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1 个人数值高但赤手空拳冒险起来也会非常辛苦

台版转自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辣鸡kid

放学后,在夕阳西下的教室内,共有两道人影在交谈。

其中一道人影是我,至于另一个小小的影子,是向我谘询「战斗技巧」的小玉玉。

「友崎你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好?」

「这个嘛……首先要──」

这几个礼拜以来,小玉玉变成绀野欺负的对象,到现在甚至受全班轻微迫害。就像车子连环追撞一样,被越演越烈的事态搅和进去。

因此今天在这个地方,我要变成小玉玉的战友。

「嗯。」

小玉玉用认真的表情等我把话说完。

虽然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但为了不让深实实感到悲伤,小玉玉下定决心「改变自我」。那么为了尽全力协助她,我希望能够竭尽所有的力量。

「小玉玉需要的应该是化解攻击的技术……我个人是这么想的。」

「化解……」

像在摸索我这个提案的轮廓,她语气认真地说著。感觉校舍这边几乎已经没有人了,教室里就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嗯。因为你都跟人硬碰硬,所以流弹就波及到四周的人……」

小玉玉一直看著我的眼睛,听我说话。

「这样一来……实际上最先开始欺负人的是绀野,错的人当然不是小玉玉,就算是这样,小玉玉你也因此受到连累,结果就被大家──这个嘛,该怎么说……」

当我犹豫著不知该怎么接话,小玉玉立刻插嘴,像在替我把话说完。

「大家就会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差、差不多。」

让人难以启齿的话,她一语中的。还是老样子一针见血,这点让人吃惊,同时我不禁苦笑。除此之外处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也让人觉得有点愉快。看她如此坚定、绝对不会妥协,总觉得让人有点安心,心想不管碰到什么事,小玉玉永远都是小玉玉。

因此,为了回应这样的她,我先是抿了下嘴唇,接著再次正面回应。

「──嗯,可以说是那样。虽然小玉玉的所作所为没错,但是你做的事情却让大家退避三舍,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你想要解决现在的情况,必须做得更圆滑才行。」

接著我和一直面向这边的小玉玉对上眼,目不转睛地回望她。

只见小玉玉大大地点了点头。

「嗯,说得对。」

她说完后有点懊恼地咬著嘴唇。但下一刻就像要甩开这些想法,她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接著用充满斗志的声音说著。

「我也那么认为。」

她的表情很坚强,彷佛已经想通什么似的。小玉玉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果然是已经做好觉悟了。

因此我想要在充满斗志的她背后推一把,对著小玉玉绽放笑容。

「你是想要知道『战斗技巧』对吧?」

当我话一说完,小玉玉眼睛就睁得像橡子一样圆,看著我的脸,最后温和地轻笑。

***

身为玩家要开正确的作战会议,无论何时都是从掌握现况开始。

我跟小玉玉随兴坐在靠近窗户旁边的桌子上,并排在一起开会。

「把目前的状况整理一下──首先就是绀野持续找小玉玉麻烦。这些都不是大规模攻击,像是踢到桌子、听到她在讲闲言闲语,全部都是能用偶然解释过去的等级。总之,对方欺负你并没有留下明显证据。例如……乱留一些字之类的。」

当我确认完,小玉玉点点头。

「嗯,就是这种感觉。虽然自动铅笔的笔芯被弄断,但她说那是我自己弄掉才折断的。并没有留下证据。」

我说了一句「是那样没错」,跟著点点头。

「但不管怎么看都是绀野做的,所以每次小玉玉都抗议她的找碴行为。」

「嗯。」

「虽然如此,绀野一直装傻,问题迟迟没有解决。她说一切都是偶然,否认有『欺负你』。呃──之后……」

我又有一瞬间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

「班上同学看到我们起争执,渐渐开始对我感到厌烦。」

「……算是吧。」

小玉玉再一次亲口断言,说出让人难以启齿的话,我一面回应她、一面思考。

「所以才要想办法改善这种情况吧。」

「嗯。因为深实实很伤心。」

从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操场,小玉玉边看著那里边小声说道。我也跟著看向那边,结果看到田径社的人正在练习。

几十位学生正在练习,深实实格外引人注目。那股吸引力或许是出自她与生俱来的活泼气质,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就算隔著这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正尽全力努力。看著看著发现深实实朝跑完操场的日南挥手,正拿著宝特瓶喝某种饮料,开始跟对方有说有笑。

接著我发现一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日南的存在感很稀薄。

「那首先该从哪里开始改变?」

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我重拾心绪把目光拉回,与小玉玉四目相对。她目光炯炯有神,但相反地,那双眼眸深处隐约缺少一些自信。至今为止她不曾「改变自我」,是因为这样才感到不安吗?

「先从哪里开始改变……啊。」

我开始去想该配合现况采取什么行动,在脑子里头归纳起来。但是却很难一口气理出头绪。

即便如此,我还是依序思考目前已经清楚的要素,逐渐将那些转变成言语。

「最重要的……我想应该还是跟人说话的各种态度表现,大概是这类的。」

「听起来好没把握!」

说那些话是在模糊焦点,却被对方第一时间看穿,一针见血指出。喔喔,小玉玉果然毫无破绽。

「总、总之我也还没有彻底改变自我,还在努力中……」

当我支支吾吾开始找藉口,小玉玉偷偷笑了出来,嘴里说著「或许是吧」。

「不过,我觉得这样才有参考价值。」

「……你说过我们很像对吧。」

小玉玉听完「嗯」了一声并点点头。

「我不擅长跟大家打成一片……与其去请教原本就很擅长的人,还不如去请教从不会到会的人,我想他可能比较会感同身受。」

有种在自我反省的感觉,小玉玉喃喃自语。脸上表情有点落寞。

因此为了勉励她,我故意摆出搞笑的表情。

「好。我原本也不擅长这个,这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包在我身上。」

「啊哈哈。什么鬼。」

小玉玉脸上总算有点笑意。很好。情况原本就不乐观,所以我想至少让眼下这段时光的气氛轻松一点。这应该是刻意训练出来的技能,只是没想到,想让某人发笑的时候,自己还有这种选项可选,这是很重要的资产。

