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诞生的地方,是倒着无数尸体、鲜血浸染的战场。
在这场以魔界来说也是相当大规模的种族之间的冲突当中,「那个」突然地出现了。
「……」
那个存在有着如雪般纯白的头发和肌肤、深红若血的眼瞳,身着华美的衣裙,即使处于战场之中也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没过多久,正在战斗中的两个种族的战士,都将目光聚集到那个存在身上。然而,他们绝不是因为那份美丽而不由自主地望过去,而是感觉到了太过不祥的气息,下意识地转过头。
接着,那个存在放出了漆黑的魔力。那不是魔法而是单纯的魔力……而且释放时并不带有敌意,就像刚醒来的生物打哈欠那样,自然而然地将魔力放出。
然后,仅仅因为这样一个行为……聚集在战场上的数万生命便死去了。
那个存在环绕淡青色的光芒缓缓浮起,这时她才第一次将视线转向周围。她并没有察觉到,是她自己夺走了倒在地上的众多尸体的生命……相貌还残留着天真无邪的少女低语道:
「……好寂寞」
这是日后得名死王的爱西丝·雷姆南特诞生的瞬间,同时也是她诞生以来第一次说话。
在魔界的大地上,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悬空移动。她怀着从心底涌出的寂寞感情,寻求着他人的存在。
不久之后,少女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魔物。她笑逐颜开,接近那只魔物……然后魔物迅速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
少女抱起变成亡骸说不出话的魔物,向周围看去。
为什么,这只魔物死了?
为什么,周围的草木枯萎凋零了?
为什么,地面龟裂变黑了?
确实,少女才刚刚诞生。但是,她是由死者的魔力汇集而生的,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智力和知识。
正因如此,没过多长时间,她便发现原因在自己身上。
从少女发现自己是散播死亡的存在开始,过去了数年。尽管少女的心中寂寞的感情越发强烈,但她仍没能接触到一丝的温暖。
少女独自一人,寂寞地低头抱膝坐在荒凉的旷野中。
虽然她的身体并不需要进食和睡眠,但这时她却不知为何感到非常想睡。少女就这样蹲着闭上双眼,意识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沉入梦乡。
然后——少女做了个梦。
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雪原里除了漫天的黑雪以外一无所有……在这个如同映照出少女内心的孤独的世界里,仅有一个身影存在。
她的脸包裹在破破烂烂的长袍里,无法看见,只能知道是和少女体型一样的一个人。
「你是……谁?」
『……我、就是你』
「……我?」
『……我们是死的化身,是夺走性命、散布绝望的存在。不需要寻求温暖,反正即使追求也无法得到』
「!?」
另一个少女用和少女一样的声音,说出少女这几年虽不曾说出口,却一直藏在心中的想法。
「……不是的」
『不,就是这样。我们身周环绕的是死之魔力』
「……死之……魔力?」
『是的,我们是死之化身……我们的魔力是冰冷的恶意聚集体,夺走生命、熄灭灵魂的火。你说,有谁会愿意接受像这样的我们呢?』
「……」
现在这情况,还能说只是单纯的梦吗?另一个少女,实在是太过准确地,接连道出少女心中开始萌生的黑暗。
「……没有……这种事……只是……还没有遇见……而已」
『是吗。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就这样吧。但是,不要忘了……并没有什么人能在真正意义上接受我们。期待不存在的事物,仅仅只会伤害我们而已……唯有这个,千万不能忘』
就在此时,少女从梦中醒来了。她只睡了几分钟。但是,少女却感觉醒来后见到的景色,比以往更加孤独清冷。
又经过了几年,在少女出生刚好满十年的时候……那个存在出现了。
「你好。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人?」
「……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克罗姆艾娜。请多指教」
与露出明亮笑容的克罗姆艾娜交谈……这件事对少女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正因如此,少女的心中同时涌现出欢喜与悲伤的感情。
「……不要再……靠近我了」
「……为什么?」
「……如果靠近……你……会死的」
这名对象不但没有逃离少女,还第一次向她搭话。少女不想将其杀掉,于是从口中发出警告。
然而,克罗姆艾娜微微地笑了笑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接近少女。
「……不要……过来」
「不要紧。我不会死的……因为你杀不死我」
克罗姆艾娜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一边靠近少女……将脸上的表情中混杂着害怕与寂寞的少女轻柔地拥入怀中。
「你看,没问题的吧?」
「……嗯……嗯」
对少女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温暖……接触到那种温暖时,少女的眼里流下大颗的泪水。
「那么重新来过。你好。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没有……名字」
「是这样吗?那就让我来帮你取名吧……对了,你就叫做……爱西丝!爱西丝·雷姆南特」
「……爱西丝……雷姆南特……我的……名字」
少女……爱西丝泪流不止,小声地说出得到的名字。
接着,克罗姆艾娜将怀中爱西丝的身体放开,脸上浮现灿烂夺目的笑容向她伸出手。
