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TSDM轻译组
翻译:真霄蜗牛
图源:真霄蜗牛
升上初中时,父亲把他用过的Fender Precision Bass送给我当升学礼物。日光渐层(Sunburst)色的琴体上贴满了各种乐队标志的贴纸,让父亲他幼稚又偏门的音乐历程一目了然。把琴拿到手的当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上面涂满柠檬油,把贴纸一张不剩地剥得干干净净。
“爸你以前是贝斯手?”
干完手上的活,我朝父亲问道。
“嗯?……算是吧……玩乐队的时候是弹贝斯的。”
这回答实在是不干脆。
仔细想想,父亲时常念叨喜欢哪种音乐才显得帅,听得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可一提到自己演过什么音乐却总含糊其辞。不只贝斯,他还有吉他和合成器,而且每样都弹得不错。
“听好了啊,真琴。把乐器给你,你得听我说件事情。”
听到煞有介事的铺垫,我心里只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名字是来自川本真琴,小学时我跟你讲过对吧?”
“嗯,老师要求的。”
记得是小学二年级,有份作业要我们问父母自己名字的由来。川本真琴是和我父母同年代的个性派独唱女歌手,不太符合父亲专注硬摇滚的口味,所以我还想过自己的名字八成是母亲起的。
然而父亲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名字是我想的,但来自川本真琴这说法是为了说服你妈妈扯的谎。”
“……诶?”
“其实是代表‘真正的琴’。”
“真正的琴?是怎么回事?”
“就是吉他。我想让你当吉他手。”
莫名其妙。父亲低头望着被擦得锃亮的贝斯琴体,带着哭腔继续说:
“当一群全都想弹吉他的人聚在一块儿,弹得最烂的那个只好去弹贝斯了。我就是这样,所以是假琴。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咦……这算什么意思……那你就别给我啊。”
听了这些话再接过贝斯,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没法痛快地收下。但父亲又一脸百味陈杂地开口:
“但贝斯也练一练,将来更容易在乐队里保住自己的位置啊,我就是这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才不管那么多,况且也不想被父亲担心这种事。可是白拿到乐器,又不能开口抱怨。于是我收下了父亲用过的“真琴”Washburn W1566,还有“假琴”Fender Precision Bass。那种对不起全世界贝斯手的主张当然被我拒之门外。
在一旁听到我们对话的姐姐把这件事说给了母亲,结果父亲挨了好一通骂,后来他再也没对我的音乐活动多嘴。
三年后,我竟和父亲的警告如出一辙,成了乐队里弹得最烂的那个,而因此受到的对待不是“被迫去弹贝斯”,而是“被迫不弹贝斯”。这次就是这么件事情。
*
“好想要更多钱……”
去录音棚排练后来到麦当劳,朱音盯着手机屏幕嘟囔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在外面提钱,多没情调——”
“可是要找有水平的录音师,录音的费用也很贵啊。本以为上次那个地方特别贵,可后来知道只要是专业的地方行情都差不多。一首曲子二三十万日元。”
“那么大的开销就连我也吃不消呀。如果把零花钱全花在这边,就没有钱练习插花了。”
诗月说着皱起眉头。她是花道宗家的女儿。因为是门很花钱的技艺,每个月从母亲那儿拿到的数额都相当可观,但还是和雇专业录音师的费用没法比。
“身为乐队队长,村濑君还不够自觉,得更主动想些赚钱的法子。”
凛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那啥,以前就觉得奇怪了……我是队长吗?”
听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三个人一同睁圆了眼睛。
“队长这称呼你不满意?那‘指挥’或者‘主人’怎么样。”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
“除了村濑君,还有谁能管住我们这三个麻烦的女人?”
“别自己说这话啊!让我怎么回答!”
“而且我们三个都是装傻的,负责吐槽的只有小真琴一个。”
[译注,此处指漫才,是日本的一种喜剧表演形式,与中国的对口相声相似。大多由两人组合演出,一人担任滑稽的角色负责装傻,另一人担任较严肃的角色负责吐槽。]
“那又怎么了?”虽然接受自己负责吐槽这个说法也不太对,但我还是先不去理会。
“另外还是贝斯手。”
“诶,这有关系吗?乐队队长不是负责哪个部分的都有吗?”
