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犯人是美旗进”
神明在我、桑町淳的面前宣布。
与前两次的情形相同。仿佛是回答昨天理科课堂测验上最简单的问题一般,铃木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然而此时他的态度,与他之前口口声声提到的“神明从不说谎”的、他自己所构筑的立场大相径庭。或许对于神明来说,宣布这件事情本就不需要如此郑重其事——也许这也是因为自己的全知全能而自负的一种表现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立刻吃惊地叫喊起来。
“什么?美旗老师怎么可能——”
班主任美旗老师竟然被指认成为杀人犯,而且指认他的竟然是他的学生,一个外表看上去依然稚嫩的儿童——
“而且,应该称呼‘美旗老师’才对吧!”
“我只是在宣布犯人的姓名而已,所以必须把姓氏和名字都带上。我只是害怕牵连到其他毫无关系的‘美旗老师’而已。”
铃木泰然自若地回答道。他沉着的态度让人讨厌。
据铃木本人声称,他是神明。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全班,不,应该说是五年级的所有班级。对于他“神明”的身份,既有像我这种抱有怀疑、也有完全不当回事的同学。当然,绝大多数的同学则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特别是那些女生们。
在这里,铃木几乎和世界上大多数宗教的神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铃木从不会自己去传道布教,也并不会强迫周围的人信仰自己。就连铃木的“信者”们,以龟山千春为核心、整天围在铃木四周的女孩子们,也因为想要独占这位“神明”,不希望增加自己竞争对手的人数,因此也没有进行过所谓的宣传活动。
即便如此,在多数孩子们的眼中,铃木就是神明。因为他至今为止已经好几次将奇迹展现在众人眼前,因此他应该真的具有某种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吧。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心底并不承认铃木是“神明”,只把他看成是拥有超能力的超能力人士。在我眼里,他不过是拥有比人类更敏锐的感知能力,就自封为神明了。
当然,有人认为,只要有超越人类的能力就可以成为神明了,但对我来说,只要能力有界限,就没有资格成为神明。比方说,我既不相信铃木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也不相信他所谓的什么变身为他人的能力。事实上,在我提出变身的要求之后,他只回答我“我为什么要按照你的要求做?实践证明只是处于弱势一方的谄媚行为而已”就搪塞过去。在我看来,他的嘴皮子倒称得上是超能力人士。
话虽如此,他的确拥有某种可以看透事实的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在他四周的女生不注意之下,把他偷偷地喊道屋顶。
“犯人真的是美旗老师吗?”
对于铃木给我的答案,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即便如此,我其实也预料到铃木会给出美旗老师这个答案了。因为美旗老师正是这起事件的其中一名嫌疑人。
被杀害的人士美旗老师的恋人。
杀人事件发生在周日的晚上。而被害者尸体被发现则是在第二天、周一的早上。在周一的午休时分,几位看着像是刑警的男性拜访了办公室。当我们得知事件情况的时候,是在当天放学之后了。
美旗老师虽然平时骑自行车上下班,但在周末的时候通常都会和恋人一起着高级车出门兜风——也算是个颇有品味的爱好了。虽然看起来反差很大,但实际上美旗老师非常喜欢高级轿车,平时省吃俭用,一点一点还着高昂的车贷。在学校上课时也是如此,每当提到汽车的话题,他的眼神都会变得热切。
在得知事件后的翌日,美旗老师请假没来学校。那段时间,我始终在担心他是否是犯人,一直坐立不安。
美旗老师虽然年纪仅有25岁左右,却是个认真温柔的老师。他在学生时代是柔道的重量级选手。给我们上课时总是左右摇晃着那副高达两米左右的庞大身躯。虽然身材像是巨熊一般威猛,表情却始终很温和,一直很关心与班级格格不入的我。而对我来说,与班级格格不入是我自作自受,看着他一直因为我而劳神费力,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我始终忘不了他拍在我后背上的、宽厚温暖的巨大手掌,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他。
在事件刚发生的时候,我就立刻想到了自称神明的铃木,想问出犯人的真实身份。但又因为害怕铃木给出的答案是美旗老师,所以一直在心中纠结而迟迟不敢去问。
万幸,老师并未被逮捕,而是因为失去恋人的打击而一直请假休息,直到周五才带着虚弱的表情出现在我们面前。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美旗老师自己明明才是最痛苦、最憔悴的那个,一开口却对我们道歉。他的声音憔悴而虚弱,黑眼圈也很严重,大概这几天都没能好好睡觉。这位曾经是柔道高手的大汉,那一天却好像瘦了一两圈。
因为父亲在市议会中担任议员而消息灵通,丸山很快带来了事件相关的情报。美旗老师的嫌疑已经洗清,因此才能重返讲台。能够短短几天之内就证明自身的清白,除了另外一个嫌疑更大的人选浮出水面之外,美旗老师自己也有不在场证明。事实上,那群刑警只在周一来过学校,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另外,对于校园丑闻极其敏感的PTA协会在老师复员后也并没有发来任何投诉。
接下来的周日,美旗老师如同往常一般出现在班级里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以为他已经完全没有嫌疑的我,为了确认犯人的真实身份而询问了铃木,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有句俗话说“问则一时耻,不问耻一生”。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问的话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反而会让我心里好受些。
当然,在我询问铃木犯人的真实身份之前,我希望他给出的是另外的答案。美旗老师已经两次被卷入杀人事件,虽然前一次真正的犯人已经被逮捕,证明了他的清白,但长久下去,一定会有好事之人以因为这些事情而瞧不起他,甚至在背地里说闲话。而事实上,有少部分的家长已经打电话去校方抱怨,让美旗老师在犯人被逮捕之前一直待在家里。对于失去恋人的美旗老师来说,我们不是应该报以同情吗?
而且,更让我晴天霹雳的是……神明也无情地宣布美旗老师是有罪的。
“我不相信。而且美旗老师有不在场证明。”
警方已经断定,美旗老师是清白的。关于这一点,丸山已经跟我们打过好几次包票了。
“你是在逗我吧?我在之前的事件里问你的时候,你还告诉我丸山母亲的名字呢!”
铃木表情很平静。
“上一次,你们也求证了我给出答案的真假了吧?结果,这次你还是来找我寻求答案。你大可放心,神明是绝不会做出揶揄他人、蒙骗他人的举动的。因为神明和人类的立场存在天壤之别。而因为需要把神明和人类的优劣缩小到一定的误差范围之内,才会让你产生那样的想法。而且,如果你原本就坚信美旗老师不是犯人是话,为什么又要来问我呢?你的内心是否还有所疑虑?”
“不是!只是有些尖酸刻薄的人一直在怀疑美旗老师而已!”
