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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嗡哐嗡」,一阵马达的低鸣声传来。
这并非位于第二代葛摩诺亚内部的最新兵器活动的声响,而是来自于坐落在新型学园船一角的洗衣间内一字排开的大型洗衣机,是可以透过手机付款的投币式洗衣机。
这是一座『威胁』四处蠢动的死亡迷宫,但第二代葛摩诺亚也是歌琉多与舞梨香等人的主场,此处有教室与学生宿舍,还有学生餐厅与淋浴间。
只要有心,也可使用校园生活的基础设施。
而这样的状况之所以看起来极为诡异,或许是由于葛摩诺亚目前已被『威胁』夺去了主导权。
「呀──真讨厌、真讨厌。」
雨脚舞梨香不禁低喃。
歌琉多与爱音正在房外看守,此处只有三名女生,松田唯实、桥先多世里也一丝不挂。由于可自由使用设备,她们将内衣、衬衫、西装外套与短裙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洗衣机中按下不同的洗衣功能,发挥了奢侈的名媛作风。
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全裸地)仰望着天花板道:
「这声音相当大,不会被『威胁』发现吗?」
「因为这艘船再怎么说都挺大的,到处都有机械的声音。」
至于她们为什么会来洗衣服──
『沾黏在舞梨香小姐各位身上的「威胁」液体里含有化学式及类似二烯丙基二硫的成分,爱音和祭品大人身上没有,所以那应该是攻击时产生的辅助成分吧。』
爱音彷佛确认一般,在薄薄的门外悄声道:
『这原本是用来赶乌鸦的驱避剂成分,但如果搭配拥有猎犬般嗅觉的生物,也能成为可以一路找到猎物的标示剂。这无色透明,只要稀释使用的话,根本不会带有凭人类嗅觉能闻到的气味。最好的回避方式是脱掉衣服,剃掉包含头发在内的体毛,如果各位拒绝全裸移动的话,爱音推荐用化学清洁剂彻底洗净,现在马上。』
多世里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说:
「为什么她闻得出来人类嗅觉无法辨识的味道啊?」
「小爱的五感本身和人类一样,但脑中的回路不同喔,这就像舔了盐巴后不只会觉得咸,还能指出是六种味觉中的哪一种有反应那样。如果数值极低的话就会视而不见,但假如混杂了其他气味的话,她就能明显地分辨出来吧?」
这名水晶少女能直言不讳地公开发表自己最爱的食物是纯金,她与人类从根本的价值观本身──见到什么食物才会流出口水──就迥然不同了。
因此,三人明知有危险,还是连内衣都一起塞进洗衣机里。虽然她们避开了面对挤满『威胁』的窗户,但还是担心发出过大的声响。
少女们抱着皮肤过敏的觉悟,淋上了清洁剂。辣妹型少女•多世里在舞梨香面前或许也能保有自信,并未特别遮掩身体,她解开原本绑起的湿发,边以浴巾擦拭边说:
「话说回来,他砍下去了呢。」
「对……」
舞梨香也一脸严肃地回答。
歌琉多与中了『完形体』圈套的舞梨香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异呢?
舞梨香反覆寻思,耳中传来多世里冷静的话语:
「他之前看过水母和长了脚的蝌蚪,于是认为或许会出现能干扰色彩或图形的『威胁』……歌贝歌琉多,我们经别人这么一说后,也会觉得有这种可能,但他该说是想像力丰富,还是小心谨慎呢?总之,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啦。」
由正面捣毁陷阱──对方必定会试图设下圈套,而且必然有某种漏洞──这名少年以此为前提,逐步进行准备。
舞梨香闻言,幽幽地吁出一口气。
「……对,但我们也不能光是觉得开心,歌琉多的这种特质要是失衡的话,就会轻易地变成被害妄想症。实际上,办得到的人,如果能保持身心平衡的话就好,但如果对方说『我完全靠感觉』,我们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未来一片漆黑。
但能暂且击败『威胁』,即便只能确认这一点,也算是一线光明。
身为辣妹却很贤妻良母的多世里望向洗衣机道:
「还有,你没在洗制服那一台里放柔软精吧,从衣服的标签来看,用一次就会褪色的喔,虽说那或许和医护人员的白衣一样,是刻意做成容易染上污渍,好让我们能轻易地察觉到毒素啦。」
「喔,你意外地好贤妻良母。」
「意外两字是多余的。」
此时。
「咿、咿、咿、咿……」
传来一阵奇妙的呼吸声。
舞梨香与多世里望向暗处,见到松田唯实并未坐在洗衣间的长椅上,而是直接将裸露的臀部压在到处被海水弄湿的瓷砖地板上,于房内一角缩成一团,并双手抱头。
她的模样相当奇怪。
即使击败巨大海葵型『完形体』后,她依然瑟瑟颤抖。唯实原本是一名天真好动的女孩,在体育课更衣时,甚至会主动抱过来,但如今却拒绝外界的一切,躲进自己的世界中。
而或许正因为她平时开朗外向,所以才不习惯躲藏在内心世界中。
唯实连脱衣都并非自动自发,她任由辣妹型少女•多世里摆布,看在舞梨香眼里,那就有如年幼儿童请父母协助更衣一般。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实际上,她的精神年龄可能已经退化。
完形体。
虽然不知道唯实透过它的『拟态』见到了什么,但她该不会是对那产生了感情吧?
歌琉多的嗓音也自房门外低声传来:
『我说……』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桥先多世里拿起吹风机,轻松地加以否定。
没错,舞梨香当然也明白密友变成这样的原因,她并非逃避『拟态』或感情等不可能的可能性。
唯实并非对着歌琉多与爱音等待的薄薄门板露出惧怕的眼神,而是对着雨脚舞梨香,对着自己意气相投并总是腻在一起的女性朋友。
「……讨厌……」
她的嗓音虽小,语调却不太自然。
这就像是找到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未爆弹般的紧张感。
「好讨厌,人家要回大家那边。」
『怎么了……』
当歌琉多隔着门板想对自己说话时,舞梨香默默地摇了摇头,而当她摇头之后,才发现对方看不见,而选择出声。
她依旧全裸,于是缓缓地用背靠着门说道:
「让她静一静吧。」
舞梨香等人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着一段歌琉多与爱音难以想像的另类故事。三名女孩并非毫无道理地存活下来,若不由自己合理地填补『总之莫名其妙地幸存下来』的原因,任谁都会轻易死去,这就是这种世界。
当下由成熟的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率先开口。
她以吹风机吹干发丝后,用嘴巴咬着发夹,将手伸到后方手法复杂地绑起一头长发。
「唉,歌贝同学,你在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在哪里看到一条『腿』啊?」
『有、喔……』
「那是唯实的喔。」
隔着门板也能听见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天真老实的歌琉多或许会认为既然如此,她是因为过度恐惧与剧痛导致精神重度受创,假使是这样,那么松田唯实的感觉正常。在功能上能战斗,与积极想战斗完全是两回事。就算『初始能力』中有『修复』,但恐惧依然存在,继续作战也代表将再度面对恐惧与剧痛,能不断鼓励自己向前的同伴或许的确会间接地带来恐惧,他这么心想。
但并非如此。
多世里以发夹固定绑好的头发,继续解说:
「她从大腿根部连同『障壁』一起被攻击了,股动脉和手腕动脉一样很粗,一般情况下,如果从这里被扯成两半的话,就算裹上绷带也无法止血,是致命伤。」
『唉……?』
歌琉多模糊不清的嗓音之所以比起同情更饱含疑问,是因为松田唯实如今依然存活,明明倘若身受致命伤的话,将跳过三十秒的回复等待时间,全身直接连同衣服一并化为水晶才对,否则相当不对劲。
「所以……」
舞梨香不疾不徐地说道。
道出正确的行动。
「我用雷射烧遍了腿的断面,争取完成『修复』的时间,否则唯实无法活下来。」
「咿、咿!!!???」
蜷缩于洗衣间一角的松田唯实全身狂颤,原本能开朗欢笑的同班少女竟然抱着头,并胡乱踢着再度取回自由的双腿。尽管房里只有女生,但她脑中甚至没有遮掩身体的想法。
唯实在靠过来抱紧她的桥先多世里怀中落下大颗泪珠并叫唤着:
「讨厌、人家要回床上休息!!这太奇怪了,居然不是由无法沟通的『威胁』做出可怕的事,而是由人类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事……!!」
歌贝歌琉多的懊恼似乎从门的另一端渗透了过来。
舞梨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拯救了性命逐渐流逝的挚
友,这是事实。
但纵使追寻谜团,得知了真相,也不构成任何救赎。歌琉多于追杀『排解难题』的复仇剧,以及在冰晶海岸上对抗『假目标威胁』时,也曾经感受过这种无形的负面泥沼,并品尝到『那种气氛』再度缠绕着自己了吧。
此时。
门外传来爱音无动于衷的嗓音:
『祭品大人,这代表唯实小姐不想活下来吗?』
『爱音。』
『据爱音听到的报告,也不认为还有其他生存选项,舞梨香小姐因为这样而承受负面评价是不公平的。』
舞梨香自己也摇了摇头,水珠从发梢四散滴落,并对自己的习惯悄声咂舌。
目前只能出声了,即便赤身裸体,但只在脑中思考,对方也无法察觉。
「别说了,算我求你。」
是否正确与是否喜欢无法划上等号。
感觉因人而异。
这就像多数孩童脑中明白打预防针与治疗蛀牙是绝对必要之事,但面对针筒与钻削牙齿的马达声时,实际上,是否能否定从体内泉涌而出的恐惧呢?能否从头到尾都笑容可掬地接受治疗呢?