「爱西丝,要跟我一起走吗?你拥有很强大的魔力,但你好像没办法好好控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很多事情」
「……!?」
对爱西丝来说,这句话太让她高兴了。所以,她毫不犹豫握住了克罗姆艾娜的手。终于可以从煎熬的、寒冷的孤独中解放了……她这么想着。
是的,爱西丝忘记了。她将梦中另一个自己说过的话置于脑后,只是一味地享受这份幸福。
被克罗姆艾娜带到家里后,爱西丝在分到的房间的床上自然地躺下,闭上了双眼。
就像有人在呼唤一样……因为,她真的很累了……
然后,她再次来到了那个地方——身穿黑袍的另一个自己所在的,下着黑雪的雪原。
『你又来了啊』
「……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克罗姆艾娜她……接受了……我……还向我……伸出了手」
『……真的吗?』
「……什么意思?」
与开心地说着的爱西丝相反,另一个爱西丝用和以前并无二致的冰冷语调回问,就好像在说爱西丝错了一样……
『确实,克罗姆艾娜向我们伸出了手。但是,那真的代表她接受了我们吗?』
「……克罗姆艾娜她……真的接受了我……」
『我们没办法杀死克罗姆艾娜。因为克罗姆艾娜比我们要强得多……这就是一切』
「……你在……说什么!?」
回过神来,爱西丝声音变得激昂了。她并不知道原因,但是,面前的存在所说的话令她非常不快。
『如果你没发现的话,现在就先这样吧。不过,请别忘记……克罗姆艾娜她,并不是我们追求的存在。最初违和感可能很小,但是,随着时间经过,这份违和感一定会逐渐变大』
「!?……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我能明白。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一定会的。如果没注意到的话,你会过得幸福。但你会注意到,从而比现在更加痛苦』
「……绝对……不会」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以寂寞声音为最后,爱西丝的意识恢复清醒。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留下了难以表达的小小心结……
爱西丝在被克罗姆艾娜捡到,并成为其家庭的一份子后……持续了一段对爱西丝而言十分幸福的时光。
爱西丝遇到了和克罗姆艾娜一样,不会畏惧自己还能交谈的家人们。和他们度过的日子,满溢着她渴求的温暖。
拥有像是将爱西丝温柔包裹般的温暖的克罗姆艾娜;
坚强可靠的艾茵;
性格粗犷但表里如一,能够轻松交谈的梅基德;
意气相投,形成挚友般关系的莉莉伍德;
说话方式不怎么好亲近,但教会了爱西丝很多事情,博学的马格纳威尔;
克罗姆艾娜创造的,拥有自我并且能够成长的魔导人形茨瓦伊;
虽然不算家人,但也同住一间房子的,悠闲自得的奥兹玛;
还有最近刚加入家庭,来自异世界的不可思议的少女夏提雅;
与这些家人共度的日子里,每天都很喧闹,又充满了幸福。但是…
…不知为何,她有时会突然感受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寂寞。
在感觉到寂寞时,爱西丝一定会变得想睡……接着梦到另一个自己。
『……最近,挺常见面的呢』
「……你说的那些话……全部都错了……我现在……非常……幸福」
『是吗……那、你为什么〈又来这里了呢?〉』
「……诶?……这是因为……你在……呼唤我」
忽然感觉到的睡意,还有在那之后一定会做的梦……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爱西丝认为这些都是因为另一个自己在呼唤她。
但是,身着黑色长袍的另一个爱西丝,却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我呼唤你过来,是你自己过来的』
「……什么意思?」
『……这里是我们的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
另一个爱西丝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显得温和。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指向天空。顺着她的动作,爱西丝抬头望天,只看见了乌黑厚重的云。
『你曾说自己很幸福,说我们过得很幸福……但是,我们的内心深处依旧笼罩在厚重的云下。温暖的光从未到达过这里』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不明白」
『我之前应该说过了。我们只是察觉了不必察觉到的事情。不……其实一直以来都察觉到了。所以,即使和克罗姆艾娜她们在一起,我们也会感觉寂寞』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另一个爱西丝所说的话,还有黑暗的、封闭的天空……这些让爱西丝产生说不清的焦躁感,使她大吼起来。
面对这样的爱西丝,另一个爱西丝她……仅仅只是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伤害你,我和你并不是不同的存在。你也好我也好,都是爱西丝·雷姆南特。你幸福的话我也会幸福,你悲伤的话我也会悲伤』
「……那……为什么……你……就只会说些……否定的话呢?」
『我和你之间,并不是那种主副人格的关系。我们都是被称作爱西丝·雷姆南特的存在。不管是谁,都有藏在内心深处不想让他人知道的感情……还有你视而不见的真心,那就是我……你最近常常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始终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
「……我的……真心?……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很幸福……却一直感觉寂寞?……我……视而不见的……是什么?」