“那就奇怪了。就算你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堵不上那些尖酸刻薄人的嘴巴。要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警方逮捕犯人。你只是需要神明的一个保证,好让自己心安理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铃木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语气里也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感。可惜,无论是智慧还是经验都尚且浅薄的我无法反驳他。
“你这个神明可真爱刁难人!”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铃木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刁难人的并不是我,而是现实。你只是想要寻求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答案而已。你并非是寻求真相,而是寻求一个自己期望的未来。当然,我不会答应你如此任性的要求。”
“哼,明明是神明,这种事都做不到吗?”
面对我的挑衅,铃木丝毫不为所动。
“我只是不想,不是不能。我自己创造的世界,为什么又要故意去干涉它未来的发展呢?难道你想说我创造的世界里有什么设定上的缺陷吗?那时不可能的。神明是完美的,所以不可能存在缺陷。而且我对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也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预言能力的话,普通人类也是能够做到的吧!”
拥有超能力的人类,即使可以看到未来和过去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能改变未来的能力。能够改变未来的大概就只有神明吧。
“就算我按照你的期望改变未来,你会相信未来是我改变的吗?不,你只会认为原本的未来就是如此,而我说能够改变未来只是在诓骗你而已,没错吧?”
我回答不上来。虽然这类的狡辩我已经听他说过很多次,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可以回去了吗?我受人所托,要去足球比赛帮忙呢。”
这位文武双全的神明做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从我身边走过,消失在了楼梯口。
*
“铃木说美旗老师
是犯人。”
放学后,面对刚刚到达儿童会活动室的市部始,我开门见山地说道。以客观的眼光来看的话,现在的我一定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我并没有自信去否定这一事实。
市部是我所在的久远小侦探团的组织者兼团长,同时也是我的发小。不仅成绩优秀、擅长运动,而且还有作为领导的才能——虽然三位一体,但唯一遗憾的是有些其貌不扬。因为这一个致命的缺点而被英俊的转学生铃木抢走了大部分的风头。
当然,市部本人对于受到周围欢迎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完全不在意。想来也是,要是在意别人看法的话,他又怎么会组建侦探团这种听起来就是宅男才会参加的团体呢?
市部在儿童会中担任书记一职,因为职务之便,儿童会也默许他将活动室当成久远小侦探团的总部使用,当然,条件是活动室空闲的时候。正因为如此,儿童会活动室的正门才没有挂上《久远小侦探团》的门牌。
“犯人是老师啊……”
令我意外的是,市部也哑口无言。看来这件事对市部的打击比我想象中的更大。
市部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表情了吧。
“结合过去发生的两起事件考虑,铃木应该不会完全对你说谎。不过他说的话也并不一定就是真实。丸山的母亲那次也一样,只是有作案的可行性,并非犯人一定是她。”
市部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不善。
“我在听说美旗老师有不在场证明后就放心了。但是铃木说是老师做的,也就意味着说不定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当中有破绽。”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市部好像也开始在某种程度上信任铃木的“神谕”了。当然,所谓的信赖,无非是认为铃木“应该不会完全说谎”。他的话里同时也包含着他想要否定铃木的执着。他也经常对我说“不要轻易相信铃木的话”。
“总之,我之后跟丸山旁敲侧击地问问看。比如说不在场证明是否真的成立、不在场证明的具体内容等等——我们再根据这些情报进行推理。”
“我呢?”
“桑町你的情绪总是会立刻表现在脸上,还是不要去问了。还要,这件事绝对不要透露给丸山或者比土。比土还算好,丸山对铃木可是无条件信任的,要是他知道铃木指名美旗老师为犯人的话,一定会开始怀疑美旗老师的。知道我们怀疑他的话,就算老师再怎么温柔,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
“嗯,是啊。”
“还有——”市部仿佛是附近多嘴多舌的中年妇女一般对我嘱咐道。“桑町你绝对不要一个人行动。这是现实中发生的杀人事件,并不是侦探游戏。”
“我有分寸。”
既然市部已经挑明,那么听从他的指示才是正确的做法。我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如果没有丸山给我们带来事件相关情报的话,我又谈何采取行动呢?这次事件的现场和之前的都不同,是只有开车才能到达的偏远地带。
“那,桑町你是怎么考虑的?”
市部突然压低了语调,向我问道。
“我?考虑什么?”
“你觉得美旗老师真的是犯人吗?”
他的口气非常认真。我则立刻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所以我才想证明老师的清白。”
“可警方明明已经并不怀疑老师了呀,你又是向谁证明呢?还是说,你只是想向铃木证明老师的清白吗?”
“……与其说是向铃木,不如说向我自己证明。如果能够证明美旗老师并非犯人的话,那我自己就能够放心了;能够证明美旗老师并非犯人的话,我就能堂堂正正地把铃木的谎言当做笑话了。经过了之前的两个事件,我一想到铃木那副表情,就如鲠在喉,太不爽了。”
当然,我内心十分清楚,向自己证明这种说法,只是自我满足的漂亮话罢了。但对我来说,一旦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就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如果我不能证明美旗老师的清白,那么我从此以后就不敢面对他了。
“那就好。”市部露出了微笑。“看来桑町你还没有完全被铃木毒害。”
“那是当然!”
正在这时,丸山一平突然闯入了活动室。我们也立刻暂停了话题。
“你们两个人是怎么了?”