多世里弯下身体,抱紧自己的朋友,她如同安抚年幼儿童一般,一丝不挂地温柔抚摸着唯实的背。
并接着说道:
「唯实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
「但就算她吵着要回去,现在莽撞地冲出去,也只会被无数『威胁』包围并吞噬而已,就算穿上藏在下层的隐匿型潜水衣潜入海中,也没有用。」
门后的歌琉多也「嗯」一声,低调地表示赞同。
当爱音抱着自己紧临海面高速飞行,并冲入第二代葛摩诺亚时,海中窜出了无数水母型『威胁』。
舞梨香听青梅竹马这么说明。
而他们已经在船内打败了海葵型『威胁』──舞梨香等人所说的『完形体』──亦即,当歌琉多一行人于船内外大闹了一场后,『威胁』阵营的阵型已经大为改变。如此一来,可以认定一秒钟前的标准对策也已经失效。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歌琉多给出这样的结论:
『……直接去宰了屋顶上的雄狮型「威胁」,确保夜空的安全,然后再找葛摩诺亚的大家回来,这样还比较稳扎稳打。第二代葛摩诺亚的再兴不一定需要我们这些「个人」,在我们打败「烁光体」时,就算达成目标了。而想逃的人就趁着那阵混乱,往人工浮岛综合机场撤退。』
「说的也是,失去战意的唯实虽然是个累赘,但还是让我们暂时带着她吧。」
『好。』
那倒无所谓,歌琉多这么断定。
雄狮型与海葵型,这并非坚固或凶暴之类的问题,第二代葛摩诺亚内如今也充满着从未见过的『威胁』,里面根本没有安全地带。舞梨香道「真亏你能一口答应」,语气之中比起赞叹,更有种真的傻眼之感──根本无法抛下难以凭自己的双腿面对恐惧的同班女生,这种想法明明毫无益处,却因为对方让人放心不下而无法置之不理──她的青梅竹马就是这种人。
然而,反而是这么提议的多世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名辣妹型少女依旧将颤抖的朋友搂在自己胸前道:
「真是意外。」
『什么?』
「扣掉那位学生会长的话,这里就聚集了所有世界最强了吧?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简单就接受了其他阿猫阿狗的意见,我以为你会说这样提高了难度平均值,并轻易地抛下淘汰者。」
位于门另一端的歌琉多闻言,也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舞梨香则明白他沉默的原因,而露出了苦笑。
昔日的世界最强『排解难题』毫无疑问会这么选择,正因为如此──
舞梨香猜想天真心软的歌贝歌琉多必定会这么回答,而她的预想随即获得了验证。
『……我正努力不成为那样的世界最强,舞梨香也一样。』
多世里静静地耸了耸肩,歌琉多似乎从她的短暂沉默中判断她不同于唯实,并未陷入恐慌状态,而重新问道:
『你咧?你已经想弃权了吗?』
「我会服从正确的一方。」
桥先多世里极为理性。
她以与机械性且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爱音有些不同的嗓音说道:
「我和唯实不一样,不会依个人喜好做选择,但你也不要因为这样就安心了。反过来说,当你们没办法做出正确行为时,我就会失望并弃权,我是这么想的。」
『……』
直到歌琉多回答「我知道了」前有○•五秒的停顿。
赤身裸体的舞梨香不禁想「这很难呢」。
她同为『第一艘』的幸存者,纵使不交谈,也大致能理解歌贝歌琉多内心的想法。为了拯救风向戟叶等『第一艘』已死的朋友,让并无战斗理由的『第二艘』师生陷入险境,这笔帐明显算得颠三倒四,歌琉多理应早已注意到自己的矛盾了。
明明学舞梨香会比较轻松。
歌琉多不同雨脚舞梨香,她为了守护自己人,将不惜耗尽世界最强的一切力量,歌琉多的生存之道则更加笨拙,明明用浇花器在花盆里浇水就会开花,他却试图对一望无际的沙漠洒水。
(所以……)
耳边传来一阵「哔──哔──」的电子声。
大型洗衣机停止旋转,也已经完成排水与烘干。
(所以必须由我来保护他,不管用什么手段……)
雨脚舞梨香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着洗衣机的盖子。
尽管唯实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但无论如何,自己的确获得守护她生命的结果,虽然也得到被她讨厌的权利。
这却比美化死亡并对珍视之人见死不救好上千万倍。
无论情况多么严峻,舞梨香也能得到这种结论,这并非安抚哭哭啼啼的自己的藉口,而是因为她能实际做到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是雨脚舞梨香。
这名好动的少女开朗地说道:
「好了,做好战斗准备了,再一次去窥探地狱深渊吧。」
2
位于人工浮岛综合机场的塔台。
「不,所以说一如我所报告,推测『威胁』的危险性有大幅变更。不是的,不是那样,如我上传的第4495号资料,当发射毗那迦Ⅲ时必须注意……」
银发褐肤的军人•芮德涅不断朝着军用级手机说明。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表参道镜华则耸了耸肩,等待她结束通话。
此时,红发丸子头书记悄悄地在她耳边问道:
「辛苦您长时间处理学生会事务了,要不要趁现在换袜子呢?」
「这样啊,但我觉得今天没那么肿。」
「在您觉得疲倦之前,先让脚放松一下相当重要。」
红发丸子头少女并未等待镜华回应,便单膝跪地。
镜华翘着修长的美腿,露出苦笑并轻柔地抬起脚踝,她虽然并非完全无法动弹,但当双腿不方便时,便难以自理穿脱鞋袜。这虽然不是书记原本的工作,但有一名愿意优先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少女部下,真的帮了不少忙。
对方在帮她脱下皮鞋与袜子时,甚至进行了自己并未拜托的按摩。当镜华因为脚板上传来的刺激而开阖脚姆趾与食趾后,传来一道沉重的叹息声。通话似乎结束了,芮德涅将手机收进口袋之中。
拥有银发与褐肤的少妇转过身来。
「不行,对方坚持特使需要优先传达大队的意见,而不需要我提出看法。」
「我想也是。」
「……您为什么能认同呢?」
芮德涅用右手包覆自己的左手,以隐约带刺的语气轻喃:
「是您说无法期待核武攻击对『威胁』有效的吧。」
「唉,芮德涅小姐,作为我们共享真相的友好证明,所以我就叫你的名字了。」
这名学生会长耐人寻味地笑着。
她边让跪着的部下少女帮自己换上新袜子,边说:
「我之所以说『我想也是』,是因为不论给予多少全新情报,你的『高层』也不会改变方针喔。也就是说,核武攻击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既定路线,不管状况变得如何,他们都会随便扯个什么联络出了问题或器材故障的藉口,并输入发射密码吧。」
「……为什么……?」
芮德涅眨了眨眼镜后方的眼眸,再度望向镜华。
核武攻击的威力无与伦比,一旦成功,将付出惨痛的牺牲,并以此为代价换取击败意图歼灭人类的『威胁』的成果。不过,一旦失败,则将背负偌大的负面结局。这是一场高风险高报酬的赌注;因此,假如条件有所改变的话,印度太空军也理应谨慎地重新评估。
镜华静静地吁出一口气,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吧。」
「唉……?」
「进行核武攻击,以搞砸为前提拟定计划,透过这么做,事先铺好一条可以获利的路。所以,他们才不重新评估。要是
在发射前台面上出现任务将失败的资料,就不太好继续下去了吧?」
「那、那样才更加莫名其妙吧!?又不是整个国家都想外交自杀,为什么必须在开始之前,就偏向可能搞砸的路线呢?」
「天晓得。」
学生会长如孩子般地歪了歪脑袋,表示:
「不过,现实之中,多国联军持续进行着明显不打算让核武攻击成功的行动吧?看在你眼中,也觉得不自然吧,印度太空军并非无能草包,却刻意驳回只要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路线,这是为什么呢?」
「……」
「你想知道答案吗?但仔细想想,这也很奇怪呢。」
镜华流畅地说道:
「对外来的你而言,等离开日本后再慢慢思考问题就好了吧。因为你身为印度军,所以无法放着亚洲邻居不管,又或者是出自多国联军的责任感?不过,目前现场充满了真正的『威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友军的核武兵器波及,老实说,这并非公关辞令就能说得通的状况吧?」
「这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离开日本,再慢慢喝茶思考的理由呢?呵呵,对不起,我想也是,因为你绝对办不到呢。」
芮德涅暗吃一惊,并抬起了头。
坐在轮椅上的恶魔毫不犹豫,如孩子般地笑着说:
「你的左手。」
因为孩子天真无邪,所以一针见血。
能无所顾忌地攻击要害。
「先不说戒指了,你的电子表很不自然呢,那种便宜货不符你的品味,话说那根本就是男表啊。」
镜华曾提及手表为旧型号。
那是表龄超过十年、厂商维修服务早已终止的骨董。
「因为喜爱所以珍惜使用」并不符合芮德涅的身分,这种连接网路的精密机械当厂商服务终止时,就等于大限已至。更别提注重情资管理的军人根本不可能连结它与自己的手机,而实际上,她的手机也为市面上并未流通的高规格军用级型号。
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为之。
照顾着超出厂商维修时限的电子机器,即使凭手动解决所有资安问题,也要继续使用,执念极深。这并非因为喜欢颜色或形状,就能持续下去的。
「让婚戒和其他人送的礼物同时并存于左手上,还真是不守妇道呢,但你却有坚决要这么做的理由。」
线索四处散落。
举例而言,单纯因为年纪。
她似乎亲身体验过湿气与废气排放等日本环境问题,而并非源自单纯的知识。
在讨论水晶魔法时,纵使不需说明,她也能正常地理解学生会长所说的话,令人十分在意。
重视呼吸的思维也是。
每当她心生不安时,就会用右手包覆自己的左手,但这并非因为她想倚靠婚戒。另外,她于洗澡时,也将某个护身符视为贵重物品看待。
如此一来,便能导出这样的结论:
「对印度军方的忠诚根本无所谓。」
「……别说了。」
「只要待在温暖的家庭中,被帅气的老公和可爱的孩子围绕,就根本不必担心暴露于『威胁』和核武造成的危险之中。日本的状况和住在印度的你没有关系吧?但你却刻意来到这里,就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请住口!!」
这些不自然全数集中于芮德涅的左手之上,无名指上的婚戒与手腕上的电子表,这是一只有两种礼物同时并存的不忠左手。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恶魔对恶魔这么说道:
「清泽波止,他是你学生时期的熟人吧,你无论如何都希望让就算结婚也难以忘怀的某人远离惨绝人寰的现场,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砰」地一声。
芮德涅•库伦蒂如同遭人射穿心脏般,双腿虚软地瘫坐在地,室内回荡着一阵「哔──哔──」的电子声,那是自左手上的电子表传来的呼吸与脉搏警报。
「简单来说,你从一开始就想阻止呢。」
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尽力从体外刻意管理五脏六腑,如今却抛下一切体面。
因此,唯有镜华的嗓音继续说道:
「想阻止印度太空军的核武攻击,你想从我们葛摩诺亚阵营拿走作战计划书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你想从职业军人的角度,大幅删改,消除所有漏洞,让这份计划书具备目前尚未到达发射核武阶段的说服力吧?」
军队为究极的纵向连贯社会,将依循是与非的完全流程图进行决策。反之,倘若身为事前知晓所有『分歧条件』的内部军人,甚至能将资料刻意汇整成让军方无论如何也无法发射核弹,就像将棋解残局一般。
无论见不到全貌的『幕后黑手』多么想凭一己之私将手指放在发射按钮上,也绝对无法如愿。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柔柔地吁出一口气道:
「……但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
「……」
「夹在婚姻和初恋之间,在我眼中这可是让人羡慕的充实人生呢。而且,只要知道你的欲望,我就可以把这视为担保,假如现在的芮德涅•库伦蒂就算对军队命令和温暖家庭弃之不顾,也要守护回忆的话,就值得信赖。」
「……你说……」
并非为了守护人类,抑或击败『威胁』。
一切的想法被揭露了,全部的人生遭到十几岁的小丫头粉碎,这名军人只能断断续续地低喃道:
「我这种肤浅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信赖的?」
「我信赖你咬牙来到这里的纯粹之心,善良和纯粹并不一定能划上等号,然后,比起能在谢罪记者会中完美演出的高官,我对咬牙深入险境的你更有好感。不管你是多么恶劣的人,都绝对无法对清泽波止说谎,对吧?」
沉默无语。
芮德涅•库伦蒂仍旧茫然地瘫坐在地,以双手捂着脸。
表参道镜华心知肚明。
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为『幕后黑手』一夥,她接近娜塔蕾娜,将少女打造为复仇者,纵使窜改身分也要将她送进葛摩诺亚,是一名蛇蝎心肠的恶女。
不过,当她得知清泽波止乘坐在同一条船上时,心中作何感想呢?当她得知冰岛的人工度假胜地遭受假目标『威胁』袭击,这次又轮到日本暴露于真正『威胁』与核武攻击的危机之中时。
她虽然身为『幕后黑手』,但也只是其中一名特务,假使她并不拥有反对重大决议的地位──
镜华轻柔地将手放在脸颊上说:
「……你也可以单独带走清泽老师吧,比如弄晕他或对他下药。」
「我做不到……」
芮德涅闻言,依然双手掩面,如诅咒般地低语:
「我做不到,就算我绑走波止先生,只让他逃到危险范围外,也不算拯救了他。他就是那种人,绝对会因为死去的学生而懊悔得毁了自己的人生。他无法变成我们这样,我能想像他大受打击的样子……」
这是一种无论在军队或家庭中都绝对无法与人商量的苦恼。
不过,若同为恶女,便能拾起她即将被善良本性所压垮的心。
镜华这么轻诉:
「芮德涅•库伦蒂中校,这是透过正常程序询问『高层』也不会获得答案的疑问,但要是稍微绕点路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请人帮自己两脚都穿上皮鞋的镜华操作轮椅转了一圈。
她以柔嫩的手拿起管制器材中的耳机说道:
「通讯电波不断来来往往,我能接收到电波,却拿不到解读密码的乱数表。芮德涅小姐,你隶属于印度海军高层,应该会有吧?」
银发褐肤的军人松开遮掩脸部的双手。
她以比起怨恨更像似孩童闹别扭般的语气低喃:
「……您是认真的吗?虽然世界可能会得救,但我会因为叛乱被问罪啊。」
「对,所以这是恳求,而不是命令或提议。」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这么说道。
「但依你的选择,也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你都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核武攻击的预设涵盖范围了吧?你从一开始就是来阻止核弹发射的啊。」
「如果选择攻击我再抢走呢?您或许无法使用水晶魔法,但只要您一声令下,到处都有会飞扑过来的猎犬吧。」
芮德涅仍然坐在地上,望向缓缓站起的红发丸子头少女,她也是葛摩诺亚阵营的水晶魔法师,还是刻意安排在学生会长身旁的心腹。
然而,镜华摇了摇头。
「或许那样比较轻松,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都是见不得光的人,共享同一个秘密。要是我攻击你再抢走乱数表的话,就只有我会被当作坏人了嘛,如果要开始为恶的话,你也要背负同样重量的责任。」
银发褐肤的军人阖上镜片后的双眸。
她紧咬牙根并仰望天花板,假使放着她不管的话,她似乎会气得跺脚。
学生会长悄然低语:
「
当你失去气势后,果然还是做不到吗?那你现在就离开日本,抛下对过往的眷恋。面临真正的『威胁』和核武攻击,现在的日本可不是没任何理由,还能在这里闲晃的安全场所呢。」
「……现在的我是传达多国联军全军讯息的特使。」
「喀」地一声,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那并非军籍牌,她自颈部取下细炼,从丰满的胸部中拿出比口红还小的随身碟,这是在左手上让婚戒与手表同时并存的恶女的觉悟。芮德涅将之抛向镜华后,如挥去迷惘般地说道:
「不管印度军单方面的想法如何,如果发射核弹会对整体联军带来损失的话,就必须详查情报。」
「呵呵,你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隐瞒你就算结婚生子也无法忘记初恋的真心啊?」
镜华用手掩着嘴,嘻嘻一笑。
接着,这名轮椅上的恶女毫不迟疑地说:
「如果你这么做结果穿帮,被印度军方开除军籍的话,就来我们这儿吧,第二代葛摩诺亚会雇用你的,我们至少能招待你前往比起多国联军更接近世界核心的地方。」
恶女与恶女握手。
无法对人明说,无法抬头挺胸,并对此心知肚明。
但这世上存在着纵然如此也要守护的对象。
3
「来来来──来来来──这边!」
碘化银人造雨甚至吸收了石油火灾的黑烟,制造出脏污的急风骤雨。在这片雨势之中,女性教师──苏菲亚•翡冷翠脸上贴着湿漉漉的亚麻色发丝,仰望夜空,并大幅挥舞双手,她明明是成人,却属于小狗型,脸上写着「我超有精神」。
虽然引导效果不明,但身为学生的娜塔蕾娜•普雷司特一行人准确地陆续降落于人工浮岛综合机场之上。他们比起运用长长起降跑道的客机,更接近直升机或垂直起降飞机,降落路线几乎为垂直。
淋成落汤鸡(且完全没发现自己意外花俏的内衣自纯白衬衫底下透出)的套装女子笑得灿烂,她说道:
「大家辛苦了,要洗澡和换衣服的请去员工大厅。然后,老师也煮了饭呦。唉!想吃饭的人请去贵宾休息室集合。」
娜塔蕾娜听见换衣服三个字后,静静地吁出一口气。尽管经短暂休息后再次出动的话,又会淋成落汤鸡,但这是一种心情上的问题。
附近传来继她之后降落于人工浮岛的山根出入与猫海广介的嗓音:
「啧,歌琉多那混帐,什么小狗型啊!不管人家做什么,都会一直碎念,有够啰嗦,她怎么看都是不爽的猫,就是会抓破家里墙壁和家具的那种!」
「这、这表示她只有在歌贝同学面前才会表现得乖巧老实吧,好羡慕……」
当娜塔蕾娜轻喃「学长?」,并慢条斯理地转头时,这群高中部男生便吓得跳了起来,作鸟兽散地逃之夭夭了。他们可荣登掉漆男子的顶点,娜塔蕾娜见到他们这种使人对年长男生的理想全数幻灭的废柴矬样,不禁长叹一声。
(……唉,歌琉多学长真的很努力地装出成熟的一面呢。)
总而言之。
她从员工用的小型玄关走进员工区域,领取更换的制服与内衣,看到淋浴间的告示牌后,深受吸引,却又摇了摇头。反正立刻又要出动了,思及将被冰冷雨丝吹打,便不太想制造温差。她借用了置物柜区,脱去衣物,再以浴巾擦拭淋湿的发丝与身体。
她以双手指尖捏着领到的内衣,摊开一看后。
「唔……比想像的还花俏……」
这到底是谁的品味呢?考虑到淋雨的状况,就不太想要过于花俏的颜色,也不需要厚重运动型内衣的那种体贴。虽然这么说,但即便领到了大婶味毕露的米色内衣,也会令人不知所措。
无法透过感觉理解这种『拿捏』分寸,便代表准备替换衣物的人果然是(内衣意外地无比花俏的)女性教师•苏菲亚吧。当娜塔蕾娜迅速地换完衣服后,将湿掉的衣物塞进塑胶制的小型收纳盒中,贴上写了自己班级与姓名的标签,交给了负责洗衣的人。
(算了,反正这不是我自己选的内衣,就算透出来了也不是我的秘密,发生什么状况时,还有OK绷的完全防御。)
娜塔蕾娜并未察觉到自己也有点奇葩,来到贵宾休息区后,闻到了香料的气味。她一头湿发,疑惑地歪着小脑袋,边心想「我忘记吹风机了」边说:
「……这是在发什么啊?咖哩饭???」
「啊,珍同学!来这边、这边!!」
一名女性教师从原地垂直跳起,明明没有拜托她,却端着饭团与三明治跑了过来。珍•伊格尼逊是自己在复仇者时代,为了潜入第二代葛摩诺亚而托人安排的假名,自己并不是非常在意。她只是因为没有沟通机会,所以找不到订正的机会,被这么喊的娜塔蕾娜本人也有点困扰。
苏菲亚•翡冷翠露出了宛如「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小狗型女生」般的笑容,道:
「来,这个是晚餐喔,总之我先拿了好入口的,如果你想大吃一顿的话,还有海鲜咖哩、高丽菜卷和中华盖饭(译注:一种日式中菜,类似台湾的什锦烩饭。)喔。」
这些菜色与其说是国际化,更类似大杂炝。娜塔蕾娜一头雾水地想「这到底是怎么选的?」,过了一会儿又注意到,简而言之,他们借用了机场中的咖啡厅与餐厅中的食材,因为菜色莫名丰盛且国际化,所以或许其中也有吃到饱形式的店家吧。
「我推荐的是豚骨拉面!免税店里囤了很多伴手礼用的拉面组,做了之后发现口味相当道地喔,超来劲的──!!」
这位老师在冰晶海岸中也曾执着于日本名店监修的小奢侈泡面,她当时因为无法吃到,所以欲望量表反而节节攀高。
「呃,为什么日本全国各地的伴手礼店都有卖豚骨拉面啊?还有那个奇怪的奶油饼干……」
「天晓得。」
大人居然露出愣了愣的表情。也罢,由于苏菲雅并非日本人,所以就算询问日本相关民情,她也会觉得头疼吧,最好去问歌贝歌琉多之类的人,有关「全国各地卖出最多在地火车便当的车站是东京站喔」这类神秘谜题的解答。
娜塔蕾娜接过三明治的餐袋后,坐到沿着强化玻璃窗边等距排放的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身穿套装短裙的女性教师听见女生自远方呼喊「苏菲雅老──师」后,便往该处跑去,她似乎颇受学生欢迎。
娜塔蕾娜望向放在并拢大腿上的透明餐盒。
因为苏菲雅说容易入口,所以她以为是火腿蛋之类的三明治,但实际拿起来后,却发现餐点颇具份量,是所谓的总汇三明治,总之鸡肉的存在感强烈,而且虽然有香料掩饰,却依然显得油滋滋的。
(厨师认为女生只要吃就会长大吧……)
这人或许与苏菲亚•翡冷翠、雨脚舞梨香十分投合。她边这么思考,边用双手拿起三明治,从三角型的角落开始小口咬着,吞入胃中。此时,她发现没有饮料,但重新去排队又很麻烦。
尽管到了最后已经近似苦行,但她仍将三块三明治吃得清洁溜溜。
『别让身体着凉!在休息时也要注意呼吸,让体内继续运转。透过电子表之类的装置来客观地观察代谢也不错,但不要被眼前的数字所左右!!』
极为热血的肌肉教师•清泽波止的嗓音甚至传到此处。
不远处显得闹哄哄的,按摩椅与提神饮料似乎颇受欢迎,但她并不想加入长长的人龙之中,她明白自己在这种时候会因为寂静而感到心安。
一如自己的姊姊•安娜塔西雅。
「……」
此时。
「给你。」
身旁传来一道嗓音,同时抛来某种轻巧的物体,当娜塔蕾娜以单手接住后,发现那是一个膨胀成ㄈ字形的枕头。
山根出入轻轻地挥了挥手说:
「休息一下又要出动了,来路方长,你稍微睡一下。」
「呃,是喔?」
「这不是短跑,而是耐力跑,而且,要是中途轻忽大意的话,就会被地对空雷射一炮轰死。为了避免专注力中断,睡个十分钟、十五分钟,就会不一样喔,这是我根据经验提出的建议,你要听学长的话。」
「喔、喔。」
「毕竟,在课堂中睡觉的话,就能全力挑战午休时间了啊!啊哈哈!!」
山根出入笑着离去。
虽然仅有片刻,但自己对年长男生感到敬佩还真蠢。不过,完成更衣与用餐后,自己便无所事事也是事实。水晶魔法师不需要补充燃料或弹药,也不必检查、维修装备,根本无事可做。
(睡个十分钟、十五分钟、啊……)
急风骤雨扑打着强化玻璃,发出淅沥哗啦的声响,窗外为一望无际的夜空,如今绿色闪光仍旧断断续续地撕裂着黑暗的夜空,有其他学生在吸引着地对空雷射。由于诱饵采轮班制,所以彼此都毫无怨言,但总觉得像这样放松过意不去,对前往第二代葛摩诺亚的
舞梨香,以及前去救援的歌琉多等人也是,所有人都赌上自己的性命在作战,然而──
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
无论如何,自己在这里焦虑不安也于事无补,睡觉总好过『醒着却无所事事』吧。娜塔蕾娜自己找了藉口后,将ㄈ字形枕头塞到颈后,双手手掌交叠于腹部附近,顺势缓缓地往后一躺。
她阖上眼睑。
山根出入与猫海广介,默默地俯瞰着委身于大型椅子并呼呼大睡的十二岁少女的睡脸。
「……唔唔,歌琉多学长……鼾鼾……」
两人露出苦笑后,随即帮她盖上拿来的毛毯。
不久后将再次出动,但他们选择先让她补眠。
山根出入转身离去,说道:
「……她至今为止都太过努力了,明明只是个小屁孩。」
「我、我们高中部的工作就是保护国中部,如果那是女生就更好了。」
「之后,等歌琉多那家伙活着回来后,就要逼供了呢。」
「假如有把国中妹必胜法的话,希望他务必教教我!!」
自己绝对无法使出致命一击,却必须随时处于性命危险之中,或许有人会认为扮演诱饵是下下签,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不满。
山根出入转着单边手臂,让颈关节嘎吱作响,同时狂野地笑了笑。
「那就为了麻吉,再去大战一回合吧。」
「嗯、嗯,就让他们看看高中部帅气的一面吧,要主张这里也有单身的学长啊。」
4
「噗」地传来一道柔软的声响。
爱音从正面抱紧舞梨香,将脸埋进对方丰满的胸部,抽动着小巧玲珑的俏鼻。
「嗯,合格。」
「谢、谢啰。」
「这样就不用担心『威胁』阵营运用气味来追踪我们的去向了,我吸──」
「喂、喂、等等、这、小小小爱、哈哈哈、好害羞──!」
人数增加究竟是好是坏呢?
