来说,这也是个妥当的反应。毕竟神明说犯人是上林的父亲这种话,我也是说不出口的。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舍得使用自己的能力呢,那位神明。”
“没办法。要是一味依赖神明的话,也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人类吧。”
“明明白天还去求助了神明,现在倒说起这种漂亮话。”
小夜子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洁白的虎牙。
“不过,这就奇怪了。如果小淳说的是真的,那就没有理由来这种地方了吧……其实他告诉你犯人的名字了吧?”
“不是说过没告诉我嘛!话说回来,为什么小夜子你会来这种地方啊?小心有坏人来抓你哦?”
“我看你才会被抓走——我补课刚结束,正准备回家。”
我把视线投向她的自行车,前方的车筐里装着私人用的书包。书包的颜色以符和女孩子身份的粉色为基调。
“前天是让我妈妈开车送我过去的,不过她腰扭伤了。所以我今天才一个人过去的。要是担心我的安危的话,你来送送我呗?小淳你也骑自行车吧?”
“我还有事要办。”
我正准备拒绝的时候,伴随着链条咔嚓咔嚓的挤压声,一辆自行车靠了过来。
“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是熟悉的粗犷的嗓门。来者是美旗老师。
“说不定会有坏人在附近闲逛呢,很危险哦!”
他挑起粗眉毛,瞪着我们。在教师当中,虽然会有那些胡乱迁怒于人的类型存在,不过美旗老师的眼神和口气一直都是很认真的。他对学生们的关心能够直接传达给我们。我也被他的眼神帮助过……
“我们正准备回去呢。”
小夜子的脸上浮现出乖巧的笑容。而他旁边的我则只是低下了头。
“真是的!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们到家附近吧。”
美旗老师调转车头后,催促我们上了自行车。他用圆木一般粗壮的手掌推着我的后背。在宽厚的手掌带给我安心感的同时,也因为本应该由我护送小夜子回去、结果却一起被老师送回家而感到有些屈辱。
“老师……发生那种事情以后,老师回家的时候也不改变路线吗?”
我们并排骑行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快要抵达幽灵小路的出口时,我心一横,向老师问道。
“嗯?我吗?”在昏暗的路灯下,美旗老师看向我们。“这条是最平坦的近路了。虽然对于青山老师的事情我很遗憾,但如果真的碰见犯人的话,我会为那家伙报仇的。”
该说他大大咧咧呢,还是说他过于热血呢,我也弄不清楚。
“但是,这里不是因为有幽灵出现而闻名吗?老师你也每天经过,难道就没看见过吗?”
小夜子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幽灵?没看见过。我有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像幽灵、妖怪这种东西,只有心里有鬼的时候才会看见的……对了,你们可别到处传言,说青山老师的幽灵出现了这种话哦!要是他家人听见这种话,一定会很难过的。成为幽灵,也就意味着没能够成佛,去往极乐世界啊!”
与温柔的语气相对的,是他认真的眼神。我稍微感到一丝安心。
2
第二天依照,我抓着刚刚来到学校的铃木,把他拖到疏散楼梯的平台上。
“有什么事吗?”
铃木没有反抗,乖乖地跟着过来了。究竟他知不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呢?因为疏散楼梯位于教学楼的外侧,因此听不见走廊的喧闹声。反而安静的有些吓人。
“我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了。昨天的事情,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昨天的事情?哦,你说的是杀害青山老师的犯人的事情吗?”
“没错。犯人的姓名,你没对别人说过吧?”