看来丸山已经感觉到活动室内的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他用迷惑地眼神来回打量着我们的表情。
2
第二天的午休,我和市部二人来到了昏暗的儿童会活动室。今天要举行儿童会议,因此侦探团活动取消。只不过会议是放学后举行的,午休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来活动室。所以这次的侦探团常规活动,我们是在对丸山和比土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我昨天晚上问过丸山了。”
市部一进入活动室就向我汇报。他拿出了笔记本翻找着。
“被害者名叫榊原英美里,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女性。她在隔壁的丹原市某间公司里上班。”
丹原市。从我所在的吾祗市开车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两个小镇之间只有一条迂回曲折的山路,五年前政府进行了道路开发,在山体内部打通了一条可以并排开四辆车的大隧道,交通一下子方便了很多。来往于两个小镇之间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内有三趟。
因为隧道的完工,几年前开始出现两座小镇将要合并的传闻。但据说因为市政府选址的问题,两边政府一直互不相让,因此合并的进度一直处于胶着的状态。虽然两个小镇之间的道路变得宽敞,普通人的往来也变得频繁,但这些老古董的敌视态度却一点没变。
“她和美旗老师在两年前因为共同朋友的介绍而认识。开始交往的时间是大约一年以前。”
这种基础的情况其实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不想打断市部的话,因此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上周周一的上午十点,被害者的尸体被人发现。丹原市的山间建有一座用以控制水量的水坝,名叫赤口水坝。住在附近的老人发现了浮出水面的尸体。被害者的脚脖子上绑着绳子,警方判断她应该是被绑上沉重的石头丢进水中的。只不过在警方调查时发现,绳子的另一端只绕了一个圆形,并没有绑着任何东西。可能是绑着石头的绳结松脱,石头沉入了水库。”
根据市部得到的消息,水坝位于深山,平时鲜有人来。发现尸体的当天,住在山麓的老人刚好带着爱犬出门散步。当天他们散步的距离比平时更远,每个月只有两三次才会走到水坝附近。而正因为如此,犯人想要抛尸的企图彻底失败,犯人行凶的第二天上午尸体就被发现,警方也立刻着手开始调查。
死因是后脑被击打所引起的脑部挫伤。因为被害者的头部只留下一点点伤痕,因此无法断定伤口究竟是钝器击打所致,还是头部撞到墙壁等坚硬表面所致。不过,从被害者大脑状态来判断,她在被击打后就立刻昏倒死亡了。
“警方的搜查中,首先被列为嫌疑人的就是美旗老师。当然,警方也找老师进行了询问。接下来出现在警方视线里的,是与被害者同住在丹原市的石桥大三。他在被害者公司的附近上班,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半年前开始与被害者交往。也就是说,被害者当时是脚踏两条船的状态,她和美旗老师与石桥大三同时交往。在事件发生后,老师听到这一消息也表示大为震惊。”
“美旗老师真是太可怜了。”
我不由自主地低声感叹道。美旗老师明明那么温柔,为什么他的恋人会背叛他呢……
“虽然我不觉得她的行为就该被杀死,不过在某种意义上,被害者也算是自作自受吧。美旗老师之所以请假在家,一方面是因为恋人被杀而深受打击,被恋人背叛给他带来的伤害也不小吧。”
“跟表面看上去完全不同,没想到老师是个这么天真的人。”
“而且,因为被害者并非本县出身,所以她独自一人在丹原市租住在公寓里。除去两个恋人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够导致她被人杀害的强烈动机浮出水面。最后,警方将嫌疑人锁定在美旗老师和石桥大三两个人之间。而案发当时,美旗老师有十分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与之相对的,石桥并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终于进入了事件的核心。我有些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市部则不急不缓地翻阅着手中的笔记,仿佛是一位老成的侦探。
“根据司法解剖的结果,被害者的死亡时间被锁定在尸体发现前一晚的七点到十点之间。此外,在被杀害的时候,被害者眼睛上还戴着一次性的软性隐形眼镜。从镜片的干燥程度来推测,死者被抛进水库的时间是在她死亡一到两个小时之后。”
“为什么会得出这个判断?”
“如果人在死亡的时候保持着眼睛睁开,隐形眼镜的镜片会逐渐干燥,没错吧?但后来被害者被抛进了水库中,镜片再次被水沾湿。这个现象就好比是把刚刚干燥的裙带菜放回水中。只不过,完全干燥后的镜片即使重新沾上水,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从变形的程度进行判断,镜片在开始干燥后再次沾上水的时间间隔大概是一
个小时以上。”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死者被杀害后,犯人花费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将尸体从现场搬运到了水坝附近。”
我并不清楚这个情况是否和不在场证明相关,不过我还是向市部确认。
“不,关于这一点嘛……”
市部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当晚的八点,有人在上户的十字路口出目击到了被害者。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被害者正驾驶着汽车前往水坝的方向。”
“怎么回事?”
上户的十字路口。无论是从这里开车过去,还是从丹原市的市中心开车过去,都需要花费三十分钟时间。周围只有零散的农家,道路两旁也几乎都是农田和树林,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那条道路也十分狭窄,我曾经为了采葡萄,乘坐父母的汽车通过那条道路。从上户的十字路口到达水坝只有一条道路,开车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而我采葡萄的地方就位于十字路口到水坝的必经之路上。
“被害者经常去自己公寓附近的餐馆用餐,而目击到她的人正是在餐馆工作的一名中年女性。这位目击者当天前往上户地区参加亲属的法事。她乘坐的是自己丈夫的汽车。晚上八点,从上户地区返回,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的时候,看见被害者驾驶着小型汽车从自己眼前自左向右、朝着水坝的方向开了过去。虽然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但目击者清楚地记得被害者的侧脸,又加上被害者当晚穿的是经常穿着的服装,因此目击者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她对于被害者在这种时间前往水坝感到十分好奇,又在之后听到了车内广播播送的八点新闻,所以记得很清楚;而目击者的丈夫表示,自己当时因为吸烟而面向下方,所以并没与看到被害者开车经过,不过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妻子说出的‘刚才榊原女士开车过去了’和随后广播里播送的八点新闻,所以同样印象深刻。”
“也就是说,这个时刻被害者还活着,对吧。会不会有十分相似的人的可能性呢?”
“从概率学上来说,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不过,当时并非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而且目击者看到的人身上穿着被害者经常穿着的衣服,因此这种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当天晚上,基本上不可能有一个完全无关的女子会前往水坝。”
“好吧,确实是这样。”
“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情报对于美旗老师十分不利。你应该也清楚,通往水坝的道路一共有两条。一条是上户到水坝的路,另一条路则是从丹原市穿过山路通往水坝。这两条路在水坝前方合并。从丹原市经过上户、通往水坝的那条路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不过走宽敞的山道的话只需要四十五分钟。所以住在丹原市的人,无论是去水坝还是去采葡萄,一般都会走山道。相反地,我们吾祗市的人想要去水坝的话,如果走经过丹原那条路的话需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与之相对,走经过过上户的那条路只需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案发当晚,被害者之所以走的是经过上户的道路,很可能说明她是从吾祗市出发的。而美旗老师住在吾祗市内,石桥住在丹原市。警方认为被害者很可能在案发当天的白天去了吾祗市的美旗先生的住所,在案发当晚又因为某种理由前往水坝。”
“但是,被害者在当天也有可能是和石桥一起来吾祗市游玩。如果同乘的美旗老师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话,以老师魁梧的身材,目击者不可能看不见他的吧?”
“的确,况且美旗老师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因此也只能认为是被害者和石桥二人一起来吾祗市了。只是关于与被害者同行人的身份,目击者并没有留意。在目击到被害者的时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时间在晚上,正在运转的汽车内又不可能开灯。目击者仅仅是借助着十字路口路灯的光线看到被害者的样子的。”
市部并没有查看笔迹,很流利地应答道。看来他事先做好了相关的调查。不愧是市部,考虑真是周到。
“而且,多亏了当晚的目击证词,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才能够成立。桑町你也该好好感谢那位目击者。”
“对了,快点告诉我不在场证明的内容吧。”
我催促道。虽然想要相信美旗老师的清白,但内心依然留有疑虑。我迫切地期望着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正如我刚才所说,被害者在死亡一小时后被抛尸于水坝的水库中。因为她到达水坝的时间最快也需要三十分钟,如果被害者是八点三十在水坝被杀害的话,那么被抛入水库的时间就是九点三十分以后。从水坝前往被害者公寓最近的停车场需要四十五分钟。被害者汽车的钥匙并非是在她本人的包里,而是在被害者的公寓里被发现的——也就是说,犯人在抛尸后又驾驶被害者的汽车回到了她的公寓。根据推理,犯人沉尸水库的目的是为了伪装成被害者失踪的假象,那么犯人就需要特地把被害者的汽车钥匙放回她的公寓。总之,到达公寓的时间最早也是十点十五分。把汽车放回去之后,如果前往最近的巴士车站乘坐巴士回吾祗市的话,需要花费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到达吾祗市是在十一点;即便是打车回去,路途至少也需要三十分钟,所以以最快速度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的时间,是当晚的十点四十五分。”
市部一边在白板上画出大致的时间表,一边向我解释。
“犯人把被害者的汽车开回她的公寓了,对吧?”