这端看处于什么状况之中,若单纯为了正面交锋,人数具有绝对的价值。反之,若为了不可被任何人发现的狙击或潜入任务时,将会增加行迹败露的风险。
然而,歌琉多在实际经历过后,瞭解了一些事。
人数增加后,至少能减轻人数份的心理负担。这世上有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等用语,聚集了三人以上后,或许能提升客观性。与过去(因为难以与并非人类却等于自己另一半的爱音共享负担)自己快被等同妄想的重担压垮时相比,歌琉多心中也产生了足以冷静观察与吸收目前状况的从容。然后,为了提升客观性,将展现出试图积极交换自己脑中所生意见的心里表现。
亦即──闲聊,甚至几近危险的地步。
「……话说回来,『真正的威胁』到底是来干嘛的?」
歌琉多弯腰贴着走廊窗户的下缘,沿着墙壁缓缓前进,并如此低喃。此处的窗户也被『威胁』黏上铁板与建材,但还是会觉得不安。
利爪搔刮的「喀喀」声并无变化,对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它们隔着铁板,并未倾听船内的声响。假使密密麻麻地群聚的是海蟑螂或蝌蚪型『威胁』,即使窗上没有铁板,或许也无法挪动身体『窥探下方』。
这代表,自己承认了某件事。
「所以,爱音的推测没错,位于外壁的海蟑螂型和蝌蚪型运用红外线透镜,仰赖视觉进行搜索,嘿嘿。」
「好好好,我之后会买奶嘴和奶粉给你的,你给我稍微安静一下。」
「………………………………………………………………………………………………………………………………………………………………………………………………………………………………………………………………………………………………………………………………我盯──」
「爱、爱音,你好恐怖,不要默默地盯着我看啦……」
「爱音服从命令却遭人责怪,真是不讲理。」
歌琉多不知怎么应付距离自己十公分并气呼呼地鼓起脸颊的爱音。
他望向窗户说道:
「话说回来,它们为什么只守在外面啊?明明能轻易地打碎窗户,竟然刻意用铁板或瓦片补强强化玻璃……」
「好像也不是因为想进而进不来呢。」
舞梨香接续这个话题。
一行人已经透过石笔海胆型与海葵型,确认到『真正的威胁』于第二代葛摩诺亚船内活动一事,它们不会客气。尽管如此,实际上却明确地划分为跨越外壁与不跨越外壁两群。
将卷发绑成双马尾的青梅竹马,屈身沿着堵起的窗户下缘,蹑手蹑脚地前进,说道:
「这么一来,它们应该有某种分工吧?嗯──比如说,紧紧黏在外面的『威胁』负责遮挡船内状况之类。」
「……认为里面是大本营,外面是防壁,这是『人类的价值观』喔。它们或许只是想吃船只的油漆或黏在船上的藤壶,毕竟『威胁』的生态和思考模式还是个谜。」
「不只是外壁。」
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道:
「船周围和海底都有水母型和海葵型布下的警戒网是事实,但难以认为散布范围那么广的外围是大本营。果然对『威胁』来说,重镇是第二代葛摩诺亚吧。」
假设整片海洋为大本营,那么新型学园船将只是一艘异物。『威胁』能摧毁一切,不着手排除异物相当诡异。既然如此──
「『威胁』阵营有什么不击沉第二代葛摩诺亚而应该占领的目的吗?它们好像也不想摧毁我们的移动据点。」
「不过,歌琉多,第二代葛摩诺亚也只不过是一艘学园船啊?我们有用什么特殊建材吗?」
船本身为收购豪华邮轮再经内部改进而成,对一般生活而言,这或许相当稀奇,但世界上每一片海域都有邮轮,并不构成特意锁定并袭击第二代葛摩诺亚的理由。
「你们在说什么啊……」
一脸苍白的松田唯实明明不冷却牙齿打颤,她张开了嘴抑郁地呻吟:
「不是只有这艘船才有的东西吗?就算找遍全世界,也只有这里保存了死后变成水晶雕像的魔法师啊。」
「!」
「祭品大人,这有道理。爱音认为和水晶魔法师作战时,最想确认的就是『初始能力』中『修复』的极限。确认要打到什么程度才能击败对方,和已击败的个体是否有复活的风险。认为『威胁』阵营想要集中性地调查,也是妥切的思考逻辑吧。」
实际上,水晶魔法师并没有『排解难题』的苏珊妮•伊凡斯那种不死之身的恢复力,但如果不清楚条件的话,看起来或许类似能无止境地爬起复活的僵尸,这也不足为奇。
光是杀掉还无法安心。
所以想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安心。
(……这的确符合逻辑!!)
歌琉多本身在冰晶海岸也曾搜刮『假目标威胁』的尸体(?),尝试调查它们的构造,假使自己站在它们的立场,将会选择这么做,连他也不禁这么承认。
虽然这么说,但此时提议去查看戟叶等人的状况将会是一个错误。
安置他们的地点位于三体船内正中央船体的最下层,为了呼唤葛摩诺亚阵营的同伴,必须击败雄狮型『烁光体』,这需要爬到国中部校舍的屋顶之上。两者方向完全相反,倘若歌琉多等人忽略合理性,折返最下层的话,松田唯实与桥先多世里的不信任感将爆发。
要避免在此内部分裂。
这并非单纯基于实力高低的问题,于第二代葛摩诺亚的船内移动,状况也岌岌可危。举例而言,若精神失常的松田唯实发出尖叫,并打破附近的窗户玻璃,或用水晶花通讯四处求救,异状将传遍所有『威胁』,如此一来,歌琉多等人将难逃一死。
(无论如何……)
他停下脚步,并阖上双眼。
歌贝歌琉多用力地咬紧牙关,将劣根性从自己内心深处狠拽出来。
他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这么想:
(无论如何,自从第二代葛摩诺亚被占领已经过了一阵子,如果『真正的威胁』目的是调查水晶雕像,戟叶他们也不可能毫发无伤。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只能认为它们已经动了手脚……!!)
「爱音,还有大家,我们的目的是屋顶。」
「是,祭品大人。」
「……要用确实的方法消灭这些王八蛋,为此必须先让盘踞在屋顶的雄狮型无力战斗,所以──」
在他挤出声音似地低喃后。
歌琉多与爱音跳到自墙上突起的柱子后方,舞梨香趴下,躲进饮水台下的狭窄空间,多世里则抱着唯实藏进空教室里。
阶梯上有某种庞然大物探出头来。
石笔海胆型『威胁』,似乎有好几只,但众人并非恰好遇到它正在移动。它暂时在楼梯口游晃后,又缩了回去,不知是上楼抑或下楼了,但恐怕会在一定时间内重覆往返吧。
这是巡逻。
「不能走楼梯了……」
舞梨香趴在饮水台的正下方,这么低喃。
「去找其他路线?好像有运送食物推车的小型电梯。」
假使能使用『飞行』能力的话,方向就不限于双腿能抵达的路线。舞梨香所提议的电梯也并非老实地按下按钮藉由电动笼子移动,也可在如烟囱般上下连贯的电梯井中垂直飞行。
(但具体来讲,能用的捷径是哪里呢?)
