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零崎双识的人间试验 第一话 无桐伊织(1)

你杀了人。

因为憎恨又或是保身。

因为怨恨又或是爱情。

因为欲望又或是偶然。

这时背后传来了黑衣男子的声音。

「要把时间回到杀人之前吗?」

回去吧,杀人什么的我死也不干。

不要回去,这家伙该杀。

回去吧,我还想再杀一次。

男人是有计划地杀人,女人则是突发性地杀人。不管是多么突发的情况,男人杀人总是有计划的,不管是密谋了多久的计划,女人杀人的时候总是突然性的。这种愚蠢的充满了幼稚的偏见的假设,伊织一点都不相信,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种假设存在。

但是。

为什么。

「哎。骗人。真的假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该怎么办好」

有人以『没有梗概的电视剧』来形容棒球。之后会如何发展,完全无法预料,不知会发生什么,如同没有脚本的即兴剧。虽然听起来很怪,但是伊织也并非不同意。

没有梗概的电视剧。

这样很有趣吗。

好高中生——伊织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人生的大危机。这种说法也不太正确,如果要把状况更客观地报告出来的话,应该说陷入从后方被人追赶着一般的危机。回首往昔也一直如此,这十七年来伊织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逃离各种危机。就拿体育课上的篮球比赛来说,对于别人来说打篮球就是你争我夺,以进球为目标吧,可是对伊织来说所谓的球技就是以逃到球不会过来的地方为目的的运动。排球和垒球也是,甚至连扔球比赛都不例外,直到最后也没碰到球对于伊织来说就是胜利。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胜利。

一种被追赶着的形象。

一种拼命逃跑着的景象。

从词语的色彩来看是后者更强一些,但要是被追上的话根本就是一回事。结束总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时钟电池用尽——或者更应该说是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下刹车一样,突然地,既没有预告也没有梗概。

「该怎么说呢……就像人生结束的感觉。真的是这样的东西吗?」

回想起来这种感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了。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并不是预感,也并不是经验论,只是单纯地确信着,『自己应该哪里都到达不了吧』,这样莫名其妙地确信着。小学生时老师要求以『将来的梦想』为题写作文,伊织写了『想开蛋糕店,如果不行的话就当护士』什么的,写了两张稿纸关于自己的梦想,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成为护士或开蛋糕店(说实话,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要做,那篇文章是照着姐姐曾经写过的文章模写的。写作文比起独创更重要的是改编)。前些日子的期中测试,四门满分,老师们都说『伊织是能在这高中排得上前八的人才啊,照这个势头想进哪个大学都没问题哦』。可她只觉得这些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实际上自己完全想像不出有自己能进的大学存在。今天早上出门前,伊织看到新闻上登载的一件记事,这则记事奇妙地引起了她的共鸣。在伊织就读的学校附近的线路上的一辆电车内,发现了一个叫泽岸德彦的二十七岁男性的尸体。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切的粉碎。在读这则新闻时,伊织完全不认识泽岸这个人,即使他没被杀也可能一生都和他扯不上关系吧,所以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接点,虽然这样,伊织还是对这个被杀害的二十七岁男子感动了共鸣一样的感觉。自己也会像那男人一样,在这种偏远乡村的电车上随随便便地被杀害,哪里都到不了,永远拿着单程车票了吧,她这样想着。

注定哪里都到不了。

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没有尽头的半途。

就像是在无底的沼泽中挣扎,无法呼吸的话即便还有余力也只能结束了。

「可是。呜——,这种事我可没责任哦。饶了我吧」

现在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分。

放学后,回家(归宅部)。

地处高架桥下,每隔数分钟就会响起咯当咯当电车通过的令人不快的声音,四周没有一个人,成不了都市气阱的不相称的农村拉格朗日点。伊织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伫立在那儿。眼前有一具高中生的尸体。

「——这可不妙啊」

喉咙上插着一把大蝴蝶刀的这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的确应该是伊织的同班同学。但是实在是对他印象很淡薄。对伊织来说『同班同学』就等于『坐在一个房间里一起学习的同龄人』,也就是任谁都能替换的存在,实际上也是每年替换一次的存在,所以并没逐一记住他们的名字。就是全记住了也不见得能到的了哪里。