“没错。水坝到湖边都铺着柏油马路,所以现场并未发现车胎的痕迹。除了汽车钥匙之外,被害者的随身物品都装在她的包中。接下来就是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他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在自己的公寓里。当时他大学时代的前辈刚好来造访。”
“九点四十五分!”
因为有铃木的话在前,所以我一直以为所谓的不在场证据,无非就是十分钟、二十分钟程度的细微时间差。但是根据市部提供的情报,美旗老师竟然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无法作案。这段时间甚至可以从这里往返丹原市了。
“那位前辈的证词可靠吗?”
“比普通人还可靠。对方可是现役的警察。”
“原来是警察——”
我有些震惊。不过又转念一想,如果是柔道部前辈的话,毕业之后成为警察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仔细回忆起来,老师在上课闲聊的时候,也偶尔会提到自己一位当了警察的前辈。像是虽然比自己身材矮小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经常一只手拿着一瓶一升的酒突突然造访,还有就是刚进入房间就打发自己“去买点下酒菜”——他经常笑着说起这些有趣的往事。
市部仿佛是注意到了我的反应,接着补充道。
“是啊,案发当晚,那位前辈也带着一瓶一升的酒,在事先没有通知的情况下突然造访——如果事先告知的话,美旗老师很可能会找些什么借口推脱。他们在老师的公寓里喝酒聊天。在两个小时后、深夜十二点之前才散席。虽然这位前辈喜欢喝酒,不过据周围的同事说,他平常工作态度认真。因此,对于他的证词,警方没有任何怀疑。”
“不过老师曾经提过,那位前辈经常打发他去买下酒菜……”
美旗老师会不会趁着这段时间里去做一些伪装呢?
“他买东西的地方是最近的超市,从公寓步行过去最多不过十分钟。超市是在晚上十点关门,而美旗老师回来的时候买了一大堆熟食——都是当晚超市剩下的,上面还贴着半价标签。好像他虽然对酒很讲究,不过对下酒菜却不怎么讲究。”
看来,关于当晚的细节,市部也向丸山打听清楚了。总之,如果美旗老师出门购物的时间只有十分钟的话,几乎是不可能趁这段时间进行不在场证明伪装的吧。
“但是,那位前辈的证词真的百分百可信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考虑到当晚事情的经过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弄错一个小时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但对于自己近似于颠倒黑白的言行,我有些心塞。
“我刚才跟你提到过,超市是晚上十点关门,所以即使是那位前辈是晚上十点之后造访,美旗老师出门也买不到下酒菜。而且买回来的熟食的半价贴上都印有超市名和当天的日期。也就是说,他们是不可能事先串供伪造不在场证明的。”
市部离开白板,站在我的面前。
“而且,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里原本就包含两个极其关键的偶然。第一点,是带着爱犬散步的老人在第二天上午就发现了尸体。因此,警方才能将被害者的死亡时间缩小到案发当天的晚上七点到十点之间。因为抛尸现场位于人迹罕至的水坝,如果尸体在几天后才发现的话,死亡时间的范围就会被大幅度延长——即使在前辈回去之后,美旗老师也有可能作案。现场的情况表明,犯人为了让尸体不被发现,很可能在被害者脚上绑了重物。因此尸体在案发第二天被发现应该是在犯人预料之外的。这与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立场正相反;第二,被害者经常光顾的那间餐馆工作的女性,当晚八点钟目击到被
害者开车经过上户的事实。从吾祗市经过上户前往水坝的这条路平时很少有车辆,就连美旗老师和被害者平时也与这条道路无缘,因此,被害者在当晚被目击纯粹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情。而目击者不仅清楚地看到了被害者的侧脸和服装,更是清楚地记着当时的准确时间。因此,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才能够成立。可以说,因为这两个偶然,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才得以成立,真可谓是奇迹。”
市部抬起头,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不过,他究竟是在对谁感叹,我也不清楚。
可是,能够让奇迹发生的只有神明。而神明却告诉我,美旗老师是犯人。
“所以说,你认为不存在什么不在场证明的伪装,是吗?”
我向市部确认道。
“我觉得是不存在——当然,是在你提到铃木的名字之前。”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好像是一位相信言灵存在的人,需要谨慎地选择自己想说出的话一般。
“那么,你现在开始觉得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里面有伪装了吗?”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头绪,但这个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也许在某处藏有关键性的矛盾。”
最后的时候,市部的语气也变得鉴定起来。这也许就是侦探宅悲哀的本性——眼前越是有无法逾越的高墙,斗志却越是昂扬。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呀!”
我有些尖刻地说。
市部看上去有些意外,他反驳道。
“我还想要问你呢。这件事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吧。我原先可是完全没有怀疑美旗老师。”
“是啊……抱歉。”
我无力地垂下头。市部看着我,很大方地安慰我。
“既然听你说了这件事,我就肯定不会置之不顾。毕竟覆水难收。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那家伙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紊乱了起来。虽然我不愿相信铃木,但却总是把他的话当真。市部看起来也是这样,虽然他总是一副不把对方话当真的态度,但在心里,他也许也信任着铃木吧。
“我说,市部。你觉得铃木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犹豫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不。”
市部立刻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他说的话百分百正确。只不过,从前几次的回答看来,他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是谎言。高超的骗术师总是会在九十九句真话中夹杂着一句谎言。所以我并不相信铃木。桑町,你最好也别过于相信他的话……”
“……我觉得他有某种超能力。”
我第一次向市部坦白自己的想法。对我来说,相比神明,相信超能力存在这件事要更加羞耻,因此一直都不好意思开口。对铃木周围的那群女生,则是因为她们坚信铃木是真正的神明,所以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那家伙可以用超能力获得过去或者未来的情报。比方说杀人事件,因为事件发生在过去,所以可以理解为,他能够知晓过去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市部停顿了一下,转变为了否定的语气。“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我敢肯定,那家伙有某种出色的能力。只不过,那种能力可能并非超越人类极限。在普通人的认知里,相比预知未来,窥视过去要简单得多。比方说,在教学楼的屋顶上用望远镜窥探远离小镇的一户人家。之所以能够通过望远镜看到那户家中的景象,是因为光线将室内物品的颜色反射后,又通过望远镜收集到了这些光线的缘故;同理,一天之后,只要能够收集到这些光线,那么理论上是可以看得到这户家中一天之前的景象的。就如同是距离地球一万光年的恒星所发出的光线,我在一万年后才能看得到一样。”
“可是,光线会产生扩散,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天以后,普通人又怎么会有能力收集到前一天的光线呢?”