一直停留在长长的走廊上,将被其他『威胁』发现。歌琉多等人暂时倚着附近的拉门,微微地拉开,确认窗外铺上了铁板或建材后,再躲进内部。
此处的空间大小为一般教室的两三倍,即使位于一片昏暗之中,电锯、电钻与装在厚重工作台上的万力钳等道具也相当显眼。歌琉多(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曾协助过课程)并未彻底记住国中部的建筑格局,但此处应该为技术室。
松田唯实应该对恐惧最为敏感吧,她从旁紧紧抓着辣妹型朋友,脚呈内八字,惊恐颤抖,开口问道:
「要、要怎么办?不去上面就无处可去了吧。」
「祭品大人。」
爱音以水晶刀指着头上,正确而言,是指着位于靠近天花板附近墙面上的四方型铁网盖。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通过那里面吧?」
「通风管?」
仰望天花板的舞梨香发出疑问,歌琉多也抱持相同的心情。
「……那么窄的地方钻得进去吗?」
「我们没有单凭猜测封杀选项的时间了,不实际看看不会知道吧?」
「没办法……」
歌琉多一行人缺乏方针也是事实,通风管位于技术室后方的墙壁,只要爬上沿着墙壁摆放的及腰高度的橱柜,就能爬得进去。
但不知为何,此时身为他青梅竹马的舞梨香双手扠腰,气呼呼地鼓起脸颊道:
「该怎么说呢,只要是小爱要求的,你基本上不管什么都会听从唉。」
「因为她和你不一样,提议里不会有缺失。」
然而──
「嘿咻……可恶,踮高脚尖才能勉强碰到啊,从这里进去果然有点困难吧。」
「祭品大人,我们骑在肩膀上吧。」
歌琉多反射性地打算点头,动作却戛然而止。
「短裙女生。」
「您说什么?」
爱音露出令人眩目的雪白大腿,爬上同一组橱柜,并疑惑地歪着小脑袋。
这名水晶少女尽管讨厌被人看到肌肤,却对被碰触一事无动于衷,她的学习明显有所偏差。
她所穿的纯白洋装或许是重视机动性,左右两方开了高衩,以暴露程度而言,约在旗袍以上、女忍以下。
让人在意。
歌琉多虽然非常在意,但爱音已将娇小的手放在他双肩上,开始将他用力地往下压,她心中似乎认定歌琉多应该在下方。
「喂、等等、这、好羞耻啊!你真的要我把头钻进你双腿中间吗!?」
「祭品大人,您在柜子上乱动的话,会跌下去的。」
「啊、哇啊──……钻过去了……」
歌琉多露出某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表情,左右脸颊受到温热柔嫩的触感紧紧夹住,他将意识集中于双腿与腰上。当他站在不稳的橱柜上缓缓挺直后,位于上段的爱音便开始微微动着,她似乎用双手打开了通风管的盖子。
「嗯──……盖子是打开了,但高度不太够,这样看不到里面。」
当爱音试图仰望上方时,类似围裙的裙摆内部便轻柔地覆盖住歌琉多的整张脸,那似乎有些温暖又带着甜香。
「噗哈,爱、爱音,结果到底……」
「再稍微撑高一点吧,透过『飞行』轻轻地垂直向上飘的话。」
她左右大腿夹住少年的头,轻飘飘地往上移。
大腿天堂瞬间切换成绞刑地狱,歌琉多不禁乱踢着双腿凌空浮起。
「窝的脖滋滋滋滋滋滋滋!?」
「这是……」
「死!?要、要掉了,我的头要掉了!噗呕呃,爱音,我错了,其实我本来有点暗爽噗唉!!」
「啊哈哈,歌琉多,这是天谴啊。」
舞梨香双手扠腰,不知为何显得神气活现。
虽然不到十秒钟,但比起窒息,颈骨将被拉断的剧痛令歌琉多惊吓至极,那与膝盖擦伤或被菜刀切到手指等平常的痛觉有如天壤之别。
「话、话说,既然能用『飞行』的话,骑肩膀就没意义了吧……」
爱音缓缓地降低高度,放开了少年的脖子,依然骑在他肩膀上,并歪着小脑袋说:
「看来很难在里面前进。」
「因为很窄吗?」
当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从下方询问后,爱音摇了摇头说:
「不是,是因为里面挂满了类似蜘蛛丝般的东西。」
「蜘蛛……」
「类似蜘蛛,或许有这种形状的『威胁』,那恐怕是通电的易熔金属制缆线,强度应该比纸低,不小心用指尖碰到一下而切断一处的话,就会马上被察觉,以密度来看的话,我们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前进。」
「排烟管那边没有这种东西呢……」
如果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为何不铺满走廊与教室中呢?歌琉多感到疑惑,但爱音也并非拥有一切答案。或许素材有限,也或许它们判断往来于船内的其他『威胁』会扯断它,所以纵使铺设于一般路线上,效果也很低。
歌琉多在橱柜上弯腰,放下大腿少女后,说道:
「先暂时保留吧。」
「您打算无视爱音的警告,通过这里吗?」
「不对,你别生气,如果没有其他路线的时候,就用限时装置或其他东西来切断缆线,吸引『威胁』的注意。如果在楼梯上巡逻的石笔海胆型离开岗位的话,我们就能通过那里了吧。」
这当然是最终手段,由于那将使得『威胁』的岗位大幅变动,所以遇上它们的风险还比较高。当非得靠近蜂窝时,就会想要悄悄地通过吧,很少人会刻意丢石头,刺激无数蜜蜂后,再蹑手蹑脚地经过。
(那边怎么样了呢……?)
歌琉多再度走向靠走廊的拉门,弯腰打开一条小缝隙,并悄悄地窥看外面。
阶梯相当安静。
当他打算进一步地探出身体时,又赶紧缩回脖子,就在他静静地伸出代替镜子的塑胶尺并确认后,发现那石笔海胆型『威胁』果然探出了头。
巡逻间隔一定时间,且毫无破绽。
舞梨香压在歌琉多上方,也探头窥伺走廊,他们如丸子串般头部垂直排列着……或许本该如此,但她却『深藏不露』,深藏什么呢?就是一种份量。这名毫无防备的青梅竹马大概没注意到,自己的两坨份量正不偏不倚地放在歌琉多的头上。
「果然没办法呢,虽然可以乘隙跑过走廊,但要是走楼梯上屋顶的话,就会在某处撞上『威胁』的。」
「嗯、嗯嗯,大概说不定一定会是那样?」
「你为什么不讲肯定一点???」
歌琉多被酥胸压得心神不宁,但也注意到某件事。
「等一下。」
「?」
舞梨香起初无法掌握歌琉多在注视着什么。
少年更进一步地说:
「听到了什么……?走廊底部是体育馆吧,不然也可以从那边过去。」
多世里稍微拉开空教室的拉门,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要锁定『烁光体』往上走的话,这感觉也可以呢。体育馆为了提升高度,做成挑高设计对吧。用『飞行』的话,就能垂直抵达屋顶,那和窄得无法转身的电梯井不同,就算被『威胁』埋伏,也能有马上毙命以外的选择。」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一行人确认在阶梯上巡逻的『威胁』再度探头并缩回后,便迅速地展开行动。这条路线虽然会经过中途的阶梯,但他们选择无视,即使『威胁』目前不在,倘若有于阶梯某处撞个正着的风险,就不要草率地闯入比较好。
更重要的是,位于走廊尽头那扇往左右开启的门扉──体育馆。
他们实际靠近,并紧贴着门扉。歌琉多微微发出呻吟,他注视着门的中央,注视着往左右开的门扉缝隙。
「(……有光线透出来,只有这里开了灯。)」
「(感觉很不妙呢。)」
舞梨香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反而跃跃欲试。此处与过去有所不同,她或许预测这里沉睡着某种迫近『真正威胁』核心的线索。
「(『威胁』具有一定程度以上的智能。)」
另一方面,反而由爱音提出了消极对策。
「(……就暂定名称『完形体』来看,至少它们具有试图欺骗祭品大人等人类以轻松获胜的智力,和过去有些不同。这和把军用平板电脑装置丢在战场的地雷上一样,很可能是某种陷阱。」
双方所言皆有道理。
歌琉多屈身,将手掌放在左右开启的门上,并闭上眼睛。
他紧咬牙根,再度睁开
双眸。
下定决心道:
「走吧,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找屋顶上的雄狮型『威胁』。」
「一定被诅咒了啦……」
被多世里搂着的松田唯实斜仰着头,眼神徘徊于虚空之中,不知是对谁呢喃了这么一句话。
歌琉多微微地对推着门的手掌施加了力道,悄无声息且不疾不徐地逐渐打开了门扉。
光线刺入眼中。
强烈得恍如从正面被车头大灯照到,体育馆的照明有这么强烈吗?
视觉终于恢复正常。
一行人进入的地点并非打篮球或排球的大平面区,而是二楼部分,左右墙侧为通道,后方为观赛区,歌琉多他们静静地踏入了体育馆的正后方。
他依旧维持着弯腰姿势抬头往上看,见到规律配置的钢筋以及等距排列的卤素灯泡,更上方则为屋顶,那只雄狮型『威胁』就等在那里。
然而──
「(果然有点奇怪……)」
歌琉多的视线并非朝向目的地•屋顶,而是下方。
二楼后方为观赛区,但也有类似防坠栏杆的矮墙,那道矮墙有一定高度,区分出一条界线,所以当弯腰屈身时,无法见到楼下的状况。矮墙虽然只有及腰高度,但维持现状无从调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
「(下面有什么,这声音到底是什么……???)」
缓缓探头。
歌贝歌琉多弯着腰,走向代替栏杆的矮墙。如果采取违背目的的行动,将白白拖长作战时间,并提高相对的死亡风险。不仅歌琉多自己,甚至会连累一同行动的舞梨香等人,以及协助担任诱饵的娜塔蕾娜等人,即便他心知肚明,却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
他足足花了两分钟以上,抵达了矮墙底端。
歌琉多于仅及腰部高度的矮墙下蜷缩着身体,聆听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什么……)
最终,无人继续对话。
众人脑中充满疑惑,慢条斯理地于双腿蓄力,自弯腰姿势忐忑不安地挺直身体,从矮墙边探头窥伺。
然后──
歌贝歌琉多见到了那幅景象。
5
位于人工浮岛综合机场的塔台。
此处具备足以窃听所有频道的通讯电波的大规模播放通讯设备,目前安装了为破解印度军方密码通讯的乱数表。
结果,眼前呈现出大量清晰的声音与资料。
当资料视觉与听觉化后,由于有许多专业术语与业界用语,所以一般人甚至难以拆解吸收通讯内容,但表参道镜华不同。
「原来如此……」
「什、什么事情原来如此?」
芮德涅•库伦蒂惴惴不安地询问,当她交出存有乱数表的随身碟后,便无法全身而退。纵然她已经了无迷惘,但应该认为必须有所收获,否则将难以释怀吧。
她甚至舍弃了正义之心。
纵使结婚、交换了戒指,明明做到这种程度,却迟迟无法割舍这份初恋,从这次危机中守护清泽波止。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唯有在这一点上,绝对无法让步。
镜华拿下耳机道:
「印度太空军无论如何都想执行核武攻击,他们就算获得了变更的条件和追加情报,也不打算重新厘订时程表,从这一点看来,他们恐怕把路铺成就算发射核弹也无法击败『威胁』的样子,我之前解说到这里吧?」
「所以我就问这是为什么!?进行了核武攻击,却没获得结果的话,国际社会会剧烈反弹吧,印度军方准备外交自杀吗!?」
「但如果自杀可以拖其他国家下水呢?」
镜华嘻嘻一笑并继续说道,芮德涅闻言不禁哑然失声。
「假使核武攻击以失败收场,要负起责任的人是谁?并非印度军方这单一组织,而是多国联军这个大组织吧。虽然我不晓得实际掌舵的是美国或中国,但这样能把顶头强国拱出来当众矢之的,而非隶属于联军的其他国家,印度可以说『别把责任推给现场人员,你们也有在背后摇旗呐喊吧』。」
「也就是说……」
银发褐肤的军人咽下一口口水,以指梢碰触眼镜镜脚,说道:
「……虽然所有国家都会受害,但伤害值不同?只要其他国家受的伤比自己重的话,印度军方就得利了。他们打着是这种算盘吗!?」
「虽然签订了削减核武条约,但以结果来说根本没减少吧?这是为什么?举例来说,假使约定好要减少三成核武,但原本拥有一百颗核弹的国家和拥有一万颗核弹的国家负担截然不同吧?所以说这不会成功的,虽然说可能有处理掉原本就觉得难以维护管理的部分。为达成和平的友好表现?那都是建立在再三考虑怎样才能让对方承受更大负担后、再拿正义当作挡箭牌逼对方无法拒绝之上,不过是一种类似将棋或西洋棋的斗智喔。」
倘若是一般的削减核武条约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结果,条约内容仅是一种努力目标,即令无法履行,也没有具体惩罚,只要靠三寸不烂之舌克服难关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过,这次不同,强硬进行核武攻击,但无法击败『威胁』,却害许多人枉死。而且,不知责任归属为印度军方,抑或多国联军,根本不清不楚。
哪能让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全球人类将怒不可遏,无疑会采取以下行动──追求具有罚则的强制削减条约,虽然不知具体的削减数量为五成或八成,但在这种状况下,拥有愈多核武的国家,撤除费用将愈高。
印度虽然为公认的拥核国家,但核弹数量比起美国与俄国相对较少,假使能唯独压低自己的伤害值,将可有效地进行牵制,夺走对方国家的国力。
「……我的母国到底在干嘛啊?」
芮德涅以诅咒般的嗓音低喃。
以戒指宣誓终生相守的家人固然重要,但也难以割舍残留于手表中的初恋回忆。
她左右为难,同时察觉到了,世上所有人都同样珍惜着某人,邂逅了难以取代的对象,但印度军方却试图以数学上的加减乘除来瓦解这一切。
「我倒认为这也无可厚非。」
「?」
「为了对抗『威胁』,人类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奋战……如今也并非凭一个藉口就能随意扩充军备的时代吧。不过,和『威胁』的战斗迟早会结束,当战斗结束后,这些堆积如山的兵器要怎么办?你认为大家会刻意耗费高额费用撤除吗?军方的达官显贵们会放弃所有权利,自愿成为无业游民吗?」
「那……」
「就算没有和『威胁』的战争,也会出现需要兵器的时代,举例来说,对抗天灾地变?运用强大的飞弹把蔓延于自己国内的温室气体驱赶出去,运用地下核子试爆所引起的人工地震来抵消板块摩擦的能量。不对,不管名目是飞弹农业或无人机矿山,怎样都好,因为大家都只是找尽各种藉口来守护自己的生活……兵器愈多愈有利的时代将永远持续下去喔。反之,就算有人认为要趁现在夺走其他国家的兵器,也不足为奇。」
芮德涅闻言,不禁屏住气息。
对方提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阴谋论,如果逐一细查的话,或许能厘清可信度,但实际遭到锁定的是表参道镜华所在的日本,这是她出生长大的母国。而且,值得全心信赖的夥伴正在最前线作战,而此时偏偏濒临以失败为前提的无意义核武发射前夕。
但她却能理解?