「来吧。就当作是上了一艘用泥巴做成的船。」

「喂!那样会沉下去吧!」

看到小玉玉认真吐槽,我放心地笑了出来。

但事实上,我能够理解在这方面不擅长的人有何感受。就这点而言,我认为自己是再也没人可以超越的人才。在不擅长的世界里,这样的人才十年才出一个。

不过这么说来,我有点好奇日南究竟是什么类型。人分成原本就很有才,或是没什么才华的人。印象中刚开始碰到她的时候,她好像说过自己原本在这方面也很笨拙,但我没有详细追问。

想到一半,正在偷笑的小玉玉突然指著我说「不过,刚才那个!」。

「咦,那个是哪个?」

「说对于自己的不擅长很有自信,你原本不会说这样的笑话吧?」

「……对。」

我认同。虽然那是在自我解嘲,但要说我这个角色,的确不会在班上的女孩子面前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基本上我若是想设法让对方笑,根本就没选项可选,就算有出现选项好了,大概也只是「肥宅我对于耍笨很有猪信唷」,所以我认为自己进步很大。

「为了变成那样,友崎你做过什么?」

「这个嘛──其实我……」

我边说边回想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情。去回想那些感觉确实是最有效率的做法。虽说对方马上替我找台阶,帮忙导出教她的方法,让人很难为情。

我想想──一开始我在班上都没有朋友,后来以借卫生纸为名目去跟泉讲话。之后衍生出跟菊池同学说话。再来就是矫正姿态和表情,还有──

「啊。」

这个时候我想起一件事。话说「那个」不就最适合拿来套用在这次的情况上?

作战会议总是要从掌握现况开始──这套用在小玉玉身上应该也合用。

所以说师父,要借您的技巧一用!

「……等我一下。」

我边说边摸索我放在脚边的书包。一阵子之后,我转头看向小玉玉,什么都没拿出来。

「怎么了?」

刚刚还在摸索书包,没想到我什么都没拿出就把身体转回来,小玉玉用诧异的语气对我说著。

「啊──不,没什么。」

「这是哪招?」

她原本错愕地看著我,但是当我说稍安勿躁把场面带过,小玉玉就没有继续追问。若是不暂时保密就没意思了,因此我特地咳了一声,决定让话题继续。

「刚才有问我曾经做过什么对吧。」

「嗯。」

「有特别练习的就是……表情和姿态,还有说话语气的抑扬顿挫吧。」

「表情姿态和语气高低?」

我点点头说「没错」。

「我这个人的表情原本不是很生动,简单来讲就是死人脸,曾经有过这样的一面。姿势也不是很端正,讲话又鬼鬼祟祟小小声,给人家的感觉就是『这家伙根本不是现充!』。」

「嗯,的确。」

「别那么肯定答得理所当然好吗……」

我运用锻炼出来的技能营造出悲伤语气。结果小玉玉就呵呵地笑了出来。很好。身为弱角,光是要让人笑出来就要边讲话边设想一堆事情,虽然那样很累,但是为了让场面开朗起来,就算能做到的事情不多,还是想试试看。

小玉玉似乎觉得很有趣,她用手掌轻轻按住嘴巴,对我微笑。

「可是现在你的说话方式变开朗了,给人的感觉也变了。」

「喔、喔喔。有、有吗……?」

被人出其不意夸奖,我说话的时候害羞到眼神飘来飘去。还用恶心的方式「咕呵」笑。在最后一刻大意。

「害羞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不像现充!」

「好过分!不过笑出来的那瞬间就有猜到你可能会那么说!」

我用最近锻炼出来的吐槽语气回应。接著小玉玉又微微地笑了一下。

像这样的吐槽,若是我稍微注意一下,现在也能做得很棒,仔细想想会发现这是「反驳」跟「带有感情的语气」结合才衍生出来的技巧。找出对方说的话有什么奇怪之处,再用带有感情的语气反驳。换句话说一而再再而三反覆练习,两种技能都会变得越来越稳定,如今那种复合技术也能够实际运用了。果然稳扎稳打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从刚才开始好像就有顺利让现场气氛缓和,因此我想要趁胜追击,又装出更开朗的语气。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已经能够用有点开朗的感觉说话了!」

在说笑的时候,我的语气有特别夸饰,结果惹得小玉玉发出一阵轻笑。要顺势猛攻。玩AttaFami也一样,趁胜追击往往都能打出好成绩。

「是啊。但这种话可以自己说?」

「应、应该可以!对于自己努力改变的部分要有自信!看吧,就连小玉玉你也觉得我改变很多!」

虽然我有点焦急,但还是理直气壮将话说完,结果小玉玉就把我从头到脚看一遍。接著她突然换回认真的表情。

「不过,还是让人觉得你才练到一半。」

「鸣。」

总觉得她的眼神好直接,对我说那些话的语气就像在发表最真的感言。那些话说进我心坎里。抱歉我得意忘形了。我知道小玉玉说的都是真心话,说话语气也没有半分虚假,更觉得这些话相当有分量。

「总、总之今后会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这句话就像在说给自己听,只见小玉玉嘴里说著「也好」,看起来很认真、认同地点点头。她并没有刻意替我打圆场,但也没有反过来调侃我,感觉单纯就只是接受罢了。这样才像小玉玉。

「那、那个,接下来……我们要谈之后小玉玉最好去做哪些事情对吧。」

「嗯。」

尽管有些意志消沉,我还是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我想一开始该做的就是这个,为了明确知道自己想转变成什么样子,要先掌握自己目前的现况。」

