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崎轧识的人间敲打竹取山决战—前半战—
◆◆
「您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我没有杀人。是对方自己要死的。」
「但是,大小姐您本来就打算要杀了她吧」
「是打算杀了她啊。但是,她死了这件事,与我杀了她这件事,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连呢」
「没有——因果关系吗」
「不能说没有,但是也不能说有。」
「……」
「我的确是杀了她。用这双手,用我的这双手杀了。但这是否就是她死亡的原因——这种事,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您不可能不知道吧只要思考一下,事实很明显就摆在眼前。」
「那顶多只是思考出来的结果吧反过来说,为什么得特地花时间和力气去思考这样的事呢而且有谁确认过吗原因与结果之间是有关连的这件事」
「我不觉得您是认真在回答……这听起来只能算是诡辩吧」
「是这样的吗但是,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了解妳所说的话哦。只是,那和我的规则不同而已。」
「规则……吗」
「对,规则。我是依照自己规则而行动的,依照我自己独有的规则。是只适用于我,专属于我的法则。因为那是自己独有的东西,所以对我而言,那此什么都重要。」
「大小姐您说——您并不是不了解我所说的话,可是……如果要照这样说的话,很遗憾的,我并不了解大小姐您所说的话。」
「哎呀,是吗真是遗憾。」
「原因和结果之间即使没有因果关系——我,还是会为了达成我的目的而行动。没错,是凭我的意志决定的。」
「意志,很棒的感性面呢。」
「是啊,即使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才会问大小姐——您为什么杀死她的这个问题。」
「所以说——我已经回答妳了。是她——是我妹妹自己要死的。」
那周围一带叫做雀之竹取山,不管是谁取名的,总之,就是被人们这么称呼。方圆五公里的丘陵地几乎全被壮观的竹林覆盖着,光是这样风雅的景色便相当值得一见,可惜是私有地,不对一般大众开放。放眼全国,知道那个地方有那样的场所存在的,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而已。说起来,为了方便行事而被划归私有地的雀之竹取山,其实性质上可以说是国有地。因为这里是完全掌握日本财经界的四神一镜——赤神、谓神、氏神、绘镜、槛神——从战前便实际支配着日本这个国家的五大财团的辖区。
在竹林的中心地带——有一个女人。
在雀之竹取山的山顶上——离星星最近的位置。
在那里有个身穿长裤套装的女子。她坐在大小适当的岩石上翻花绳。
「~~~~~?」
愉快悠闲地吹着口哨,一边不断地翻弄改变手中红绳的形状。别不屑的以为「不就是翻花绳而已」,她手上的红绳,彷佛自己拥有生命似地自由动着。
夜色更加深了。四周一片黑暗。
在离女子稍远的地方,架着一座非简易型的、正式的帐棚——准备了这个帐棚的,就状况上来看当然是这位女子吧,可是以一个人睡来说,尺寸也太过巨大了。
别说是一个人了——那种大小即使要容下六个人,大概都没问题。那是一顶可供多人使用的大帐棚,让人疑惑当初到底是如何运送到这样险峻的深山里头。
果然。从那个帐棚之中——有另外一个人现身了。
那是个大约国中生年纪的,穿着运动夹克的少女。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虽然绑法很休闲风,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是身在竹林中,若是光凭这样便判断她不注重穿着打扮的话,就太早下定论了。实际上,从那端正的五官来看,大致能推测到少女平常相当注意仪容外表。
「——大小姐呢」
先开口说话的,是身穿长裤套装的女子。
穿着运动夹克的少女则回了「嗯。」一声后,点了点头。
「睡了的样子。」
「嗯……是吗」
「那些女仆的戒备实在太森严,没办法聊到什么有用的内容,不过——没差。原本就我看来,那些事情都是其次的。」
「其次啊——」
穿着长裤套装的女子对少女的那句话,笑了出来。
「将令人畏惧的赤神财团的直系血脉称为『其次』——妳的胆识之大,真是让人吃惊啊。」
「只是我的感想而已哦。请老师不要想太多。」少女以从容不迫的口气回答。「如果让妳感到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不舒服怎么可能——我这个人可是与忠心无缘的哦。因为我只是一个被雇用的教师而已,和像妳这样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不一样。」
「可是——就算这么说,这次的作战计划要是少了老师,就不可能成行了。」
「作战计划……是啊,要说惊讶的话——反而是在那部分吧。」
穿着长裤套装的女子——「老师」并没有停下翻弄花绳的手,与少女对话着。虽然嘴里说着「惊讶」,但语气依旧十分从容。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以赤神财团的大小姐为诱饵来引对方上钩——这个陷阱设得还真大胆。果然在澄百合学园国中部里,以一年级新生身分当上学生会长的『资优生』,就是有些地方与别人不一样啊。」
「我并没有打算把她当做诱饵——只是觉得,既然要设陷阱的话,使用的材料当然是豪华点比较好。只是这样而已。」
「嗯~~只有这样吗」
「我认为这世上最低级的词汇,就是所谓的『万一』——这种词汇,不正是因为不认为自己能准备齐全而产生的吗能做到的事情我想全都先做好——就是这样。正因为小心谨慎,所以『大胆』这个词最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我只是以情势为后盾而已——少女说着。
是这样的吗——「老师」回答着。
「妳啊,大概不只是国中部,即使找遍整间澄百合学园,甚至在历届学生当中,应该也是几乎无人能比的『资优生』吧。——不过,该怎么说呢即使如此,我总觉得还是不要对那一贼出手比较好。即使再怎么有胜算——都不要和那群人扯上关系比较好。对那群人来说,除了赢之外没有其它的了。所以不论是赢了或是输了,都会变成同等讨厌的记忆。」
「我也不是因为自己高兴才去招惹『他们』的——看来老师对我有些误解。我既不是革命家,也不是开拓者,我只是积极往前而已——如果要我评价我自己的话,只有这一点值得赞许。不是悲观的往后退缩,不管其余的旁枝末节,但也不是完全不注意对方状态——只有这种地方,就只有这一点与别人不同。只是被吩咐了就去做而已——那群人非常危险,这个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即使如此,因为是任务我也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呀。」
「真是果断的除尽(注:此处原文的「割り切る」为双关语,为除法中整除的意思;又引伸形容冷静果断的判断。)啊。」
「连除法都不会,有办法生存下去吗如果只有加法和减法的逻辑,这个世界是无法成立的。」
「是吗但是,妳对那样的自己不感到厌烦吗」
「厌烦」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觉得很腻很讨厌——」
「讨厌与放弃是不一样的吧所以我到目前为止,没有觉得厌烦的事,也没有想放弃的事哦,老师。况且——」
「况且」
「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让我很在意。对我来说,如果放任他不管,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巨大的威胁,那样的人……当然,我也无法断定『他』会不会来找我——」
「……妳要这样也是可以啦。」
「老师」耸了耸肩。
那是「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到此为止。
那是表示「自己所负责的就到此为止」,就此划清界线的态度。
「也是可以啦。反正妳想怎样都可以。」
少女对「老师」这种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好懂的响应,相当无奈的叹了口气后,「不过——」
她抬头望向天空。
像是站在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是一个似乎只要把手伸长,就能摸得到星星的地方。
「上一次——老实说,是我把情况想得太简单了……不过,这次我可以说是做好万全准备了。『万全』——啊,真是很人性化的词汇啊。」
少女她——独自沉浸在气氛中,微笑着。
「那么,就确确实实地测量『他们』的力量吧。那么就测量他们、看穿他们,让我做好隔山观虎斗的准备吧。即使敌人是所谓的零崎一贼——」
「我的名字叫荻原子荻。请你们看看何谓堂堂正正、不择手段的正面偷袭吧。」
◆◆
已经不需要再具体说明了,天生的杀人鬼。零崎人识,也就是汀目俊希,他所就读的国中在周遭一带是相当有名的私立升学学校,据说所收的几乎全是资优生——因此,脸上拥有刺
青的人识,老实说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加上人识那与生俱来的随性,上课的出席状况也是要来不来的,所以不管他是有来上课或是没来,两种都会成为班上八卦的话题——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缘故。
虽然和受欢迎不同,却好歹也算个名人。
只不过,这次的状况与往常不同。
非常非常地不同。
不单是八卦话题这种程度而已。
七月初——是期末考的时期。
而且,也是国三学生第一学期的期末考。
只要是曾经当过国中生的人,便能切身体会到这个考试的重要性吧——这个考试持续三天,除了考高中与大学的考试以外,说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也不为过。
在这个考试的头一天。
零崎人识——汀目俊希缺席了。
这个事件让许多人感到错愕——看起来很随性,实际上却狡猾地仔细计算过出席日数和学分的人识,在这种重要的日子,怎有不可能不来学校他是单纯的受伤、生病吗——那个男生是不可能连这种程度的自我健康管理都做不到的。
很清楚人识个性的同班同学们——至少觉得比其它学生们清楚的同学们,老实说由于太在意这件事了,所以议论纷纷,结果到最后,三年B班包含班长在内的学生共四十人减一人,在人生中相当具有价值的这个考试的头一天,就这样乱七八糟的考完了——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这里讲的是,零崎的故事。
零崎一贼的故事。
所以,那一天——零崎人识到底身在何处,便成为了这个故事的开端——
「……十之八九——是『陷阱』吧!我这么觉得啦……可是,还留有一或二成这种具体数字的可能性,就我们而言也不能不行动吧,阿愿。」
「嗯——原来如此,真有道理,阿赞。我对于能淡然的说出这种话的你,给予相当高的评价。要说可惜的话,应该是表达方式吧。就你而言,说些热血的话比较适合。在这种时候,应该要用些更热血沸腾的词才对啊。」
「……你说的话太难懂了。」
「会吗我只是知道而已。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隐藏有我无法可及的炽热灵魂哦。」
「什么灵魂啊……」
这里是——
从被称为雀之竹取山、那近乎国有地的私有地来看,是位于其南方约一百公里处,勉强可称之为「道路」,不对,就算勉强也称不上「道路」,而是夹杂在草木之中的小径。
在那里停了一台吉普车。