如果犯人是上林父亲的消息被扩散开来,那就糟糕了。就算老师们不相信,对神明深信不疑的班上同学一定会当真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上林在这个班就待不下去了。
“没说过哦。毕竟也没有人问过我。”
我轻抚胸口,放下心来。同时,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
“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如果有其他人来问的话,就会告诉他们一样——别这么做!谁都别说。”
“这算是命令我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他脸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点没有发怒的迹象。
“放心吧。其他人我都不会说的。正因为是你,我才对你说的。”
“好吧……谢谢。不过你刚才那话有点恶心。”
“哈哈哈,我没别的意思。”铃木有些快活地回答道。“就算把答案告诉那些只会深信我的人,也得不到任何反馈。就像在没有击球手的球场上投球一样无趣。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自己找到真相吧。毕竟你也是侦探团的其中一员。”
虽然他高高在上的语气有些令人不快,不
过看起来,这位神明,对于我和久远小侦探团很中意的样子。
“……你知道我们能够找到答案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毕竟我只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答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移开了视线。
刚好,我和此时正穿过校门的市部的眼神交会在一起。
市部始是我从幼儿园时期就认识的发小,同时也是久远小侦探团的团长。学习成绩优秀、头脑也灵活,运动也不错,不过颇具领导才能。因此他现在还担任儿童会的书记一职。 这所小学里已经三年没有出现过在儿童会任职的五年级学生了。
只不过他的长相,就算是客气点,也实在算不上是好看。因此,在“完美先生”转学过来之后,就被抢光了所有风头。不过他在男生中间依然深受信赖。
市部在春天的时候,突然说要组织一个侦探团。不过,他原先就是个只读推理小说的推理宅。整天就对我炫耀一些无聊的事情——“知道吗,夏洛克.福尔摩斯有个比他还聪明的哥哥,叫迈克罗夫特”、“知道吗,德安德烈和帕帕佐格鲁其实是一对夫妻哦(注)”因为我照顾发小的面子,每次都亲切地附和他,结果他误认为我也是一样的推理宅了。“是时候告别秘密基地的初级阶段了。从今天起侦探团才符合我们的身份!”对于他邀请我入团的口号,我一头雾水。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什么秘密基地的印象。
(注:威廉.路易斯.德安德烈 1952-1996,美国侦探小说作家。着有《死在收视率中》。奥兰娜.帕帕佐格鲁是他的妻子,也是一位侦探小说作家,以笔名简.哈当(Jane Haddam)发表作品。)
我本想着既然都五年级了,就不用少年侦探团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结果还是被市部的热情所压倒,再加上那是我自己开始在班级中被孤立的时期,所以我以去掉名称中的“少年”两个字为条件,加入了市部组织的侦探团。当然,对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我,我内心还是有些开心的。
在那之后,市部更是积极地寻找团员,没过多久便找到了三名志同道合的同学,一周之后,五位五年级学生的久远小侦探团就正式诞生了。
只不过,久远小侦探团无论是顾问教师,还是如同明智小五郎一般优秀的指导者人选都处于空缺当中,至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活动也只不过是抓捕偷可乐的贼……
“唉……”
放学后,我站在儿童会活动室的房门前,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踌躇。被麻烦的家伙看见了。当然,想必他也问过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了。
儿童会活动室,当儿童会没有会议的时候,会当做久远小侦探团的总部。在儿童会中官衔最小的市部,本来就算活动室空出来,也不可能有这种权限,不过因为抓捕的可乐贼偷东西的地方是PTA会长熟人的店铺,而我校的校风又提倡学生进行社会的体验学习,所以才破例获得了活动室的使用许可。当然,作为前提,当然是教师们喝儿童会对于市部足够信任才行。
打开房门后,已经有三位成员在房间里了。除了市部以外,还有丸山一平、比土优子。就算是乡下小城吾祗市,放学后参加补习的同学也很多,因此放学后能够凑满团员的情况非常少见,最夸张的时候甚至只有我和市部两个人。我父亲不怎么过分我的学习,而市部即使不去补习成绩也在班上位列前茅。
我因为上林不在而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外两个人也不在的话就更好了——我在心里咋舌。
小个子的丸山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因为跟他不在同一个班,所以直到侦探团组建起来为止,几乎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不过市部在一、二年级的时候好像和他在一个班级。他的父亲是市里的议员、母亲是PTA的干部,虽然时不时的像个中产阶级一样骄傲自大,喜欢打听小道消息,不过他从不会撒恶意的谎言,因此我也并不是那么厌恶他。此外,丸山并不像市部那样喜欢推理小说,只喜欢一位叫做仁木悦子的作家。
坐在市部和丸山中间、和丸山坐在对面的比土优子,是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自称“市部将来的恋人”的奇怪女生。至于为什么是“将来”,则是因为她以市部整容成为帅哥为条件。虽说如此,两人之间也并非是市部对她有意思,而是比土单方面的纠缠市部而已。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感情。
让我无法理解的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比土是所谓的“灵感少女”。同时也是声称自己在幽灵小路上看到老婆婆幽灵的其中一员。长了一张白净的浓颜系(注)的脸庞,刘海在眉毛上端整齐利落地剪断,外表看来也像是菊花人偶一般。相反的,服装方面却穿着以黑色基调的带有皱褶的罩衫和裙子,颇有哥特萝莉的风格,仿佛自己在扮演不可思议少女的角色。
(注:浓颜系(酱油颜)对应日本之前颇为流行的淡颜系(盐颜),指的是那种像是混血、有异国风情的脸。)
我曾经问过“灵感少女”,那位神明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给我的回答是——“我看不见铃木君的守护灵,所以他很可能是真的神明”。大概是因为她的领域被人严重的威胁(灵感这种东西,和全知全能的神明自然无法想比),所以开始故意地远离铃木。
“真慢啊!”
和往常一样,市部板着脸迎接我的到来。接着,他便立刻问我早上的事情。他不仅是个推理宅,推理能力也很强。
“你向神明提问了有关事件的问题吧?”