“当然做不到。但我只是想说明,窥探过去比起预知未来要简单得多。想要预知未来的话,需要收集的并非是‘过去反射的光线’,而是来自未来的‘光线’。”
“你说的是四次元理论这类的东西吗?”
“差不多吧。这些东西虽然说出来很简单,但实际上目前为止人类是无法做到的。说到底,增加次元这种方便的设定只是人类在大脑中创造的。如果人类能够多一条胳膊,那么就能够一边弹吉他一边吃饭——两者道理相同。只不过,对于现在的科学来说,似乎四次元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了。用人类来举例的话,那就是非得变成千手观音才能满足需求。总之,我想说的是,即便同为超能力人士,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和拥有窥探过去的能力,两者之间拥有天壤之别,懂了吗?”
虽然完全不明白这段话的重点所在,但我还是点点头,装作一副听懂的样子。
“我们假设铃木有窥探过去的能力,那么,他究竟能够窥探多久之前的过去呢?如果他的能力是最高等级的话,那么即使身在原地,也能够在脑海中出现任意时间、任意地点所发生过的事情。就好比是原本已经消散在四面八方的光线,因为磁场这些因素的作用下,重新聚集在自己的脑海里。就算是这样,也是十分了不起的能力了。只不过,如果并不是从头到尾地看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而只是能够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做出推测的话,那么他就并不需要如此出众的能力了。”
对于铃木,市部总是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不过现在看来,他一定也曾经多次思考过铃木能力的真相吧。听了刚才那段话,我感觉市部对于铃木能力推测已经到了一个相当深刻的地步。
“推测?”
“那家伙虽然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了解所有真相。不过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拥有能够推测出真相的能力而已。就像我们久远小侦探团所做的事情。极端点说,拥有能够了解到与事件相关情报的丸山,我们侦探团也能够做到这些。因为父亲是议员、母亲是妇女协会的会长,所以丸山能够掌握事件相关的情报;如果铃木的家人中有警方相关人士的话,无疑能够掌握更加重要的情报。”
“也就是说,铃木因为自己握有‘特权’,而可以得到我们所无法掌握的情报,他所谓的‘真相’,只是自己根据掌握的情报所推理出来的结果?”
“可能性很高,只不过……”
市部一改刚才的劲头,说话突然有些含糊。
“我也认为那家伙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拥有比普通人类更优越的能力,这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市部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他极力想否定铃木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优秀的地方。
“如果说,铃木拥有的并非是媲美名侦探的推理能力,而是某种超自然的能力……比方说,他能够读取被害者的思念,或是能够对死者使用读心术等等……”
“你的意思是说,并非是超能力的透视之类,而是像灵媒师那种?”
“对,类似于灵媒、通灵之类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说出犯人的名字而无法说出其他具体情报的举动也能够说得通。只要被害者不是被暗杀,那么就一定知道自己是被谁杀死的吧?”
“还真是怪力乱神呐。”
我有些不满地说道。对我个人来说,这个世界可以有超能力,但是不能有神魔鬼怪之类的东西——有这些东西的话,我夜里就不敢一个人去厕所了。
“如果灵魂真的是死者残留在世间的思念,那么神鬼这类神秘现象和超能力其实是有共通点的。当然,我是不相信幽灵之类的存在的。可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死者所残留的抽象化的情报。那些感觉敏锐的人类,说不定在无意识之中可以获取这些情报。”
“是吗……”得知市部也不相信幽灵之后,我不禁松了口气。“超能力和这些神秘现象,不可能是同一回事吧。”
“什么?你们在聊神秘现象吗?”
突然,儿童会活动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比土优子走了进来。仿佛一直等待着自己出场那一瞬间的舞台剧演员一般。如同往常一样,宛如菊花人偶一般的相貌和哥特萝莉风的服装。喜欢神秘现象,自称拥有灵能力的神秘少女,自称是市部将来恋人的比土优子。
“不,是神明他……”
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后悔不已。头脑也相当灵敏的比土顿时觉察到了这一点。
“你们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还在和铃木君有交往吗?”
她的视线在我和市部之间来回游离。唯有在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嫉妒。
“是误会啦!”
我看向市部。市部把视线投向比土,说道。
“不,我们在讨论他并非神明,而是超能力人士或者灵媒者之类的。”
“哼。你们怎么会谈论这些的?”
虽然自称是对方将来的恋人,不过现在的她好像也不愿把市部让给其他人。她十分强硬地插入了我们的讨论。
“也就是说,桑町同学,你又找铃木君询问了犯人的名字,对吧?”
“不,因为
这起事件和美旗老师有关,所以桑町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去问。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讨论。”
市部面无表情地应付着比土。和我不同,在这种情形下他总是能像成年人一样沉稳。
“是吗?”从比土的表情上无法判断她是否相信市部的话。“那么,需要我来代替你们去询问铃木君吗?”
“比土你不是很讨厌铃木吗?”
“是啊,我很讨厌他。在我眼里面,他是纯白色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跟他呆在一起的话,我内心黑暗的部分会被他的白色逐渐侵蚀干净的。不过,就算如此,也比你们两个人背着我偷偷地讨论、而且还对我说谎要好得多。”
“原来你看出来了……”市部叹了口气,盯着比土的脸庞。
“要说实话吗……”
“铃木君是不是告诉你,犯人是美旗老师?”