『……如果能够保持视而不见的话,那也一定是种幸福。不过,既然我已经察觉了,就代表你总有一天也会察觉。不,是已经快要察觉到了……那么,我在这里说出来或许会比较好吧?』
另一个爱西丝这么说着,慢慢抬头望向满是乌云的天空。从长袍的间隙中,飘出与爱西丝相同的白发,在偶尔吹来的风中摇曳。
『……很幸福,对吧。家人都在身边,大家一同欢笑……多亏了克罗姆艾娜的教导,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死之魔力了』
「……嗯……有克罗姆艾娜在……还有大家也在……周围都是家人……我……」
『但是,〈一开始,茨瓦伊害怕我〉』
「!?」
持续落下的黑雪,似乎变得更猛了。爱西丝睁大眼睛看向另一个自己,感到内心急速地变得冰冷。
确实正如另一个爱西丝说的,由克罗姆艾娜创造的茨瓦伊,在刚诞生的时候非常害怕爱西丝,别说对话了,甚至不愿意接近爱西丝。
但是,那些终究只是过去的事。现在茨瓦伊已经能正常地和爱西丝交谈,也作为家人尊敬她。
「……那个是……不过……现在已经……!」
『嗯。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因为她有足够的力量抵抗死之魔力了〉』
「……诶?……啊」
『……归根结底,就是这样子啊』
爱西丝带着愕然的表情僵住了。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就好像现在站立的地方正从脚下开始崩塌一样。是的,她察觉到了,另一个爱西丝曾说过最好不要察觉到的事……
『克罗姆艾娜向我们伸出了手,不过那是因为〈她比我们要强〉;莉莉伍德他们,将我们称为家人,但那是因为〈莉莉伍德他们能够抵抗死之魔力〉』
「……啊……啊啊啊……」
『如果没有能够抵抗死之魔力的力量,克罗姆艾娜就不会向我们伸出手,莉莉伍德他们也不会将我们称为家人。是的,根本……〈没有人能够接受我们的一切〉』
「……不……不是的……别说了……」
『在这之后,即使没有力量,其他人也会接受克罗姆艾娜他们。但是那些人并不会接受我们……没有人能够无条件地接受我们,所以温暖永远触及不到我们的内心深处』
「别说了!?」
爱西丝发出了仿佛在哭喊的声音。另一个爱西丝的话,强烈地震撼了她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正愿望。
爱西丝真正想要的,是无条件的温暖……像是由父母给予孩子的,包容的幸福。
不过,爱西丝的这份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在这之后她也会继续想着,不管遇见关系多么好的人,『如果没有抵抗死之魔力的力量,就不会接受自己』的这份想法,永远不会从她的心中消失。
『……妥协吧?并不存在无条件接受我们的人,那么就满足于现在拥有的吧?如果能继续视而不见的话,就保持这样就好。否则,我们在这之后也会一直痛苦下去』
另一个爱西丝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正如她之前说过的,另一个爱西丝并不是希望爱西丝变得不幸。
所以,另一个爱西丝做出了提议:对自己的真正愿望视而不见,将其放弃……
「……也许只是……还没遇见……而已……也说不定」
『……不可能遇见的。永远』
「……没有这回事……一定……一定……有的」
『……我知道的,因为我也是你。我知道,你是无法放弃的。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找不到这样的人』
她们之间没有再做更多的交谈。只是持续落下的黑雪变得更多,将内心深处冰冷地冻结。
爱西丝·雷姆南特……选择了荆棘之路。她不妥协于现在拥有的事物,而是继续寻求内心渴望之物……尽管自己的内心诉说着不可能找到,但她却视而不见。
她开始频繁地在魔界四处散步,名义上是兴趣……收集喜欢的书上登场的物品。然而,爱西丝真正的目的,是寻找能够无条件接纳自己的存在……那可以算是一种战斗了。
自爱西丝开始寻找经过了千年。因夏提雅的提议而诞生的爵位级高位魔族与六王的制度,在魔界已经普及开来,爱西丝也作为死王声名远播。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唤作六王的家人们,各自从克罗姆艾娜的身边独立,搬到魔界的各个地方居住了。
虽然与珍视的家人们分开生活让爱西丝很寂寞、痛苦,但爱西丝要寻找尚未找到的事物,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机会。
自爱西丝开始寻找经过了五千年。在夏提雅的努力下,战斗力代表一切的魔界也迎来了和平,各个地方出现了属于自己的特色和历史。
这时,爱西丝已经走过了魔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爱西丝仍然没有找到她所追求的存在。
遍历各地,见识了所有种族的魔族,然而,她从那些畏惧、逃避死之魔力的人身上,感受到的总是只有明确的拒绝。
住在一起时,莉莉伍德和爱西丝的关系很好。经过莉莉伍德的劝说,爱西丝在名为死之大地的场所建造了居城,在那时,她感受到的寂寞已经强烈得令她无能为力了。
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次泪;不知道抱紧了多少次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体;不知道自己忌妒了多少次那些得到众多人接受的其他六王……
『这次,又失败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身怀死之魔力……诞生呢?」
『……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
『大概是因为你在哭吧?』