这名学生会长对印度阵营的阴谋与他们企图谋取的利益表达出感同身受的态度?
「您……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芮德涅纵使哑口无言,却无法释怀。
她无法停留在疑惑阶段,问题情不自禁地泉涌而出。
「您明白会死多少一般民众吗!?而且还和对抗『威胁』无关。不只是直接性的爆炸风和热射线,飘散在大气中的辐射尘会完全覆盖住这座小岛喔!!这些因为人为判断而消失的性命不只是文件中的统计数据,大家都是对其他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宝贝,重要到哪怕是无视正义或道德,也会毫不犹豫试图保护的人!但是……!!」
「对。」
表参道镜华立即回应。
她纵然身处这种局面,也一如平常。
「我想你们已经调查过我的身家背景,所以会觉得我多此一举吧。但我的老家在京都,我有父母和奶奶,还有一个弟弟。对了,你们也可以把从以前就在我们家服务的佣人和司机当作我的家人喔。他们的资讯来源都是电视和报纸而已,还有就是和邻居的闲话家常吧,因为他们都是些过惯安逸日子缺乏危机感的『普通』人,就算听到避难警报大作,我也怀疑他们会不会乖乖去逃生。虽然是这样,但我们家在当地好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望族。」
「……」
「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人喔,在核弹爆炸后,他们当然会先淋到辐射尘吧。如果水晶魔法败北,『威胁』到处肆虐的话,虽然是据它们的行动方向而定,但我想关西一
带也会全面毁灭。」
尽管如此,她仍旧不动如山。
保持平常心,以最适当的行动为目标。
镜华的精神力高居于芮德涅无法企及之处,毕竟她即便身穿白色军装,却不愿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
「我哀号了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吗?」
她绽开如月牙般的微笑。
见到这名学生会长的笑容后,任谁都能领略到原来笑也有种类之别。
「我在『第一艘』葛摩诺亚上学到死亡是公平的,而且还是刻骨铭心地学到了。就算祈祷,也没有神愿意倾听,对人类来说,神不是任人使唤的奇迹贩卖机。我的发言不像是使用水晶魔法的世界最强吗?不过,我们现在应该思考的不是针对荒谬无理的世界的抗议原稿,而是身在现场却拥有多种选择的好运喔。我们能改变冲突的结局,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做什么?又应该做什么?」
「您想说……您知道答案吗?」
「不管是『不幸的误解』或『联络上的问题』,印度太空军都想获得可以发射核弹的契机,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得到能判断葛摩诺亚阵营已经败北,要由大人的军队来接手战局的触发器。」
「您是说只要消除藉口,就能夺走触发器吗?这样一来……各位现在去打赢『威胁』不就好了?不对,如果能确定这种事的话,就谁也不必辛……」
「不──对。」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轻松惬意地打断了她。
接着,告知结论:
「现在没办法马上打赢『威胁』,但你不觉得我们可以掩饰结果,让谁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输是赢吗?」
6
一旦自体育馆二楼试着俯瞰正下方后──
发现楼下有『真正的威胁』,那些是有脚蝌蚪型吧,数量极多,它们的体型原本即足以媲美大型拖车,下方更有超过一百只(?)整齐排列。
没错,经过整队的『威胁』。
这令人匪夷所思,它们到底在做什么?『威胁』并未乱动或蠕动,而是盯着同一方向,动也不动。这是待机、休眠,抑或补给?歌琉多脑中浮现出多种可能性,但都不符合现况。
在灯光照明下,讲台上运用家庭剧院级的投影机,正播放某种影片。
蝌蚪型仰赖视觉侦查敌踪。
如果爱音的推测正确,它们正在看着某物。
而那是──
『自外太空穿透入大气层内的能量与位于地核中央的「原始水晶胚」释放出的能量相互干扰碰撞,生成了类似超自然高低气压的压力差,水晶魔法则反过来运用这股能量波,引发超自然现象。他们藉由研判风向、通晓气候,选择扬帆出港或耕种田地,类似古时候的神官或巫女,虽为凡人之身,却受到万民景仰,获得足以统御国家与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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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为之紧窒。
歌贝歌琉多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它们,它们到底在做什么……???而无视大脑理解追赶不及的歌琉多,资料画面中传来女性开朗的嗓音:
『因此,水晶魔法会借助神名,运用包含于神话与宗教中的超自然历法或浑天仪,藉此获得「解读之力」。水晶魔法虽然无法创造出从零起风的奇迹,但可以顺势乘风,利用庞大的力量,引发常人所无从创造的现象。举例而言,这就类似风车磨麦,或滑翔翼飞在空中一样。』
「『威胁』,『真正的威胁』……在学校里上课、吗?」
舞梨香也彷佛见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般发出呻吟。
『真正的威胁』为什么不击沉第二代葛摩诺亚,而仅占领船只呢?它们攻击新型学园船,究竟想做什么呢?
答案就在这里。
「不好了。」
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轻喃,道出具体的风险,而非奇特的嘲讽。
「『威胁』的力量本来就很强大了,这表示它们正在分析我们的水晶魔法吗?水晶魔法可是人类的王牌啊,如果它们也能办到的话,剩下的不就只能靠身体强壮度来拚输赢了吗?」
(真的是、这样吗……?)
歌琉多心中有所疑惑。
『威胁』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的巨大身躯通过入口,假使见到它们连接上电脑或传输线,并机械性地下载资料的话,自己或许也会产生同样的忧虑。
但并没有。
体育馆中的气氛极为松散,任凭这行为号称学习,但从事学习的蝌蚪型『威胁』之间的气氛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没错。
尽管歌琉多等人于『第一艘葛摩诺亚』中,学习水晶魔法以对抗『威胁』,却没有任何具体的愿景,比起每天的课程,更重视午休时间要做什么,午餐要吃学生餐厅还是福利社,脑中尽是这些琐事。
有某些个体偷偷地打着瞌睡,也有一些个体配合着不知名的节奏摇晃着身体,还有一些个体用脚「喀喀喀」地搔刮着地板,那是有规则的涂鸦。如果给这里的蝌蚪型厚重的教科书的话,似乎会在书本角落开始画手翻式连环漫画。
既然如此,这该不会是──
(没有目的?这些蝌蚪型心不在焉……?就好像在空等课程结束一样。不过,普通的机械能这么做吗?就连人工智慧能收看昨天天气预报后累积资料,也是因为事先设定了收集大数据这个目的,所以才会采取行动。机器就算要休息,也是因为设定了『冷却机体』或『减少能量损耗』这些目标,如果没有事先订出理想终点的话,它们就不会执行。这世上根本没有被吩咐打发时间后,就能慵懒地耍废的程式啊。那它们就不是一般机械,而是和我们一样……)
「等、等等!!它们该不会无ㄏ──」
此时,一道沉重的声响打断了歌琉多的话。
那来自于被辣妹型少女•多世里抱着的唯实。
她的眸光紊乱地摇曳着,并将右手伸向前方,手中握着的是代替枪剑、收纳手术刀或钳子等医疗器具的多功能万用刀,她将它呈扇形摊开,那是一种奇形怪状的武器。
她已经发射了。
楼下其中一只有脚蝌蚪的头(?)上开了一个洞。
它们原本相当坚韧,却如此轻易地被射穿。
这是歌琉多•爱音之外的首次击败报告。
不过,他们却无法感到开心,这不太对劲。
「讨厌、啊,人家不要再这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已经无法负荷任何一丝刺激了。
这名超越极限的少女发出的尖叫回荡于体育馆中。
「祭品大人。」
爱音重新握紧以类似水晶素材制成的日本刀,冷静地宣判。
宣判死刑:
「这是极限了。」
寒毛直竖!!!!!!