「自己的现况?」

这是什么意思──小玉玉说完歪过头。

「呵、呵、呵,那就是……」

「这种笑法也好恶心!」

枉费我想表现傲视天下的笑。除了被小玉玉一针见血地指正,我还再次摸索自己的书包。这次没有空手而回,而是拿出一个呈现立方体的小型机械。

小玉玉的目光落到那个东西上。

「……这是什么?」

「这个啊。」我说完就将那个东西拿到脸旁边。「这是录音笔。一种录音机!」

「录音机?」

我把那样东西献宝似地举起,附带锵锵音效,但是小玉玉一点都不配合,她错愕地歪著头转过来看我。看看这个温度落差。

话说我用手指抓著的,正是从日南那边借过来的录音笔。她给我这个道具做特训,可以把自己说话的声音录起来,好确认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最近我每天晚上睡觉前也会使用,来确认自己的感觉和实际语气是否有落差,平常也会带著走。

「这要用来做什么?」

「呵、呵、呵。这个嘛──」

「就跟你说那样笑很恶心!」

就算被小玉玉砍得七零八落,我还是按下那个录音笔的「停止录音」按钮。确认声音顺利入进去之后,我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并按下播放的按钮。

「总之你先听听看。」

当我说完这句话,小玉玉的目光转向那个小小的机器。

机器播出的声音就是以下这些。

「有特别练习的就是……表情和姿态,还有说话语气的抑扬顿挫吧。」

「表情姿态和语气高低?」

「我这个人的表情原本不是很生动,简单来讲就是死人脸,曾经有过这样的一面。姿势也不是很端正,讲话又鬼鬼祟祟小小声,给人家的感觉就是『这家伙根本不是现充!』。」

「嗯,的确。」

「别那么肯定答得理所当然好吗……」

小玉玉在听的时候一直眨眼。

没错。一开始我摸索书包时已经偷偷让这个录音笔开始录音。然后直接录下最自然的对话声。不知不觉间完全抄袭日南对我用过的手法。徒弟已经得到师父的真传。

随著声音播送,最后小玉玉的目光追随笔直指向我的手指一起对准我。

「这是窃听!」

她脸上表情写满对我的非难。

「不、不是啦,虽然是那样没错……总之你先听一下。」

当我用这句话安抚完小玉玉,她除了「唔──嗯」回应,还是勉强去听那些声音。

我们两人暂时默默无语地听那些声音。紧接著小玉玉脸上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嗯,第一次日南对我这么做的时候,我也很惊讶。那不能怪她。

毕竟这次这台录音笔还录到来自小玉玉的这段声音。

「害羞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不像现充!」

「不过,还是让人觉得你才练到一半?」

「这种笑法也好恶心!」

「就跟你说那样笑很恶心!」

过了一会儿后,声音播放完毕。

我无言地看向小玉玉。

然后把桌子上的录音笔收回来。

「怎么样?」

听我这么问,小玉玉用非常朴素的语气说了这番话。

「我嘴巴很坏吧?」

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感觉很客观,听到那过于率真的感想,我一不小心笑出来。不愧是小玉玉,这个女孩不会说谎。

不过,事情正如我所愿。

「对吧!?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

「想表达我嘴巴坏?」

那语气没有厌恶的感觉,单纯只是在问问题。

「唔──唔嗯这个嘛,简单归纳起来就是那样!」

我说话的语气变得有点随便。虽然我这个人也是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但是对于语气会特别下功夫,所以这种太直来直往的对话让我不由得有些心惊胆颤。但并没有感到不自在。该说如果习惯了,像这样说话对我来说会比较轻松。我们的本性果然很相似。

「那个──所以说。就算自认说话的态度是某种样子,或觉得自己只是说出心里所想,实际上客观地听完,有时会发现那跟自己的想像有落差。」

以前日南曾经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我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

我也是那时第一次认真起来长时间听自己的声音,然后就像现在的小玉玉一样,对于它跟自己想像之间的落差感到吃惊。

「若是能够客观掌握自己真正的说话方式,就会知道要怎么改变不是吗?」

所以我把日南教给我的现学现卖,传达给小玉玉。嗯,果然有得到师父的真传。

但是不久之前对我而言就连稍微改变语气都很吃力,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别人的导师,人生果然充满未知。

这时小玉玉一面思索,嘴里一面发出「唔──嗯」的声音。

「……这就是所谓的『掌握现况』?」

「没错!」

我用手指用力指著小玉玉,同时很有精神地回应。

身为玩家要正确展开作战会议,无论何时都需从掌握现况开始。归纳眼下「现况」会发现,围绕著小玉玉的客观情况固然重要──但这次更重要的是「小玉玉自身的现况」。

毕竟这次要改变的不是周遭情况,而是小玉玉本身。

「你想想看,我、日南和深实实知道小玉玉的个性就是那样,所以觉得无所谓……但就像刚才听到的那样,你讲话的时候听起来很酸,教室内自有它的规矩存在,我觉得你那样很不利。」

「唔──嗯。的确是……原来如此。」

小玉玉看起来似乎能够明白,但她有点泄气地低著头。

在这个名为「教室」的场域里,被制定出来的规矩其实都著重在「察言观色」上,不然就是要在权力游戏或斗智战争中获胜,成为「操控气氛的一方」。换句话说等同二选一,看是要随波逐流,或是引领潮流。若是没办法操纵氛围,又要反抗它,那就意味著将会被名为氛围的怪物吞食。

在这种情况下,不愿意屈服又不擅长操控氛围的小玉玉正面硬碰硬,结果就被那样的氛围害到──可以说小玉玉的现状就是这样,被教室里的「规矩」吞噬。

当然,没办法勉强自己随波逐流不完全是件坏事。岂止是那样,小玉玉说什么都不愿意扭曲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本质,她的那份坚强看在我眼里甚至觉得很美,反而该这么说,大多数人没有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只会一味地随波逐流,我认为小玉玉比那些人「正确多了」。