在梦中见到的另一个爱西丝,仰头看着似乎变得更加深沉的昏暗天空,说出至今为止重复过很多次的话。
『……你不放弃吗?』
「……或许……只是还没有出生……也说不定」
『是吗,但我认为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接受我们』
「……啰嗦……闭嘴」
若是能放弃、能妥协,或许会轻松一些。但是,爱西丝没办法放弃自己的愿望。讽刺的是,这将进一步折磨她的内心。
自爱西丝开始寻找经过了一万年。放弃的感情越来越强烈,爱西丝也逐渐不再离开居城外出了。
她读着从魔界中收集来的大量书籍,独自一人在广阔的城堡中度过。没有人会接受自己……另一个爱西丝所说的话,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外出的次数并没有彻底
归零。
自爱西丝开始寻找经过了两万年。这时世界的样貌已经改变了很多。以魔王侵略人界为契机,三个世界缔结了友好条约……世界变得更加宽广。
因此……爱西丝会对这延伸开来的新世界抱有希望……也是必然的。但是,她仍然没有得到接纳。
其他的六王都获得接受,并且渐渐扩张他们的行动范围……只有爱西丝遭到拒绝。
她得到的只有『最令人畏惧的六王』这样的恐怖与敬畏。那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怎么会……为什么……只有……我……」
『该放弃了吧?我们已经足够努力了。去人界走过了许多地方,也去见过了异世界人……但是,仍然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所以……』
「……不想……这样寂寞下去……我不会……放弃」
『……是吗』
在黑色暴风雪袭卷的雪原,爱西丝和另一个爱西丝流下了眼泪。
孤独地颤抖,对自身的遭遇感到绝望……即使如此,也无法放弃希望,只好不断挣扎。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正因为这时没有放弃一切,在千年之后……等待已久的奇迹才会造访。
爱西丝一直等待的存在,是就算没有能够抵抗自己的力量,也能接受自己的人……与宫间快人相遇后,她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没有人能阻止爱情的不请自来……对一直饱受绝望与孤独的爱西丝来说,会喜欢上能够接纳自己的快人可谓必然。
因为遇到快人,爱西丝更频繁地露出笑容。每天都那么快乐,她甚至感觉这些日子充满光辉。
当这样的快人接受了自己的心意,说想要跟自己成为恋人的时候……爱西丝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幸福。
爱西丝和快人成为了恋人。每当她和快人在一起,发自内心露出微笑时,她那本应冻住的心都会充满温暖。
接着,在这可说是人生最美好的幸福中,爱西丝久违地做了梦。
『……』
以前见过多次的另一个爱西丝,正凝视着这边。
「……不管……你再说什么……都没关系了……快人就是……我的命运之人……跟快人在一起的话……我会变得幸福……不……是一定会变得幸福」
爱西丝说着这些话,她的眼神与以前孤独得颤抖流泪那时截然不同,寄宿着强而有力的光芒。
「……不能只有我……接受快人的给予……我也……一定会……让快人幸福……我不会让快人后悔……喜欢上我这件事……我……要和快人一起……变得幸福……和快人在一起……一定能做到」
回想起来,爱西丝的心或许一直很脆弱。不管她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她的心就像是因为孤独而颤抖的幼儿一样。不过现在,由于宫间快人的存在,爱西丝获得了坚实的心灵支柱。
正因如此,她才能以坚定不动摇的意志,面对从以前到现在不断否定自己的另一个爱西丝。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诶?」
但是,另一个爱西丝回答却不是否定,而是认可了。
『呼呼,为什么要惊讶?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并不是想要让你不幸。我跟你啊,不管是谁都是爱西丝……你幸福的话,我也会幸福……』
另一个爱西丝用沉稳清脆的声音告诉爱西丝,同时取下身披的长袍连着的头巾……在那里的是,发自内心幸福地笑着的,与爱西丝完全相同的脸。
『……你看,天空放晴了』
「……啊……真的呢」
听到另一个爱西丝这么说,爱西丝便抬头看向天空。之前总是被漆黑深沉的云覆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耀眼的蓝天……温暖的光照射在雪原上。
『快人他照耀了我们,使温暖能触及到我们的内心深处』
「……嗯……快人……很厉害」
『嗯。你没有必要再拒绝我……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见面了』
「……你会消失吗?」
『不会消失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混合在一起作为爱西丝·雷姆南特,看着同样的事物,怀抱着相同的想法……今后和快人一起生活下去而已』
另一个爱西丝说,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之后将会变回成原来的样子,和爱西丝共同生活下去……
「……谢谢你」
『谢什么?』
「……一直……为了我……扮演讨人厌的角色」
『向自己道谢还真是奇怪啊』
「……呼呼……说的……对」
与之前来到这里时不同,爱西丝已经心有余裕了。于是她发现,面前的另一个爱西丝一直否定自己的愿望……是为了当最糟的情况发生时,希望爱西丝的心能少受点伤害,才会先说了些讨人厌的话。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两个爱西丝露出明媚的笑容。
* * * * * *