是一辆适合野外的——不对,应该说是野外专用的、拥有豪迈设计的吉普车。即使是对车子再怎么不了解的人,都大概听过这公司的品脾(甚至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艺术作品),价格至少超过一千万。就像这样,依其本来的用途使用着,所以车身伤痕累累,但即使如此,依旧丝毫不减其豪迈风格,只能说是杰作。
有个人盘腿坐在那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
驾驶座的车门上也靠了个人。
这两个男子眺望着北方的雀之竹取山彼此交谈。
盘坐在引擎盖上的,是一个戴着草帽、身材瘦长的青年——他穿着白色背心、松垮垮的裤子,脚上穿着不适合户外活动的凉鞋:肩上背着奇妙的细长皮筒。裸露出来的身体,乍看之下有些纤细,可是实际上相当强壮。与其说是他瘦,倒不如说是结实。
他的名字是——「愚神礼赞」(SeamlessBias),零崎轧识。
而靠在驾驶座车门上的那名青年,打扮更是与户外活动的精神完全相反,穿的是三件式西装。除了身形削瘦以外,手脚异常修长,犹如金属丝线工艺品。头发往后梳,银框眼镜下的双眼充满了柔和。他愉悦的神情,仿佛像是带着家人一同出外野餐。
那青年的名字是——「自杀志愿」(MindRender),零崎双识。
「可是——的确让人有不好的预感。话说回来,阿赞,虽然你现在说可能性是十之八九,不过在这之前,你的那个情报正确性到底有多高,我真的无法判别。老实说,我觉得很可疑哦。」
「别小看我的情报网!那可是百分之百没出错过的,我敢保证。」
「嗯——姑且相信你吧。的确,光是怀疑也无从开始。既然我们都来到这边了,前提当然是信任你。太过复杂的观察方式,既不是我的行事准则,也不是我个人的兴趣。话是这么说啦,不过——」
「又不过什么啊。」
「之前,我不是拜托了阿赞你一件工作——后来中途有人插手,结果变得乱七八糟的,就是那件歼灭高级公寓的事。」
「啊啊……我并没打算弄得乱七八糟的。那件事是那件事,你不必又特别提起吧」
「不过,即使你这么说,那件事也还没解决吧——只拿到一堆没用的证据,结果和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两样。不对,应该说大致上解决了,可是却又节外生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件事和这次的事件,其中一定有关连性存在。」
「那是怎样——你的意思是,那个『狙击手』与这次的事件脱不了关系吗」
「天晓得,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愚神礼赞」(SeamlessBias)与「自杀志愿」(MindRender)。
在连婴儿都杀的杀人鬼集团、零崎一贼中最著名的两个通称——两人同时聚集在此的意义——通常只有一种情况。
就是只有一种情况。
连说都不必说的——唯一的情况。
「『陷阱』吗——是吧!是『陷阱』吧!」
双识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赤神财团的女继承人有D·L·L·R症候群——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啦。可是如果那是真的的话,在日本说不定是头一件的实际病例呢。」
「如果D·L·L·R症候群不是实际存在的症状——那女孩,就是我们家族的人了。」
「嗯——」
D·L·L·R症候群——
翻成日文就是,杀戮症候群。
不分地点、不在意对象是谁,总之就是想杀人——这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对,应该说是最严重(HighEnd)的精神疾病。
——那是发生在数个月前的事。
「姐姐」杀了「妹妹」。(注:赤神姐妹的名字,乃作者取自荷马史诗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变化而来。)
虽说是姐妹——但两人好像是双胞胎的样子。
双胞胎姐妹。
虽然赤神家以庞大势力掩盖了事实真相(最后变成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双胞胎的样子),但是如果只有那样的话,轧识大概也不会知道有这件事——或者应该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只会当作是件无聊的杀人事件,大概很快便从记忆中淡忘了。不过在零崎轧识的「情报网」上,关于那件事的「杀人方式」——「姐姐」将「妹妹」杀了的理由——却深深吸引了他。
不分地点——不在意对象。
总之就是想杀人。
那的确是D·L·L·R症候群会有的症状——可是,这世上有一群人,将这种症状视为理所当然,认为是日常生活一部分。
那就是零崎一贼。
杀人鬼集团。
并非血脉相连,而是藉由流血联系在一起的非血缘关系——只是由单纯的杀意组成的,最凶恶的一贼。
「如果不是真的的话——呵呵,虽然阿赞这么说,但那所谓的『真的』可是格外不容怱视。搞不好,我们家族全员都是D·L·L·R症候群患者。零崎一贼的所有人唷。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我们为何没什么重大理由便动手杀人了吧」
「解释无聊透顶——干嘛解释事后补上的理由,有什么价值存在对我们有帮助吗又能拯救什么」
「没错。阿赞你说的没错。」
双识附和起来。
「把冲动的杀意,归咎于得了精神病,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能解决,以我们的角度看来,怎么解释其实都没差。对那个千金小姐来说——大概也一样吧。不管那种病症是不是实际存在,其实都没有差别——事实就是如此。问题是,嗯……名义上是把赤神家大小姐暂时隔离,但是把她放在这种竹林之中——总觉得有点不太自然。雀之竹取山……那里除了茅草庵外,此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人工建筑,这未免太奇怪了。」
「是啊。要是她人真的在那的话——肯定是一种『陷阱』吧。当然,就算不是陷阱,或原本并不是陷阱,对方可是赤神财团的千金小姐——不可能没有一、两个保镖随侍在旁的。」
「当然没错。那部分就要小心判断了——可是,如果赤神家的女儿『零崎化』了,赤神家肯定从上到下都乱成一片吧。不晓得他们对这一点是怎么想的。说起来,那些人对于零崎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其实也是个疑问——话是这么说,不过就算他们想破头也不可能懂的。即使是我们,不亲眼见过也无法确定:那个女孩究竟是普通的『生病』了,或
者真的是『零崎化』了」
又或者是——
「零崎就是一种病呢」
烦人的双识——硬是加上了这句。
轧识则刻意漠视他的发言。
「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就『家族』而言,那种像是『血缘』般的感觉——阿愿你说过的『无意识的集合』之类的。」
「那方面该怎么讲——很暧昧不清啊。不过,那有可能是她还没觉醒,还没『成为』零崎也说不定。」
「也对。明明杀了人,却没有完全『觉醒』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而且说起来,在这里有两人以上的零崎同时存在,所以那方面的第六感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感觉被混乱了。」
「啊啊。是那样没错。」
「嗯~算了——追究细节和我的个性不合。想简单一点吧。什么嘛,正好我开始想要个『妹妹』了——就我个人而言,要说刚好的话是很刚好没错。」
「『妹妹』啊——阿愿,那倒是很符合你的作风,是我完全不懂的感性面。然后呢,你打算采取怎样的作战计划既然有人设下了不明『陷阱』,就不能从正面进攻了。」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
双识说完之后,打开了后座车门。
后座的位置上。
在那里——有一个少年被绑着。
不是用绳索绑着,而是用锁链捆着。
不知是为了不让少年咬到舌头,还是不想让他开口说话,又或者是不想被他咬到,只见少年嘴里被塞了大块的铁制口塞(注:口塞(ballgag),情趣商品的一种,会让人无法发出声音。)。
双手在背后用手铐铐住。
全身四处都是挂锁。
身上穿着学生服——恐怕是国中生。
应该是拼命挣扎的关系吧,他的黑发乱成一团。
脸颊上有刺青。
那名少年是零崎人识。
在距离就读的国中大约两百公里远的山地,连期末考都没考的他,被拘禁在高级吉普车的觞座上。
他用着难以形容的眼神——
瞪着打开了车门的双识。
「听见了吗人识。总之,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为了获得新的家族成员,人识你也要出点力。」
「……唔!」
人识不知对双识吼了些什么。
但因为有口塞的关系,完全听不出内容。
双识则嗯嗯的点着头,
「这样啊,你愿意帮忙啊。」
他这么说着。
脸上是满足的表情。
「不愧是我可爱的弟弟啊,人识。」
「……!……唔!」
「哎呀呀,你这么称赞我又没有好处。真是的,人识真是个可爱的家伙。那个啊,我想到的是声东击西啦。声东击西,懂吗用英文讲叫做FeintOperation。首先,人识你以先锋部队的身分先到山上去。然后,事先埋伏着的对手,就会很高兴地袭击人识你对吧这时候,算好时间差的我和阿赞,就从山里面——我们会从和人识你反方向的那边进入山里。因为有这辆吉普车,所以即使要到山里面再转出来,也不会花上太多时间。简单来说,就是要请人识你当荣誉诱饵的意思。」
「……唔!」
「哦哦,人识真有干劲啊。不愧是我可爱的弟弟。答应得这么爽快,身为大哥的我,实在感到很骄傲。真是让我自豪啊。对了、对了,当然,人识你也有可能先抵达『妹妹』那边,即使情况变成那样也无所谓。只是,因为有我这个大哥存在,才会有这次的作战计划,这个重点一定要在一开始就告诉『妹妹』,别忘记啰。『妹妹』——对人识来说,应该是『姐姐』吧。人识你应该也是差不多到了想要一个姐姐的年纪,才会这么充满干劲,对吧即使拥有让人骄傲无比的美形大哥,还是会有觉得只有大哥无法满足的时候嘛!呵呵呵,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懂,因为我平常就很关心人识嘛。」
「……!……!」
「好,既然都已经这么决定了,那就赶快展开作战计划吧。我现在把你放开。」
双识以惯练的手法将人识身上的束缚——很明显地是双识亲手施加在人识身上的束缚,他开始依顺序一个个地解开。轧识则依旧盘坐在引擎盖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双识的行动,啊啊,这样对待那小子好吗像是想起自己在上个月的事件中有多大意似的,他低声嘟哝。
手铐被打开了,锁也被解开了。
最后则是将口塞解下。
零崎人识呸一声地将累积已久的口水吐在座位上之后——他用右手抓住了零崎双识的衣襟。
大概是愤怒过头了,他反而笑了起来。
发出了「吱吱吱」这样奇妙的声音。
「哦。真是暴力的爱情表现啊,人识。」
「……我喜欢的词汇是深思熟虑。」
「什么」
「以前你这家伙曾经问过我吧——我喜欢的词汇是什么。不过那时候我没讲——是深思熟虑。明明就是标准的日文,发音上却带有半浊音(注:像是ば(pa)び(pi)ぶ(pu)べ(pe)ぼ(po)等音,「虑る」发音为あもんぱかる。有pa的音)的这个词,我很喜欢——这就当作是在杀你这家伙之前,让你可以带到黄泉去的礼物,所以先告诉你一声。」
「那真是太感谢了。因为我总是想要知道,并且记住谁喜欢些什么嘛。」
对于人识的怒火,双识彷佛无动于衷。
那态度——令人识更加愤怒了。
「今天是期末考的头一天,这件事你这家伙也知道才对吧变态大哥。叫我要好好毕业的也是你这家伙吧」
「你说的也没错。」
「要是我留级了该要怎么办啊!又打算把我整得半死不活吗你这家伙这么喜欢把人弄得半死不活吗这次可不是为了我好吧」