“而且收益里拿七成,相当于碇矢长介呀。不就是队长嘛。”
[译注:碇矢长介(1931-2004),做过贝斯手、喜剧演员、电影演员。喜剧演员时代主要负责吐槽;乐队时代5名成员的收益分配是碇矢长介6成,其他4人各1成,据传言因此他与其他成员常发生冲突。但乐队的各种经费也几乎由碇矢长介一人承担,所以实质上的收益只比其他成员稍多一些。]
“这算什么理由啊!我白花时间听这么久了!”
“小真琴是碇矢长介いかりやちょうすけ。”
“我倒没说让你简单总结。”
“小真琴发起火来超可怕いかりはちょうすげ——”
“还不是因为你这句低级笑话!”
“演出倒是没亏钱,但想赚钱还要靠视频吧。”朱音毫不在意地回到主题上。
“得不停上传新歌才行。”
“就说了有钱才能录新歌。”
兜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十一月的我们已经燃烧殆尽。
新歌的素材还有很多,我们却提不起劲录上哪怕一首。来到录音棚也只是适当合一合以前的曲子,之后花三十分钟闲聊打发时间,就这样过着倦怠的日子。
并不是说在文化节上耗尽了所有热情,问题出在更早的时候。只体验过一次在专业录音棚受到无微不至的服务,我们心里的标准就变得奢侈起来。
“听过去的曲子就觉得丢人啊。”我说着在手机上看了一眼频道里的视频一览。“真想全都重新录一遍。”
“那要花的钱就得按几百万来算了吧。”凛子态度冷淡。
“嗯……是吧……至少乐队演的部分都重新录……还是要上百万啊。”
“最好还能拜托上次的地方,但那边好像不接普通人的委托。”
“到头来什么事还是要靠钱和关系。”
虽说才上高一就看得这么透也不太合适。
关系吗。不是没有,不如说不久前自己主动抛开了一个正合适的机会……
见我默不作声,朱音似乎心领神会,笑吟吟地开口:
“小真琴是不是在想,要是接受响子小姐当制作人的提议就好了?”
我听了一阵咳嗽。
“不不,才没想呢。”
只想过一点点。
“总之就是需要钱呀。来省钱吧!”诗月干劲十足地站起身子。
“你说省钱,从哪里省?”
我们乐队就没有哪次铺张浪费过。
“嗯……我想想……酒席就不办了,新婚旅行也在国内解决。”
“小诗!?快回过神来,要等二十岁以后才能喝醉说胡话呢!”
“诗月,现在在说正事,要去新婚旅行你自己去。”
你们这不也能吐槽吗,果然还是觉得没必要非让我当队长。不对,更主要的是我不想把吐槽也当成是队长的职责。
“用以前的曲子就行,只把视频重新拍一下怎么样?现在全都是在录音棚演奏的录像对吧,换成更下功夫的视频说不定能吸引点击量。”
凛子提的方案还挺正经的,我吃了一惊朝她看去,可她见状却不解地歪头纳闷,我只好找借口似地说:
“听起来不错,但如果不能花钱,就必须有特别吸引人的创意了。”
“拍小真琴穿女装除草然后带助跑弹前奏的视频吧。”
朱音毫无预兆地说了这么一串东西。
“啥?什么视频?再说一次?”
“都说了是小真琴穿女装じょそう除草じょそう然后带助跑じょそう弹前奏じょそう。”
“不是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啊!?”
见我手足无措,凛子在旁边一脸平淡地说:
“是说打扮成女孩拔草然后猛冲十米之后开始弹序曲吧。”
“你是怎么完全听懂的!?还有别再讲这种没营养的笑话了啊。”
“怎么会没营养,拍出来肯定好看!”朱音继续坚持。
“老是担心失败可当不成演员。”凛子说着一脸无语。
“我又没想当演员。”
“真琴同学光是穿女装じょそう就能保证上百万点击量,要是再加上除草じょそう、助跑じょそう和前奏じ
ょそう就能乘上四倍了呀!”