『离开爱丽丝的杂货店后,我悠闲地走在回莉莉亚宅邸的路上』。总觉得,该说是既视感吗……有种微妙的感觉,但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于是当做是自己的错觉并继续前进。
没过多久……我一点一点地——察觉到比刚才更加异样的违和感。
现在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原本路上应该有很多人下班回家或者吃晚饭。但现在,笔直宽敞的大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整条路包裹在异样的静寂中。
眼前这好像这个空间从世界中割裂出来一样,明显异常的光景,使我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紧接着,背后一阵寒意,全身毛骨悚然。
不可捉摸的恐怖感觉,仿佛周边的建筑腐蚀溶解,眼前的道路崩坏瓦解一样的光景浮现在脑中一样。
不知为何,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干渴的喉咙发出着异常大的声响。
接着,并不是头脑的思考,而是全身……本能给了强烈的警告。
——有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这和以前克罗访问莉莉亚的宅邸时感觉到的魔力产生的重压不同。这是更为根本的,让生物本能发出警告的,让人无能为力的恐怖感觉。要说的话,就是浓厚到能用皮肤感觉出来的——负面的气息。
接着,在寂静微暗的道路前方,那个出现了。
一头灰白的长发,一身雪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一对像血一样深而暗的深红的眼睛。
一位身穿哥特裙风格的衣服,放着淡淡蓝光的女性飘在空中,围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靠近过来。
她的身影好像亡灵一样。本来如同绝世美女一样的容颜,也仅仅只是挑起着我的恐惧。
「唔……啊……」
光是看着这位女性……我就产生了自己的脖子被切断的错觉。我开始呼吸不顺,全身微微颤抖,然而却连一步都无法移动。
身体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同时本能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不要和那个扯上关系,快逃……不逃的话就会被杀……
然而,和这样的想法相反,脚却好像钉死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奇妙的魔力……你是……勇者?」
「!?」
冰冷的声音响起,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我。这一瞬间,我感到了仿佛冰结身体的寒气和强烈的不快感,说不出话来。
啊,我知道这种感觉……和那时候是一样的。
失去父母的那一天,在压垮的车子里,脖子上流下的血的触感,热量逐渐从身体中散去的寒冷……是的,这是死亡临近的感觉……好像灵魂冻住一样的,压倒性的恐惧。
是的,我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女性恐惧至极。
在思考被恐惧逐渐淹没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浮出了眼前异质的女性所说的「你是勇者吗?」这句话。
本能告诉我,必须作出回答,不能违抗这个人。尽管如此,我的身体却只是微微地颤抖着,无法正常动弹。
「……再说一遍……你是……勇者?」
或许是我的沉默让她不愉快了,女性用比起刚才稍微强硬了些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这感觉就好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一样,呼吸困难的同时甚至感到了生命危机。
「……我是……异世界人……但并不是……勇者」
『……这样』
我拼命地挤出了声音,而女性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令人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感觉连空气都产生了重量。
身体好像是想要尽快、尽快地从这地狱的感觉解放出来一样,颤抖开始变得更为剧烈起来。
看着这样的我,女性少许沉默了一阵之后,仿佛想要握手一样伸出了手。
『……我是……爱西丝……爱西丝·雷姆南特……多多指教』
「唔!?啊啊啊……」
看到伸出的手的瞬间,我内心中涌出的不快感变得更强烈了。过于庞大的……远远超出我的承受范围的恐惧感情,让我的胃里产生了呕吐感。
逃,逃,快逃
,赶快逃……本能强烈地大喊着。
本来白净美丽的手,看上去却像是死神的镰刀。
不能碰那个,碰了就会死,不要反抗,不要对峙,移开视线……脑袋里接连响起猛敲的警钟。
『……』
看着我这个样子,女性一言不发地稍微伏下眼睛。目睹这一表情的瞬间,有一种感情传达到了我的心里。深深的悲伤,强烈的寂寞……强烈到超乎寻常的孤独感情……
我并没有『能够读取别人感情的能力』。所以这再怎么说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和根据。不过——要是现在逃跑了,我感觉会后悔一辈子。
『……诶?』
听到了女性惊讶的声音。本应由于恐惧而冻结的我的身体生硬地行动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在拍打着自己的脸了。
袭往身体的异样的恐惧尚未消失,迫近的死亡预感让我随时想吐。然而,心里的想法正在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转变。
把想法切换过来!再好好思考一次!