“嗯。”
“然后呢,他告诉你了吗?”
“……没。”
不走运地,我犹豫的态度立刻就被看穿了。“你说谎了吧。”市部立刻断定道。
“嗯,我说谎了。其实他告诉我了。”
我没办法对好朋友说谎。所以还是跟他开诚布公地说了。
市部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与之相对地,丸山则猛地探过身子,一副吃惊的样子。接着,他在奇怪的地方感叹道:“是吗……原来还有向神明求助这一手啊……”
跟他们两个人截然不同,比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把放在膝盖上的细长的手指交叉,
“你也会向神明求助呢。”
说着小夜子说过类似的话。
“然后呢,犯人到底是谁?难道是美旗老师吗……”
美旗老师被警方怀疑的事情,这里的全员都知道。不,应该说,侦探团才是这个消息的来源。
“不是美旗老师。”
众人都好像松了口气。
“那,到底是谁?难道是霞之丘小学的学生吗?”
小学生是杀人案的犯人,不愧是市部才能想出来的天马行空的推理。不过,神明比他更要高明。
“抱歉,我现在没法说。”
我垂下双眼,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说,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吗?”
市部坐不住了。我则努力保持着一张扑克脸。
“现在没法说出口。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我下次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从不违背约定。想必市部也知道,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说着“我知道了”,安静地退了下去。
不过,丸山却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总是吊着别人的胃口,不是和神明一样了嘛……对了,我问神明去!”
“随你便。”
我厌恶地说道。反正神明是一定不会告诉丸山的。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种信心——说不定,只是不想跟丸山这种人划上等号的自我主义,让我产生了这种错觉。
在超能力人士看来,我和丸山都是一样的凡夫俗子。
*
下一次的侦探团集会是在下周的周一。相比往常推迟了三天,不过仅凭着短短的三天,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
周日的午后,卷积云布满天空。我来到了上林家的门口。当然,我并没有实现和他说过。
上林的家位于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可以抵达的高台上面。是个被矮树篱笆包围的独栋建筑。这一片是新兴的住宅区域,因此设计成类似结构的房屋有很多。
我从篱笆的缝隙里向里面窥探。上林的父亲正蹲在走廊里。他穿着轻薄的衬衫和运动衫,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点红晕,大概是喝醉了。旁边还放着一瓶盖子已经打开了的啤酒。
据说他工作的工厂由于二月份停产放假,因此这一个月一直都呆在家里。经常游手好闲,从大白天开始就一直在喝酒。我回想起上林经常抱怨说,自己回家的时候每次都能闻到一股酒臭味。
我窥视片刻之后,上林从屋内走了出来。
“父亲。要寄的快递好重。来帮我搬一下呀。”
“什么呀。你和妈妈两个人不行吗?”
“虽然不是不行,但父亲你最近一直都是这样,游手好闲的不是吗?只是稍微帮帮忙而已。”
“我才不是游手好闲呢。这是为了下个月上班养精蓄锐……哎呀,我知道啦。别这么看
着我。我马上过去帮你。”
上林的父亲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走进了屋内。仿佛是家庭片里会出现的,平静和谐的光景。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杀害别人。
我放下扶在篱笆上面的双手,转身离开。虽然算不得羡慕吧,但至少上林是个幸福的孩子。
如果铃木所说属实的话,这副光景很快将迎来终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不过合适的时间很重要。
从高台回去的路上,我坐在途中经过的小公园的秋千上。这时,小夜子突然向我搭话。
“你在做什么?”
他在入口停下了自行车,向我这边靠近。
“今天也去补习吗?”
“不是,去买东西哦。”
她把装着萝卜和白葱的环保袋拿给我看。果然如她所说。
“妈妈扭伤的腰还没治好,没法出门。哥哥他又一心想着部门活动,根本不帮忙做家务。”
小夜子的哥哥是初中生,他加入了篮球部。令我羡慕的是,他虽然只比我大三岁,可是个子非常高,足足有一米七五。
“这个公园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没。我没有在搜查。只是有点伤感,想静一静。”
“又在说谎。”
小夜子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坐在了我旁边的秋千上。秋千的锁链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响声。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呆着不走了。
要是这样的话,我走。当我正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
“我猜猜看——神明虽然告诉了小淳你犯人的姓名,但是你不方便和其他人说,只能独自一人苦恼。我猜对了吗?”