种种杀气同时朝歌琉多等人刺了过来。
尽管它们漫无目的且心不在焉地学习,却不代表实力差人一等。歌琉多与舞梨香曾在『第一艘』葛摩诺亚上求学,也累积了足以啃碎身为当时世界最强的『排解难题』所有成员的力量。
「啧!特斯卡特利波卡,激磁启动!!」
舞梨香当下站了起来,她似乎判断再躲下去也无济于事,全身上下长出了尖锐的水晶装甲,凭空抽出刺剑状晶械装置并紧紧握住,她并非将之用于近战,而是反转圆形剑镡,张开了发射雷射光束的组件。
「嘎咔!!」一声,类似雷电的闪光划过,同一时间,多道雷射光束劈落地面。
体育馆的地板应声碎裂。
在课堂中偷偷绘制的涂鸦迸溅四散。
歌琉多紧咬着牙,却也望向爱音的双眼,再以下巴比了比矮墙另一端。
「要随时留意自己的退路,以不会死的程度去扰乱敌人!!」
「收到。」
爱音在这种时候不会犹豫。
纵使为了获得单方面胜利的舞梨香也只是从楼上狙击,而手里握着刀的爱音却毫不迟疑地跳出栏杆,冲向位于楼下的最前线。
其间,歌琉多转向松田唯实与桥先多世里,说道:
「你们输入水晶花电路板上的神名是什么!?」
「我是北欧神话里的芬里尔魔狼,唯实的是埃及神话中司掌医术的女神•奈特。」
锵哐!!
随着一道类似粗弹簧松开的声响,多世里展开了水晶装甲,类似壮硕利爪般的武器以覆盖于她双手的形式装备好,她擅长近身格斗,并
无投射型武器。
芬里尔。
那冠上吞噬杀害北欧神话主神的魔狼威名,每一招的威力或许无可比拟。
「我激磁启动完成了,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这状况无法持久,虽然想立刻打死在屋顶上的真正目标、能自由操纵地对空雷射的『烁光体』……」
「很难呢,但如果能不被对方发现的话。」
「?」
「擅长近战的我爬上屋顶,再咬杀那只雄狮型……潜到它面前得费一番工夫了,但只要达成这项条件的话……」
正当歌琉多点头之时。
楼下传来异常的声响,那不同于坚硬沉重的金属互撞的声音,而是某种更加尖锐、类似玻璃的轰然巨响刺入耳中。
玻璃。
水晶。
「爱音!?」
歌琉多被不好的想像所驱使,不由自主地无视状况,将身体探出高度及腰的矮墙,当他探头偷窥楼下时,见到了某种景象。
有脚蝌蚪型『威胁』摇晃着大型拖车尺寸的庞大身躯,但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并不反击拿着雷射枪与日本刀横冲直撞的爱音。这也是基于『分工合作』吗?它们比起鲁莽地交战,更注重先逃至安全地带,将知识传递给整体成员。换言之,爱音的刀正紧追着毫无反抗的蝌蚪型『威胁』,从背后残酷无情地砍向它们。假使少年一行人不试图作战,这片地狱将自然而然地消失,但这幅地狱般的景象却迟迟未结束。
这简直就像自己才是『元凶』。
歌琉多一行人明明只是想夺回一如往常的生活。
蝌蚪型『威胁』被砍断一只脚,翻身滚地,露出了腹部。
接着,爱音运用了『飞行』能力的应用技术吧,为了给予致命一击而垂直跳起。
此时。
蝌蚪型做出奇特的举动,它勉强弯折滑稽的椭圆形身体,将类似长长尾巴的零件拗向腹部前方,尝试采取守势,如同它惧怕疼痛一般。
「……等……!!」
歌琉多也不明白自己当下究竟想叫些什么,然后,在他下达口头命令之前,爱音的刀已毫不留情地袭向对方,她并未砍向腹部这种容易分辨的部位,而是仰躺的蝌蚪型『威胁』巨大的下腭,将敌人的头部一刀两断。
漆黑的庞然大物发出了惨叫,因为它的嘴部裂开,所以连悲鸣也逐渐扭曲变调。
歌琉多呆若木鸡,舞梨香则更进一步地从楼上扫射雷射,那虽然无法杀死对方,却足以令试图四处逃窜的其他蝌蚪型心生畏惧。接着,爱音又面不改色地陆续袭向这些停下脚步的『威胁』。
原本以为两人相互理解了。
至少有一些些。
她变得会对肌肤被看到一事感到羞涩,但或许因为学习方向偏差,所以彻底不介意被碰触到肌肤;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愿意拿起武器,站在歌琉多身旁;纵然抱怨一口巧克力并无效率,却也接受了谢礼;任凭歌琉多展露丑态,仍旧将他搂向自己单薄的胸口,宛如母亲般指出少年的错误──她应该是这样的女孩。
然而,她的刀毫不迟疑。
斩除性命的飨宴开始了。
(什么……)
呼吸为之一窒。
等回过神来时,歌琉多已经双手抱头并放声尖叫了。但这并非明确的指令,若无特意追加命令的话,爱音只会维持现状。然后,下令『要随时留意自己的退路,以不会死的程度去扰乱敌人』的则是歌琉多本人。
是自己让她这么做的。
破坏学校,夺走性命。
这与捣毁屠杀『第一艘』葛摩诺亚,从歌琉多等人的生命中夺走和平校园的『排解难题』又有何不同?
抑或,自己比她们更加糟糕──松开凶暴大型犬的狗炼,将它野放到悠哉的假日公园之中──眼前正上演着这类愚蠢行径。
舞梨香与爱音不同,仅专注于牵制上,使其他『威胁』不黏上砍飞的蝌蚪型,开始改造升级。不过,这是必要的努力吗?实际上,它们遭到攻击后,依然专注于逃窜,根本不打算反击。
(这是什么?我们正在做什么???)
「刚才像是唯实在发泄,却是正确的行动呢。」
辣妹型少女•桥先多世里如此笃定地说。
只要做正确的事,自己就会服从,她的原则毫无动摇。
「它们脑中好像没有运用高速无线网路的概念呢,不过,要是它们带走了累积在体内的知识,透过类似蚂蚁的费洛蒙讯号那种方式扩及整体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没有胜算了。要怎么在大量蟑螂获得抗药性之前,先阻止它们繁殖呢?最佳方法就是一看到那种喷了杀虫剂也能到处乱跑、拥有抗性的蟑螂后,便马上打死它。」
最佳方法。
假使自己真心这么认为,只要默不吭声即可,刻意说出口并寻求同意时,就代表承认了心底深处的疙瘩,这些近似藉口的正确言论并未传进歌琉多的耳中。
啪锵!!!!!!
体育馆天花板严重龟裂,均一地组装好的钢筋四散坠落,敲碎人工遮蔽物并跌落下来的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地对空雷射的雄狮型『威胁』。
『烁光体』。
理应最受保护的战略关键自主性地坠落而下。
「机会来了!!」
舞梨香大喊一声,改变了刺剑型晶械装置的目标。
歌琉多则无法理解她为何感到开心。
体育馆内回荡着拗折金属的声响,于光雨洒落之中,宰制全场的是面对荒谬无理对待的愤怒。接着,雄狮型逐渐转变形体。已经说明过许多次了,『威胁』可以吞噬友军尸骸(?),不断改造升级为更加强大的个体。
它吃着蝌蚪型『威胁』。
在毫无抵抗状态下惨遭砍死的夥伴,最想守护的对象遭人残忍杀害,自己则狂嚼吞食它们的亡骸,吸收零件,逐渐改变形体。雄狮型『威胁』并无流泪的功能,却非毫无感觉。
由修罗所生的诡形虫茧破裂了。
『水晶魔法被公认是最有希望成为新世代的世界最强,必须超越国家与民族的藩篱,为社会大众谋求福利。』
现场传来一道格格不入的开朗女声。
台上不断放映着糊涂可笑的资料画面。
雄狮型『威胁』全身释放出灼热的气魄,放弃了四足步行,这个全长约三公尺的金属物体与人类相同,用双脚踩踏地面,夸耀着远比人类强韧的肉体。
它到底摄取了什么部分?颜色本身也全然不同。
那模样俨如一名日西合璧的盔甲武士,身披闪耀着紫红光芒的盔甲,并以类似漆黑皮带的物体紧束着重要部位。它背后仅保留了宛如翅膀的电容器,并未留下头部与鬃毛等可明显视作狮子的部位。而尽管舍弃身分认同,也要达成目的,它的武装中彷佛渗透出这样的思维,一双熊熊燃烧的赤眸于全新获得的盔甲内部熠熠生辉。
它手上握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过重过长的日本刀,比闪耀着紫红光芒的盔甲更长,人类根本无从掌握。但那也具有奇妙之处,尤其是刀锷部分,那沿着刀身正面延伸,但于刀背部分却几乎没有锷,整体刀鳄类似畸形的卜字,取而代之的是邻近身体处装有一圈金属环。歌琉多起初联想到示波器之类的东西,但随即发现自己错了。
那是拐棍与手铐。
这或许是为了……对抗爱音所拿的刀上的钩棍般设计,但那不同于发射雷射光束的短枪组件,无任何逻辑可言。歌琉多见状,咬牙切齿地心想「就这么想强夺正义二字吗?」。
它以金属五指过于流畅地握住刀柄,即便那状似盔甲,但构造不同,假使内部为空洞,将无法如此细致柔韧地活动指尖。那并非装甲,而是肉体。
巨型长刀的刀刃部分也散发出近似焊接般的剧烈闪光,于神户港中见过的蝌蚪型也曾「啪叽啪叽」地咬响一嘴凌乱的獠牙,这却比那更加凶猛狠戾。白色闪光迸溅的模样犹若刀身浮现波纹,自刀尖产生的电浆流或许掠过刀刃表面,再吸进刀锷之中以稳定电浆所产生的高能量。反之,那把巨型长刀即使承受了炽烈高温也不痛不痒。
飘浮而起。
对方只是解放力量,便破坏了物理现象。建材瓦砾因为自残破天花板中倾注的雨滴而淋得湿漉漉,如氦气球般无视重力飘浮了起来。
(动电……飘升……?)