这个人对我做了什么吗?有加害于我,或是表露敌意吗?不,并没有……她只是询问我是否是勇者,之后做了自我介绍,想要握手而已。并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我注视着似乎有些惊讶的女性的那双赤瞳,把手伸出去试图握住她的手……这时强烈的不快感又再次袭来了。
我强忍着让我头晕目眩的恐惧和不快,拼命地努力移动着我的手。
没有根据,也没有理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拼命……不过我感觉……现在,就在这里,我必须要握住她的手……
如果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我遇到了同样的状况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逃跑。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我遇到了克罗……并且明白了,仅仅一个好意就能拯救一颗心。我明白了,别人往自己黑暗的内心深处伸出援手,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一件事。
所以,如果说,能往她的内心深处伸出援手的,只有现在这时的我的话……那我就绝对不应该逃避。
我流出大量的汗,身体也颤抖得非同寻常……还能颤抖的话,就代表身体不是不能动吧!?不要一直像个畏畏缩缩的混蛋一样颤抖,快给我动!
心中的呐喊似乎是起了效……我紧紧咬着嘴唇咬到出血,拼命地试图把手伸出去……我的手向着眼前的女性移动了一点点。
这个瞬间,我感受到的不快感更加强烈,意识甚至消失了一刹那,但我用力咬紧嘴唇,维持自己的清醒。
手跟身体的颤抖无法停止。心里浮现的死之恐怖实在太过强烈。好想逃跑的感情越发剧烈,即使如此我仍试着伸出手。
一点点,真的是一点一点地……我的手以几分钟才能移动 1cm 这样过于缓慢的速度,试图握住女性的手。
我感觉仿佛要吐出来似的,意识也变得朦胧,分不清现在流的到底是汗还是泪……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我要这么拼命呢?对于这位『初次见面』的女性,我真的有必要忍受如此的痛苦,去向她伸出手吗?
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平凡人类。所以,不争气的想法大量地涌上心头。即使在现在这个瞬间,我也对眼前这位女性情不自禁地感到害怕。
但是,就算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完全不打算选择放弃这道选项。
到底过去了多久?总之,经过了长得无法想象的时间之后,我的手终于够到了女性一直伸在外面的手。
握住那手的瞬间,比至今为止都更加强烈的恐怖向我袭来,使我站不稳而屈膝跪地。但是……还没有。
我还没有,回答这个人的话。站啊,站起来啊!不过就是害怕而已……用上全身的力气,给我动起来啊!
我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支撑住颤抖的双脚站起,然后慢慢地看向眼前女性的双眸。
我想要露出笑容,但面部抽筋,这一点我已经无能为力。就算这样,我也希望能与这位女性好好相处。我率直地怀着友好相待的想法……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宫间快人」
我一点一点挤出声音的同时,女性露出了微笑……接着,袭卷全身的强烈恐怖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只是这样,周围的景色切换成了『雪原』……一片银色的世界,同时『不知为何至今为止忘却的记忆』也恢复了过来。
「……诶?咦?你是爱西丝?」
『嗯。可以说是正确的,也可以说是错的。做出这种试探一样的事情……抱歉,快人』
爱西丝穿的不是平常的蓝色连衣裙,而是黑色的。她用莉莉伍德那般带有回响的声音,说了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氛围与平常不同……但我还是认为……眼前的女性就是爱西丝,应该是没错的。
「那个,你是……爱西丝,对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稍微有点不同。不过,嗯。如果能用爱西丝称呼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知道了……那个,爱西丝。这里是?」
『我用自己的力量,把你的内心和我的〈内心连结了起来〉。就当是在梦中就好了。刚才的状况,是我为了稍微试探你一下,让你想不起来一部分的记忆……』
在梦中……原来如此,虽然事情很不可思议,但这样想的话,刚刚那些奇怪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要说的话,刚刚那些应该是重现了与爱西丝的相遇……吧?原来如此,我会感觉有些违和感……那应该是因为我处于回想不出记忆的状态?