伊织逼不得已战战兢兢地一边从男生的校服口袋里拿出学生证,一边注意着让自己的校服袖口不要染上血迹(校服也很贵嘛)。学生证上印着姓名『夏河靖道』和照片、住址等各种各样的资料。啊,对了,对了,想起来了。绰号叫小靖。粗糙的外形却配着一个可爱的昵称,的确听到过这个名字。「——嗯,小靖为什么死在这种地方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答案很明确。正是伊织自己把蝴蝶刀插在靖道的喉咙上的。在这种场合下,这个回答毫无漏洞可钻。根本不用担心校服的袖子会弄脏,校服上早就沾满了溅回的血,手上还残留着当时的感觉。

「——把他杀了耶,我居然」

和平时一样准备回家的时候被靖道叫住,照他说的跟着他走,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是爱的告白?正想着真是青春啊,真是年轻啊,靖道突然莫名其妙地从令人搞不懂的口气叫喊着,拿着蝴蝶刀对着伊织。可是这时伊织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面临着『危机』,以为只是玩具刀。哎——,这种像是肥后守(注:折叠式日本传统刀具)的刀能杀人吗,能切开皮肤也切不开肉呀,当伊织在想着这种问题的时候靖道把刀尖对准伊织的心脏刺了过去。这之后的事就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伊织从靖道手中夺过刀,反过来戳向他的喉咙这个事实。

「啊——啊。把他干掉了耶」

犯人,是我。

一瞬间就完成了。

看来像是真的,

这不就像星期二的悬疑剧中的犯人吗?这么说接下来就是那个吗?看谁躲在暗处看到了这个场面,之后来威胁我什么的?然后就令我第二次杀人吧?啊啊,还是说像刑事Colombo的犯人一样(确实,有听说过冲动的女演员把人杀死的事),想方设法掩盖犯罪事实吗?不,不,仔细想想的话,这本来就可能算的上是正当防卫呢。本来就是靖道先把刀刺过来谁都可以毫不顾虑地反抗。正当防卫万岁。viva!但是正当防卫是可以把人杀死的吗?我记得的确是可以的,不过也只是电视连续剧中看到的知识。可是作为一个电视剧未免也太王道了吧?神啊。没有梗概的电视剧也该有个度吧?不会又是什么十七岁引起哄动吧?

「……」

——可是,又觉得问题不在此。确实是『夏河靖道』君的错,但重要地并不是把他杀了这件事本身。而是无意中碰触到了伊织至今为止一直在逃避的某样东西,就像她一直在逃避的篮球一样,这才是重点。在到处逃窜的过程中伊织虽然平安无事,但是一旦碰到一次就立即宣告失败了。

拼尽全力保护着的河堤决口了。

就是这种感觉。

「呜——。这全都是小靖突然袭击过来的错哦」

试着把错推到别人头上。

这是毫不虚假的真心话。回想起来从教室里向伊织搭讪哪个阶段开始,靖道就显得很异常。不管怎么说都是属于活泼开朗的活力系的靖道,却双目无神,说话也没朝向这边。有点古怪啊,虽然有这么想过,可是伊织也并非尽凭这些就会预想到同班同学会拿刀攻过来的神经质。

「可是……还是很奇怪啊。这种事,我是不可能办到的呢」

试着在句尾用了可爱的口气,可是却毫无意义。

从对手手中夺过刀,反刺回去。说起来是很容易,可并不是一个柔弱可爱的女生(自我申报)面对一个体格优质的体育会系男生能够办到的。『一定是多个奇迹般的偶然赶在一起出现了』之类的魔法故事在这里也不会出现。伊织只是按自己的意愿凭自己的想象从靖道手中夺过刀,按自己的意愿凭自己的想象把刀子向靖道刺回去。没有任何预料之外的事发生。无用说伊织就像篮球那个例子里提到的一样,不擅长体育,对格斗技什么的也完全提不起兴趣,算上小的时候,至今最多也只和朋友发生过口头吵架,从没动过手。然而,这一次却像重放了一遍听腻的CD一样,以既定的步骤身体自说自话地动了起来。就仿佛起立,立正,敬礼,坐下。这样。