然而这样的正当性碰到教室里的规矩就彻底翻转,变成一件坏事。

到头来所谓的正当性都会根据场合和当下的规矩起相对变化。

那我们现在就只能配合这些去战斗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突破现状,就得那么做。

此时小玉玉双唇发抖,嘴里发出细小的呢喃。

「必须做出改变、对吧。」

那语气听起来混杂著决心与迷惘。脸上神情看上去就是参杂一些懊恼色彩。

「是啊。」

看著那样的表情,我还是从正面坚定地凝望小玉玉,深深地、强而有力地点点头。

我当然也觉得「正确的一方」被丑陋规矩吞噬令人感到懊恼。不对这样的现况屈服,小玉玉贯彻自己的正当性自然是美好的,我确实也希望她那么做。

不过,如今不同了。

像在确认是否已经决定要一起当共犯,我缓缓开口。

「──所以我们才要利用那种规矩,去达成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不让深实实感到悲伤』。」

那让小玉玉的嘴巴微微张开,带著惊讶的表情抬头看著我一会儿。

最后她开心地笑了一下,又用力指著我。

「没错!虽然有点不太可靠,但我们一起努力吧!」

「小玉玉,才过没多久又说出真心话了。」

就这样,我跟小玉玉准备展开行动,虽然有点前途未卜。

***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跟小玉玉已经确认过彼此的意思和决心,立刻在这个教室里展开第一波特训。

拿日南至今为止教我的东西当基础,来检定小玉玉营造说话语气的方式、拿捏姿态和表情的手法,同时告诉她练习的方法。

而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日南曾经给我出过的功课。

「抓到感觉了?」

被我这么一问,小玉玉精神抖擞,像个小孩子似地猛点头。

「嗯!」

语气听起来比平常还要开朗许多。

「不愧是小玉玉,学得真快。」

「耶──!」

不仅如此,小玉玉回话时还举起手做出万岁的姿势。脸上也笑咪咪的,看起来非常灿烂。嗯,感觉很不错。因为她身材矮小,就算做这种幼稚的行为也很搭。同时又觉得怪怪的。

「一个人也可以练习吧?」

「喔!」

紧接著小玉玉用力竖起大拇指,用可爱的表情回答。眉毛很挺,双眼炯炯有神。好厉害。感觉小玉玉都不像小玉玉了。看起来超级呆萌。

于是我们目前在做的是这个,我第一次跟日南一起去菊池同学打工的咖啡厅时,她给我出了一道题目。那就是「只用母音说话」的特训。

言语变化受到限制,声音的语气和表情、肢体语言会跟著变活泼,我学到那样的特训方法可以锻炼语言以外的表现能力。所以就尝试让小玉玉做做看。原本还在好奇结果会变成怎样,后来发现感觉就像在跟小动物嬉戏一样。

「……可以了。现在用普通的方式说话没关系。」

「啊,嗯。」

当我说完,小玉玉说话语气又变成平常那样。训练就到这边暂时告一段落。

我用手指抵住下巴,稍微思考一会儿。

「我想想……」

接著我发现一件事情。

「……你做得很好。」

对。要当现充,必须具备跟人交流的基本技能。那种基础能力是一切的基底。

简单讲就是──说话语气、表情、姿态。

在进行这种使用母音的特训之前,我已经把某些部分都确认一遍,像是能否确实提起嘴角摆出一些表情,或是能否抬头挺胸,摆出端正的姿态。经过刚才那场特训,我已经明白小玉玉是否有办法修饰说话语气。

结果如下。

依我看,小玉玉把这三个要素全都──

「真的吗?做得很好?」

「嗯,算是吧……应该这么说。」

我一脸认真地看著小玉玉的双眼。

然后直接将心中感想一五一十传达。

「全都做得比我好。」

「咦咦!?」

听完我不得了的告白,小玉玉发出好大的叫声,整个人好惊讶。

「等等!不是说会教我很多东西吗!?」

「我的好徒儿啊,为师已经把所学都交给你了。」

「什么啊!根本什么都还没教啊!」

小玉玉用凛然的表情和爽快通透的音色订正我。喔喔,表现能力果然很强大。而且这已经超越订正的领域,来到吐槽境界了吧──想到这边,我又发现一件事。

「对了……刚才小玉玉做了类似用力吐槽我的行为对吧?」

「嗯?好像是。」

小玉玉换上错愕的表情,等我继续把话接下去。

「想要跟大家打成一片,也就是想要变成像现充那样,这时就需要重要的技能,例如『捉弄人或是反驳他人』,还有『用感情丰富的语气说话』。所谓的吐槽说穿了就是一种复合技巧,是上面这两种加在一起。」

「嗯?原来是这样?」

小玉玉回话的语调彷佛似懂非懂。

「然后,就我刚才听到的,我认为小玉玉在这方面表现得很好……」

「是吗?」

「嗯。」

我说完先是换个气,接著就慢条斯理地开口。

「直到最近,我才学会那招。」

这句话一说完,我「呼──」地吐了一口气,等待小玉玉做出回应。不难想像到了这个阶段,她可能会回答「你果然还是不行吗!」这类的,做出精确度超越我的大力吐槽。甚至让人想要把她的用力程度拿来当作参考。

没想到跟预料的相反,小玉玉感觉很傻眼,低著头发话。

「你果然不是很可靠……」

「原、原来如此,要刚柔并济……」

不能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用力,小玉玉也会用比较没力的方式吐槽。原来还能这样收放感情啊,这次又让我学到一样……咦,怪了?好像哪里怪怪的。

***

之后我又请小玉玉做几项特训,但果然一入门,不论哪项都让小玉玉交出水准以上的成果。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举例来说,好比刚才只用母音说话的特训。