「嗡!!」地一声,这道不自然的低嚎震撼了整个空间。
那听似放大的昆虫振翅声,又类似捕虫灯或高压电流变压器。
倘若光是满溢而出的过剩能量就足以影响周遭环境,那么它所内含的力量将无可比拟,若不小心触及,可能会使区区人类沦为焦炭。
它在盔甲中酝酿着庞大的力量,充满全身,并改变为武器的形状。它刻意塑造出复杂的五指,创建出有别于刀剑的零件再握紧武器,为何不从一开始就让武器与手臂融为一体呢?话说回来,是否需要创造出手臂呢?这已经无法以效率或逻辑来解释了,无论怎么思考,都有其他选择基准介入其中。
刀、光
,巨大且强韧,以及金属文化,恍如正义的符号化,善良的战争主导者。
这是另一种『威胁』,换言之,这是盔甲武士型的──
「『战偶体』……」
歌琉多不禁这么低喃。
他的嗓音于泥沼般黏稠的梦靥中旁徨徘徊,却能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各位通过了水晶花的选拔,但值得骄傲的并非合格一事,而是在于实际施展这份天选之力来济弱扶危。各位要拥有自觉,朝着强韧且高尚的魔法师迈进。各位要闻声救苦,比任何人都更快前往救援,要成为这种能成为民众希望的人。就在各位决定学习水晶魔法的这一刻,世界变得更加美丽了!!』
稳定性差的双足步行、高重心,以及刻意绕远路塑造出五指再握住武器。
虽然并非绝对,但如果是为了战斗而这么做,这种进化可以说并非基于理性而生。这种美感或许也是从第二代葛摩诺亚学习,并化为实体。
它们自海底仰望,当歌琉多等人离开后,便爬上船只学习正义。
得知披上盔甲、拿起战刀的意义。
警棍与手铐,这名『威胁』见到什么就模仿什么,试图以正道武装自己,就某种意义而言,它或许尊敬着人类。它们并非尊敬水晶魔法这种『力量』,而是主动掌握并施展这份『力量』的生存之道,但目前的世界最强却是能毫不迟疑地陆续斩杀毫无抵抗的生命的人渣。
「哈。」
歌贝歌琉多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现在也只能笑了。
他再次深切地领悟到自己的定位,没错,标榜为正义的一方根本滑天下之大稽。歌贝歌琉多只是一名成功达成卑鄙龌龊复仇的缠人跟踪狂,纵使受到世人吹捧,但骨子里的本质根本无从改变。
每当少年挺身而起时,正义便朝他挥出利刃。
『排解难题』时也是,在冰晶海岸操纵『假目标威胁』的国中部少女三人组也是,而这次也是,重覆三次的话,将非属偶然。
拯救世界?拯救朋友?
他总是扼杀正义的一方。
承认吧。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
大笑不止。
因此,视野极度模糊,因为自己激烈大笑,所以眼角自然会流出泪水。
眼泪并未落到地板上。
而是凌空停止,因为它飘浮起来了。
接着,歌贝歌琉多有所行动。他并未听从吃了一惊的舞梨香的制止,跳下及腰的防坠矮墙,自高处迅速地坠落。这根本毫无逻辑,只要维持在能对爱音下令的距离即可,躲藏起来反而更加安全。
但歌琉多心想「谁管那么多啊」。
他的身体发出沉重声响,撞上楼下的地板,剧痛沿着脊椎而非肌肤传向全身。为什么不会死啊,歌贝歌琉多用力地诅咒着自己,并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纵使发生了这么多事。
即便已经一无所有。
尽管如此,『战偶体』仍旧以双手紧握巨型长刀,动也不动地停止动作。它并未偷袭,试图从正面光明磊落地展开攻击,这次与『完形体』的拟态不同,这名紫红色的盔甲武士身上传出如此明确的意念。
它仅是从内侧凝聚力量,雨珠便会停在空中,被水淋湿的瓦砾也违逆重力,轻飘飘地浮起。
比铁更加沉重的三公尺物体。
无关乎盔甲武士型『威胁』是否具体地知晓这句话。
总而言之,这种意念化为共通概念,如此刺入歌琉多的心中:
吾依据正当之复仇权利,将挑战阁下以复仇雪恨。
人类,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吧。
这令歌琉多──
──甚至觉得羡慕。
面对这种畸形骇人、为了变强甚至不惜同类相食的怪物。
只要燃起正正当当的怒火,就显得名正言顺……歌琉多望着这名能永远站在正义一方的盔甲武士,不禁这么心想──
真是耀眼。
少年对自己的渺小咬牙颤抖,厌恶自己无法死去。竟然是『威胁』位居正确的一方,这才是人类的败北,歌贝歌琉多并未尽到世界最强的职责,无法捍卫正义,仅能束手无策地拱手让人。这并非自己一人的事,这种结果贬损了全球五十五亿人口。
轰!!
浩然光刃沿着刀身曲线迸射而出,那恐怕是电浆喷流。妆点着超越太阳表面温度之超高热源的武器笔直地朝自己袭来,犹若要证明它的正义一般。
敌我距离视若无物。
双腿膝窝以及头盔后方,当状似层层重叠的装甲翻起时,缝隙之间便轰出了绿色爆炸。当他这么心想时,对方已经闯入歌贝歌琉多的跟前。
那用了某种加速器。
三公尺的庞然大物甚至伴随着冲击波攻来,即使没有刀,那具肉体本身也是等同炮弹的凶器。
歌贝歌琉多只能茫然呆立。
因此,这并非少年所造成的结果。
「祭品大人!!」
无法理解。
一阵沉重声响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介入攻击之间的是一道娇小白影,那是少年的水晶魔法,若要应付拥有三公尺魁梧身躯的盔甲武士,身材显得过于悬殊。她以冰冷的刀刃交锋,尝试挡下『战偶体』的巨刃。
『战偶体』的恐怖之处并不只是脚力,它能喷射绿光,不断使超重盔甲节节加速。
这股爆发性的冲刺力道能给予紫红盔甲凌驾战机的机动性,纵使没有刀,单靠飞身冲撞,即拥有足以折断军舰的破坏力。当专为杀戮所生的技术获得优化后,将产生多么凌厉的斩击呢?刀刃的锐利程度取决于能否将自己的重量加诸于速度之上。
「铿!!」室内回荡起一阵尖锐的高音。
那超越了音速。
爱音勉强将纤弱的娇躯钻进少年与『战偶体』之间,以类似水晶的刀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仅凭这一点,也可评价爱音的性能极为优异吧。
然而,此时产生了第二次的爆炸。
近似白色焊接的闪光沿着盔甲武士的巨型长刀点燃,并猛力地炸裂,正面轰向意图将局面导向对峙交锋的水晶少女身上。
由于爱音拥有日本刀,所以歌琉多曾调查过武器相关知识。武士的世界中也存在着在两刀交锋的状态下,从其他方向击溃对方的攻击,例如运用可将大量细针刺向脸部的吹针。
尽管威力将降低,但就算举起刀剑也无法压制热能冲击波。
「!!」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少女仍然勉强紧咬牙关,歌琉多耳中传来嘎吱声响,还有一股类似吹太久吹风机所产生的焦臭味。当爱音重新握紧庇护少年的水晶刀后,便忽视自己的损伤,再度砍向眼前的『战偶体』。
那不像她,可谓不顾一切。她的刀当然并未攻击到盔甲武士,每当对方以巨型长刀挡下她的攻势之时,便会产生猛然爆炸,一点一滴地切削着爱音娇小的身躯。
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歌琉多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感到不可置信,他敢笃定地断言,自己从未下过这种命令,确保退路并适度地扰乱敌人,但这恰恰相反。
「啊……」
然后,当少年盯着那娇小的背影时,逐渐察觉到某件事。
因此,即便他已经没有力气,却依旧难堪地挪动着四肢,从湿漉漉的地板上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没错,少年察觉到了。
因为歌琉多的心灵受创了?
所以爱音就努力地尝试弥补自己所重创的少年心灵?
「爱、音……」
她那娇小的背影宛如正拚命地企图证明一般。
证明夺回『第二艘』第二代葛摩诺亚并非坏事。
证明帮助『第一艘』的戟叶等人不是错误。
证明连同轮椅上的镜华的份一起奋战,为了搜索舞梨香等人而来此也绝非谬误。
她无论如何也只是水晶魔法,这名少女仅能透过奋身作战一事来展现自己的行动。
「爱音。」
她近乎执着。
甚至根本不理解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错误。
不过──
女孩的背影极为娇小,并背对着自己,歌琉多因此无法见到她的表情。她当然并未浅显易懂地低头咬唇,尽管她不断重复着濒临极限的战斗,并受到『爆风壁压』撞击,正一点一滴地被消磨耗尽,却依旧透露出某种情绪。她并未显得壮烈激昂,也并未杀气腾腾,她的背影犹若迷失归处的幼童般落寞孤寂。
有错的人真的是爱音吗?
为了对抗『威胁』而潜入第二代葛摩诺亚的人是谁?
在体育馆中直接点燃战火的也是因为松田唯实失控了。
爱音从未主动制造任何冲突,但如
此一来,这名娇小的少女将握着锐利的刀刃,孤零零地被抛下不是吗?
「爱音,够了!!!!!!」
歌贝歌琉多挤出一丝力气,追上那娇小的背影。
并从后方紧紧抱住了她。
水晶刀的动作稍稍停止,歌琉多以自己的手掌逐渐包覆住那双纤弱娇小的手。
「……『战偶体』,抱歉。」
他吐出急喘的气息,再度面对盔甲武士。
「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我确实搞错了这女孩的使用方法……」
这与对方根本毫无关系。
然而,盔甲武士并未劈砍过来,它握住缠绕着电浆喷流的巨型长刀,将刀锋指向歌琉多,尽管双方明明无法沟通──
──但仍旧等他说完。
「这全都是我的错……原本在第二代葛摩诺亚中顺利找到舞梨香她们后,明明可以选择先暂时返回。虽然说没有确定回去的路线,但至少不靠近体育馆的话,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这里并非一定得经过的地点,是我找到并提出抄捷径的建议。」
歌琉多语毕,身体往旁踉跄了一下。
不对,这是为了让自己也战得遍体鳞伤,而并肩站到爱音的身旁,并同时拿出自己的武器•微不足道的改造军用手电筒。
「因为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所以最终爱音也必须一起战斗。」
这全是自己的错,就算两人为命运共同体,唯独这一点无法让步。
「……不过,拜托了,请不要恨这女孩,你要对付的仇人是我。拜托你,唯有这一点你必须认同。」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朝对方低下了头。
无法从这次的复仇逃脱,但『战偶体』也应该能瞭解,既然是堂堂正正的严肃胜负,也可能不符道理,遭到反扑──即使它明明不瞭解这一点也无所谓。歌琉多等人在复仇时,偷偷摸摸地收集『排解难题』的情资,重覆使出卑鄙的奇袭,歌琉多不禁心想「这是因为她们留下了给人反扑的机会」。
必须好好存活下来,对爱音说「对不起」。为此。
为此,自己就能抬头挺胸!!
「『战偶体』,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吧!!!!!!」
再次挑战。
歌贝歌琉多沦落至肤浅的挑战者位置,从泥沼之中仰望顶点,这么咆哮。
插曲二
懊悔。
苦恼、惨叫、恸哭。
歌贝歌琉多脑海中浮现非人之物的疼痛,联想到非人之物的苦楚,自喉际深处放声咆哮。
这原本应该是一幅令人心痛的画面。
理应尽早阻止。
但这名少女不同。
水晶少女•爱音。
有一名少年自后方抱住她,阻止了某事发生并站在自己身旁。水晶少女拿着刀,却以眼角余光瞄着他的侧脸,情不自禁地这么心想:
(如果……)
杂讯浅掠。
这是彻底偏离主题的杂念。
尽管如此。
(如果祭品大人也能这么看待非人之物的话,如果这种行为能受到宽恕的话──)
空白。
接着,忐忑不安。
她如同缓缓地伸出娇小的手一般,往下一步想。
(该不会……)
某水晶魔法。
这名理应归属于世界最强的水晶花少女,心里确实地这么想着。
她情不自禁地这么想着──
(祭品大人也能……这么看待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