话说回来,爱西丝……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啊。
『我是爱西丝内心的一部份。我们两个没有哪边是本体,合在一起才是爱西丝·雷姆南特……爱西丝……另一个我是这样跟我说明的。这可以说是正确的,也可以说是错误的……快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
爱西丝说得跟个谜题似的,让我疑惑地思考起来。可以说是正确的,也可以说是错误的……按这句话来理解,也就是说眼前的女性既是爱西丝,又不是爱西丝。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你……该不会是『死之魔力』……」
『嗯。答对了……准确来说,是〈成为死之魔力的基础的,那个存在的记忆〉……吧?』
「那个,不好意思,我有点搞不太清楚……」
『没关系。我会好好说明的。我呼唤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不过,我想稍微和你一起散个步。行吗?』
死之魔力……不对,另一个爱西丝,以有些不安的表情看向我这边。那张脸,简直就是我熟知的爱西丝本人……不管发生过什么,眼前的存在就是爱西丝,我有了这样的安心感。
「当然,我很乐意……重要的恋人邀请我约会,我哪有理由会拒绝」
『啊……嗯!』
听到我说的话,爱西丝脸上像花朵一样绽放出笑颜。她实在是可爱得犯规,让我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容。
接着,爱西丝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向我伸出手。我察觉到她的意图,握住了那只手,和她一起迈出步伐。
「……该怎么说,这里真漂亮啊。一片银色的世界……因为天气晴朗,更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快人没怎么看过这样的景色吗?』
「是的,我住的地方不太会下雪。感觉还挺新鲜的」
『呼呼,是这样啊』
「……爱西丝,你看起来很开心呢」
「嗯。非常开心。一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我再次体会到,快人是世界上最帅气的」
「这、这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
爱西丝似乎是打从心底觉得很开心,满脸微笑,大力称赞我。我觉得难为情,用空出的那只手挠着脸颊回答她。爱西丝则摇头说道:
『没有这回事。因为,快人握住了我的手……〈即使没有感应魔法〉,我相信你也会向死之魔力发起挑战。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握住我的手』
「呃、那个……」
啊,原来如此。刚才我遇见爱西丝的情况跟我记忆中的内容不同之处在于……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我似乎处于不能使用感应魔法的状态。
『死之魔力是无法靠精神力克服的来自根源的恐惧……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快人却克服了。一般来说,即使〈发狂几十次然后精神崩坏〉也不奇怪,就算在这样的恐怖里,快人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果然,快人很厉害!』
「……啊、啊哈哈……交、交给我吧」
诶诶诶诶!?我刚才居然处于这么危险的状态吗?发狂?精神崩坏?死、死之魔力……果然很可怕啊。虽然我有点吓到,总之既然爱西丝这么高兴,我这么努力也算有了回报吧。
「但、但是,那个……爱西丝也很厉害。把心连结起来,让我暂时想不起记忆,这样的事情
都能做到啊」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为了转换心情,我向爱西丝问了问我在意的事。
『……嗯~。关于这个,现在只有我能做到。快人有夏罗法娜尔的祝福,所以普通的精神魔法会失效』
「诶?那,爱西丝是怎么办到的……」
『嗯……作为神的力量……这样的感觉……吧?』
「为什么连本人都没什么自信啊……话说,作为神的力量?」
『嗯。在我作为爱西丝〈重生〉之前……被称作〈绝望的大邪神〉时所拥有的力量』
「……什么?」
等、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干脆地得知了不得了的情报啊!?
虽然我也很在意重生那个部分,但我更在意绝望的大邪神这个感觉像是最终 BOSS 一样的名字。
得知的情报让我感到混乱,就在这时,爱西丝看向我,轻轻微笑着开口说道:
『形成我的……不,我们的基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神』
『……那就是,绝望的大邪神吗?』
『嗯……虽说是神,其实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以战斗力来说,我们现在还强得多,与这个世界的神夏罗法娜尔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爱西丝视线转向澄澈的蓝天,同时组织着语言,好像有些怀念的样子。与这边不同的世界……也就是说是异世界吧。从她的口气来判断,应该和我曾经居住的地球也不同。
『……好寂寞,不想要独自一人……大邪神时,我想着的就只有这些。但是,我没办法说话,能做到的只有把自己的心和其他人的心联系起来……我要和其他人交流,就只有这一种手段』
单是听到这些的话,她给人的印象是怕寂寞的神。我实在不觉得她是个会被称作邪神的存在,但大概还有其他一些情况吧。
『但是,我的身上寄宿着〈绝望的魔力〉。绝望的魔力跟死之魔力很相像,会诱使心心相连的对象陷入绝望……因为这样,我差点将世界毁灭了两次』
「……那样的情况,并不是爱西丝期望的,只是副作用而已……对吧?」
『……嗯。我很寂寞,想要与谁联系在一起……不过,只要我渴求他人,向他们伸出手,世界就会包裹在绝望之中。第一次的时候,我被封印了。在长久的封印里,我的孤独又加深了一层。因此第二次时,我以更快的规模与速度,差点将世界染上绝望』
爱西丝的手就像是冻僵了似的,微微颤抖着。她大概是想起了那时的孤独……
我稍微将爱西丝的手握紧了些,一言不发地等待她说下去。
『……然后,第二次时……我被希望的英雄讨伐了。不,准确来说,是差点被讨伐了……我舍弃了几乎全部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量让灵魂逃向别的世界……因为不想就这样……一个人消失』