基本上比起用各式各样的言语来表现自己的情感,小玉玉更偏向用言语之外的方式适时表达情感。声音和肢体动作都很大,表情也很丰富。也就是说跟我不同,她本来就特别擅长那样。

关于这点,之所以会有使用母音特训的方法,是因为我太过于仰赖言语的变化,疏忽了言语之外的表现方式,因此才会被出这样的题目。换句话说是要封住我「太过于仰赖言语变化」的问题,藉此拿出成果,是特别设计来强化我的。

直接拿来套用在小玉玉身上当然没有效果。

于是目前需要的,变成要设计一些训练,修复小玉玉身上的问题。这时就要思考必须准备什么样的训练──照理说是这样。

但若要我现在就把那些简化成一句话,结果就会变成下面这样。

「其实我也摸不著头绪……」

情况如上,今天才刚缔结的师徒关系在成立几十分钟后立刻触礁。我要来当人生导师果然还是太嫩了吗?

但事情都来到这个地步了。若是不做点什么肯定会更加恶化,即便能够做的不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还是想尽力而为。

「话说友崎你做过的特训,我都做得很好对吧?」

「……嗯。」

我点点头。有可能是我对小玉玉下的判断错误也说不定,但那可能性应该不高。我重复审视自己的技能完成度好几次,还经过日南的检测,把这些都拿来对照,综合以上经验来看,我的眼光应该不算太差。

「大部分都比现在的我做得更好。」

「是吗……」

小玉玉开始「唔嗯」地陷入沉思。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顺利融入这个班级?」

「……果然是那样。」

对。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就是这个。

我自己本人说这种话有点厚脸皮,但最近我跟中村那群人相处融洽,也可以跟深实实、泉和菊池同学好好聊天。但还不至于让我有自信地说出自己是现充,只是自己并没有跟别人起纠纷或冲突,算是处理得还不错。

反观小玉玉基础能力领先我许多,却没办法跟班上的人打成一片。

既然会有这样的结果,其中必定事出有因。若是想要扭转已经存在的结果,那我们就要找出引发结果的原因。

当然有时原因并不是出在当事人身上,而是外在因素引起的。套用在这次的情况看来,那就是小玉玉变成绀野的目标,持续受到她欺负。因为一连串的蝴蝶效应让绀野心情不好,多半是因为这样的外在因素引发那种结果。

但说起最后演变成受到全班轻度迫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恐怕部分原因出在小玉玉原本就容易跟中村起争执,若是少了深实实的力量,她就没办法融入这个班级。

如今我假设原因就出在小玉玉「不懂得掌握跟人相处的基础技能」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找出要改善自身相同问题时受过的特训,直接套用在小玉玉身上试试看。不过,看样子还是没办法解决。

也就是说我过去碰到的问题跟小玉玉目前碰到的问题不一样。既然如此,直接将日南交给我的课题套用在小玉玉身上,光这样自然无法解决问题。

除了探索解决方法,我还有些话要说。

「总而言之……最好暂时不要反抗绀野对你的骚扰行为……我是这么想的啦。」

「嗯,或许应该这么做。」

那番话我说起来没什么把握,小玉玉却首肯了。每次跟绀野吵架,班上同学就会用厌恶的目光看著小玉玉。为了避免这样的负面情感持续累积,那恐怕是最低限度的必要程序。

但那毕竟治标不治本。

这样是能发挥效果,改变当下或人们在那瞬间的观感,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催生这种情况的「根源」,意即更深层的主因。

要找出那是什么,这才是我被赋予的「课题」吧。

「再来就是……对了。」

「啊。」

当我想到一半,小玉玉似乎注意到什么事情,从窗户俯瞰操场。我也跟著看过去,结果发现田径社开始在整理场地。

「看样子结束了。」

「是啊。」小玉玉说完从窗口稍微向外探。「今天深深好像要回去了。」

「嗯?你说今天?」

被我这么一问,小玉玉转头看我。

「就那个,以前深深不是会勉强自己吗?每天都去配合葵的练习。」

「……是有这件事。」

想起以前曾经有段时间的深实实即便感到吃不消依然要努力硬干,我一面做出回应。

「后来也是一样,就算大家都回去了,深深有时候还是会跟葵两个人一起练习。」

「咦,是这样啊?」

那句话让我有点担忧,这时小玉玉补上一句「不过」。

「有时也会像今天这样,若是觉得太吃力好像就会乖乖回家。」

听到这边,我松了一口气。

「……是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做事对吧。」

「嗯。」

小玉玉露出温和的微笑,充满包容力、缓缓地点了点头,接著就将书包背到肩膀上。每当小玉玉说起深实实的事情,脸上表情都很温暖。

「所以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我也跟著抓起书包,两人并肩离开教室。

我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室内鞋踩出啾啾的橡胶声,在夜晚的校舍里回荡。

在为今后做打算的我开口。

「……具体而言要另外找什么样的做法来加以改变,这些我们明天再说吧。我想必须做些特训,我先回去想想看。」

说这些话的同时,我脑中浮现某个人的脸。要过滤出问题点,思考用来解决的方法,确实让它变成具体的课题──关于这方面的能力,有号人物非常值得我信赖。因此我就是会不由得想起那家伙以前帮我的片段。