「是像少年漫画里的主角一样,面对生命的危机时『沉睡的能力觉醒了』这样的吗?难道说……我是,有杀人的才能吗?啊哈哈」

试着笑了笑也蒙混不了。

总而言之,既然成了这样也别无选择,去自首吧。还是未成年人,去自首的话罪行一定会减轻。慢着,还是在这之前先跟家人谈谈比较好?一下子

小女儿被逮捕了,要是从第三者口中听到。应该会惊讶致死吧,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好事。不对,自己做的事应该自己负责吧?伊织一边犹豫着,一边决定先离开这里(虽说是自己杀的,也不太想看见熟人的尸体),她刚一下子转过身去,便为之一振。

仿佛是在伊织和靖道来之前就站在那里的样子,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感半靠在混凝土墙壁上的一个男人正望向这边。拥有日本人鲜有的高个子,可是消瘦的身体并没让人感觉块头大。就算是考虑到身高很高,手脚依然是异常的细长。西装加领带,背头,银边框的眼镜,可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装扮却惊人地与他格格不入。总觉得,就是金属细工制品般的外形。

被人目击到了,伊织不禁变得紧张起来。如果他通报警察就不能算自首了,罪刑就变重了(自我保身)。这家伙干什么啊,为什么正大光明地看着,要看也该按照惯例从暗处偷看嘛。不对,第一下,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看着的话,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威胁行为不成立,反过来还应该是证人呢。不对不对,也不一定就是从开始就看着的。最坏的情况,他也可能是从伊织夺过刀的瞬间开始看的。

一边在脑袋中的角落里考虑着这些事——应该说这边才是角落吧,伊织一边感觉到回忆起了某种『奇妙』的东西。

哎。

哎哎。

这个人,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吧——

「——你」

金属细工制品没有任何开场白地朝着伊织说道。感觉不到任何感情的声音。

「你刚才说了非常正确的话。就像释迦牟尼一样呢」

「——哎,哎哎?伊织后退了一步说道。什么像释迦牟尼一样,还真是不得了的打招呼方式呢。

「你,你指什么?」

「可是在我对你的正确性表示最大的敬意之前,让我指出你唯一的错误,不是『才能』,而是应该以『性情』来表现吧。『才能』和『性情』,前者是应该培养的,而后者是应该克制的,不能无视这明显的差别。虽说如此,由于疏忽大意造成错误是常有的事,你也无需烦恼」

「——你,你在说什么啊么?」

由于过于混乱,说出来的话都变得很怪。

金属细工制品无视伊织,走过她身边,在倒下的夏河靖道身边蹲下。然后「呜呼呼」地怪笑着。

「刺穿喉咙吗……嗯,很漂亮地手法呢。漂亮过头了,漂亮到稍微起反效果了。所谓的完美要是真地实现了也会很乏味,因为欠缺个性。说到底个性就是指缺少了什么。个性就是幻想,可是没了幻想就太无趣了。话说——哪个,小姐,你的名字是?」、

「哎?啊,名字是伊织。姓氏是——」

「啊啊,姓氏无所谓,我想听的只是名字而已。哼,伊织啊。和宫本武藏的儿子同名吗,真是另人羡慕呢。第一次遇到了持有如此崇高名字的人哦」

「啊,初次见面到是初次见面……」

「是的,初次见面。但成为重要命题的前提是这之后会发生什么,要开始什么」

接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金属细工制品握住蝴蝶刀的刀柄,用力拔出了刀。就像瓶盖被起下来一样,红黑色的血流了出来。尸体感越发强了,伊织不禁别过头去。

「亏你能用这种玩具一样的刀把人杀死呢。真是令人吃惊。你看,刀子上都有缺口了,而且还不是因为刺到骨头,在肌肉中就被损坏了。所以才不喜欢西洋式的刀。无论怎么说对冲击的抗性都太弱了」金属细工制品一边说一边把刀给伊织看。伊织还是把视线转向别处。金属细工制品看到伊织的反应,不可思议地歪着头问道「嗯?啊啊,难道说伊织,你是第一次杀人?」

「哎……哎哎?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伊织并不是把杀人行为当成一种日常习惯而每日施行的吗」

「这,这还用说吗,当然啦!」

「当然是每日施行吗?」

「当然不是啦!」

「是吗?果然」金属细工制品点了点头后,扫兴地嘟哝道『当然』啊……

「那么我把你比成释迦牟尼没有错。无论如何初体验是很紧张的,但也不用太在意。我的第一次是在……比能记住第一次的年龄还小很多的时候呢」

「啊。那个,那个」伊织着急了起来。糟了,糟了,糟了,太糟了。这家伙是个怪人啊。「你的故事如果很有意思的话我是很想一直听下去的,可是我现在要去警察局了……当然请你一个人继续下去,我先走了可以吗?」