仿佛在制止我们坦白,比土先一步说出了结论。
“你也去问过铃木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怎么可能。”比土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只要看了你的表情和态度,就能猜到个大概了。如果按照侦探术语来讲的话,就是所谓的推理。桑町同学你不仅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就连自己内心的情感也控制不住,会表现在脸上。也就是说,你对他人太没有防备了。”
说起看别人脸色,以不可思议少女而闻名全校的比土应该是最不会看别人脸色的那类人,被这样的人说教让我有些不甘心。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终都在极力压抑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也就是所谓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那类人。
比土从市部那里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那张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语气也没有任何的起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按你想的那样,去验证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成立了吧?”她对市部的想法表示赞同。
“午休快结束了,总之事情先放着,我们放学后换个地方讨论吧。”
“是啊。本来我没打算来这里,不过因为有种预感,所以才来活动室里看看。果然,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比土双眼瞪着我讽刺道。不光是今天,她对我的态度一直充满敌意。在我看来,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把她对我的态度放在一边,光说她因为预感而来到活动室的举动。她敏锐的感觉让我心中不得不开始起疑,她并非是单纯喜欢神秘现象的不可思议少女,而是真的拥有什么(灵媒之类的)能力。就像铃木那样的能力。如果继续这样考虑的话,我一定会紧张不安的。就仿佛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有超能力似的——
“丸山该怎么办呢?他今天好像有家教补习,所以放学之后要立刻回家……”
市部商量道。
“丸山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绝对不能让他参与。”
比土冷淡地把丸山排除在外。
“那家伙并非是口无遮拦的人。”
市部立刻为自己的同伴辩护。
“即便如此,这件事不同往常,这次就先不告诉他了吧。”
“但如果跟他打听太多次的话,一定会被他察觉到的吧。所以询问他的重任就交给市部君你来了。尽量要在不被他怀疑的情况下问出必须的情报哦。”
“真是给我找了件苦差事呐。不过……这些是必要的工作。”
市部表情有些阴沉,大概是深切感受到了作为侦探团团长责任的重大了吧。
3
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推翻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当然,对于老师的不在场证明,警方都没有发现疑点,仅凭着几个小学生在短时间之内恐怕也是办不到的。不过,因为另一名嫌疑人石桥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也可能并没有彻底地验证老师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而是直接把怀疑对象锁定在石桥身上。
总之,不在场证明的破解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有突破性地进展。因此,我在上课的时候也在努力地思考着,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各个细节有没有值得推敲的地方。即使是一点点小小的灰尘,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一座大山——即使是短短五分钟、十分钟的空白时间,如果堆积在一起,说不定也能够组合成一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当然,我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理论上的逻辑游戏。在我实际思考的时候,我每一刻都在劝告着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美旗老师的面孔总是会是不是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一旦想到老师平时的点点滴滴,一股悲伤之情就会涌上心头,让我根本无法理性地思考。随着我的思考,心中重要的部分也仿佛是在一点点石化,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美旗老师虽然就站在我眼前的讲台前,他的声音也能够清楚地到达我的耳朵里,但我努力不去听、不去看,让老师彻底消失在我的脑海里。今天的我在老师眼里,一定是一副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吧。因为我平常的言行所致,老师几乎不会管我上课时的状态。更何况他自己也因为事件的影响,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魄力,想必更不会过问我的情况了。
市部编了个理由,暂时拿到了家事课教室的使用权。放学后,我们三人便在那里进行进一步的讨论。家事课教室比活动室更宽敞,因为位于一楼,窗帘都紧紧关着的缘故,我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起来。
比土坐在放有电磁炉的洗手台前,她率先开口说道。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虽然抛尸处是在赤口水坝,但行凶现场却并不一定是在水坝,没错吧?”
“但是有人目击到被害者驾驶汽车前往水坝了呀。”
我坐在对面的圆凳子上反驳她。
“事实上,目击的地点只是前往水坝途中的十字路口,而并不是在水坝,没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和被害人在那之后立刻就发生了争吵,接着凶案就发生——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比土淡淡地解释道。如同往常一样,她看起来兴致不高。
“更何况,如果行凶现场是在水坝的话,在行凶后花费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才将被害者抛尸水库,这点很可疑。因此,比起这个假设,在行凶后花费半小时时间到达水坝,花费半小时进行绑上绳子和重物等工作,接着再将被害者抛入水库——这种假设要更自然。而且这样一来就有三十分钟的空白时间了。这么简单的假设,你们怎么会想不到的?”
比土露出了冷笑。在我看来,她不仅是在嘲笑我们,好像也在嘲笑警方的无能。
不过,对于比土刚才提出的假设——在目击到被害者之后犯人就行凶了——虽然是偶然事件,但同样值得考虑。如果按照这一流程的话,那么犯人在十点十五分就能回到自己的公寓。
比土看着市部,表情仿佛在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市部抱着胳膊,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虽然你说的情况的确可能发生,但即便如此,距离前辈造访的九点四十五分,还是有三十分钟的差距。而且,就算配重用的石头可以在水坝上找到,绑在被害者脚上的绳子又是从哪里弄到的呢?一般人应该不会在汽车后备箱里放绳子的吧?”
“包括寻找绳子的时间,三十分钟应该足够去完成这些工作了吧?而且就算行凶现场是在水坝的话,绳子也同样不好找吧?”
“不,如果是计划行凶的话,那么事先就准备好绳子的可能性很高。但如果是计划行凶的话,比起在前往水坝的路上行凶,在没有人烟的水坝行凶无疑要更加保险。如果按你所说,是在前往水坝途中,因为起了争执而行凶的话,那就更像是没有事先计划的冲动杀人了。比土你觉得冲动杀人的可能性更大吗?”
“好吧,我的假设里的确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比土不甘心地承认。其他地方姑且不论,在推理能力上无疑是市部更胜一筹。
“也就是说,犯人刚开始只是想把被害者丢入水库,但在抛尸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绳子和石头,才临时起意在被害者脚上绑上重物的?”
“我只是说这种假设是具有可行性的。”
市部并未否定比土的假设。不过,即使她的假设符合逻辑,但与不在场证明差了三十分钟依然是一个无可动摇的事实。家事课教室里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我们三人都在苦思冥想着。
“桑町同学,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在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比土突然向我催促道。当然,她的眼神和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冷静。
“不,我也有自己的假设。”
“真的吗?”
市部略带惊讶地问我。难不成在他印象里,我是那种什么都推理不出来的人吗?
“我的假设是,被害者的车子并不是在行凶抛尸后立刻开回被害者公寓的。”
我盯着市部的眼睛,有些烦躁地解释起来。
“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如果美旗老师在行凶后驾驶着被害者的汽车去了她位于丹原市的公寓,把汽车停靠在停车场之后又回到吾祗市,那么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时间。但如果
他在行凶后直接驾驶被害者的汽车回吾祗市的话,只需要一个小时。他可以等到前辈离开以后再把车子送去丹原市。我记得月极停车场和被害者的公寓之间有一段距离,即使是在那里停车,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更何况当时还是深夜。”
不过,我的假设也只能把时间缩短十五分钟。虽然比起比土的假设只有小小的进步,但是把我这个设想当做推理的第一步,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为什么不先把汽车停回去,而是要先开回自己家呢?”
意料之中,比土提出了疑问。
“可能当时被害者汽车的后备箱里放有自己的东西吧?也许那些东西太大,不好拿着回家。如果考虑当时的情况,星期天,被害者驾驶汽车去了老师的公寓,随后二人一起前往水坝——如果行凶是临时起意,而非事先计划的话,那么很可能在前往水坝之前、或者在去的路上,他们会购买一些出行会用上的必需品。”
“有道理。不过也只不过是吧十点四十五分的时间提前到十点半而已吧。”
她自己明明也没有更好的假设,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的假设指手画脚。与之相对地,市部则一直沉浸在思考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从两个小时之前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晚上我会认真思考,一定能破解不在场证明的!”