这话已经彻底莫名其妙,我听得脑子里一团糟。
凛子拿手机查了些什么然后开口:
“还有除霜じょそう这个词。再让你清理冰箱里结的霜吧。”
“全都是家务活呀!那打扮成女仆好了。”
“正统的女仆围裙裙子太长了不方便助跑,用迷你裙吧,还能展现真琴同学漂亮的腿部线条。”
三个女生像是自己要穿一样兴奋地讨论个不停。
*
本以为她们是开玩笑,可过了几天朱音不仅真的带来了迷你裙女仆装,还画好分镜,让我在杂草茂盛的学校后院拍了视频。
尽管不是新歌,这份视频的点击量依然不断增加,可观众们看了只觉得我穿着女仆装跑来跑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个叠了五层的谐音笑话。不过我完全不在乎。
当然,这世道可没有容易到一份视频就能变成立刻赚到几十万的摇钱树。
“这样的东西再做十份上传,这个月就能有钱录一首歌。”凛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才不要呢!准备起来不是相当麻烦吗,每次还要花钱租服装。”
“干脆去买好了。给小真琴买上十套,就用这次视频赚的钱。”
简直是本末倒置。
*
那天夜里,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电脑前,久违地启动了音序器。
最近一直忙着排练和演出,就算写新歌,每样乐器的编曲都是乐队成员各自搞定,录样带也只需要弹唱一次就完事。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用音序器尽情摆弄复数音轨是什么时候了。
做出混杂着唱针噪音的刺耳节奏型,铺上过耳难忘的贝斯行进,使其不断循环。然后用各种音色把脑海中浮现的乐句原封不动地记录在乐谱上。如果感到不满足,便试着叠加几层效果,或是故意用量化(Quantize)功能把节拍修得参差不齐……
这心情舒畅极了。
直到半年前,这些就是我的整个世界。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只需要键盘和鼠标就能编织出不值一提的音乐。那是全世界只有近一千人能听到我声音的小小乐园。
而如今,它已经延展得连我也摸不清边际。
手头有了三辆马力与响应速度一流的车子,便总觉得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太浪费了。尽管如此,像以前那样自在地遨游在电脑音乐的国度中,玩乐队时绝对体验不到的乐趣便重新焕发生机。就像精致的机关盒,里面设下的种种机关全部如自己预料般活动,仿佛一切尽在手中掌握。无限延展的乐团,以及这个小巧的玩具,二者不分孰优孰劣,都是构成我自身的一部分。
而且,现在手上的东西就算不花高价雇录音师,也能达到不错的音质。因为一切都能在电脑里解决。
但,就算完成这首曲子,又能怎么样?
我已经没法变回身为Musa男的自己,频道也改了名,变成Paradise Noise Orchestra的东西,没有地方可以发布自己的曲子。
不,也不是没有。可以新建一个自己用的账号,或者就算我突然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曲子传到PNO的频道,也不会给谁添麻烦。
但总觉得没有被期待,结果无法付诸行动。
弦乐音轨完成后,我保存曲子,关掉音序器。从椅子上起身,直接倒在床上。手脚发麻,脑子晕乎乎的,刚摘下耳机的耳朵接触到冷空气,肩膀和脖子不禁一阵发抖,于是我拽过被子紧紧裹住身体。已经彻底入冬了。
虽说发抖似乎不只因为寒冷。
我并不迷茫,也没有停滞不前。无论作曲还是排练都能体会到成就感,也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可是,独自一人时闭上眼睛,便总会蜷起身子。
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自己停下脚步,可风景却不断向后退去越来越远,感觉好害怕——这便是我现在的心境。
响子小姐来当制作人。或许接受那个建议更好……
虽然听朱音提起时我糊弄过去了,但现在同样的心情正越发分明。
被人束缚,就意味着变得轻松。看似自由自在地奔跑,实则被响子小姐牢牢地抓住项圈的拉绳,一旦我们要走进歧路就会被拉回正途。但我还不想被束缚,想要按自己的节奏走下去,于是拒绝了项圈。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判断、自己的考量,所以思考也好,辛苦也罢,都要自己来承担。明明选择了可以前往任何地方的自由,却因不知走到了哪里而心生怯懦。真够蠢的。
Paradise Noise Orchestra正变得我越来越难以驾驭。
大家都说乐队是从我开始,所以我是队长,但如今已经完全超出了“玩我喜欢的音乐”这个范围。况且也不是从我开始的啊?四个人不知不觉间凑到了一起,正好那时候遇到了演出的机会,就只是这样。非要说起点的话——
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枕边摸索,找到手机。黑暗中,液晶屏幕微弱的光线照在脸上。我点开LINE图标。
和华园老师的聊天记录仍然停在那一天。知道她住院那天,我发的“请联系我”便是最后的消息。
这可是从你开始的啊?我朝屏幕无声地抱怨。是你把我们聚在一起,点燃火种,待到火势旺盛却又擅自消失。这是你的责任,所以你也有义务思考我今后该怎么做吧?