「警察局?去干什么?」

金属细工制品像是真得不理解,疑惑地站起身来。由近处看,他的身高比并不算矮的伊织高出一个小孩子的身长。不禁让人连想到了国文里学的『高耸入云』的比喻,从而又连想到『倾盆大雨』这个比喻,但是和这个比喻扯不上关系。面对不断靠近自己的金属细工制品,伊织想到过逃走,可是虽然她是这样的性格,在学校却有着善于和人交往的好评。伊织可不愿意因为现在从他身边逃走而传出自己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传言。伊织这样想着,把转到一半的身体转回来。

「你问我去干什么……」

「喂,喂,伊织。喂,喂,喂,喂,伊织妹妹。你等等喔。虽然问这个问题可能会被当成是傻瓜,脚都在抖了,伊织妹妹,你该不会想去自首吧?」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伊织叭嗒叭嗒地把手在胸前挥动着。「又不是胡编乱造的推理小说,你以为真能隐瞒犯罪事实吗,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我先说清楚了,是小靖先向我袭击的,我可是有很大辩护余地的」

「我劝你打消那个念头吧,就算你去了警察局也只会把警察杀光吧」金属细工毫不犹豫地,令人惊讶地不带任何犹豫地说道。「还有,也也请忍住不要和家人﹑朋友以及学校的老师商量。你不想杀死家人或朋友吧?学校的老师一定会有很多意见吧,我会让他不要多嘴的。我会和他说伊织已经误入歧途了,遇到别人就会把人杀死」

「怎么这样…你在说些什么啊。请不要把人家说得像杀人狂一样」

「不,不,你的确就是杀人狂喔。」

被他断言了。

被他——断言了。

「因为还残留着刚出生的婴儿的热乎乎的感觉呢。至今为止的凶恶的气息——我还一直以为一定是我弟弟…哎呀哎呀。原来他不在这儿啊。真是伤脑筋呢,呜呼呼。这可真是意外,意外啊。就像是正在崩塌的游乐园的惨状。我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

就像高呼万岁一样举起双手,金属细工制品转过身去。「啊——啊。就像是时刻表加上星一徹的感觉呢。(注:星一徹是漫画《巨人之星》中登场的人物),真是的。呜呼,呜呼呼」一边和伊织说着意义不明的比喻,一边在尸体周围徘徊着。貌似在思考着什么。

「…嗯」

虽然不是故意模仿他,伊织也抱着胳膊试着开始思考至今为止发生的事。首先是现在的状况。这个冒昧地把我称为杀人狂(完全不是他说的这样吗,我既然杀了人也是差不多的存在了吧)的像是金属细工制品一般的男人,当前我究竟应该如何应对他。穿着一身西装却完全不像营业中的公司职员,面对尸体也能这么平静这一点也很异常(虽然我没资格说别人)。大概也并没想要通报警察吧(虽然被通报我会很困扰)。

真是——怪人啊。

怪人。

然而——不管,面前是一个多么古怪的人——现在自己心中的感觉让我觉得更古怪。准确的说,并不只是古怪,甚至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因为。

站在这个金属细工制品面前后——

就仿佛,杀死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

是啊——自己可是杀了一个人啊。

尽管如此,为什么,会如此——

会如此缺乏紧迫感呢。

不,还是说,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杀人这个行为,意外地,实际做了,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不就和班上的女生自满地说着自己和恋人的交往一样程度的事情喽。实际干了这事也不过如此嘛——这样的话,就连第一次骑自行车的小学生也能说。

明明是杀了人。

这样不要紧吗?