比土也寸步不让,
“当然,我也会认真思考的。我会想出一个完美的推理——毕竟我可是市部君将来的恋人。”
她紧紧地盯着我,反驳道。她的瞳孔仿佛漆黑的深渊一般。
看着比土对我敌视的态度,我终于理解了。也许对于她来说,比起破解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是在市部的面前把我比下去。
虽然有些气愤,但被铃木的话语所诱导,把老师当成犯人,还要拼命地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我其实也是一丘之貉。
“喂,市部。你怎么看?”
我依然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的市部,问道。
“我有个猜想,今天晚上会找丸山确认的。”我表情有些阴沉,声音却很平静。
“当然,我也会继续考虑的。一定有办法把多出的三十分钟给缩短的。”
比土有些不服气。今天的活动也暂时告一段落。
*
第二天的放学后,我们再次背着丸山在儿童会活动室里进行了侦探团的讨论会。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丸山因为算数的成绩很差,这几天一直要接受家庭教师的补习,因此根本没时间参与我们的讨论。
“抱歉!我今天也没办法参加侦探团的集会。不早点回家的话,我妈妈又会唠叨的。”
丸山挠着头跟我们道歉。看着一无所知的他,我只能报以微笑。
“别在意,加油补习吧!”
因为罪恶感,我的内心很沉重。
我们三人准时在儿童会活动室中集合。为了方便我们进行话题的讨论,市部在开始之前就把窗帘拉上了。
“我昨天考虑了一晚上……”
第一个发表意见的是我。
“我把昨天我和比土的假设组合起来,能够再次缩短作案需要的时间——”
这就是我“积少成多”的作战所带来的成果。我对市部和比土说明了自己昨晚在泡澡时所想到的假设。
“被害者是在汽车驶过上户的十字路口处被杀害的。美旗老师把汽车开到水坝处,并在水库抛尸。到这里为止,我的假设都和比土说的一样。关键是之后的行动:老师驾驶被害者的汽车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从水坝到公寓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因此他在十点之前就能回到公寓了。”
“就算这样,还是差十五分钟。”
跟我预料的一样,比土冷静地指出了我假设中的不足之处。
“嗯,我知道。但至少也是我们推理一次巨大进步了,不是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已经顺利地破解了一部分。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全破解了!”
虽然我心中没什么把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着大话。虽然我相信美旗老师的清白,但如今内心却十分矛盾。说不定我就是自己十分讨厌的那类坏人。
“那比土你呢?你有什么能缩短三十分钟以上时间的假设吗?”
“在此之前——”市部大声打断了我们的针锋相对。他看向了我的脸。
“昨天会议的最后,我也察觉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的可行性。所以昨晚我又去找丸山确认了一番。有关于停车场上被害者的汽车,又获得了新的情报。”
他又将视线转向比土。
“丸山告诉我,关于月极停车场上被害者的汽车,周围的居民几乎都没有任印象。而且那个停车场几乎一半的车位都无人购入,被害者汽车两边也都没有汽车停靠。而且多数在这里停车的人都是上班族,周日使用停车场的人更少。不过,其中……”
市部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我不禁也紧张起来。
“其中在旁边停车的一家人还留有印象。他们是现阶段为止唯一提供了与被害者的汽车有关证词的人。案发当天早上七点时,证人一家——夫妇和两个孩子出门游玩,当时被害者的汽车还停在原地;当他们十一点半左右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同样看到了停在原地的被害者的汽车。因为长途旅行而疲惫不堪的长子,在脚步不稳的情况下不小心摸到了被害者汽车的发动机盖,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稍微等等!十一点半的时候,美旗老师不是还在公寓跟前辈喝酒吗?”
市部用力点点头。
“所以说,美旗老师在行凶之后开车先回自己的公寓——这个可能性已经被完全排除。不管怎么样,老师都无法趁着去买下酒菜的短时间内,把汽车开回月极停车场的吧?”
“前辈说自己在老师公寓待了两个小时,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因为喝醉酒而产生错觉,实际上只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呢?”
如果前辈在十一点离开的话,那么老师就刚好能够在十一点半把车开回停车场。
“我姑且也考虑了你说的这种可行性。前辈在离开前,美旗老师公寓中的电视还开着,里面正播放着新闻节目。虽然老师可以播放事先录好的节目,好让前辈误以为自己在更晚的时间离开。但反过来想,这是做不到的。因为尚未播放的节目是不可能提前录像的。更何况当时播出的是新闻节目,不存在重播的可能性。事实上,前辈印象中的新闻内容和当时的播出内容也完全一致。”
“我懂了。也就是说前辈的确在美旗老师的公寓里待到了半夜十二点之前。”
听到如此完整的证明,我只好作罢。不过内心还是松了口气。我的假设被证明无法实现,也就意味着,新的证据再一次证明了美旗老师的清白。
“对,没错。这也就意味着,在前辈突然造访的十点之前,美旗老师就必须把所有伪装工作都处理完毕才行。”
市部强调着新证据给案情带来的新变化,他转向比土,问道。
“抱歉打断你了,你的假设是?”
“我的假设也没戏了。”比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她宛如蜡像的表情却完全不见变化。“我的假设是,美旗老师在八点钟行凶之后就立刻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原因是为了考虑善后的措施。至于杀人的动机,则是在得知被害者脚踏两条船之后,二人发生了争论,在冲动之下老师将对方杀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害者的隐形眼镜应该早就干透了吧?不过根据尸检结果,杀害和抛尸之间只有一到两个小时的空白哦。”
我回忆着之前的情报,提出了异议。
“是吗?那可以解释成前辈到来后,老师在慌乱中把尸体藏到了浴室里面吧。不过,无论怎么说,老师都同样没机会把被害者的汽车开回停车场。”
“虽然藏尸在浴室是个很有趣的假设,但老师的浴室和厕所、洗手台是一体的结构——我曾经在上课的时候问过他。一旦喝了就,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去上厕所;如果要在浴缸里注入热水,尸体就会自然飘上来,即使盖上盖子也会立刻被察觉到。而且要隐藏尸体的话,一般情况下,无论再怎么慌乱都不可能把尸体藏在注满热水的浴缸里吧?”