「请个一天假而已,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也就是说,是平常不认真去上课的人识的不对。就是你要小聪明事先计算出席日数之类的,才会变得这么惨。虽然很令人同情,但也仅止于同情而已。而且啊,人识,虽然学校很重要,但相较之下,家族的事更为重要。太热衷读书以至于无法顾及家庭可是不行的,在下是这么认为的。」
「给我闭嘴,卖弄些乱七八糟的歪理,什么『在下』啊,装什么有礼貌啊你这混蛋!」
「在工作中注重礼貌是理所当然的哦。毕竟我和人识与阿赞不同,是相当具有常识的人嘛。」
「吵死了!这么明目张胆的绑架事件,我从来连听都没听过!起码应该要做点什么、譬如努力把我给骗过来之类事的吧!还有虽然我只说过一次,但这种玩意重到不行,去年我可是因为它绕了一趟鬼门关了耶!」
「那是无法做好自我管理的人识你自己的不好。」
「太好了,我懂了,决定了我决定了,就在现在这个瞬间,我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马上就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杀了你这家伙,当场就杀了你杀得你半死,全部都——」
人识来不及说到最后。就被从吉普车里拖了出来。
人识用来抓住双识衣襟的手腕被擒住,硬是被用力的扯了出来——然后就这样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人识放开了双识的衣襟。
但双识却依旧紧抓着他的手腕。
「真是的,你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吗不断喊着『杀了你』、『杀了你』……这样还称得上是杀人鬼吗这可不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好话喔!不然的话,会被普罗修特大哥(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暗杀集团中的一人,名言为「当我们心中想着『杀』这个字的时候,事实上已经把对方杀死了!」)说教的,人识。」
「……」
「呵呵呵,这就叫做DomesticViolence啊——家庭暴力,真是难看耶。不过算了,你现在还在叛逆期,我也只能多包容一下了。我的心胸真是宽大到连自己都很吃惊啊。即使被人称为慈悲为怀的双识也不奇怪,因为我心胸宽大嘛,总而言之就是很宽大。嗯嗯,我也经历过哦,不论对什么事情都尖锐以待,所谓血气方刚的年纪。」
「你给我听好……即使现在不可能,终有一天我绝对要杀了你……会杀了你的……我对现在此时说过要杀了你的这件事,直到那天为止绝对不会忘记的,你给我记好……」维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人识喃喃地像是在诅咒般说着。「到了那时候,那把玩笑似的剪刀也会变成我的……」
「呵呵呵——人识,你所说的话是出自于对身为大哥的我的尊敬、仰慕,所以愿意全心全力来协助这次的作战计划,我这样解释可以吗」
「……随便你。」
随你高兴——人识一脸厌恶地说着。
似乎觉得抵抗也没用的样子。
这在与双识对战来说,确实是个聪明的判断。
「这样啊这样啊——大哥我安心了,人识。如果你要继续要任性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呢——嗯」
就在双识啪地一声松开了人识手臂的同时——他一脸疑惑地望着顺从地心引力落地的人识,确认了手臂形状之后歪了歪头。
「咦你是下是骨折了啊」
「……!」
人识迅速地立直身子。
当他打算确认自己右手臂的状况时——瞬间传来的激烈疼痛,让人识脸上的刺青扭曲变形。
甚至连确认都不用了。
前臂的形状变得很诡异。
至少桡骨(注:各种陆栖脊椎动物掌朝前时前臂外侧的长骨,内侧者即为尺骨。人类的桡骨较尺骨短。)——应该是骨折了的样子。
人识只是手臂被双识抓,然后就这么从空中摔到地面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荒唐的结果呢根据杠杆原理来看,应该是他的右前臂处被施加了很大力量的缘故。
「呜啊!好痛!真的痛死了!我痛到快不行了!你这是在搞什么,现在越来越痛,而且疼痛的范围扩散了——」
「啊。你不知道吗所谓的骨折,最让人意外的是,要到骨头断裂之后才会开始痛哦。人识,难道说你这是第一次骨折吗你都十四岁了却连一根骨头都没断过,这有点问题吧」
「喂,你这家伙,把别人的手臂给折断了,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怎样——」
「嗯,你等一下。等一下哦。」
双识把手伸进吉普车的驾驶座里,从里面取出了扁平状的铁板。那是一块纵长三十公分、宽约十公分,不知道用途何在,也不知为何会被放在车里的五厘米铁板。
还有绷带。
首先,他拉起人识的手臂,用力的将骨头强制扳回原位——虽然人识发出了惨叫,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影响不了双识——他以铁板代替处理骨折时用的固定板,再捆上一圈圈的绷带固定住。然后从包扎部位的里侧叩叩地敲了敲,「嗯,这样就NoProblem了」,他充满成就感地说。
「……喂。」
「怎么了,人识。」
「你该不会不打算带我去医院吧」
「哎呀哎呀,你说的话真是让我吃惊。你在撒娇啊只不过是轻微骨折而已。对吧,阿赞」
「对啊,只是轻微骨折而已。」
轧识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
「那种程度的伤没有大碍啦。如果说是双手骨折就算了,你只有一只手骨折而已不是吗」
「虽然我从之前就一直这么觉得……」
人识面带苦笑说着。
那是真正的苦笑。
「你们这些人,真的超级变态。」
「呵呵呵——反正,人识你有一只手不能用正好。尤其是在今天,怎么说,反正人识你只是个诱饵嘛。」
「如果你那么需要诱饵的话,找别的家伙来不就得了——不对,就算没有发生手臂折断这件事,从一开始也该那样做吧。譬如说找曲识哥啊,那个人连确认他的行程都不用,肯定一直都很闲的。」
「听你这么说,似乎是这样没错,可是每个人都有适合做和不适合做的事啊。」
双识边说边绕过吉普车前方,然后坐进了副驾驶座。关于人识骨折的事,似乎真的是那样就处理完毕了,同时动作上也表明了对话就此结束。他一系好安全带就立刻关上车门,在这之间完全没看人识一眼。
轧识也顺势坐上车,只稍微瞥了人识一眼,没有特别向他说些什么便坐进驾驶座、关上了门。从将钥匙插入钥匙孔的熟练动作来判断,这台吉普车应该是轧识的。
接着引擎发动起来——
吉普车开始倒车了。由于道路过于狭窄,车子无法直接U形回转,要倒车到一定程度才能开。差点被碾过去的人识,赶紧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到一旁,才躲开了车子——吉普车彷佛对他那敏捷的反应毫无兴趣似的,很快地消失在树林的另一端。
之后。
一只手被折断的零崎人识被留了下来。
「一名在上学途中的国中生遭到绑架,然后被折断一只手丢在荒山野岭里……光用听的就让人觉得,真是夸张到不行的鬼畜行为(注:鬼畜,原表示不人道、残忍的意思。后来也常引伸用来指奉行残酷、无人道的性行为。)大哥啊,喂——这可不只是过分而已啊……那家伙对所谓的形象人气投票毫无兴趣吗」
人识站起身来——拍掉学生制服裤子上沾到的尘土。接着检查起——手臂骨折的程度。原来如此,看来似乎是单纯的骨折,加上由于迅速做了适当处理,所以先这样放着也没问题……虽然说到了明天肯定会肿得很严重,但至少对今天一整天的活动没有影响的样子……不过,这种情况,即使是零崎一贼的秘密武器零崎人识,要他用这只右手来战斗,暂时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双识或轧识的话——
那说不定能做到。
像骨折之类的伤,那两个人光用气势就能治好了。
「真是的……赶快给我随着年纪变成熟点吧——麻烦死了。轧识老大也是,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就不要光在一旁看好戏,应该要出面阻止啊……总觉得似乎被那个老大给讨厌了呢,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做过什么让他不爽的事吗……虽然说要是他像大哥一样,老是一副很熟络的样子也很烦人,不过他那种冷漠的样子,感觉很差啊……啊——啊,真的很烦,他们两个到底想怎样啦——」
南方与——北方,他转头反复的望着两个方向。
到底是要就这样回去呢还是照双识所说的,走往雀之竹取山呢——他似乎正在仔细考虑。
到得出结论为止——需时五分钟。
五分钟。
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零崎人识心想,与其从这不知何处的地方走回去、去考那现在也不可能赶上的期末考,还不如往雀之竹取山走,与双识、轧识会合比较有意义;得出这样的答案后,他开始朝北方前进。
一步、两步,往前迈进。
脸上带着残酷的浅笑。
真是没办法啊——他低声嘟哝。
◆◆
在吉普车里。
轧识朝双识开口说了话。
「阿愿——你。」
「嗯怎么了阿赞。你也赶紧系上安全带比较好。我个人认为不能太信任安全气囊,那种玩意就算想测试也没得试。从这点上来思考,安全带这种玩意儿,除了现实考虑外,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你……刚才虽然装成一副偶然不小心弄到的脱线模样……其实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折断人识的手臂吧」
「哎呀、哎呀。你为什么这么想除了温柔外没有其它词能形容的我,故意折断我疼爱有加的可爱弟弟——人识的手臂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呢」
「代替固定板的铁板,以及固定用的绷带,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而且再怎么说,那种骨折也未免太漂亮了……况且,就算你扯了些歪理,但是有心或者是无意,我在旁边看得一目了然。」
「你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啊。」
双识露出充满邪气的微笑。
对于眼前的双识,轧识无言地抬了拾下巴要求他作出解释。
「呵呵呵——什么,就像我对那小子说的啊。那是我真正的心情。那小子用一只手刚刚好……毕竟他好像还有剩下来的力气。与其说是限制,倒还不如说是替他加上束缚。」
安全带是必要的。
双识这么说着。
「嗯……这点我也有同感。」
「而且,那小子是个很随性的家伙,从不会为了什么去拼命——不过,随性似乎是零崎一贼的代表性特色之一,所以我也不太能去说别人,可是即使如此,那小子在这部分有点太超过了。从一开始就让他落于下风的话,在情绪上应该多少会产生变化吧。」
「可是——万一弄巧成拙,或许那小子就不去雀之竹取山,直接跑回家也不一定哦。并不是因为随性之类的理由,而是他判断身上带伤太过勉强,然后决定自行撤退。」
「我就赌在那上头了——所以说,就算手法太过强势,那又怎么样呢对我而言,人识也差不多应该要更上一层楼了——很难管的家伙啊,真的。不过那也可以说是他可爱的地方。真是可爱到不行的弟弟,好可爱、太可爱了!让人想更加、好好地疼爱他啊!呵呵呵。」
「……该怎么说……说这种话可能会招来误解,但是阿愿,我的年纪比你大真是太好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真讨厌啊,不要把我说得像是萝莉控或者是正太控一样。而且,年长的人里面也有可爱的,所以你的发言,很可惜并不成立。」
「……你这个变态。」
「呵呵呵。」
对于轧识的发言,双识回以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