本想发一条新消息,可最后还是从屏幕上移开手指,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
其实没什么事可商量,自己不过是战战兢兢地害怕被大家甩在后头。而且我能轻易预料到结果——就算给她发消息也只会变成已读,不会有任何回复。
Musao,你只不过是心里不踏实,想和我说话对吧?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老师捉弄人的模样。
嗯,确实没错。
由于她本人不在眼前,我才能回答得无比坦诚,这便是想象的好处,虽说也有缺点。最主要的是丢人,就算没被别人看到,我自己也觉得丢人。
我把想象中的手机也塞进什么阴暗的角落忘掉,闭上眼睛。
正要睡着的时候,枕头下(现实中)的手机开始振动,我惊得跳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柿崎”。
“久疏问候了,我是Naked Egg的柿崎!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Naked Egg股份有限公司,是我们第一次登台演出时策划活动的主办公司。从那以后,我们受过负责人柿崎先生的不少关照。
“事出突然实在抱歉,请问这周四或者周五有空吗?”
“啊,是说冬天演出的事吗?我这两天都没问题。”
夏天那次活动似乎颇受好评,他说过下次也会找我们参加。可柿崎先生在电话另一头清了清嗓子。
“也有那件事,呃……可以麻烦您联系其他成员,大家一起空出时间吗?”
这语气听起来不太干脆。
感觉像是花费心力想把不好开口的事情说得没那么可疑,结果反而让人生疑。
“太抱歉了,这请求真的非常自作主张。想请PNO的各位见一个人,是位贝斯手——”
*
周四放学后,我们四个一同前往青山。
以往要商量什么事情,柿崎先生都会来到池袋或者新宿见面,但这天他说想让我们到他公司去。
那座雅致的办公楼第六层有一半是Naked Egg公司的办公室。用内线电话联络后,我们被带到会议室。出来迎接的除了柿崎先生外,还有个富态的中年男性,打高尔夫球被晒黑的皮肤油亮油亮的。是玉村经理。
“哎呀真是麻烦您们过来一趟!辛苦啦辛苦啦。”
满脸笑容的玉村经理凑了过来,洗过的牙齿亮得刺眼。
“大家是刚放学吗。哎呀虽然视频上也看过穿校服的模样,但亲眼看到的气质就是不一样。下次演出干脆穿校服怎么样?啊,学校那边不好交代吧?那就设计一套校服风格的服装。”
这人说起话来比柿崎先生起劲五十倍。
“如今在新锐艺人里面噗喏也是格外华丽嘛,我们公司下次在圣诞节办活动的时候打算把您们当主角宣传呢,哎呀已经把全公司都押在噗喏身上了,对了听说那个响子·克什米尔当制作人的事被您们拒绝了?真了不起,噗喏的音乐才能也是独一无二的嘛。”
求你了别把PNO念成“噗喏”行吗……
“今天要给您们介绍的贝斯手呢,哎呀那可是不得了的人才,气质、技术还有魄力一样不缺,绝对能让您们认可。已经让她去最近的录音棚等着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
“不是,我们又没在找贝斯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声音非常小心,玉村经理好像完全没听见,摇晃着庞大的身体走出会议室。柿崎先生非常过意不去地在面前双手合十冲我们低下头,催促我们也跟上。
凛子,诗月和朱音一同盯着我,好像在问“没问题吗?”,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从坐电梯到离开大
楼,经理始终情绪高涨地对“噗喏”的未来夸夸其谈,什么武道馆啊东京巨蛋之类的,根本不给我插嘴的机会,而且那家录音棚和办公室之间只隔了一栋楼,我们没多久就到了。
前几天从柿崎先生那儿听到的说法是这样的:
和以往一样,经理又独断专行地给PNO找了新成员。考虑到经理的面子,希望我们能去见个面。
夏天演出时,我被安排得在舞台上根本不显眼,结果PNO看起来像是三名女孩组成的乐队,那就是玉村经理干的。这次又擅自找来个女贝斯手,说好听点就是做法始终如一?