把人——给杀了耶。

「呜——嗯。哎呀,算了」

金属细工制品毫无拘束地耸了耸肩,以轻快的动作滑过脚后跟,背对着伊织移动到她面前五厘米,然后转过身来。五厘米。还真是亲密无间呢。

「顺带一提,伊织妹妹。不用烦恼杀了他这件事。也不必因为自己感觉不到烦恼而抱有罪恶感喔。因为错在他的身上」

「啊…」

仿佛被说中心事一样——当然,这只是偶然吧——对于金属细工制品的话,伊织的反应明显是慢了一拍。不过金属细工制品的话对于伊织来说无疑是一个喜讯。

「那,那你看到是小靖先向我攻击的喽

?」

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面对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地面泛微笑的伊织,金属细工制品无情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喔」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是看到现在这个结果而已。我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是啊,『结束了』啊…呵呵。所以,我要向伊织你问一个问题…他,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啊,那个」

伊织稍微退后了一步。

这么说来,他的确像是喊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呢,记不太清楚了。到底是什么来着。「对了,对了,犬神家的一族,你有在读吗什么的」

「OK——OK,VERY——OK。总觉得你的记忆力像是不良制品,不太可靠,不过能听到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嗯嗯,像是很满意地点头的金属细工制品。突然又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嗯——。话说回来,请你不要误解,伊织妹妹。我并不是丧黑福造喔。如果你期待着这之后会有像『洋介的奇妙世界』一样的发展,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啊?」

「就是说我正身处接近极限状态的困境中,根本无法向你伸出援手,当然也不是为了帮你口中所说的『杀人的才能』什么的开花结果而来的喔。虽然我带着把剪刀,弓箭之类的武器可没有随身携带。如果要把我想成那么特殊的人,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哈啊……?」

「嗯?难道听不懂这些比喻吗?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呢。呜呼呼,在『某个人』的影响下,我经常看漫画呦。应该也稍微算是一个狂热者吧。说实话,应该是个历史狂热者吧,不过我要是举那些例子你就更听不懂了吧?为了和年轻人沟通我也好歹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能理解吗?」

「……」

认同你的努力是可以,不过我认为你只是在白费劲。

话说回来,你是在小看年轻人吗?

「的确不像是最近流行的了,不过由于家庭贫困啊,被不良的朋友教唆啊,年轻时一时冲动啊,又或是正当防卫啊,处于怨恨之类的理由年轻的金发少女犯下了不得了的事。在她背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向她说道「你要去哪里啊?」,然后带着她走进黑暗世界的地下节的故事不是古老的外国电影里耳熟能详的吗。不管是不是金发的少女,也不管是否从背后叫住的,我完全没有想要效仿身为代理人的那男人的念头。在你转过来之前我都没有出声,这就是很好的证据吧?应该会有什么人出现,给自己的人生带来转机——这种想法简直是傲慢至极,几近滑稽的。能引导你的人就和我一样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你已经无法到达任何地方了」

「无法到达」

「不过,像你这样从一开始就习惯放弃什么的人应该本来就不打算到达什么地方吧」

用这种坚定的口吻,以及刺激人神经的说话方式讲话的男人。不过他要表达的意思确确实实完整地表达给了伊织。确实如此,当一个人陷入困难时,不会不希望有英雄登场来拯救自己(不管是通往光明还是通往黑暗)——不会不想要谁来帮助自己——不会不向神祈祷——但是,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机会主义。无论是伸出援手的天使亦或是实现愿望的恶魔,都不是这么容易能碰上的。所以伊织也同意的说道「是啊」。

「没有办法呢…关于杀害了小靖这件事,怎么想也全是我的错」

「…不对,不对。所以说了你并没有错」

又被——否定了。

而且,这次的否定语气更重,金属细工制品以像是不允许我反驳似的压倒性的口气断言道。

「刚才就说过了喔——这件事上错的是你口中的小靖」

「————!」

此刻,伊织再一次感到——『砰』地一下心跳。金属细工制品从西装里毫无征兆地突然拿出一个巨型剪刀模样的东西。虽然说它外形像是剪刀,但这是由于没有别的形容方式了,所以虽然勉强称其为『剪刀模样的东西』,实际形态却与一般的剪刀截然不同。如果和这个对比的话,刚才的蝴蝶刀确实只能称为玩具了吧。不过更令伊织心跳加速的是——

在金属细工制品的背后,血流如注的夏河靖道站了起来——以空虚的,极度空虚的眼神望向这边。

「小,小靖…」

「答得好,是小靖不好」

金属细工制品呵呵地笑着,用手指不停的转动着巨大的剪刀。

「脖子上被刀子割去一块肉可是致命伤啊,现在正处在由生到死的过程中,这种情况下还站得起来想要杀死对方,这个概念——不是『恶』还能是什么呢?你已经『恶』到无法以『恶』来形容的地步了——就跟电车上碰到的『他』一摸一样呢。虽然同情你但绝不饶恕」