「我和你也已经认识很久了——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了解所谓零崎双识这个人的性格。」
「那是彼此彼此吧。虽然我和你认识了很久,但对彼此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互相隐瞒的事情——有吧」
「……」
「说是这么说,我也只是尽可能的注意,安分守己当个
老实的好男人啦。」
双识很开朗地说着——
话才说完,他立刻换了表情。
「……不过,比起那些事——阿赞。」
「怎样」
「关于那个『狙击手』的事,我想再确认一次——」
「……你特别在意那件事呢。你真的觉得,这次的事件与那个『狙击手』有关吗」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光听你们的鬼畜,原表示不人道、残忍的意思。后来也常引伸用来指奉行残酷、无人道的性行为者。叙述,那个『狙击手』也未免准备得太周到了,周到得近乎可疑。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当时用的方法和这次的事件不太像——可是,有的人很懂得会临机应变——问题是出在时机。」
「时机」
「没错,时机。时机凑巧——到了极点。继上个月出事之后,这个月也有——对吧我认为可能性很高——要不,你好好想想看吧。胆敢这样从正面挑衅咱们零畸一贼的家伙——你认为有很多吗在这么短期间之内,出现了两股和零崎一贼敌对的势力,而且还不如说是把两者当成同一股势力来看,你不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合理吗」
「……嘻嘻嘻。」
轧识听到这里——似乎高兴得发出了磨牙声。
「嗯——要是如此,反过来说不是正好就算『妹妹』的事情是『陷阱』也好——嗯,反正是个『陷阱』,要是设下这个『陷阱』的人,就是那个『狙击手』的话——若是能够痛快击溃零崎一贼的『敌人』,那自然更好。我也就能把我尝过的苦头,原封不动的奉还。这真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啊。」
「嗯——是那样没错。」
虽然双识嘴上说是那样没错啦,但对于那种情况,双识并不像轧识般想得那么单纯。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嗯」
「为什么非人识不可如同那小子所说的,找别人不可以吗——不对,应该说,不论怎么想,都该找别人去当诱饵才对。当然,找阿趣那家伙是不可能的……确实不适合。」
零崎曲识。
「少女趣味(BoltKeep)」——零崎一贼中唯一的禁欲者。
也可以说是极端的素食主义者。
「可是,如果真要说适合或不适合的话,我完全不觉得人识会适合做这件事。毕竟招募家族成员是需要技巧的工作,对他那种兔崽子来说,这种任务负担太重呢,或者该说有点太早了……我是这么认为啦。」
「呵呵呵——是啊。正是如此,阿赞。所以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对我来说,我希望人识那小子能更上一层楼。总而言之,现在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什么——」
双识是不想说明呢,还是自己也说不清楚呢,或者是无法确定呢这种暧昧的表达方式,代表他不打算解释得更详细,于是轧识放弃追问,专心开车。
倒车结束了——
车子的排档总算回到了前进档。
轧识转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开进了前往雀之竹取山的弯曲道路。
邻座的零崎双识开口说了句话。
「那么——开始零崎啰。」
「嗯嗯。」
零崎轧识也配合着说道。
「轻松地,开始零崎吧。」
◆◆
「不然——换个问题。」
「随妳高兴吧,换不换问题是妳的自由。」
「大小姐您——是怎么如何看待她的对她有怎样的——感觉呢」
「没什么特别感觉。」
「没什么感觉那是不可能的——请老实回答我,大小姐。」
「可是,我对于老实这种玩意儿,不是很了解。」
「这样子啊……那么,大小姐您喜欢她吗」
「喜欢哦。」
「大小姐您讨厌她吗」
「讨厌。」
「您爱她吗恨她吗」
「我既爱她,又恨她。或者,也能说是既不爱她,也不恨她。」
「……」
「完全是一样的。从我的角度来看的话是这样,从她的角度来看,八成也是如此。」
「……这是为什么」
「感情需要理由吗」
「即使没有道理,也会有理由。绝对会有的。」
「理由……理由吗……」
「您这是头一次愿意思考。」
「嗯嗯……理由……但是,对我而言,理由之类的东西……」
「有想到吗」
「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
「我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这是指视觉上的意思还是——」
「是精神层面的意思。」
「那么——您很想杀了她」
「我是很想——杀了她。」
「可是,是对方自己要死的而已」
「是的,就是那样。」
「那么——非她不可吗」
「咦」
「除了她以外是谁都好——全都想杀了或者说,除了她以外的人,就不会特别想杀对方」
「是谁都好……是谁都可以……」
「大小姐您,到底想用那双手杀谁」
「想杀的是——我想杀的是——」
「譬如说——我」
「妳」
「『我想杀了妳』——您会这么想吗」
「……」
「您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意义」
「……」
「请回答我,您沉默的意义。」
「我——」
「我其实还满想杀妳的。」
被荻原子荻称为「老师」的长裤套装女子——
她的名字,叫做市井游马。
正如荻原子荻对她的称呼,这名女子在某间学校担任老师。由于她是高中部的老师,照理说应该与还是国中部学生的荻原子荻没有关联,可是却因为荻原子荻的特殊性,两人搭上了关系——情况似乎是如此。由于有一部分牵扯到表里内外、台面上与私底下的多重关系而显得异常复杂,至少,游马并非基于单纯的师生关系而待在雀之竹取山,只有这一点是能够确定的。
有关游马任职的学校——澄百合学园,如果是要向不知道内情的人的介绍那到底是怎样的学校,稍嫌冗长的说明是恐怕无法避免——没错,这是一所专供上流社会人士的子女就读,完全与俗世隔离的传统私立升学学校,也可以说是一间庶民无缘的千金大小姐的栽培所,从外界的眼光来看是这么回事没错。
确实有这一面存在。
不过——这所学校还有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也就是聚集了没有亲人、无处可去、没有后患的孩子们,充满血腥味的佣兵培育机关,与背后有四神一镜——赤神到槛神等五大财团撑腰,统称为日本的ER3系统的神理乐(Rule)组织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连——这也是澄百合学园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不对,应该说这就是它存在的真正意义。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让年幼可爱的女孩们变得比杀人鬼更糟糕,将她们训练成杀戮和战略兵器——这就是身为「教师」的市井游马所做的「工作」。
这是工作,所以没关系。
游马是这么想的。
世上就是有这种地方存在,否定了这一点的话,一切便无法成立、便无法生存下去,这种地方——对某些人而言,待在这种地方是必要的,市井游马心里很清楚。
所谓的人生,就是靠加分、扣分才能变得平坦。不过呀,为何说出这种自大戏言的人,知道必定有加分的部分存在呢
总之,自己的工作与修整道路没有两样——
游马——是这么想的。
这是一种公共事业。
为了配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道理。
只不过——
「老师。情况怎么样」
背后——有人在叫她。
是荻原子荻。
她身上穿着运动夹克,头发随意的绑着。
由于从容貌到举止她都像个大人,所以很容易让人忘记——这女孩现在只有国中一年级。
「……」
澄百合学园始终是佣兵培育机关——与一般佣兵机关截然不同。要比喻的话,可说类似于汽车驾驶训练班——这所学校从儿童时期开始便教导学生练习战斗技术,反正距离实战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专业人士眼中,她们只不过是菜鸟,到高中毕业左右才能独当一面——这是大致上的基准。
游马认为那样很好。
训练她们是「学校」存在的使命。
不过——非常少见的,远远超越一般水平的学生出现了。
那就是十三岁的荻原子荻。
她今年十三岁——才国中一年级就已经被编入实战部队了。
而且独占鳘头。
是绝对遥遥领先的——独占鳘头。
光是想像,便令人感到颤栗不已的孩子。
不、不光只是这样——真正恐怖的是,不只是在国中部,甚至在小学部里头,也有原本该是背书包到
小学上课的学龄孩童,却与子荻一样被编入实战部队,如同战争化身般的怪物——
让游马觉得恐怖的是,荻原子荻在战斗才能方面不算出色,当然,一般所说的十八般武艺……弓箭术、马术、枪术、剑术、游泳术、拔刀术、短刀术、十手术、铣锐术、含针术、刀术、炮术、擒拿术、柔术、棒术、锁镰术、錑术(注:錑术,「錑」是在如长枪般的长棒尖端处安插许多铁剌的武器)、忍术的最基础技能,她全都学会了——但也只是学会而已,没有特别出色的成就。
光凭那样的普通程度,却能从一开始就把实战部队逼到绝境,即便她的能力完全被摸得一清二楚,却依旧能够封锁住对手行动的这个事实——仔细考虑她与生俱来的特殊性后,便可以发现这是相当异常的状况。
并非以教师的身分——而是战士市井游马的本能,她切实感受荻原子荻身怀庞大力量。
至少。
再这样下去的话,她将来必定会在澄百合学园史上留名,游马认为自己的预感是不会出错的。
不对。
或许她早已留名了也说不定。
在过去,澄百合学园史上有个女学生——是一个可以自由操纵「空间」,远远超出一般水平的「资优生」——在学时期唯一能与荻原子荻匹敌的学生,大概也唯有那女孩了。
不过,她在就读高中部的时候,就从澄百合学园「休学」了……
「老师——市井老师。那个,我在问妳情况怎么样了。」
「咦啊啊……对哦。」
「的确。老师这次只是以助手身分帮忙而已……但是,请别因此掉以轻心哦。因为当我的计划被扣分时,即使是老师,日后也会麻烦上身。」
「没问题的,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说着——
游马将精神集中在手中的花绳上。
红线。
翻花绳。
闭上眼睛。
把整座山——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在南边——有一个人进入竹取山了,和妳刚才说的一样,对方以悠闲的步伐朝着这里而来——他好像护着右手臂走着……难道他受伤了吗嗯……身材不高、步伐很小……那大概就是妳说过的『他』——让妳很在意的那个『他』……」
「这样啊。果然来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还说『果然』呢,妳别这么一派轻松的——啊!」
「怎么了吗」
「从北方——似乎也有两个人人山了……两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两人的腿都很长……感觉不像日本人的身材。其中一人似乎戴着帽子……嗯。」
「戴着帽子的人,应该是愚神礼赞先生吧——太好了、太好了。那另一个人呢」
「唔——另一个人虽然腿也很长,但手似乎也很长呢——光凭这些信息判断,也许早了一点,但是,大致上没错吧。」
「是吗这次自杀志愿先生也来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为了保险起见,雀之竹取山的外围我也调查一下……唔……总之似乎就是这样而已……加入时间因素考虑也是一样,目前看来——对方人数就这三个人而已。荻原同学——与妳的预测相同。」