为什么我们全员都要为了这种事跑到青山去?朱音当时抱怨过——在电话里果断拒绝不就好了嘛,就说我们已经有你这个贝斯手了。
她说得完全没错,但毕竟一直受柿崎先生的照顾,结果我说服三名成员,今天特意来了一趟。实际上,我对那个贝斯手确实好奇。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柿崎先生说和我们同龄,又是女生,贝斯的水平有保证,我们发布的曲子全都会弹。这真想见一见,最好能听她弹一下。
来到地下,玉村经理推开尽头的厚重隔音门,便听到里面传出贝斯经过句的高速演奏,皮肤、天花板和墙壁都哧哧地发颤。
里面的排练室相当宽敞。尽管放了三角钢琴和一套鼓,屋子却完全不显得狭小。左手边的整面墙上贴着镜子,看来这里还会用来练习舞蹈。
站在贝斯音箱前的女孩注意到我们走进房间,从肩上摘下乐器放在琴架上。她身上穿着校服,大概也是放学直接过来的。
“初次见面,我叫志贺崎伽耶。”
她说着朝我们微微低头。四目相对时,总觉得被狠狠地盯住,我差点朝后退去。
玉村经理说得没错,她的确有气质,简直是长满了刺的玫瑰。慑人的美貌让我想起响子·克什米尔,但那个人凶猛的魅力是有意而为,眼前的女孩则让人感觉是没能完全控制热情,有一部分流露在外。分左右扎起的发型让她显得有些稚气,却更凸显攻击性。
我正犹豫该怎么回答,她已经大步走过来,凑近了打量我的脸。
“——啊?”
我不由得朝后仰。诗月瞪大眼睛,凛子皱起眉头,朱音愣愣地张大了嘴。志贺崎伽耶眯起眼睛,话中带刺地说:
“是男装啊,就是说没认真起来吗。”
“……啥?”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是Mu——村濑真琴Murase Makoto先生对吧?”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用力咬住开头“Mu”那个音。
“正式活动时是穿女装吧,不久前的舞台上也是那样。打扮成男的就是说还没认真进入乐手模式吗。”
她是从哪儿得出这种歪理?
“唔,有道理。”
“有才怪了啊凛子!你怎么同意了!”
听到凛子莫名其妙地帮腔,志贺崎伽耶也一脸认同。
“觉得我不过是演出的外援,所以没太当回事是吧。好啊,接下来就让您改变看法。”
我是真的,一丁点都没搞懂现在的情况。演出的外援?她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是啊别的先放在一边来演一下吧,难得乐队的各位都来了。”
玉村经理忽然插到我们中间说道,语气热情得过头。
“乐手之间果然还要用声音交流!哎呀伽耶的水平可是非常高,噗喏的曲子全都会弹呢。各位的乐器——哦哦没带是吧,实在抱歉了只能用这边备用的将就一下,东西本身都不错,而且调好了。”
经理起劲地说个不停,而且连吉他音箱都开始亲自调整。朱音戳了戳我的肩膀。
“小真琴,怎么回事?好像我们拜托他找外援的乐手一样?”