想必我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哧哧地笑出了声。
“我才没有在苦恼。”
我逞强地反驳道。不过对于小夜子来说,这并不管用。
“真是不坦诚……但是真的不可思议。为什么你那么相信神明呢?这次的事件和那时候竖笛被偷不能同日而语吧。”
“我才没觉得铃木是神明。但是,我认为那家伙拥有某种超能力。”
“你简直就像铃木君的新闻发言人一样。但我也不认为他的能力绝对是准确无误的。”
“我也并不是完全相信他。所以才会更苦恼。”
我希望铃木是在说谎。正是因为希望存在,才会更加迷茫。去现场探查、去上林家窥视也是因为如此。
“总之,那家伙拥有普通的人类没有的能力。我和你都没有的那种——”
“我说你啊。”
小夜子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我,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淳你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太过强求了。不管什么事都是这样。之前在夏天,现在的秋天,你都一直穿着冬天的衣服。我们都很担心你,希望你能成熟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激动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继续跟她说下去的话,我过去的伤口只会被越挖越深。
然而,小夜子很迅速地抓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离开。
“再去一遍现场不就行了?如果用自己的头脑重新思考的话,说不定就能不那么苦恼了。”
小夜子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到了自行车旁边。我以前就一直在想,小夜子瘦弱的身体中为什么潜藏着如此强悍的力量。而且,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够拒绝她呢。
幽灵小路和往常一样,依然看不到人和车辆的身影,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给人一种只花了几分钟就从城镇走到了深山的错觉。只不过和上次来这里时不同,现在还是大白天,太阳也挂得高高的,没有之前那种寂寞感。
“看,这里就是现场吧。血痕还留在地面上呢。”
看着小夜子若无其事地指着地面,我呆若木鸡。正常人看见真实的血迹,怎么都改感到胆怯吧!
“你不害怕吗?”
“小淳你害怕吗?”。
小夜子眯起眼睛笑着,好像在嘲笑我的胆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甚至还想要向前靠近几步。
“我才不害怕呢!”
“我去世的爷爷经常跟我说。恐怖的是人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可怕。”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没想到她这么喜欢自己的爷爷。小夜子的祖父由于脑溢血,在两年前去世了。
“的确,可能最恐怖的就是人类了。但是这个血迹,不正是凝缩了人类恶意的东西吗?”
“人是人,东西是东西。”
就算祖父再怎么溃口婆心地教过她,小夜子能够把人与事物像现在这样分得这么清楚,让我都有些佩服了。
“虽然小淳你不愿意承认,但你肯定问过神明以后自己也做了很多调查吧。毕竟你的性格就是这样,能做的事情如果不做的话,就会心有不甘。你平时既不会去那座公园,你在那附近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我看你才更适合当侦探呐。”
一阵秋风吹过树林,树叶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小夜子按着头发,
“这是女人的直觉。女人也是有优点的!”
小夜子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我的额头。接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我露出了包容的笑容。她说道。
“这是我听哥哥说的,好像道路的两边各掉落了一根烟头。所以这不是路过的坏人实施的无差别杀人,而是犯人为了杀害青山老师,特地在道路旁埋伏过的证据。当然,这跟烟头也有可能和事件没有关系。”
“在雨中抽烟吗?立刻就会被大雨浇灭吧。”
“人们抽烟的目的,更多是为了让心情平静吧。所以在犯下罪行之前,才特别想要抽上一口吧。哪怕就是一口。”
我猛然回想起刚才在上林家看到的情形。走廊的啤酒瓶旁边放着一个烟灰缸。
“香烟是什么牌子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哥哥也是从篮球部的前辈那里听说的。”
“但是,为什么道路的两侧各掉落了一根烟头?”
“可能是在寻找埋伏的最佳位置吧?”
“为了藏起来是吧。但这里是条狭窄的单行道,藏在哪边不都一样吗?”
“大概是呆在某一侧会有违和感吧。你看,不是有那种会特别在意坐垫里面棉块的人吗?”
小夜子指的大概就是我吧。的确,对于马上就要犯下杀人罪的人来说,可能会特别注意这些细微的地方。不过……上林的父亲,看不来不像这么神经质的类型。
就在这时,仿佛是既视感一般,自行车的悲鸣声再度传来。如同我猜想的那样,是美旗老师。
“又是你们啊!”
跟上次不同,美旗老师好像真的生气了。他猛地跳下了车,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他耸动着宽阔的肩膀走了过来。
“现在是白天,太阳还这么高,没关系吧。老师。”
小夜子撅起嘴来搪塞道。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应对总是让人觉得很得体。要是让我反驳的话,说不定会被骂得更厉害。
“你在说什么呢!那些坏人又不一定会在晚上出现。何况是这种平时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更是和白天黑夜没什么关系了。这里不是两个小孩子随处闲逛的地方。”
美旗老师把手猛地伸了过来,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是要握住我脖子一般。我下意识地把脖子缩了回去,而小夜子则敏捷地躲开了。
“两个小孩不能再这里闲逛吗?那三个人总行了吧?”