「这样啊。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太好了、太好了。」
战场上「敌人」的数量多寡,一向很难判断,子荻却能预测得分毫不差——而且又是那么确定。
不是和预测相同——简直就像是预定好的一样。
与拟订的计划相同——非常确定的口吻。
不,非但如此——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第一个进入雀之竹取山的「他」会是谁,然后会怎么来——
游马想到这里——微微地瞇起双眼。
「欸——我很希望妳能告诉我,妳是怎么预知这些事的妳拥有不可思议的情报网吗真让我有种甘拜下风的感觉。」
「没什么——这种程度还不需要用到情报网哦,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得到——要是其它人问我就算了,因为是老师问的,我就稍微认真回答一下吧,基本上,这是一种故弄玄虚。故弄玄虚是用来唬人的借口。如果来的人少于三个,就只是单纯的幸运,如果对方超过三人——我这边也事先准备了足以应付的『计策』。只要别因为嫌麻烦而疏于准备的话,不管是与预期相同或是不同,结果依然会是一样的——正因如此,我才能一派悠闲的等着对方到来。」
「……」
回答得真是敷衍,游马这么想着。
不过,原本她就不是那种单纯活泼的学生,只因为对方是老师就说出真话。
子荻对是这个世界抱持着鄙视的态度。
除了确实发生在眼前的事实以外,她什么都不相信。
「而且——老实说,老师的技术才更令人佩服。那是一种没有他人能够取代的稀有能力。老师轻松地坐在石头上——就完全掌握住雀之竹取山方圆五公里内的情况——」
「……被妳称赞的感觉很复杂。就像是拿到一张『妳有利用价值』的质量保证书。」
「请老师坦率接受吧,那只是普通的赞美而已。」
「谁知道呢——」
市井游马——通称Zigzag。
病蜘蛛(Zigzag)。
拥有梦幻般技术的曲弦师,虽然确实在这世上存在着——但游马的技术还尚未那种境界。
简单来说,游马是一名控线使。
在控线使里也区分许多等级,其中集所有技术于一身,达到最高境界的人——便是被称之为曲弦师的施术者们。
虽然人数实际上并没有多到达到加上「们」的程度。
被称之为曲弦线的物体,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极细丝线,与施术者的身体相连,可以自由自在的操控着,有时锐利如刀,可以砍杀对手;有时比锁还坚固,能够完全束缚对手,在陷入一对多或者敌人埋伏之类的战况时特别有用,是一种用途广泛的战斗技术——游马更以她独创的方法,让技术更加进化。
由于游马没成为曲弦师的缘故,所以也欠缺正当性、正统性——不过,没能成为曲弦师虽然有所损失,却也正因此才能获得某些好处——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游马可说是凌驾于部分曲弦师之上的曲弦师——
被称为Zigzag的事也是,渐渐地从可能当不上曲弦师、无法成为曲弦师、到放弃成为曲弦师,其中也有她不想认输的部分——不过,她并末因此而逞强或炫耀,与此相反的,她说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只不过,这次游马并不是战斗成员之一。
即使子荻再怎么有把握,但是正面与零崎一贼对抗,无异是自寻死路,游马并未愚蠢到这般程度。
当然,这件事子荻心里也很清楚。
所以,这次游马的身分是——巡哨武器。
如雷达般的存在。
打从一开始就被算在战力之外的战力。
「……雀之竹取山——包括方圆五公里之内的范围,布满了宛若没有攻击防御能力、一被碰触到就会断裂的纤细丝线。所以——在这范围之内,所有行动我都能了如指掌……但是,荻原同学……」
「什么事」
「如果时间拖太长的话我就没办法了——虽然丝线断掉的部分我都能逐一修补,其实现在也正在修补当中……但是可用的丝线数量有限,而且我的精神力也有限。所以呢——现在差不多还剩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一小时,有这些时间就足够了。」
子荻充满自信地说道。
「那么得赶紧联络大家才行——可不能让他们拖拖拉拉地抵达目的地。」
「嗯,看来是不需要联络了。」
游马说道。
「那三人已经开始各自朝着敌人行动了。」
◆◆
零崎轧识——「愚神礼赞」(SeamlessBias)。
今年二十七岁。
他是陷入热恋中的杀人鬼。
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单相思。
并不到说「我爱妳」的积极程度,也不像「我喜欢妳」那么消极——以轧识的语感来说的话,即使为她去死也可以,而且无法为了自己而杀死她——他大概会这么说。
他正在热恋。
爱慕着——那个少女。
当然,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不可能说得出口。
光是二十七岁青年爱上十四岁的少女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够没面子了——更何况轧识还隶属于零崎一贼,是这世上最受忌惮的杀戮集团成员。
即使是对那女孩,这种事他也说不出口。
他光是用想的都觉得郁闷。
在同样倾慕那个女孩的「同伴」之中——清楚轧识身分的也只有一人。
那个女孩——
究竟会怎么想呢
到底——她会怎么想呢
杀人鬼。
她要是知道了自己是杀人鬼的话——究竟会有什么想法呢可能意外的觉得没什么也说不定——或者会表
现出激烈的异常反应也说不定。总之,那女孩会怎么想、会有怎样的反应等等,轧识完全推测不到。
对轧识而言,那女孩的存在是特别的。
就是到这样的程度——特别的存在。
犹如在零崎一贼之中被视为异端份子,这次与自己一同行动的零崎双识——以及零崎一贼之中,被轧识视为最危险的人物、这次同样一起行动的零崎人识——
不过,在零崎一贼的行动中来看,具有特别存在意义的,不论是异端还是危险人物,撇除自己之后恐怕没有其它人了——轧识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不对,大概是那样吧。
的确是那样没错。
彷佛那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但轧识还是很在意——如果那个少女敌视零崎一贼,或者反过来,零崎一贼将「她们」视为敌人的时候——自己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轧识想不出答案。
他完全不知道。
这是一个问敌亦问己的相同问题。
——原本。
就现在的状况来说,自由地在两个团体间游走,并没有那么糟——也不是只有坏处。实际上,以这次的事件来看,赤神家的千金杀死了自己亲妹妹的情报,便是从轧识的「同伴」那边得来的。以轧识所属的零崎一贼的角度来看,这种「课外活动」意外地有用。
所以。
那个知道零崎轧识另一个名字的「狙击手」——不管遇上什么问题,都绝对非杀不可的。是不杀不行的对象。最糟的情况下,可能连对轧识爱慕的女孩都会造成妨碍——如果如双识所说,这次的事件与那个把人当笨蛋要的「狙击手」之问有所关连的话——正合轧识之意。
零崎一贼。
十四岁的少女。
嗯,话说回来——她与人识同龄。
这两人年龄相同。
不,就算这样也没什么。
这也只是偶然吧——不对,不过是同年龄而已,还不能算是偶然。
嗯……说到年龄的话,在印象中,杀了双胞胎妹妹的赤神家的女继承人,年龄似乎也差不多的样子……就双识看来,那种年纪或许适合当「妹妹」,不过就二十七岁的轧识来看,那差不多是「侄女」的年龄——
正当轧识想到这里的时候。
眼前——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他们进入雀之竹取山——才十分钟左右。
还不到整座山的十分之三之处。
轧识与双识并着肩,故作随性地警戒四周。他们轻松地避开很明显是伪装用的陷阱,也就是捕兽器、捕兽网之类的原始陷阱,朝着正前方爬上兽径般的羊肠小道。
突然之间——那女人就站在那里。
露出了原本隐藏起来的身影与气息。
应该说释放出来才对。
她两脚张开、笔直地伫立着——
连问都不必问,那是显然是一种敌对态度。
明确地表达了「此路不通」。
非常强烈的意志。
「……」
对这个奇妙女人的出现——轧识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很谨慎地动作着,放下了背在肩上的皮筒。不论对方是敌人也好,尚未造成妨碍也好——那女人光是打扮就让人起了戒心。
她身上穿的是女仆装。
裙摆度长足以覆盖脚踝的女仆装。
那或许也可以说是附着围裙的小洋装……只是,换个词汇形容也没有意义。因为那女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并不是女仆装。
那女人——戴着铁面具。
铁面具的厚度犹如全罩式头盔,外型奇特,闪耀着黑色光泽。虽然眼睛的部位开了很深的洞,相对的也很暗——当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女仆装搭配铁面具。
这是轧识从未见过的诡异搭配,他心想,就算是超现实主义也该有个分寸吧。不过,铁面具搭上女仆装竟会如此适合,还真让他有些惊讶。
「呵呵呵——真不错呢。」
该说是果然胆量十足,或者说经历过常人不同的风浪面对铁面具搭上女仆装的诡异打扮,零崎双识似乎毫不胆怯……反而还亲切地张开双手、往前踏出一步,充满勇气地对着女人说话。
「妳那副面具真是不错——有种时空错乱的美感,真的好美啊。而且,除了以铁面具做为武装,赤手空拳的感觉也清爽——还是说,妳的裙子里头藏了刀刃之类的物体吗唔,仔细想想,那件过长的裙子确实很诡异。嗯嗯,看来这需要做点身体检查了——」
双识一步、一步、又一步——
缓缓朝着假面女仆前进。
他若无其事说着话,把右手伸入自己的西装外套里。在零崎双识西装外套内袋里,放了一个特制的仿手枪皮套——在那个手枪皮套里,装着他的最得意武器——
大约是在第七步的时候吧。
在他往前迈出脚步的同时——假面女仆有了动作。
她朝着双识的脸部——
踢出了似乎掠过鼻尖的超高速飞踢。
然后又一记脚跟为轴的后回旋踢。
风声几乎可以传到轧识耳里的踢击。
「呜、哇哇哇哇!」
双识直到刚才还一脸悠闲的模样,现在却很没用地发出了让人感到丢脸的惨叫,一口气连退七步,回到了轧识的身边。
他的呼吸一下变得相当紊乱。
冒出大量的冷汗。
「小心点,阿赞!那家伙是敌人!」
「……我早就知道了。」
你到现在才发现哦,轧识连吐嘈他的力气都省了下来。
双识八成是想着,那又怎么样。
「而且那女人裙子底下居然还穿卫生裤……那种东西是成熟女性该穿的东西吗真教人无力啊。」
「我对你比较无力。」
「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很重要耶。接下来我们和那个女人战斗时能期待些什么呢我已经完全失去干劲了。为什么人生如此空虚啊,已经没有梦想和希望了。神果然已经死了吗」
「这样啊这样啊。是说阿愿,难道说你其实也是我的敌人吗」
仔细看的话——
假面女仆,完全没离开原本的位置。
踢向双识的腿也——
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丝毫不差地——回到原来的地方。
然后——她依然沉默不语。
看来对方一点也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被载蛇姿态。
似乎采取被动的战法。
「嗯……看来妳似乎想玩『不让你过』(注:原文为「通せん坊」,为将两手张开、不让人通行的一种小孩子游戏。)的游戏——是指『此路不通』吗呵呵呵。喂,女孩,我的名字叫零崎双识——我们现在有点急事,妳别那么坏心嘛,让我们过去好不好主让我们过去的话,我就和妳交往哦。」