此时小玉玉用读不出感情的表情点点头。

「也对。就那么办。」

后来我们两人一起经过玄关,离开鞋柜区,朝操场走去。

夏季尾声结束,十月中旬转凉,那舒畅的空气轻抚脸颊。微微的香气飘来,应该是金木犀吧。小玉玉那带有透明感的咖啡色头发轻柔摇曳,彷佛在与风嬉戏。

「……对了,友崎。」

小玉玉先是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了这句话,接著就转过来面向这边。

「嗯?」

我也转过去,看见小玉玉抬起食指轻轻地放在嘴唇上。

「为了不让深深悲伤,我打算下点功夫,这件事要对深深保密喔。」

她的表情很纯真,简直就像一个孩童般,那笑容似乎充满了体恤,透著丝丝暖意。

「要保密……啊。」

肯定是为了朋友,才会像那样竭尽所能地为对方著想。

「……知道了。」

我没有说出多余的只字片语,而是静静地做出回应,接著小玉玉看向人在远方的深深。那双眼眸好漂亮,看起来清澈见底。

「为了我曾做过那些事情,深深也完全没有跟我提过对吧?所以──」

在那之后,她咧嘴露出和善又调皮的笑容。

「──这是回礼。」

***

来到操场后,我们靠近身上流著清爽的发光汗珠、被田径社成员围绕且面带笑容的深实实。看样子日南目前待在其他地方。

小玉玉用那小小的身体大大地挥著手。

「深深!」

听到这个声音,深深就好像把耳朵伸长的狗一样,立刻转头看这边,右手用力挥动。

「喔~!小玉你今天也有等我呢!我深实实!感受到爱!感受到!大大的爱!」

接著她双手大大地张开。大概是在表现这份爱有多大吧。嗯,还是一样很会耍宝。看到那副模样,田径队的成员也跟著笑了,脸上表情就像在说「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而且连友崎都在!真稀奇~!」

「对、对啊。来看一下。」

「什么什么?你爱上我了?」

「是。」

就像上面说的这样,深实实的玩笑话让我心里小鹿乱撞,同时我装作若无其事化解掉,这个时候田径社成员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彷佛在说「这是谁?」,接著再次转头看向深实实。紧接著深实实就说「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军师!」,说完还夸张地挥动双手,这让社团成员更加错愕。啊,对不起我只是路人甲,麻烦当作没看见。

话说这一如

往常的笑容。还有那装疯卖傻的语气。

我想现在深实实多半是在缓和气氛吧。而且小玉玉应该也明白这点。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听到深实实开朗地说出那些话,她露出既是傻眼又跟平常没两样的笑容,用明朗的语气说了这番话。

「好啦好啦。就别闹了,我们走吧?」

「收到──!」

「我说你!靠太近了!汗水会沾到!」

「快吸收吧!这些汗水可是以我的爱为名!」

「哪里有爱了!只不过是汗水!」

深实实边说这些蠢话边跳过去贴在小玉玉身上,跟这样的深实实会合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家。

话说这时小玉玉的笑容,跟这次问题还没引发之前相比,感觉好像变得有点落寞,我想那一定不是我多心。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我在心里悄悄地下定决心。

***

隔天星期五早上。虽然处在这种情况下,但我跟日南的朝会好歹还是要继续开下去。

日南用责备的语气质问,今日会议就此展开。

「你正在跟花火一起做些什么吧?」

那些话跟锐利的目光一起放出。跟平常那种总是在俯瞰一切的样子有点不同,用毫无余裕又迫切的表情面对我。果然跟平常的她不一样。

「……算是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在我给出模糊的回应后,日南说些话试探我。

「你之前说过吧。最好让花火改变。」

「……是有说过。」

「你昨天好像跟花火一起等深实实,那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就像在警告我一样,非常尖锐。话说我们昨天去田径社那边接深实实。应该是那个时候被看到的吧。

「你没有对她灌输什么奇怪的观念吧?」

就像在施加压力,日南语气平静却又强而有力。那股魄力有点压迫到我,但我为了彻底做自己,还是坚定地回望日南。小玉玉她自己也决定要挺身而战,那我就不能在这种地方输掉。

「是灌输了。我想在你看来八成会是『奇怪的观念』。」

我说这番话就像在与日南正面对决。看我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日南有点惊讶。

「……你打算改变花火对吧。」

她边说边用锐利的目光瞪著我。但可能是我多心了。那对眼眸深处似乎透露著些许动摇。

「其实……我很反对。反对别人改变小玉玉。」

「那还用说。花火是对的,所以不能改变。」

这些话跟不久之前说过的一样。感觉不是很合逻辑,不像日南会说的意见。不知道为什么,日南只对这点很顽固。

而那种想法跟我要做的正好背道而驰。

只不过。眼下有件事情想要跟日南确认一下。

为了帮助小玉玉走完她选择的道路、为了奋战到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实现这些,能找到的最强伙伴就是这个日南葵。

因此为了探寻日南心中真正的想法,我开始挑话讲。

「……就算小玉玉本人有那个意愿也一样?」

当我问完,日南僵硬了几秒钟。接著就像在窥探一样,她窥视我的表情。

「她希望──改变自己?是花火说的?」

日南的声音不安地摇荡。这样的言行举止果然很不像日南。平常就算内心动摇好了,她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果然,面对这次的问题,日南跟平常似乎有点不一样。虽然不明白理由是什么,但或许能够从这里突破也说不定。若是能够趁机让日南帮助我们,我会选择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

我开始慎重思考,想想该说些什么才好。虽然不知道理由和最根本的原因,但是日南尊重小玉玉的信念。既然如此──

「是啊。她本人如此希望。她说过这样的情况会让深实实伤心,所以想要改变自己……出自她自己的意志,说得很清楚。」

我特别强调是小玉玉「自己」希望如此,对日南告知事实。

「是吗……」

她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一时之间似乎在想些什么。那表情非常凝重,但我完全不晓得日南对什么感到迷惘,又想得到什么。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出面协助。」

接著我切入正题说出自己的希望。日南则是面无表情看著我一会儿。

最后她似乎想通了,抿著嘴唇点点头,用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笔直望著我。

那颜色好黑、好深,彷佛在下沈一般,拒绝让我理解。

「──假如花火改变,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充满既浓厚又固执的决心。

「日南……」

为了贯彻真正的目的,照理说日南不惜配合错误的规则战斗。但不知为何,她现在果然是在扭曲自己的信念作战。背后究竟藏著什么?是因为重要的朋友身陷危机才感到焦虑?还是有什么原因?我对日南介于了解与不了解之间,那些都不是我能看懂的。