“又跟我强词夺理……”老师瞬间皱起了眉头,“那我重新再说一次。这里不是小孩子们随处闲逛的地方。就算是十个人一样。够了吗?”
最后,还是跟上一次一样,老师送我们离开了。屈辱的感情再次填满胸口。
“你们是怎么了,今天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看起来确实稍微在反省了。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老师和你们家人都会难过的。”
美旗老师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骂得太狠了吧。看着 一直沉默不语地离开幽灵小路的我们,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
“美旗老师。”
我横下心来问道。
“嗯?怎么了?”
“老师你相信神明吗?”
面对我近乎异想天开的问题,美旗老师刚开始有些迷惑不解,接着,他仿佛是想到什么似的,
“神明……好像班里的同学们都这么称呼铃木吧?虽然看上去不像是说坏话、欺负同学,所以我也没怎么过问。不过,就算不是贬低别人,把别人捧得太高的话,最后也是会让对方无法融入集体的哦。所以要注意适可而止。而且,人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只是人类。想要超越人类成为其他的事物,那是下意识的胆怯的证据。虽然我有常人所没有的体格,但我同样是比常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才能在柔道赛场上成为强者的。如果做着美梦而放弃努力的话,只会变得越来越不中用。”
美旗老师松开了一只握住车把的手,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可是,我现在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
“老师,你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另一边的小夜子代替我发出疑问。
“不,我相信哦。如果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层意义上的话。”
如果老师能够亲眼看到铃木的超能力的话,有会是什么反应呢?这让我有些期待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恐惧。
3
第二天的集会上,不巧上林也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上次干脆点告诉大家。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今天能告诉我们了吧?”
市部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
我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上林,他正天真无邪地向我投来好奇的眼神。相信事情的经过已经听市部或者丸山说过了。
上林是个好人,不像是丸山那样喜欢说别人坏话。只不过稍微有些内向,意志也有些薄弱。加入侦探团的时候也一样,他并非是喜欢推理小说,而是被市部强行拖进来的。
“那,到底是谁啊?神明所说的犯人。”
仿佛是闻到猎物味道的猎犬一般,丸山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这三天以来,恐怕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吧。
我环视了众人一周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做好了觉悟,那就干脆点说出来吧。
“神明告诉我了一个名字——上林护。”
“那是谁啊?”
在市部发出疑问的同时。
“我父亲!?”
上林叫了出来。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上林。
“真的吗,桑町同学?神明真的是那么说的吗?”
上林看着我,仿佛在恳求什么一般。在整个侦探团里面,他是最相信“神明 ”的人。
“啊,我没骗你。毕竟我本来也不知道那是你父亲的名字。”
“上林的父亲……但是理由呢?”
丸山向我眨眨眼,问道。看来他觉得我已经了解到事情经过了。而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市部此时抱着胳膊、低头思考着。坐在我右边的比土也有些震惊。原本一直酷酷的脸上此时也有些动摇的神情。
“关于理由,那家伙不肯告诉我。还说什么既然是侦探团,就自己寻找答案——”
“然后呢,你怎么想?那到底是不是真话。为了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这几天你不是一直在考虑吗?”
市部问我。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不清楚。”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虽然并不相信那家伙真的是所谓的‘神明’,但我也不认为他是会撒那种无聊谎言的人。他之所以会那么说,一定是有什么根据或是自信吧。”
“的确如此。不管是不是神明,铃木首先并不是个轻率的人。”
“我要去问问神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上林站起身来,看起来是实在难以忍受了。原先像是苹果一般充满红彤彤的脸上,不知何时却一片苍白。
“别去!你这么做反而会让闲话传开的。”
我慌忙地制止了他。
“神明”的身边一直围着几个女孩。要是看到陷入恐慌状态的上林冲过来,一定会对他拳打脚踢的。姑且不问力气大小,至少她们嘴上功夫比上林厉害多了。而且我好不容易说服铃木不要告诉任何人,被上林这么一搅和,肯定是化为泡影了。闲话肯定更是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到时候上林肯定会被所有人孤立起来。
上林紧紧地咬着唇边,用力敲打在桌面上。看起来,即使在混乱的状态下,他也能够理解自己目前的状况。
“父亲怎么会是犯人呢!”
“铃木既然说过让我们自己思考,那上林的父亲是不是真正的犯人,我们自己思考不就行了吗?”市部的声音充满了领导者一般的威严感,他让众人镇定。“你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才会去现场吧?”
“嗯。”
我板着脸点点头。
“你在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没。我只是四处看了看。”
“现场在幽灵小路吧?你是不是害怕幽灵出现直接回去了?”