双识用着没受到教训般的亲切口吻,对着假面女仆说——对方却无任何反应。各种意义层面的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毫无反应能力,她仿佛无生命物品般文风不动地堵住了去路。
「呵呵呵——这代表没有和平谈判的余地吗情况真是糟糕。不过,我每次想和平谈判都没成功就是了……怎么办阿赞。是二对一哦。」
「嗯……」
听了双识的话之后——轧识暗自思忖起来。
光是看对方刚才的行动——大概就能判断她大概是体术高手,而且专精某种拳法。虽然从轧识站的的角度看不见,不过双识确认过她裙子底下穿了卫生裤——反过来说,双识完全没提起别的事,就代表带面具的女仆的长裙之中没暗藏任何武器。无论如何,双识不可能犯下看见卫生裤却没发现武器的失误。应该不会的,轧识想这么相信。
这样的话——那条裙子类似于袴(注:袴,有点像高腰的裤裙,是传统和服的一种,为「裤」的变形。)了。
如此说来,对方是合气道高手、或者身怀古流派柔术……轧识一时能想到的大概只有这些了。
至于那个铁面具,与其说是武装,倒不如说是单纯的变装。
轧识心想,或许对方是想避免被零崎一贼的人见到脸的缘故。因为对零崎一贼而言,将与敌人有关人物杀得一干二净,是他们行事的基本方针。
也就是说——她身上没有武器。
完全是赤手空拳。
相对的己方却是全副武装。
「愚神礼赞」(SeamlessBias)与「自杀志愿」(MindRender)。
只是……
轧识斜瞥了双识一眼。
然后,立刻做出了结论。
「……你先走吧,阿愿。」
「嗯为什么」
双识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着。
「好久没和你一起搭档行动,虽然我觉得并不差,但是——」
「隐藏实力很浪费时间。」
轧识很干脆地说了。
「即使杀得了女人,你却没办法与女人战斗对吧」
「嗯。哎呀哎呀——你说这句话真是把我彻
底看穿了啊!真的对着我自杀志愿『第二十人地狱』说出来了呢!」
「即使我们没有深交,彼此也认识很久了。这点芝麻小事我还能理解——这里就交给我,你先走吧。没问题的,我马上就会追上去的。」
轧识随意地,挥了挥手。
看了那动作,零崎双识他——
呵呵地笑出声来。
不再犹豫,也没有继续多余的对话——他迅速、灵敏地转个方向,不往原先的兽径,而是朝竹林一头冲进去。
不拨开竹子——而是强势的、强迫性地如同划开一条路般的冲去。
假面女仆——对这一切,完全没有反应。
仿佛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似的——对于零崎双识逃走一事,她只是若无其事地什么也不做——默默看着他离开。
她这种态度,即使是轧识也会觉得奇怪——可是,在铁面具阻隔看不到对方表情的情况下,想要判断对方心理的行为完全是浪费力气,轧识这么判断后,他就放弃思考了。
反正,再思考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就是接下来要杀的对象的无聊透顶的心情而已。
「不好意思——我和那个菜鸟小鬼不同,和阿愿也不同——不管对手是女人还是小孩,全都没差,战斗之后我全都会杀得精光。由我自己说似乎很狂妄,或许还有些愚蠢,不过零崎一贼史上最无情的杀人鬼——就是指我。妳只能成为我杀人历史纪录中的一笔,光荣地死在这里吧。」
轧识从皮筒中——取出了自己的得意武器。
「愚神礼赞」。
这是轧识的通称,同时——也是他的得意武器的名称。
如果要简单说的话就是「狼牙棒」。
不过,若是以棒球或垒球所使用的「棒子」的定义来看,虽然不至于完全不是,但也很难说它是「棒子」——无法被划分在「棒子」的范围内。没错,这支铅制的凶器,比较像是日本传统故事里「鬼」才会拿的——「金棒」(注:日本民间传说中的鬼所拿的物品之一,由铁制成,一头套有数个铁环。)。
不是开玩笑的重量——破坏力也不是开玩笑的。
暴力与恶意、残虐与杀意,依着那样而成形的「愚神礼赞」——是零崎轧识的武器。仿佛将所谓的零崎轧识这个概念,原原本本的具体化一般,正是那样——
「——唰!」
在将「愚神礼赞」从皮筒中拔出的瞬间——就像是用真剑拔刀分胜负般,轧识将「愚神礼赞」从下往上、如同要挥出去般,朝着假面女仆冲了过去——以零崎双识的步伐来说是七步左右,以零崎轧识的步伐来说大约是八步半的距离——一口气、一瞬间,缩短距离!
但是——在挥出去的地方,假面女仆已然不见踪影。
挥棒落空。
「……!」
啪。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在这兽径上——避开了出其不意的「愚神礼赞」,并且闪到了轧识背后,她在瞬间完成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即使被惊愕冲击,轧识反射性的回头,恰好在「愚神礼赞」攻击范围外,就看见以左脚大幅向后拉……右脚在前,双拳紧握,假面女仆的备战身影。
沉默——备战着。
由于戴着铁面具,还是无法看见表情。
即使如此——轧识光凭感觉,就知道对方正狠狠地瞪视着自己。
「怎么回事啊这……难道说是那个吗——没有任何破绽」
虽然轧识朝她说着,但——对方没有响应。
假面女仆只是——摆出备战姿势而已。
「也好——这样的话如何!」
然后是,轧识的第二击——
雀之竹取山——第一战。
零崎轧识对假面女仆之战——开战。
◆◆
「……似乎开始了哦。」
游马这么说完之后,子荻说了声「这样啊」然后点了点头。
「说实话,没等我的指示便任意行动,只是会造成我的困扰……不过算了,就结果而言也是一样的。」
「……」
子荻到底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呢——她那种态度怎么看都靠不住,让基本上决定置身事外的游马,反过来被她吸引住了。
说不定这也在子荻的预料之中。
虽然游马只打算以巡哨武器的身分协助,但却被利用得很彻底也不一定——
嗯,这点小事应该还不算出手干涉——游马以自己的基准下了判断后,对子荻提出了问题。
「那位女仆小姐……是怎样的人」
「是怎样的人——没什么,就像我先前说过的。与其说千贺明子小姐侍奉赤神家,倒不如说是只侍奉那位大小姐而已——从大小姐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她的身边照料一切,比家人还要亲近。嗯,可以说是极度忠心吧。」
「忠心啊……听起来是个很棒的词汇,不过那又怎样千贺明子——可是,那位女仆小姐再怎么看,类型也与另外两位截然不同……」
「哦哦,妳说彩小姐和光小姐啊——是啊。那两位,总而言之她们就是女仆啰,谨守照料衣食住行本分的专业人士——明子小姐则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警卫、守护者——似乎是这样。」
「她不是澄百合学园的人吧」
「嗯。她只是赤神家的属下而已……与其说是雇用她,倒不如说是我秘藏的战士之一。这次只是特别情商请她出力而已,真是幸运。」
「幸运……还真敢说。几乎可以说是诈欺了不是吗」
游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到底是用了多少的强迫的手段,从那个「大小姐」被当作「陷阱」的「饵」开始,到反复扩张的理论、武装中也能预想得到。
「但是——为什么呢对大小姐忠心耿耿是很好,但光凭这点就能把那个『愚神礼赞』……零崎轧识给压制住吗现在,怎么看都是平分秋色的样子……」
「一对一的话,没问题的。零崎一贼明明是集团,但看起来,在最初总是倾向一对一来较胜负——是所谓个人主义的家伙吧!这种作风,对我们而言是再好不过了。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人数很多的集团罢了。说到这里,老师——请让我再确认一次,正在和明子战斗的是愚神礼赞先生吧不是自杀志愿先生吧」
「嗯嗯——自杀志愿(MindRender)·零崎双识,他把那边交给零崎轧识后,就先前进了的样子,不会有错。和妳的计划符合吧」
「是啊。毕竟当『第二十人地狱』的对手,对明子小姐来说有点负担太重了……而且,性格也很难捉摸——以自杀志愿先生的状况而言,虽然他很有名,但是相关的情报少得可怜,对我来说,这次也是初次遇上他——所以,我想尽可能地布下最强的棋子对付。」
「……『棋子』啊。真是不错的形容。」
「咦,这说法不好吗变成具差别性的语法了吗不过、!即使如此,以那位先生的状况——」
「我知道的。我说的不错的形容词指的是——在这个场合,正如字面上的意思。」
游马她——没让子荻说完,便点了点头。
然后——她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地方。
透过翻花绳的丝线——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集中到在那里的——在那里备战着的,男人。
集中到那个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暗杀者身上。
「除了『棋子』以外,确实找不出其它更好的词汇了。」
◆◆
零崎双识——「自杀志愿」(MindRender)。
又称之为「第二十人地狱」。
零崎一贼的先锋队长也是特攻队长,恐怖及绝望的斩首者——就某种意义而言,或许可说是这世上最有名的杀人鬼之一。不过一旦提到「寸铁杀人」(PerilPoint),双识也只能甘拜下风——可是,即使如此,若加上实力与发言力来看的话,他所处的位置与立场,对零崎一贼全体来说,都是背负着相当的重要性的,这点绝对没错。既是异端,也是零崎一贼的代表者——这么说是最适合的吧。
刚才在对上假面女仆时,虽然还没走到需要取出那个的地步,但就像零崎轧识拥有叫做「愚神礼赞」的「狼牙棒」那专有的独特得意武器一样,零崎双识也拥有称之为「自杀志愿」(MindRender)的武器,他一直爱用、直到和自己的通称有了相同名字的一个得意武器——那是一把看起来像大型剪刀的兵器。
将有着半月形握柄的、两把用钢和铁锻造而成的双刀日本刀,以螺丝固定组合为可动式的刀刃——光看外观的话,比起轧识的武器符合常识多了,但要论脱离常轨性的话,则是这边遥遥居上。
虽然有剪刀的外型——功用却与剪刀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双识取出了那个。
他以右手将那个开开合合、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偶尔边随意地,把附近生长的竹子,像是剪纸般喀嚓喀嚓地切断——
他,正在步行。
雀之
竹取山——他正步行其中。
来回挥舞着「自杀志愿」——那行动,说明白点就是故意在边走边留下明显的足迹。不管是粗心大意还是缺乏警戒都太超过了。实际上,要跟踪他的话,相当容易。将自己经过的痕迹,以非常露骨的方式、故意留了下来——彷佛童话故事『糖果屋』中的汉赛尔与葛丽特一样。就算是距离百公尺远的地方,也能简单的追踪。
是要让之后过来的轧识不至于迷路吗实际上并非如此。
要说迷路的话,远离了路径、偏离了到达山顶的最短距离的双识这边,才真正是迷路了。
况且——虽然轧识说会马上追上来,但那位假面女仆是相当强劲的敌手吧……尽管尽管他不认为轧识会输,但那也不是几分钟内就解决得了的对手。
他不觉得是。
这样的话,双识应该做的,是不浪费轧识掩护他前进的机会,尽早冲上山顶才对——可是,双识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虽然对让我先前进的阿赞很抱歉——而且,对被当成诱饵先送进去的人识更加抱歉,不过——嗯。」
和最初预料的相同——
这是「陷阱」。
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了。
否则的话,那种地方不可能会有假面女仆等着——把面具当成是所谓的「零崎对策」的话,就表示对方事前就知道零崎一贼会来这座山了。如果只是普通的保镖,不需要连脸都遮起来。那种东西,很难说不是一种最低限度的准备。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反过来——把重点放到那边。
