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要追朔到半年左右前。
「你到魔法学院『无限图书馆』去吧」
——噗。
听到身为师傅同时也是养母的尤古洛·蕾丽雅这么说,莲猛地把嘴里的红茶喷出去。
他呛了个半死,不住地咳嗽。这里有座雕有葡萄浮雕的气派暖炉,是一间接待室。琥珀色的液体华丽地喷洒在铺着玻璃的桌面上。
蕾丽雅看着这个情况,皱起眉头。
「喂喂喂,多脏啊,好好擦干净」
「咳咳……师傅……咳咳,这还不怪您冷不丁地说些出乎意料的话……咳咳」
「有那么出乎意料吗?将来出人头地的魔法师就得跨过那个学园的门槛,基本都算是义务了。虽说蠢得要死」
蕾丽雅身着军装风格的男装。她耸耸肩,以一副无奈的口吻说
「那里还对全体魔法师执行管理,无视会被盯上,不是上策啊」
她有一头颜色如钢铁的头发,一对紫水晶般的眼睛,整个人给人以剑或宝石的感觉。然而她的举止有违于那份伶俐与美丽,随随便便地把香烟一转在手中夹住,用故事魔法衍生的魔道具把烟点着,美滋滋地吸了口气,然后向半空中吐出几个灰色的环。
莲一边擦拭桌面,一边语意深长地说
「我对未来既没有展望也没有目标。岂止这样,我整个人即是『诚如师傅所知的扭曲之物』。所以,我就想在师傅身边一边泡着红茶,一边老老实实老去……这才是和平」
「哈,谁会让你这么厉害的奇才去做那种事啊!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我才不是奇才。去上那什么学园,我觉得我也是垫底中的垫底」
「垫底就垫底!就是垫底才好!」
蕾丽雅手撑在玻璃板上,碾灭香烟,把烟头轻轻一弹。接着,通过故事魔法创造出来的魔兽直接把烟头一口吃掉。
那只魔兽外表像只狗,但据说其实是甲壳类。至于它原本是什么样子,莲一直没敢问。
「小子,你听好」
「是」
蕾丽雅嗖地把身子探过去,两手放在莲的膝盖上。
然后,身为人师的蕾丽雅用低沉的声音讲述起来
「你能够复写别人的故事并加以改变,将效果翻倍后返还回去。这可以算得上无敌,在对人魔法战中绝不会输」
「谢谢夸奖」
「但除此之外你却什么都做不到,应用就更别提了,百无一用」
「所言极是」
「你就要强调这方面,装成自己是个无能的白痴。毕竟你的能力太特殊了,没有其他先例」
蕾丽雅又点了只烟,深深吸了一口。深色的烟灰落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她对已经印出来的焦痕看都不看一眼,接着往下说
「你一旦被教师们发觉,最终难逃被解剖的结局,所以你明面上始终要装作无能。不过,你就算稍微调皮一下,也不至于被人识破吧。也就是说,你要好好给我去干」
「为什么我非得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不可?」
「刚才不就说了吗?出人头地的魔法师一定要去学园」
蕾丽雅呼地,往空中吐出一个环。
她透出几分昏暗的眼神,严肃地讲道
「很遗憾,你只能作为魔法师生存,所以只能去学园。没关系,就放轻松去吧」
「也对……除此之外,我确实没有别的生存方式」
莲低声回应。凝重的沉默笼罩现场。
过了一会儿,莲问过去
「师傅,我有个疑问」
「想问什么?」
莲严肃地举起手。蕾丽雅把香烟指过去敦促他讲。
莲以僵硬的表情,问
「实际上我能使用的就只有改变魔法,其他都不会用,我要怎么通过入学测试?」
「尽管放心,我有高招」
蕾丽雅答得毫不犹豫,接着再次把还剩很长的香烟弹飞出去。魔兽汪汪叫着追过去。
蕾丽雅十指交扣,轻声讲道
「我已经事先向判定是否合格的教师偷偷透露情报,说你是我的『作品』,可以在近距离鉴赏我尤古洛·蕾丽雅的『作品』。甭管你测试结果有多惨,照样能过」
「师傅」
莲的口吻忽然就像冻住了一样僵硬。蕾丽雅紫水晶般的眼睛眯了起来。莲直直凝视着她,目光锐利,然后向自己尊敬的恩师大胆地讲出来
「我讨厌被叫做『作品』」
「啊……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失言,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啦。你是我最烂也是最棒的爱子喔」
蕾丽雅嘻嘻嘻嘻地笑起来。
莲的表情不再僵硬,对蕾丽雅的精明感到无奈,叹了口气。
蕾丽雅又准备拿出一根香烟,但发现烟盒已经空了,结果啧了下舌,一边挠着头一边接着往下说
「对不住啊。本来是想拿本水属性的书给你带去的,但我和你并没有血脉相连,而且……」
「师傅您自己也只有一册,这也没办法」
莲平静地回应道。蕾丽雅点点头。
蕾丽雅是一位极端特别的魔法师,她所能使用的故事魔法只有一个。点火的魔道具也好,吃香烟的魔兽也罢,都是花高额托人制造并买来的。即便如此,在魔法师中她的大名依旧无知不知不人不晓。
莲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师傅是传说中的『修复师』啊」
之后,莲便以历代最低得分通过测试并入学,顺利地以吊车尾而闻名,被安排在了『小鸠』班。在班上,莲『做得很好』。他结识以贝涅为代表的一些朋友,日常生活一直正常运转,但——。
时至此时此刻,最大的危机与混乱同时向莲袭来。
* * *
「伴、伴侣?」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你还当真啦少年?抱歉抱歉,没想到你这么纯情。你的心被我夺走了吗?」
少女美妙地眨了下一只眼睛。莲感到恼火,觉得她的戏弄毫无道理。但少女却一改戏谑的态度,以正经的口吻接着说道
「我名叫安妮·科劳,请叫我安妮」
少女——安妮诚挚地伸出手。莲难以拒绝,握住了她伸来的手。安妮的手心很温暖,很柔软。她握着莲的手,露出如花儿绽放般灿烂的微笑。
「我想让你做我的搭档」
「我拒绝」
为什么非得去做那种莫名其妙又麻烦的事情不可?