金属细工制品对着大概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并且比方才更具尸体感的靖道,这样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伊织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不可能还活着的。

明明受了严重的不能再严重的伤。

他明明已经不是还活着了,应该是正在渐渐的结束生命。

「——小靖君。你『不合格』。而且完全没救了」

剪刀闪了一下。

能看见闪了一下应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吧。刚才还在伸出的右手指尖旋转的剪刀,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左手。

与此同时,靖道的脖子上,伊织留下的伤口也不见了。正确的说起来应该是——连同伤口一起,整个脑袋都不见了。

夏河靖道头和躯干被两断了。

头先落地,发出像是西瓜落地般空洞的声音,接着像是盖上去一样,身体也倒下了。这次肯定不会再起来了吧——这一点,就是伊织那处于混乱中的头脑也能理解。

处于混乱中的头脑。

不对——这么说并不对。

并非处于混乱中。

而是冷飕飕的,乱哄哄的。

处在——兴奋中。

眼前的是一个把人类的颈部毫不犹豫的切断的男人——对于他的这种行为,自己竟然有一种类似感动的感觉。

刚才的动作,刚才的技能。

如果和那个相比,伊织在刺穿靖道喉咙时的动作就像孩子的把戏一样。还说什么任由自己所想的,人有自己的想像。像那样的,只不过是难看的乱七八糟,几近滑稽的手脚乱动嘛。

相差——太悬殊了。

「——我叫零崎双识」

金属细工制品终于报上了名字。

「伊织妹妹」

「在,在!」

不由得摆正了姿势。

从头顶到脚指都紧张着。

自己完全误解了他。至少这个男人,这个人绝不会只是个怪人。而是一个比伊织站在更高境界中的人。你细看的话会发现长得也很端正,眼睛下面的一双细小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可言喻的魅力感。对,这个人才不是什么怪人呢。

「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

「……」

是变态才对。

◆◆

紧接着人生第一次杀人这个危机,无桐伊织又遇上了另一个危机——远处正有个人影观察着她的动向。用伊织自己的话来说,这才是『从暗处偷偷的看着』,而且这样的人影有两个。

「哼——哼。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貌似有两个人呢」

「……」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

「两个都是零崎吗?从这个情况来看,的确像是呢——不过,女性的零崎还真是少见呢。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到喔」

「……」

「喂——哥哥?」

「……」

「哥哥?请你说点什么吧」

「……针织帽那个小姑娘不太确定——不过,高个子那个恐怕是『自杀志愿』——MindRendell。那把大剪刀加上举止,想认错都不行」

「——那,也就是说,他是,零崎双识?那个零崎双识?……呜呀,我算服了。实在是服了耶」

「……」

「哥?」

「……」

「哥哥,现在可不是装深沉的时候呀。MindRendell不是通称『第二十人的地狱』,零崎一贼的特工队长吗?这可真是,一下子碰上个了不得的家伙呢,真是的,真是的」

「……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人,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真是怪事啊……这究竟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啊——」

与像是开玩笑的态度的其中一个人相比,另一个人保持着非常认真的神情。看来,这两个人性格截然不同。可是,两个人的视线却望着同一个人的方向。

断断续续的对话依然保持着。

「不费劲的做法始终是不费劲的做法吧。不习惯的事还是不做为好。……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跟小杂鱼消磨时间也够了吧。太显眼了也不太好」

「……」

「我说哥啊」

「……你的

意见是正确的…可是」

「是呢——的确已经足够了,事到如今真是太显眼了呢。真是不知道分寸啊,『零崎』的人。很可怕呢,真正的令人恐惧,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场合,都在考虑之外吗」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零崎对自己人以外的人从不留情——」

「哼——那,该怎么办?哥哥」

「……」

「哥——」

「——我现在再去一次『她』那里。就算不考虑那个附带的——只要敌人是『第二十人的地狱』,最坏的情况,可能是我们俩力不能及的」

「最坏的情况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啊」

「……」

「嘻——嘻嘻。那么就让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是最坏情况的人在大哥之前,先来试试手吧」

「……」

「可以吧——哥哥」

「——随你的便。准许自由行动」

「随心所欲地舞动你的镰刀吧」

话音刚落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沢岸徳彦――不合格)

(夏河靖道――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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