零崎双识——总而言之先这么决定了。
赤神家的千金到底是不是零崎——之后会不会「成为」零崎,对奉行「家贼第一」(注:文中的「家贼(かぞく)」与「家族(かぞく)」发音相同,此处为故意的双关语。)主义的双识而言,是相当优先的问题,可是,正因为那样,所以更重要的是——把等在那里的「陷阱」全部破坏殆尽,才是更优先的。
——假面女仆就交给阿赞就好。
到底在前方、在这座山里还有多少个人——被那样子的准备着——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嗯……说是这么说,哎——」
看起来对方对零崎的行事作风似乎颇为了解——也就是说,对方绝对不会做使用人海战术攻击的愚蠢行为。从那位假面女仆是一个人来看,就能明白这点。少数精锐——对方应该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筛选……配合我们这边的人数来考虑的话,适当地……
那么——大概是三人左右。
就算再多也是——四人吧……
不过那就表示——从一开始我们这边的人数就被掌握了……再怎么说那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吧……可是,谁知道呢仔细考虑从轧识那听来的,那个「狙击手」的事的话——当时的零崎相关人士,正好是人识、轧识,以及说起来是事件起因的双识……
——嗯。
总觉得——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彷佛有种——被某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真是伤脑筋啊——唔,因为是久违的战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怎么应对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啊……不过没差,只要在下个月之前回想起来就好。」
轧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灵活地转着握柄挂在左手大拇指上的「自杀志愿」——
「呵呵呵——」
双识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的笑容并没有特殊含意——说起来,双识并非是个遇到困境便会亢奋不已的战斗狂。他是零崎一贼中的和平主义者——当然,这是将范围限于零崎一贼内时的状况。
但是,即使如此。
「呵呵——呵呵呵。」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好吧,不过「妹妹」啊。
赤神家的人成为——零崎一贼的人。
要是那种事成真的话,世界会被连根拔起——在支配这个世界的四大势力之之中,如果有哪两方进行合作的话——所有一切就得从零开始。
世界崩毁。
或者可以称之为——世界末日也说不定。
轧识虽然也常常思考许多事,可是对这类现象不怎么熟悉的关系,所以不太了解这类事件的重要性——更何况是人识,连说都不必说了——然而,对于身为一贼的先锋队长,有许多机会介入世界上发生的各种状况里的双识而言,那和普通的事实——不同。
世界。
直接与世界——连结在一起。
——那或许是比零崎一贼的鬼子,纯粹而纯血的零崎人识的存在更受重视、不得不隐藏起来的最优先事项也说不定。没错,就如同赤神财团将那个双胞胎女继承人当成不存在般的行动是相同的……
——先把那丢到一旁。
「妹妹,无论如何都想要——以我个人的心情来说的话,这次就算是达不到目的了,在某一天能相遇的话该有多好啊——好可爱、好可爱,如果我妹妹很傲娇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除此之外,如果是个什么事都愿意积极行动、无私奉献的妹妹,那就太棒了——
就在双识想到这里的时候。
他——遭到狙击了。
进入雀之竹取山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连整座山的二分之一——都尚未抵达。
侧腹附近——感受到冲击。
顺着冲击的力道飞起——立刻扑向旁边的竹林里。竹子比起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虽然伤害有一半以上被缓和了——但是无法继续维持站姿,双识只好缓慢地顺着重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此时第二发来了。
这次是瞄准脸部。
额头受到了冲击。
像是被鞭子击中似的,使得头部向后弹去——这次没办法转移冲击了,所有的伤害,结果全变成由颈部承受。这下糟了!在一瞬间下了判断后,双识往旁边滚去,逃离了现场。这期间——身体的各个地方,全都受到尖锐且集中的冲击。
像是被子弹打到一般。
——可是。
子弹打到了腹侧、额头等地方,怎么可能像这样没事——不,要不是没事,怎么还能像这样继续思考之类的。而且——虽然说是子弹,攻击却完全没有声音……怎么想,都不觉得有使用火药……那么,为什么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到底现在——是被什么给打中了
疑问像是爬行般在他心头蔓延开来,正当双识打算停止思考,先离开这里的时候,又有东西朝着额头过来了——不过这次并非从正面,而是从侧面擦过额头,然后一个东西——弹跳之后随即朝下方的地面笔直地刺落。
「……喀!」
不管怎样——在拼命闪躲之中,双识捡起了那东西。
然后,此时他总算站起身来,用大剪——
『自杀志愿』(MindRender)将眼前并排的竹子从一端砍倒,自行开出道路——彻底的逃走了。
「呵呵呵——呵呵!从刚才开始、总觉得、似乎、一直都在逃窜啊——」
一边以自嘲的口吻说着。
双识一边确认着手中的那东西。
「……啧。」
确认完,他立刻——啐了一声。
看了便一目了然,那个是——
「……原来如此啊——真是够奸诈,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吧——!」
那个是——橡皮弹。
模仿子弹外型的——橡皮块。
没错,就在他确认的时候也是,从背后一直射过来——
「可恶!还是女仆好多了!卫生裤只要拜托她自己脱掉不就好了!搞什么啊,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我真是太没用了!自己都觉得丢脸!混帐,现在的状况简直就像是抽到了奇烂无比的下下签啦!」
◆◆
…………
………………
……………………
…………………………
在零崎双识的背后——该这么说吗
还是,应该说是正面呢
右侧或者是左侧呢
上面吗下面吗
总而言之——
至少,在零畸双识四周的某处——有某个人藏身在某个方向。
完全隐藏了气息后——待在那里。
不对——那男人原本就没有什么气息。
不过毕竟因为有「线」的关系,对市井游马来说,他的所在处应该是可查知的——可是如果,想要捕捉他的身影的话,那个时候,他也做好了当下就能隐身的准备。
隐身是他的拿手绝技。
因为他是——暗杀者。
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身影。包括要杀的对象——包括任何人。
因为这个意念,他脱离常轨的彻底执行着。
「零崎一贼……与其单指他们,不如说所谓的『杀之名』老是倡导一堆理论,结果简单来说的话,不就是那个吗……在任何物理性现象产生前就先感觉到『杀意』……并非由形而上、而是从形而下,把握住攻击
的意志……尽可能把握住……故,攻击速度和攻击的方向就被完全的限制住了……用枪枝的攻击更是……一律不可行对吧……」
他——喃喃地,小声自语着。
那声音——是谁也没有听过的声音。
除了他直属的主人以外——谁也不认识的声音。
「手枪对职业玩家没用……这种话,只要仔细研究过,就会知道那全是歪理、对吧……结果……以那歪理来看,刚才……只要是用狙击步枪的子弹的话,就会被闪过了……对吧……我懂哦,那种歪理……以我自己身为职业玩家,和你同样属于『杀之名』的身分……所以我懂。」
这么说着的他的两手里——正握着两把手枪。大口径的手枪……看到的人光是这样就会觉得恐怖并抱有敬畏的念头。他用双手各拿一把357大左轮枪(注:357大左轮枪(ColtPython),1956年Colt公司所制造开发的点357口径的大型左轮枪。)——
只不过——使用的子弹,并不是真正的弹药。
而是橡皮弹。
就单纯的冲击来说的话,那也没有多厉害——所发挥的威力随着击中的地方不同,骨头什么的大概会折断吧,但即使如此,还是比不上真正的铅制弹——至少,没办法杀得了人,就是这种子弹。
没办法杀得了人。
没办法杀得了人。
没办法杀得了人。
贯穿力几乎为零——从这边的立场来说的话,就是不管射中几发子弹;从那边的立场来说,就是不管被打中了几发子弹——都没办法杀得了人,而且当然也不会死……
也就是说——
「没有『杀意』的子弹——对这种攻击就没办法避开了,对吧……就物理上而言,身体的反应速度是不可能快过子弹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变成这么一回事了,对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像步枪那样的子弹速度……也就是说,从山崖上滚下来的石头是不可能闪开的吧……想吐嘈说有『小心落石』广告牌的人,现在八成在想『这可难说』吧当然,这两把手枪也是,很彻底的为了今天改造过了……会残留味道的火药一律不使用,枪声也是,在最低限度下,留有几乎听不见的程度的声音……嗯,就构造而言,比较接近瓦斯枪啦……」
然后,他将右手的大左轮枪暂时夹到腋下,从口袋里取出了别的东西——
震撼弹。StunGrenade。
以声音与闪光,一口气压住周围的投掷武器。
当然也没有杀伤力。
「即使全身的骨头粉碎得如章鱼——即使肌肉被搅得像一团烂泥巴——即使各个感官知觉全被夺走——只要对方没有『杀意』,我就没办法对付……零崎一贼恐怕是最佳的例子。『杀之名』真的是太过习惯倚赖『杀意』战斗了……所以这就成为可以利用的漏洞。因为我是个暗杀者……所以我不会杀了你,让整个零崎一贼都成为我的敌人……我并没有杀了你的打算。所以,自杀志愿先生——」
他的名字是——闇口濡衣。
隐藏于黑暗之中。
在暗处的闇部。
不带杀意,而是带着恶意的暗杀者。
「请你——不要恨我。」
雀之竹取山——第二战。
零崎双识对闇口濡衣——开战。
◆◆
「……嗯,要说是盲点的话的确是盲点呢……对和我们一样的『外界』的世界的人们来说,『杀之名』的那些人最特异、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就是他们对所谓的『杀意』完全精通的这点了——习惯感觉『杀意』、理所当然的运用『杀意』……既然如此,只要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打算的话,就能封锁住那个有利点了——吗唔,理论是很适当。可是……一般会做这种事情吗」
「盲点——是啊。的确,但即使话是这么说,就我来看,只是姑息的手段而已。」
「姑息这是卑鄙的意思还是,无法忍受这个场面的意思呢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像是荻原同学会有的意见耶。」
「是这样吗是这样也说不定。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关于那个人要用什么作法,并不是我给予指示的。关于那部分,说好了我不会表示意见的。」
子荻装起胡涂。
游马则嗯一声,总之先点了下头。
仿佛是被迷了魂一样。
「这个,我原本不想勉强问妳的……可是我实在很在意,所以让我问一下吧。」
「哎呀——老师竟然打破了自己所决定的负责领域,真是难得呢。」