对于丸山来说,说不定只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不过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听起来却像是无情的嘲弄。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前襟。丸山有些害怕地瞪大眼睛,“对不起。”他哭丧着脸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喂,你做得有些过火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听了市部的话,我顿时冷静了下来。
“啊,抱歉。”
我松开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儿童会活动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总之,只能先确认神明的主张到底是真是假,不是吗?”
比土说了句公道话。她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没有情绪的起伏。
“也是。我原本就是为了这种情况才组织的久远小侦探团。”
市部也点点头。虽说如此,对于久远小侦探团来说,至今为止最正式的调查也无非是入室盗窃,对于杀人事件,我们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更何况,我们的侦探活动一旦被家长或学校发现后,很可能立刻就面临着解散。可如果不去调查,而是直接去找上林的父亲问他是不是犯人,相信也只会遭到对方的一顿痛骂。
“只要用头脑思考就行了。只是头脑的话,小孩并不输给大人。”
“头脑不受年龄的限制”是市部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按照他的说法,经验的不足就由推理小说来补足。因此他成天到晚都在读书。
只不过,即使去了现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感觉不到事件的脉络、思考不出破案的关键——对于“三无主义”的我来说,推理是最不擅长的领域。相信,无论是谁看到我现在阴沉的表情一定会立刻明白吧。
“你是那种思考之前先行动的类型呐。”
市部苦笑着说道。他走向墙边的白板处,拿起了一杆记号笔。
“我们整理一下时间的情况吧。时间发生在十一天前的下午六点左右。霞之丘小学的体育老师、青山孝明,在大雨中踏上归途。他在幽灵小路被人刺中了后背杀害了……”
他一边说明,一边用工整的字迹记录在白板上。
“根据我在霞之丘小学的熟人提供的消息,青山老师虽然是个有些易怒的人,不过在学生当中还算受欢迎。”
接下来,他在白板上画出了大致的现场图。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看起来市部也偷偷摸摸地去现场探查过。这张图完全还原了现场的状况。
“然后”市部环视我们,说道。“我们不是警察,所以没有掌握什么关键情报。所以我们能做的,最多只是讨论铃木的主张的真实性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能知道的就是,这起杀人事件并非是在冲动下犯下的罪行。犯人事先准备好了菜刀……上林,你家里最近丢过菜刀吗?”
上林有些拿不定主意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妈妈从不让我碰这些东西。父亲也经常跟我说什么‘男人从不下厨房’。”
“可是,如果是事先计划好的杀人,不是应该使用全新的菜刀,让警方抓不住把柄吗?”
比土小声地提出疑问。
“的确,问题就在于此。如果案发现场在家中的话,就不必考虑这种情况了。不过现场的地上有飞溅的血迹,应该不像是在其他地方杀人后搬到那里去的。”
市部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久远小侦探团在刚刚离港的同时,就遇到了触礁的危机。
“有可能是在冲动下计划的犯罪行为。”
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丸山用甚至算不上开玩笑的语气突然说道。众人也因为他多嘴多舌而习惯性地无视了。不过,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昨天目击到的光景。
“我说,上林。你父亲好像因为工厂停产,白天一直在喝酒,对吧?”
“嗯,对……”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喝醉而突然起了杀心呢?”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上林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他父亲的仇敌一样……不,现在的我对他来说,就等同于父亲的仇敌了吧。对于他的心情,我十分了解——到底站在哪一边。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原本我为了知道美旗老师到底是不是犯人,才去向铃木打听犯人的姓名。如果铃木说错的话……我充满了不安。但同时,如果铃木没说错的话,我也很痛苦。
我所希望的到底是哪个结果呢?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两者都不对。但是,如果只能在两者之中做选择的话,我到底会选择哪一边呢?
胸口好像要裂开一般痛苦。
看着我苦恼的神情,市部说道。
“在法庭上会分检查方和律师两个阵营。在我看来,站在两种不同的立场上进行辩论要更有效一点。问了神明问题,就要承担问了问题的责任,桑町你就暂且算作检查方好了。”
“我才没有责任!”
我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责任,但也由于被分配到了不同的视角上,肩上的担子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那么,我也站在检查方好了。”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比土冷静地站在我这边。“如果
市部是对手的话,你一个人也靠不住吧?我来帮你好了。”
比土看着我,淡淡地解释道。她的表情仿佛在说——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友情才帮助你的。
“而且,姑且不论上林君的父亲是不是真正的犯人,美旗老师应该不会是犯人。”
“真的吗?”
“在杀害他人以后,被杀之人的怨念会成为阴影附着在犯人脸上的。美旗老师脸上并没有那种东西。”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了。”丸山害怕地缩成一团。“不过要是这么准的话,也让比土去看看上林的父亲不就清楚了吗?”
“喂!”