而且,自己并非能以谁的搭档来自居的『人类』。
安妮被莲一口回绝却笑容依旧,接着说
「你要敢拒绝,我就把你那特异天赋全抖出去」
「……有本事就试试看啊。那种能力前所未有,你看谁会信」
「通常不会有人信吧……但有人知道你是尤古洛·蕾丽雅的『作品』,你猜结果会怎样?」
莲紧紧咬住臼齿。
他不喜欢被人唤作『作品』。
且不提这些,这个女生到底知道多少?
但安妮全然不理会莲的烦躁,又接着说
「你的测试得分为历届最低,但你还是你成功入学了。而这正是因为有人知道其中背景,知道你和尤古洛·蕾丽雅关系紧密。知道背景的人应该就是裁判是否合格的老师。若是告诉他你的特异天赋已经开花,应该不会完全不信吧」
安妮毫不拖泥带水地展开推理,舌头在鲜红的嘴唇上一舔。
「马上就会被解刨……应该倒不至于,但今后肯定会被牢牢监视。这会不会让你困扰呢?」
「喂,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
安妮脑袋一歪。她明明嚣张得不行,这个举止却显得特别可爱。
莲吸了口气,然后呼出,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你到底知道多少,对我的事」
「这个嘛,也就知道你是遭遇过『最凶恶的灾厄』,并接受过尤古洛·蕾丽雅『修复』的人类吧」
莲细细地呼出一口气。她为何知道这么多,这是个谜团,也是威胁。
但同时,莲这样心想。
——既然都了解到了这个份上,就没问题了。
——但是,被老师们知道绝对是大麻烦。
莲向安妮瞪过去,安妮回应一般美丽微笑。
她将手放在自己胸前,像唱歌一样讲道
「理由当然有。我需要在对人战中实力强大,可以把后背托付出去的搭档。如果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还可以帮你继续隐藏秘密。到时候你真不愿意了,大可在我背后捅上一刀——怎么样?」
这话讲得真怪。通常人再狠也不至于在别人背后捅刀子,然而安妮的表情却像在表示那种事理所当然。
莲想过。他不想把力量借给这个少女,但自己的重要情报大多已被她掌握。另外,有人知道内情并愿意帮忙的话,这倒也不坏。
蕾丽雅说的没错,莲的本质既空虚又扭曲,事情随时败露都不奇怪。
莲将诸多要素放在心中的天平中衡量,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半自暴自弃地问
「你
说的搭档,要做什么」
「在此之前」
安妮直直地注视莲。那对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格外真挚的光辉。
莲察觉到她渴望得到的话语,答道
「知道了。我做你的搭档」
「契约成立呢」
虽然搞威胁,要的却是没有魔法制约力的口头约定。然而安妮雀跃地跳了起来。
她开心起来那么纯真,还转了个圈。然后,她对莲说道
「搭档的职责很简单喔。请你保护我,支持我,帮助我。总而言之——」
此时,安妮暂时停顿。
她再次灿烂地笑起来,接着说下去
「果然就像伴侣一样,是吧?」
「给我严肃点」
安妮哈哈大笑。
莲想象以后,不禁感到头痛,按住了额头。
TIPS.2
关于修复师
修复师即为「修复书籍之人」。
也就是拥有「能干涉人的书=灵魂的故事」之人。
修复师非常宝贵。有人说,十名技艺精湛的修复师,每一名价值都重于一个国家。
而在当中,传说的修复师尤古洛·蕾丽雅的价值更是出类拔萃。
『传说的修复师 尤古洛·蕾丽雅』
关于她的信息大多已被抹去。
此外,她一直受到国家的保护与监视,
当前的正式居所尚未公开。
其技艺卓越令人称奇,
据说甚至故事已被抹消的书籍她都能修复。
此乃神的伟业。
她真的是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