「这还是属于领域内的发问哦——关于这点,我的判断是很严格的,不用担心。我依旧很清楚,不管是我的肉体也好、精神也好,全都放在和这场战斗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样啊。那么是我太没礼貌了。然后呢妳的问题是什么呢」
「闇口濡衣——通称『隐身濡衣』。这么有名的人——妳是如何让他加入妳的阵营的」
市井游马——不管是这个名字,或是她的通称Zigzag,在业界都相当出名,可是即使如此,她的知名度却远不及闇口濡衣。
而且还是大大地——处于下风。
「闇口」——「杀之名」中排名第二位。
暗杀者集团。
光是排名就胜过零崎。
继续说下去的话,「闇口」是仅次于「零崎」的——可能的话尽量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被忌惮厌恶的团体……
不管是赢了也好、输了也罢,都同样会变成令人厌恶的回忆——这就是原因所在。
闇口濡衣,就算在那个「闇口」之中,肯定也是顶级的人才没错——除了自己的主人外不在任何人面前露面,彻底地抹去自己的存在,真正的、只为了杀人的存在——也被说是暗杀者的模范。
当然——那绝对不是赞美的词汇。
「为了对付零崎而找来闇口众的人,这真的很奢侈啊。」
「老师真讨厌……又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了。其实只是以物易物的契约,我和濡衣先生的主人做了交易,暂时把他借过来而已——我可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这是很平凡的手法啊。」
「嘿……那么,所谓的交易是」
「嗯什么」
「我是在问——借来闇口濡衣这件事,妳给了闇口濡衣的主人什么好处——还是提出了什么条件」
「这是商业机密。」
「……」
「如果我说了的话,老师说不定会遇上危险——从我口中说出来是非常、非常危险的。」
这是不打算回答——的意思吗
真是个麻烦的学生。
诈欺之后是勾结——彷佛没有节操似的。当然,从内涵上来看的话,光就麻烦的那部分,也不得不说是她值得信赖、圆滑机敏、有才能……
至少,作为伙伴能增加信心……
可是——游马很有把握的想着。
撇除敌我的意识形态来思考的话——不对,就算是以敌我的意识形态来思考也是一样——从内涵上来看也是,倒过来看也是,不论怎么看——都还是有问题存在。
先撇开把游马——澄百合学园的老师当作巡哨武器给拉到战场这件事不谈……荻原子荻以三寸不烂之舌……将赤神家雇用的战士给拉了出来、随心所欲使唤闇口濡衣——为什么这不只是偏出常轨,而是做得太过火了。严格说起来,光是以赤神家的千金小姐为饵与零崎一贼为敌,就已经相当夸张了才对——
——说不定很糟。
这个女孩未免也——太有才能了。
力量——太过庞大。
这部分真的已经超出游马负责的范围——绝不可能与她有关,而是别人的工作——在这种情况,就算从澄百合学园的高层,下令对荻原子荻做些什么处置——搞不好也不是不可能。
——荻原子荻。
「哎,妳……妳听说过『人类最强』的事吗」
「啊」
对游马突然丢过来的问题——子荻歪了下头。
「『人类最强』……吗没有,很惭愧的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呢」
「啊啊,妳还没有学过啊——也是啦。即使如此,我想说如果是妳,即使听过我也不诧异,她还没有那么出名吗不过,反正进了高中之后上课大概也会教到,妳还是仔细记起来比较好。那是说不定某天有可能会和妳战斗的人。不对——搞不好,可能会是帮助妳的人也不一定——说不定啦。在妳真的想要拜托某人的时候。」
「啊……是这样吗可是我不论何时都常在拜托大家、一直受到大家帮助,我是这么想的啦。说到这里,老师——」
不知她了解到游马的想法到什么程度,或是完全没有察觉;游马的意图又传达到了哪里、传达了多少意思呢——只见子荻若无其事的转回话题。
「愚神礼赞先生那边战斗情况如何了」
「嗯……啊啊……战斗开始之后,移动变随意了的关系,『丝线』怎么样也追不上——但是,要说哪一方的话,现在似乎是明子小姐占了上风。粗略地,
以得分制来看的话啦。从两人的对话听起来,果然在狭窄的地方『狼牙棒』很难随心所欲地操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他』了。妳所在意的——矮小的『他』。不过『他』身为零崎一贼,似乎还是没没无名的……」
「不论是哪一号人物,最初都是没没无名的。」
「妳这么说也没错啦……可是老实说,我感觉不出他是会让荻原同学在意的人才——哦。」
游马持续翻花绳的手——停了下来。然后她抬起头望往子荻的方向。
「最后的两个人,似乎也相遇了哦。」
「……是吗」
此时头一次——子荻的表情,改变了。
目前为止的四个人——零崎轧识、千贺明子、零崎双识、闇口濡衣——目前为止的四个人,以及提到关于「他」的时候都没有、一次也都没表现出来过的,是的,要怎么说呢……不安或者,期待也不是——
微妙的表情。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近似「不好意思」之类的,应该是那种情况吧——总之,是失去稳重的态度、出现暧昧的表情。
对于这次总算看到荻原子荻和年龄相符的反应,游马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算是妳,对可爱的学妹的动向,看起来也是很关心的呢。」
游马捉弄人似地说着。
「嗯……是啊。说不定是这样。」
似乎是无法做出太大反驳的样子。
子荻摇了摇头后,说了。
「只有那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跳脱我的计划。那女孩大概、肯定比我们,一直比我们都更接近零崎……毕竟她没有什么战斗方式,有的几乎全都是杀人方法。」
◆◆
零崎人识——在这个时候,没有通称。
特定的得意武器——没有,全看他的心情而定。
心里也没特别在意什么,就在此时。
西条玉藻——摇摇晃晃地出现了。
进入雀之竹取山——三十分钟。
在整座山的十分之七左右处。
「……飘啊——飘……飘啊飘。」
她上半身穿着体操服。
下半身穿着黑色的灯笼裤——
还有,裂开了的短袖上衣。
从肚脐的地方开始,到胸部的下半部为止都裸露了出来。
缝在灯笼裤的长方形名牌上面的「西条」,是用粗奇异笔写上去、以平假名拼成的。如果说,现在在这座山的另一面和轧识对战中的假面女仆,她的那个无痕铁面具是为了不让零崎一贼知道她的身分的话——和那想法相反,西条玉藻的样子也太过光明正大了。
「……初次见面。」
玉藻——首先,这么说了。
「我是……魔法少女,西条玉藻美眉……」
「……!」
相对的,零崎人识他——
什么初次见面、上个月我才见过妳吧妳那种打扮再怎么说都太扯、妳是打算怎样,自称魔法少女又是怎么回事,哪有人自己叫自己美眉的啊不知怎么了,对于在遇见的短短几秒之内已经有一堆事情可以让他吐嘈的西条玉藻,他完全没有开口吐嘈——
「那个笨蛋大哥!」
而是——开始狂骂零崎双识。
他咬紧嘴唇,翻着白眼——用力的踏着地板。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杀他个七十二次!那个变态,我要安排有史以来谁都没做过的、难以置信的死状给他!我要用会被收录在明年版的『世界死刑大全集』那样的惊人杀人法来杀死他!」
「……」
玉藻露出一副不是很懂的表情。
人识没空理她——继续怒吼着。
「总算——总算让我又遇上这家伙了……但为什么我的右手却是骨折的好不容易可以继续那天未完的战斗了——而且是处于不继续下去也不行的情况,为什么我却是这副样子!现在这种状况,这家伙与我非得正面交战的场面都已经被准备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变成现在这样——就像是宝藏摆在眼前,却没有方法挖掘似的……为什么我非得碰上这么愚蠢的事是我平常的操行太差了吗不可能,我一向都很认真的!连垃圾分类都没疏忽过,结果却变成这样!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这太没天理了,没天理到极点了——!可恶,我可是、我可是、我可是——」
上个月——
零崎人识和零崎轧识连手袭击位于某个地方都市里的高级公寓——人识在那时候,和西条玉藻厮杀了一番。结果那场战斗由于「狙击手」的干预,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打断,这件事对人识而言,留下了战不过瘾的结局——
看来,他似乎是在说这件事情。
正说得——毫无条理的样子。
「这种——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是赢了也好、输了也好,不都说不出是输是赢吗」
「……妳在……说什么」
「所——以——我——是——说——!」
对用呆呆的表情、不可思议的歪着头,歪得夸张到像是早期恐怖片那样子的玉藻,人识彻底迁怒的朝她吼着。
「我想和妳堂堂正正的、在最佳状态下打啦!超想的啊!什么无聊透顶的计划、见机行事之类的,还有一堆无所谓的目的、无所谓的工作、无所谓的任务,什么故事进行中负责的角色之类的,我只想把这些东西全都甩在脑后——」
「飘啊飘……」
不晓得到底是有听懂还是没听懂——
玉藻摇摇晃晃地,摇着她的身体。
「可恶,全是那个大哥的错——真的,都不考虑后果……那个变态、那个变态、那个变态!啊啊,够了,早知道会这样,回去就好了,早知道会体验到像只小狗等人来喂的没用心情的话,就算是迟到也该去考试还比较积极——为什么这么凄惨,丢脸也有个程度吧。我每次都这样,在最重要的时候,不管是在哪里,结果都达不到目标——谁也遇不到——」
「喂——」
玉藻她——把双手圈在嘴边,悠闲的大声地——像是要打断人识的话般,发出了声音。
「做了」
「……啥」
「你、呃。」
休息一下。
然后,继续说下去。
「手、折断——了,了、折断。」
「吵死了!给我说清楚点!」
「那是——嗯。」
休息。
没打算说清楚点的样子。
「这样的话。」
说着,玉藻她——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腕。然后让右手肘呈直角角度,对人识展露着她的右前臂。
那是很细很细、彷佛棒子般的前臂。
「…………你在干嘛」
「所以。」
玉藻说着。
然后,「这么做不就好了。」
啪。
她的左脚咻一声,以很轻松但非常敏捷的速度挥动着,朝向天空——
左脚的膝盖,就在手肘和手腕间刚好正中央的那一带,玉藻让它撞了上去——就那样,像是疏忽大意般地,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虽然说以组成人体肢干的部分而言,这样就受伤也太脆弱了,但那确实是骨折的声音没错。
她的左手放开了右手腕。
喀啦——右手垂了下来。
形状——不再呈现直线了。
「妳——妳这个人。」
「这样……条件就一样了。」
玉藻——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后——以左手拿出了刀子。
有着恐怖、凶恶设计的——厚重的刀刃。
「对吧」
实际上——西条玉藻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意图,那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吗那行动是被控制的吗那样的冲动行为是失控吗这些,谁也不知道。是不可能会知道,也无法说明的意义不明的行为。就算是玉藻本人,肯定也不知道吧。是她的话,肯定在折断手臂的时候,就已经忘了折断手臂的理由了——不对,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从最初就不存在什么理由之类的,这个可能性最古同。
「……真是杰作啊。」
但是,起码零崎人识用某种类似尊敬的态度,接受了这个行为。
那可是——对这个少年而言,极为少数的特例。
「喂——名字,再说一次妳的名字。」
「……」
「让我记住妳的名字。」
「……昵昵。」
玉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