市部突然大声吼道。
“我们是侦探团,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资讯处!要是凭着这些就能得出结论的话,不就等于在铃木和比土之间选择一个你更相信的人吗?”
对于比土的灵感,市部一直嗤之以鼻。恐怕对与铃木自称神明的行为,市部的内心也是一样的态度。
“那么,我就要开始辩护了。”市部清了清嗓子,开始陈述。“我听说警方现在比较倾向于是路过的坏人犯下的无差别杀人。理由很简单,青山老师当天比往常晚一个小时左右回家。你们应该也听说这个情况了吧?”
“嗯。”
“也就是说,如果是犯人事先计划好的话,此人一定在幽灵小路埋伏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当天还下着大雨。就算躲在杂木丛里,我也不认为犯人能够长时间地坚持下去。以此为基础——刚才你的想法是上林的父亲喝醉酒了,对吧?”
“会不会有必须在那天动手的理由呢?”
市部的观点很有道理,我内心也是接受这种说法的。因此,我只能故作冷漠地反驳。
“对了!”上林突然提高了声调。“那天,父亲直到五点多都呆在家里。绝对不会错的……虽然那之后我去补习班,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在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刻,上林父亲的不在场证明尚不清楚。不过,青山原本放学回去的时候,上林的父亲却呆在家中——这是个很关键的证词。
“也就是说,上林的父亲不可能在大雨中提前埋伏。但是犯罪又具有一定的计划性。你总不会认为上林的父亲从白天开始就拿着菜刀四处闲逛吧?”
“嗯……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事先约定好的呢?”
“这样一来也很奇怪。当时下着大雨,一般情况下不会选择在那种地方碰面的吧?如果是开车的话还好,不过我记得青山老师是骑自行车的吧。”
“确实是这样……”
真不愧是十分擅长推理的市部。看到我哑口无言,比土接着向市部提出反对意见。
“那么,会不会是上林君的父亲,事先知道青山老师当天会晚一个小时回家呢?”
“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据说是临时才决定的加班哦?”
“他不是有手机吗?既然会杀害对方,我有理由怀疑两人之前就互相认识,因此有对方电话也是正常情况。”
的确,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看向上林。
“上林的父亲和青山原本就认识吗?”
“我不知道。”上林立刻摇了摇头。“我也是在事件发生之后才第一次听说青山老师这个人的。”
对于隔壁的小学的老师毫不知情,这也算是正常的现象。上林看到检查方、也就是我们陷入不利的局面,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的应对比起刚才也清楚流利许多。
“那么青山老师也没去过你家里,或者你父亲也没说过有关他的事情吗?”
“从来没说过。虽然公司的下属曾经来过家里,不过学校的老师就……美旗老师倒是偶尔过来下下将棋,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突然,我感觉自己开始注意到某件事来。就像是萌芽刚刚破土而出似的。不过那种感觉此时还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中,具体是什么事情我还尚不清楚。但是,我有种感觉,自己马上就能突破那层坚硬的外壳了。这种期待和焦急令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难道是把误把青山老师当成美旗老师杀害了?”
就像是代替我做出解释一般,比土立刻敏锐地提出了假设。
“美旗老师一直都是六点钟回家的,对吧?而且两人的体格很相似。在大雨之中,撑着伞以前屈的姿态骑车的话,很难从背后分清出两人吧?附近还有一位和美旗老师十分相似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想不到吧?”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市部佩服地看着自己将来的恋人。“不过很可惜,他们两个人回家的方向正相反。就算是体格相似,如果是计划杀人,事先埋伏好的话,不太可能在这种基本的差别上犯错的。就算对于接下来要犯下杀人罪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市部立刻反驳道。他的反应过于迅速,让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之后又自我否定了呢。这对于市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那里经常有狸猫出没,会不会被吓了一跳之后离开道路了呢?再加上本来犯人就喝的醉醺醺的,回到路上的时候弄错了方向……”
比土像是故意和市部唱对台戏似的补充说道。大概因为她不是市部“现在的恋人”,因此从不会轻易地认同对方。
“……话说回来,道路两边好像还掉落了烟头来着。”
我想起了小夜子和我说过的话。如果并非是犯人为了寻找袭击的最佳位置,而是搞错了方向,认为自己还呆在刚才所在的位置的话,那么很可能会把从东边过来的青山误认为是从西边过来的美旗老师杀害了。
“胡说八道。”市部颇为激动地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和刚才截然不同,想必是并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吧。“接下来就要杀人的人,会犯下这种低水平的错误吗?”