市部将手放在嘴边,明确地否定道。
“确实如此。”
面对市部的否定,比土没有露出任何不开心的表情,很干脆地就承认了。
“市部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把胳膊架在桌子上,有些期待地询问市部。
“我的假设是,被害者在案发当晚驾驶的并非是自己的汽车。被害者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的轿跑车,目击者的中年女性自己不开车,对于汽车也不够了解。说不定在她眼里,所有白色的轿跑车都是一样的。而且当天晚上被害者的汽车横穿而过,目击者只看到了短短一瞬间。如果被害者根本没有开车出来的话,那么她的车钥匙留在公寓、汽车停在停车场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的确,如果看到被害者驾驶的话,很可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被害者的汽车。”
比土静静地点点头。
“但是,为什么被害者要驾驶其他人的汽车呢?如果是老师的汽车的话,那么理应由老师来驾驶才对。而且就算能说明停车场上的证词,但最早回到自己公寓的时间还是十点,这点和不在场证明相矛盾。”
“不过,就如同刚才比土假设的那样,如果老师先把尸体带回自己公寓的话,那么我的假设就解释得通了。”
市部解释道。他说话有些含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把握。
看到市部沿用了自己的推理,比土看上去有些开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那副笑容却反而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当然,把尸体放进注满热水的浴缸里的可行性很低。但尸体一定因为某种原因,在一个小时以后眼睛和面部沾上了水。案发当日天气晴朗,不可能是下雨的缘故,所以一定有其他理由。虽然目前还有很多事实尚未弄清楚,但总之,这也证明了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并非牢不可破……”
市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有些吞吞吐吐。说他语气中满含阴沉似乎也不为过。他的表情仿佛也暗示着,他对于自己的推理没有丝毫自信。他的假设就如同东拼西凑的简易房屋一般简陋。
好久没有看见如此狼狈的市部了。
4
“怎么了,桑町?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师看到我之后,有些惊讶地说。
这天是周日,我来到了老师公寓附近。我们无法破解老师的不在场证明,也就间接地证明了他的清白。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心情却像蒙了一层薄雾一般不舒服。我无法因为老师的清白而感到高兴——这大概就是神明的诅咒吧。
话虽如此,对于老师公寓的地址,我又一无所知。只能根据老师公寓所在的地名漫无目的地找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但却不愿停下脚步。
“我在散步。”
我拼命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动摇,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回答道。老师能否相信呢?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散步吗?你还真是喜欢独自行动。”
老师的语气和以往不同,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这附近因为泡沫经济时代住宅化的影响,附近公园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随处可见行人带着宠物出来散步。
他叹了口气。
“唉,或许你这样也不错。我现在有时候也想要一个人呆着。无论是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老师也是个曾被自己恋人背叛的可怜人。当然,这个事实跟他是否是犯人没有任何关系。
“呐,桑町,要跟我一起出去兜风吗?”
“这算是搭讪吗?”
“嗯?如果不愿意去的话就算了。”
“我去。”
我慌忙回答道。
“我就猜你会来。要去角仓峡吗?这个时节那边的红叶很好看哦。”
角仓峡是位于流过吾祗市中心河流上游的一片岩地,是远近闻名的观景胜地。河流在河岸石壁之间的山谷中穿流而过。虽然看似险峻,水流却十分平缓,因此在河岸上还建造了供人野营用的场地,头顶则是一座供游客步行的红色吊桥。驾车过去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作为短程自驾游的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顺便一提,那里的河水和赤口水坝属于不同的水系。
“那就拜托老师了。”
老师和被害者是不是也去那里约会过呢——我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心中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这片停车场并非是露天的,而是带有车库的那种高级停车场。问了老师才知道,这里停车的价格是通常的两倍左右。据他说,为了“不让自己宝贵的爱车被划伤”,所以才专门租了车库来停车。
在老师的陪同下,我坐上了副驾驶席,系好了安全带。接下来就是愉快的自驾游……本应该如此。本应该相安无事的……
车载音响里传来动听的偶像歌曲,汽车的真皮座椅很舒服,眺望被枫叶染红的溪谷也令人身心愉悦……可是我的心情却始终低沉着。不,应该说是越来越低沉了。心中本属于美旗老师的那块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老师的爱车是一辆白色的轿跑车。驾驶室在左边的轿跑车……
*
汽车前进中。我坐在老师的右边,一直在思考着。如果是马路右侧(日本车辆靠左行)的对面、等待信号灯的车里看向这辆车的话,那么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说不定会以为是我正驾驶着这辆车。当然,因为我是个小孩子,所以对方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这辆车的驾驶室在左侧。但如果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是成年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误以为,驾驶这辆车的人是坐在副驾驶席上的人吧?
更何况,案发当晚目击者是一位平常并不开车的中年女性。夜晚的道路上,只在短短一瞬间里看到的话,会产生一种被害者在驾驶白色汽车的错觉也并不奇怪。
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时的被害者只是坐在副驾驶席上,是生是死并不清楚。
被害者的隐形眼镜已经干了。也就是说,她在被杀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如果她睁开双眼、面向正前方坐在副驾驶席的话,即使当时她已经死亡,在目击者的眼里,依然像是在驾驶着汽车。
如果被害者在通过上户的十字路口前就已经死亡的话……
根据警方的推测,被害者死亡时间是七点到十点之间。假设老师在七点半时就将其杀害,放置在副驾驶席上驾车前往水坝。犯罪现场很有可能是在老师的公寓里。因为被害者脚踏两条船而产生争吵,老师在下意识之下将对方推开,碰巧撞到了要害部位……如果是这样的话,绑在脚上的绳子应该是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
在车辆前进途中,八点钟时,在上户的十字路口处被人目击到。当然,老师并没有意识到会被被害者的熟人目击到。毕竟,不仅是上户,甚至附近都没有老师或被害者认识的人。
接着,老师在八点半到达水坝,他随手找了一块石头当成重物绑在被害者的脚上,把被害者抛入水库。赤口水坝距离老师的公寓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假设抛尸工作需要十分钟左右,那么他在完成一切后回到公寓的时间应该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如果他在回到公寓后,前辈就立刻来造访,那么整个事情的逻辑是通顺的。虽然只是符合逻辑的假设,但至此,老师的不在场证明也被完全消失了——如同干冰那样消失无踪。
……这件事究竟该不该告诉市部他们呢?
下车之后,这件事依然困扰着我。关于老师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市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至少已经掌握了破解它的关键点。但是,正因为没弄清楚,所以他看上去一直相信老师的清白。在他眼中,只有他异想天开的假设才能够破解老师的不在场证明。
昨天市部在我们面前所说的假设是东拼西凑、十分简陋的。虽然他扬言要找出真相,但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如果就这么放置不管的话,虽然不是市部的本意,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
不过——我看向市部的家所在的方向。在前往角仓峡的途中,汽车曾经过市部家门前。说不定,他刚好注意到老师开车送我回去的瞬间了吧。如果看到的话,他应该能立刻知道,老师爱车的驾驶室是在左边的。对于比我聪明许多的市部来说,他应该能立刻想到我之前得出的结论吧。
当然,即便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消失,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是犯人。另一个嫌疑人,石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我无法否定铃木预言的准确性。他究竟是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还是只是事先知道老师爱车的驾驶室在左边这个事实呢?或许如同市部所说的那样,他可以听到被害者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头绪。
“老师你可别开这辆车去学校哦。这么贵的进口车,一定会被学生们恶作剧的。要开的话,还是找一辆二手车比较保险。”
分别之际,我在向老师道谢之后,又忍不住提醒道。
看着老师脸上浮现的笑容,我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仿佛变成了坚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