但我现在很确定一点。

我的目标是改变小玉玉,然而我最仰赖的师父却无法帮助我。

***

这天第二节课的休息时间到来。

伴随著「吭!」的一声,小玉玉的桌子剧烈晃动。就像平常那样,是绀野故意踢桌脚。她还是继续骚扰小玉玉,都不厌倦。我咬著嘴唇观望这一切。小玉玉的战斗要从这里开始。

教室内的气氛顿时归于沉静。又要开始「做那档事了」。拜托适可而止吧。一种无奈、烦躁又带刺的气氛压迫著整间教室。虽然不合理,这些却缓缓地刺向小玉玉。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事人绀野显而易见地无视这一切,去找她那些跟班──简单讲就是这些景象已司空见惯。

到昨天为止,这种时候小玉玉就会开始跟绀野争吵,然后班上就会产生更加排斥小玉玉的气氛,深实实则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至今为止都是这样的模式。

我朝小玉玉看过去。小玉玉偷偷跟我对上眼,轻轻地点点头。

「……唔。」

接著小玉玉忍住了。没有像平常那样责备绀野,也没有去纠正她,而是确实把绀野的骚扰当空气。

绀野有点意外地看著小玉玉,紧接著马上就像失去兴趣一般,目光回到她的跟班身上。教室里的学生就像在观望,都松了一口气。

──很好。

这是我们首先能做的第一步,是小玉玉无声又拚命的作战方式。

就在这个瞬间,小玉玉为了稍微缓和来自全班的迫害,还想尽可能降低深实实的担忧,不惜扭曲自己的信念也要忍耐。

这些变化看在旁人眼里只是不起眼的行动吧,然而小玉玉从来都不愿意扭曲自我,那对她来说必定是很大的一步,同时也是很辛苦的一步。

深实实看了先是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整个人愣住,但她立刻回过神,装出开朗的表情出声。

「小玉──!我们去买果汁吧──!」

以此为契机,班上的气氛缓和下来。太好了,今天没有被两人的争执波及。四处都可以看见同学们露出这样的放心表情。那表示原本会在这个时候降临到小玉玉身上的负面情感已经被顺利回避掉。

总之目前我认为这样就够了。的确,若单看眼下情况会像是小玉玉单方面任人为所欲为,看起来好像输了,确实令人觉得不甘心。

但即便如此,为了解决更根本的问题,照理说那都是必要的程序。

为了掌握班上的气氛,我环顾四周、刻意观察。接著我看到像假人一样面无表情看著某一处的日南。她看的就是走向深实实的小玉玉。

「葵也一起去吧──」

听到深实实对自己那么说,日南这才像突然回过神似的,在脸上挤出笑容。

接著那三个人一起去有设置自动贩卖机的楼梯间。

看在我眼里,觉得日南的背影好像有些灰暗、沉重。

午休时间到来。我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目前日南正跟中村和泉一起谈笑。不过光只是这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寻常的景象。

然而总觉得──某个部分莫名变多。

我跟日南私底下会互相说真话,所以平常也会不由得观察日南的行动。因此能够大致抓出日南的行动倾向──但是跟平常相比,她找来对话的人更偏向泉和中村。进入这周之后,我逐渐感受到这部分不对劲,但今天特别明显。

日南恐怕也在用她的方式布什么局吧。

日南的做法跟我不一样,她正在背地里打点。她的目

的究竟是什么,会跟我要做的产生冲突吗?不懂的事情堆积如山。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用自己的方式进行。

***

放学后。我来到图书室稍微打发一点时间,然后再一次走向教室,去跟小玉玉会合。

接著两人一起回顾今天的行动。

「就算被踢桌子也能忍住,我觉得那样很伟大。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做起。」

小玉玉用力地点点头。

「嗯。虽然不甘心……但这都是为了解决问题。」

「也是。」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跟小玉玉一起确认目的。

「可是这样下去就算能够防止恶化,还是不能让情况大幅度好转。」

当我说完这些,小玉玉便用不安的表情望著我。

「说得也是……那该怎么做才好?」

面对这个疑问,我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答案,就像要把手边资讯稍微整理一下,开始陈述。

「……果然还是不能只进行避免情况恶化的作战计画,我认为让情况好转的作战计画也有必要实施。」

我的话一说完就让小玉玉歪过头。

「嗯。可是你说的作战计画是?」

「这个嘛……」

我边想边低下头。

这次必须改善的要素大致分成两种。第一个是绀野一天到晚骚扰小玉玉。另一个就是班上整体气氛不利于小玉玉。

在这两者之中,眼下我们要优先处理的是后者。

关于绀野的骚扰行为,现阶段都还没有留下证据,反过来说,绀野也没办法做出会留下证据的大动作骚扰行径。换句话说,若是能够持续忍受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不仅可以避免受到关键伤害,同时还能持续争取时间。

但是说到班上的气氛,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想问题在于不知道班上同学会对你做些什么。」

「……班上同学?」

面对这句话,我跟著点点头。

「目前大家还在观望,但是不晓得他们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加进来欺负人。」

对。关于班上同学,说真的几乎没办法判读他们今后会做何反应。目前气氛只停留在「想办法避开」,但还不知道今后是否会因为某些契机打坏这种气氛,也不知道最后会引发多么残酷的行为。

之前球技大赛的时候,班上同学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团结起来。也就是说依此类推,班上同学也很有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团结起来做坏事。