我也这么想。因为藏错了位置而看错了人,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而且还是因为“被狸猫吓到”这种可笑的理由……就算是离开了道路,也不可能会搞错方向的吧。
然而,上林护一定有着成为犯人的其他更大的重要原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神明的启示就是错误的。而美旗老师的无辜也是神明的启示下所成立的。
上林护慌张地跳到路边。发现对方是狸猫后,惊魂未定地轻抚胸口。
就在这时,发生了“某件”事情,让他弄错了方向。
“可是,道路两边的景色都很相似,雨夜又没有月亮作为参照物,眼前也没有标志性的东西。就算是弄错了方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说到底,比土也只不过是自圆其说罢了。
因为她相信铃木是真正的神明吗?不,对她来说,可能是最不愿承认的吧。
因为自己之前用灵感证实了美旗老师的无辜,而此时赶鸭子上架,下不来台了?有这个可能性。不过,看着她的态度,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产生任何不安。难道是为了锻炼自己“将来的恋人”的推理能力,而故意唱反调吗?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理由了。她之所以会站在与市部对立的检查方的理由,也可能是因为这个。
标志……比土的话如同尖刺一般扎进我的胸口。跟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同,破土而出的萌芽被厚厚的外壳包裹着,看不清内在的事物。我闭上眼睛,拼命地想看清萌芽的真身——
“怎么了,桑町?突然闭上眼睛。在模仿名侦探吗?”
市部有些惊讶地声音传到我的耳边。即便如此,我依然紧闭双眼,继续思考着。接着,我便听到了丸山玩笑般的话。
“说不定只是被夕阳的光线闪了眼吧?”
光线……突然间,两盏路灯从我脑海中划过。现场新装上的路灯。如果事件发生的那天刚好灭了,新灯泡是之后才换上的话……
用旧的荧光灯会忽明忽暗。刚开始,两盏灯中某只有某一盏灯忽明忽暗,上林的父亲被狸猫吓到,跳到路边的时候,那盏灯刚好灭了;此时恰巧另一盏灯开始忽明忽暗的话——
比起一直亮着活一直灭着的路灯,忽明忽暗的路灯无疑要更加引人注目。犯人丝毫没能想到仅在短短数秒之间,忽明忽暗的路灯就换成了另外一盏。犯人把另一盏灯当成标志,躲进了另一边的杂草丛中——
“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市部立刻反对。他有些焦躁不安地晃动着双肩。
“在受到惊吓跳到路边的同时,不仅要其中一盏路灯刚好灭掉,而且要另一边的那盏路灯刚好开始忽明忽暗。这是几万、几亿分之一的概率啊!”
我当然完全明白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有多么渺茫。所以这只不过是把铃木的话当成“绝对”的真相,以此为基础所构想的假设而已。
市部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抱歉”他小声地嘟囔道。“也就是……从反方向来推测,必须有刚才所说的偶然的发生,上林的父亲才可能是犯人。”
“的确如此啊。”
“但是,如果铃木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犯人本来的目标应该是美旗老师吧。”
比土淡淡地说道。她总是能若无其事地说一些吓人的
话。
“就算如此吗,我也不认为大人们会相信神明说的话啊。”
市部脸上有些阴沉。我也有同感。因为我也不相信他的话。
当然,我也不愿意去体型美旗老师,让他注意自己的安全。
“只能由我们去保护老师了。”
我站起身来提议道。
“不可能。”
市部立刻驳回了我的提议。
“听好了?如果要保护老师的话,就必须等到老师六点下班,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跟着他回到家。这种事情,你觉得自己每天都能做到吗?小学生有很多大人所没有的制约条件哦。”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如果铃木所说的是真的,我们的推论是正确的话,老师很有可能正处在危险中。好不容易洗清嫌疑,如果被杀害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侦探团没法行动的话,就算我一个人也要……”
“我不同意。”
市部看向我的眼神异常认真。
“作为你的好朋友,就算是像你家长告密,我也绝对会阻止你。”
你是打算威胁我吗——我本打算这么顶撞他,不过,市部盯着我的瞳孔里,有着某种超越友情的事物。那是男人的眼神。
我不禁僵在原地。
我一直以来所畏惧、尽可能回避的东西,眼见着就快要暴露了。我不能再让市部流露出那种视线了……
看来我只有让步了。
*
上林护作为杀害美旗老师未遂的现行犯被逮捕,是在那三天后所发生的事情了。
这次的袭击再次以失败告终了。说不定,警方已经发现了真相,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着美旗老师和上林护的一举一动。行凶的动机,是因为被对方好心地警告自己出轨而产生的歹意。据说美旗老师在偶然间看到上林护出轨的现场,为了上林而多次劝说对方与出轨对象分手。
在警方逮捕上林护的第二天,上林就请假了。他在一周之后便转学去了别的地方。班会上,听副班主任说,他搬去了母亲的老家。美旗老师也请了一周的长假。
上林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
铃木今天也是一样,被一群女孩子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