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7

那个叫矶部的刑警总算回去了。

站在窗边的医师在和他谈着什么,因为谈的内容错综复杂,我几乎都没在听。但两人谈话时,矶部一直盯着我看,让我很不愉快。

难道像我这种胖女人真的这么稀奇吗?

“这一来警方的看法大致都了解了。”医师眺望着矶部送来的花束说。

“搜查一课的刑警来听取事由的时候,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思路提供证言好了。依我看,说因为过度冲击丧失了记忆是最合适的。话说回来,这种策略你比我更擅长吧。”

“为什么要跟那家伙说以后再来?”为了不被周围患者察觉,我小声抱怨道。

“我觉得和刑警关系亲密也不错。而且说无聊也是真的。”

“你不是很讨厌笨蛋吗?那家伙可是完全误解了情况,我看不出他有多聪明。”我讽刺地说。

“就算是个笨蛋,只要是喜欢看书的美男子就好。”医师出声笑了起来。但笑声突然中断。

“糟了,拉伊奥斯王【注】来了。我很吃不消他,这就失陪啦。”医师返回自己的房间。

不可思议的是,医师又跟在护士后面,再次从病房入口走来。

不对,那不是医师。虽然与医师酷似,但那是另一个人。尽管已经杂有白发,但头发还是黑色的,戴的也不是黑眼镜,而是普通的银边眼镜,脸上没有讽刺的冷笑,而是带着担心的表情,与医师大不相同。

知夏,别让做父母的太担心了。酷似医师的男人说。就因为你独自一人在东京生活,才会遭到这种事。别逞强了,回家去怎么样?如果你还在抵触你妈妈的话……

是的,爸爸。好的,爸爸。我知道了,爸爸。没有那种事,爸爸。那不行啊,爸爸。

有人在回答那酷似医师的男人。那声音空空洞洞的,仿佛从昏暗的洞窟深处响起。那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医师的声音。

酷似医师的男人叹了口气,不到十分钟就回去了。他是忍耐不了那不知是谁的空洞声音了吧。

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

今后该作何打算呢,我思忖着。我已经成了个名人,哪怕只是很短一段时间。借探望之名来申请采访的不只是黑梅一个,听护士说,医院周围好像涌来了为数众多的记者和通讯员。护士还抱怨甚至有人试图擅自进入病房,真够受的。

报纸和杂志都报道了我的事情,照片像是还没报道出来,但那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很可能有某家小报或写真周刊自作主张地刊登。

而且,我好像有了个当刑警的男朋友。

看来,我大概不可能再继续做剪刀男了。

我希望永远做剪刀男。当然我也知道,没有什么事物能永远持续。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总有一天无法再做剪刀男,不得不接受别人用安永知夏这个我不喜欢的名字称呼我。

但我以为那是我被逮捕的时候,或是成功自杀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想过会陷入现在这种状况。

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找到一个确实的方法成功自杀吗?

继续杀死少女,下次被警察逮捕吗?

照酷似医师的男人说的,回到父母身边帮忙家事吗?

听从冈岛部长的劝告,作为冰室川出版社的正式社员步上职业女性之途吗?

还是和那个看来靠不住的刑警恋爱,心满意足地做警察的妻子?

不管哪条路我都觉得不可能做到。

但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哪条路都很可能有未来。

算了,无所谓。就像医师曾经说过的,人生无常。

“请问……”响起一个声音。来探望旁边老太太的少女微笑着朝我递出一个盒子。

“要吃小甜饼干吗?”

“谢谢。”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喜欢的话尽管多拿点。要是放在这里,说不定会被奶奶吃掉。”

旁边的老太太接受了胃溃疡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因为她还患有糖尿病,伤口很难愈合。她连米汤也不能喝,靠高热量的输液维持生命。但似乎有傻乎乎的探病者不知道这一情况,送来了小甜饼干。

脖子上扎着点滴的针管,跟莫名其妙的机器连接在一起,每天过着什么也不能吃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我忽然想到。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拿起两袋小甜饼干,放到旁边桌子上。

“这个小甜饼干很好吃,你没吃吗?”

“吃了好多啦,都要吃胖了。”

受少女的笑容感染,我也微笑起来。

她年约十五六岁,八成是老太太的孙女,头发束在脑后,穿着十分合称的红毛衣和格子裙,圆圆的脸上泛着温和的微笑。

这女孩看来很聪明。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注】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的国王,俄狄浦斯之父。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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