「这样啊,或许会。」小玉玉带著颇有同感的眼神点点头。「假如事情真的变成那样,那就可怕了。」

「是啊。不过……是有那个可能性。」

因为大家都那么做。因为去做比较容易。因为「气氛」是这样。就像这样,价值观不是由自己决定,而是变成跟外力妥协,很有可能因此轻易地颠覆一切。所谓的班级就是这个样子。

因此为了防止这点,才要小玉玉停止反抗绀野。那是一种紧急应变措施,然而先前日日反抗会让怨恨度累积,很有可能成为推动整个班级的主因。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这个,目前大家都会尽量避开小玉玉,我们要想办法改善,可以的话希望将他们拉拢过来。」

「要拉拢……大家啊。」

小玉玉边说边迷惘地垂下眼眸。

「大家」。对小玉玉来说,那恐怕是最难对付的战斗对象。若是要像面对个人那样,只是正面传递自己的真心话,那这次敌人相对就会显得棘手、难以对付。

「大家……不知道都有什么想法。」

「……是啊,确实无从得知。」

我认同地点头。要去弄懂大家在想什么。那种技能就叫做「察言观色」。

要把团体当成一种抽象生物,然后弄懂它行动的准则和价值观,这用日南的话说就是所谓的「善恶基准」,弄懂之后还要去预测思考和行动。那并不容易。

「嗯。如果只是一个人的想法还能勉强去理解,但是换成大家就完全弄不明白了。」

只见小玉玉带著阴暗的表情放眼环视教室。桌子和椅子成堆排放。在这个四角形的空间里,无机与不自由交错填塞。在这个半大不小的箱子里,有三十几个人待在一起,飘散著热闹与闭塞感,在一年之中要一起度过大半时间。里头总是放养著名为「气氛」的怪物。

「可是……有的时候大家会一口气卯起来采取某种行动对吧。」

「好像是……」

集团的「氛围」改变会产生一种宛如浊流的动向,个人难以与之抗衡。

那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无法解释,至今为止我之所以断定人生这场游戏是粪作,其中一项理由就是这个,反过来看也可以说那是要掌控这个游戏最重要的规则之一。由于它太过强大,因此无法忽视。

「友崎,你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吗?」

这时小玉玉不安地仰望我。

「这个……」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

日南、水泽、中村和绀野这些人在脑海中盘旋,他们可以操纵气氛,或是驾驭它,都是一些专门驯服猛兽的驯兽师。且我之前被指派接受一些特训来换取经验,然后根据这些经验自行思考。并因此获得新的技能或观点。就像在反刍这一切,要掌握它们带给我的实际感受。

紧接著我发现原来自己体内有一种感觉。

「嗯,最近好像稍微能够掌握了。」

「咦!是那样啊?」

「对。」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我还是带著某种程度的自信点点头。

举例来说包含在特训「坚持自己的意见」中走出的第一步。

另外就是在深实实演讲的时候过去帮忙,当时品尝到团体氛围带来的温度。

以及在「让绀野绘里香集团拿出干劲」这个课题中成功,因此掌握到凝聚向心力的手感。

站在nanashi的角度,用他身为玩家特有的剖析战局眼光重新审视这些经验,之后再构筑,最后会发现自己心中已经产生某种程度的概念,知道要怎么去实践「察言观色的方法」。

「我一开始也不懂,但是经历各式各样的事情之后,逐渐学会掌握了。」

「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

接著我还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逐渐成长。这一方面也带来希望。

「既然我都能学会看出大家的想法。那只要透过跟我一样的课题进行特训……我想小玉玉也能开始学会掌握。」

这句话让小玉玉的眼睛为之一亮。

「真的?」

「嗯,真的真的。」

正在点头的我又发现一件事。

「啊──……不过。」

当我小声说完,小玉玉便纳闷地歪著头。

「不过?」

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是再根本不过的问题。

「为了明白这点,我花了大约五个月的时间……」

「啊──……这样啊。也是啦。」

一面说著,我们两个人的表情开始黯淡下来。

至今为止我都在接受日南的锻炼──也就是「要苦干实干」,像这样循规蹈矩,是很直白的做法。这是最正确、最确实、最有力的,反之也要花费相当的时间。

而我也是一个玩家,所以我知道。

为了获得真正的力量,无论何时都需要用正确的方式努力,并且持之以恒。

「花了五个月还是目前看到的这样……那样行不通呢。」

「……说得也是。这样太慢了。」

不知道气氛什么时候会崩坏。就算接下来希望能确实带来改变,开始锻炼五个月好了,假如途中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件,光这样就会让一切付之一炬。而且那种可能性恐怕还不低。我们可不能龟速作战。

「既然这样,我们就必须找个办法在短时间内让一切大翻盘……」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成长过程中很难遇到这样这事情。

不,正确说来若是让视角变得超然,逆向思考、突破规则,也许能找出让情况整个大翻盘的极高超手段也说不定。应该这么说,在所有的游戏里,nanashi的战斗方式总是走这种路线。因此我有自信,只要条件齐聚,我就能办到。

但要找到突破口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彻底了解基础规则。而我在「人生」之中尚未达到那种境界。

「……唔──嗯。」

「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小玉玉边端详我的脸边说了这句

话。

「算是吧……」

我针对目前手边拥有的线索做些思考,却想不出十拿九稳的策略。

「如果时间很短,果然还是有很大的限制存在……」

我正要说出有点消极的话,就在那个时候。

「嗨嗨,两位好啊。」

这个时候教室门口那边突然传来好听的声音,那声音还刻意修饰过。

大吃一惊的我转头朝后方看去。结果看到门附近有一道人影站著。那个人帅气地举著手,嘴角勾起酷酷的笑痕。

那个人影──就是水泽。

我整个人愣住,这时水泽还是维持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朝这边慢慢地走过来。最后站在我旁边,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看似刻意地挑起半边眉毛,双眼定定地望著我,那表情很得意,得意到让人火大的程度。

「──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接著摆出万分可靠的模样,脸上带著很刻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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