如果换个视角的话,这也许就是英雄谭。过去曾差点毁灭世界的大邪神复活了,然后希望的英雄打败了她。
但是,那个大邪神怀有的并不是毁灭世界的恶意,只是寂寞得想与其他人建立关系而已……然而,大邪神要与他人连结,必须通过将他人拉进绝望的方法。这是何等辛酸的故事啊。
我实在看不下去爱西丝微微颤抖的样子,于是下意识抱住了她纤细的身体。
爱西丝一瞬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立刻开心地微笑起来,把脸依偎在我的胸膛上。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缓缓地……注意着不催促爱西丝,并询问她之后的事。
「……然后呢,就到了这个世界吗?」
『……嗯。到达之后,很快就遇见了夏罗法娜尔。就像刚才说的一样,夏罗法娜尔和我的等级完全不同。夏罗法娜尔很轻松就能像消灭虫子一样消灭我』
那个时候的爱西丝……大邪神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不想就这样一个人孤伶伶地死去,拼命逃跑……但在逃跑的前方,却遇见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打败的强者。她那时的悲壮感,肯定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吧。
『不过,夏罗法娜尔并没有消灭我。我不知道夏罗法娜尔在想些什么,大概……她只是心血来潮吧。她以我的灵魂为核心,重新制作……并赋予更加强大的力量,让我重生了』
「……重生之后的,就是爱西丝对吧」
『嗯。在我作为爱西丝重生的过程中,聚集起了死者的魔力,原本绝望的魔力就变成了死之魔力……不,是强化了。接着不知为何,绝望的大邪神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留在了灵魂深处……我害怕寂寞,说不定也有受到隐约残留着的那些记忆的影响』
这样一想,爱西丝到底孤独地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呢?这些岁月,大概漫长到我完全无法想象吧。
自然地,我抱住爱西丝的手更用力了些。
『我平常,是作为爱西丝·雷姆南特的一部份存在的……但是,从以前开始,爱西丝〈强硬拒绝死之魔力〉的时候,我就会像现在这样拥有自己的意识,出现在爱西丝的梦里。现在的话……是因为我想跟快人说话,才硬是出现在表侧』
看来,爱西丝的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那么,我该怎么回复她呢?
说出「很痛苦吧」「很悲伤吧」这些话轻而易举。但是,我并不想要像理解了对方似的说出这些。
「……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比起之前,我知道了更多爱西丝的事,我很开心」
『……快人』
「不要露出那种不安的表情。不要紧的……即使知道了那样的过去,我也还是喜欢着你。不管你有没有作为大邪神的记忆,哪怕你和平常的爱西丝说话方式不同……毫无疑问……你还是我知道的……那个我最喜欢的爱西丝」
『!?啊……快人……快人……』
听到我的话,爱西丝簌簌地流下眼泪,然后紧紧地抱住我。看到爱西丝那不安的神情,我猜得出她在想什么。
大体来说,爱西丝没有自信……我认为,她经历过漫长得非比寻常的孤独,从而总是会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
她说到自己原本是大邪神这样的存在时也是一样,看她的表情,似乎担心我会讨厌她。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喜欢爱西丝的感情,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改变。
爱西丝靠在我的胸前哭泣着,用湿润的眼神抬头看向我……片刻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不用想,我也能知道爱西丝渴望的是什么。我轻轻地把嘴唇贴在爱西丝的嘴唇上。
当我们的嘴唇分开时,爱西丝露出了有些闹别扭,却又十分幸福的表情。
『……快人,我最喜欢你了。遇到你实在太幸福,让我都后悔起那些没能见到你的日子了』
「……关于这个,我的想法也是一样」
『……嗯!』
这么说着,爱西丝绽放出的,是灿烂夺目的笑容。
和爱西丝牵着手,我再次走在蓝天下的美丽雪原上。爱西丝走得非常高兴,脸上的笑容让我看着都会感到幸福。
『我说,快人』
「怎么了?」
『你很快就会醒来。这样的话,我就会跟之前一样作为爱西丝·雷姆南特,和另一个我一起待在你身边。不过,在此之前……趁我还拥有绝望的大邪神的记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快人』
嗯?到底是什么事呢?特意加了一句「趁我还拥有绝望的大邪神的记忆」,也就是说事情跟绝望的大邪神有关系吧。
然而,根据爱西丝的话,那个大邪神所在的地方是别的世界……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爱西丝直直地盯着我的双眼,用认真的表情开口说道:
『……《请你告诉希望的英雄》……』
「……诶?」
『打倒我的英雄,现在已经失去了曾经坚强的心。因为太过害怕失去,太过在意过去的情谊……一直无法向前迈进』
「那、那个……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关系。但我认为,你一定能够像拯救我一样,拯救那个人的心。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能告诉那个人……打倒我的你比我更强;不要一直停滞不前,保护好你现在珍视的人』
我不太明白话中的涵义和意图,但爱西丝告诉我,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当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定会帮忙传达的」
『嗯!』
爱西丝带着明朗的笑容点头后,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微笑。
『差不多要到早上……醒来的时间了』
「……是这样吗。稍微有些依依不舍啊,我和爱西丝在这之后,想聊的时候还能再聊……对吧?」
『嗯……之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快人』
「好,彼此彼此」
『快人……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