“不不我也完全搞不懂。”
感觉能让事态收场的只有柿崎先生,于是我朝他看去,却发现他也一脸错愕地盯着经理,好像在说“这事我完全没听说啊?”。不行了,简直是一团乱麻。
这时,志贺崎伽耶再次从琴架上拿起自己的贝斯,把背带挂在肩膀上。
她用力拧开音箱的旋钮,屋子里便充满令人窒息的噪音。
事后回想起来,这一天的事情或许正因为她是贝斯手才会发生。我曾听过一位著名的贝斯手说:贝斯是弹奏旋律的乐器,但本质上是打击乐器。
那纤瘦的琴体中同时具备吉他和鼓的能力,可以独自奏出音符与节拍——也就是勾勒乐曲的轮廓。
所以仅仅一个小节,我就听得入神。
我立刻知道了是哪一首——我们总是放在最前面演的快节奏曲子。明明贝斯行进和我弹的时候完全不同,但我还是听出来了,甚至能听到踩镲交织着复杂的强弱变化在疾驰。
或许正因为如此,最先动起来的是诗月。她绕到鼓后面的鼓凳上坐下,拿起放在军鼓上的鼓棒。现实中的声音与假想中已经开始奔跑的节拍准确重合。接着,朱音满脸好奇地走近吉他琴架,背上背带。清爽感十足的清音扫弦与贝斯行进完美贴合。最后是凛子,她一脸无奈又嫌麻烦地走向钢琴,却一口气弹起充满张力的滑音,挑战似地冲进合奏之中。
朱音将歌声投向话筒。
我独自一人在声音的奔流中呆立不动,眼神无法离开志贺崎伽耶在奶油色琴体上飞舞的细瘦手指。那动作太过优雅,引人入迷,让我没能立刻注意到她手中乐器的特殊之处。
但耳朵比眼睛更早发现奇怪的地方。进入副歌时,以前从未在我的世界中出现的乐句自地底涌起,将我拖进黑暗,沉入群星密集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辽阔夜空。为什么能下潜到这么深?
然后我终于发现。
是五弦贝斯。
在普通贝斯的最低音E弦下面,还绷着一根更粗的琴弦。她的手指正在那根弦的表面柔和地拨动,仿佛抚摸猫的喉咙,可铺在合奏下的低音却像玻璃的湖面般坚实。
我从来不知道,凛子的钢琴声竟能烤焦那么高的天空;诗月踩下的底鼓声竟能如此猛烈地剜入大地;朱音的歌声竟能如此有力地将世界一分为二。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歌声竟会如此遥远。
结尾的和声仿佛舍不得散去般久久萦绕,最后被朱音挥起的胳膊斩断。四名少女互相看了看被汗水打湿的脸。我被耳边残留的余韵挤到墙边,无力地靠了上去。
“……五弦真棒呀!到高潮部分能降到C#呢,在那个地方随着低音一步步下潜,唱起来实在痛快。”
朱音大口喘着气说道。没错,五弦贝斯能发出比四弦更低的声音,所以乐句的幅度也大大提高。这是我的乐器无法跨越的物理性屏障。
“这首歌是用五弦呀,第一次听的时候就想过了。”伽耶说着点头。
“PNO的其他歌都是用四弦更好。还要演下一首歌,我换一下。”
“是根据不同的歌来换啊。”诗月在鼓后面说道。“果然五弦不方便slap是吧。刚才的曲子律动感强倒还好,换成更摇摆的曲子就不好办了。”
“没错!就是这样,五弦和四弦完全是两种乐器,必须制音的位置更多,能弹的乐句也不一样。”
伽耶回答时语气仍然带刺,但也透出些许欣喜。
“虽然相当不错,但还是更希望弹的时候能减掉低音部,挪到中音部上。声音比村濑君弹的更粗,而且和钢琴的左手有冲突。”
凛子也加入对话。接着四个人兴致勃勃地交换意见,然后回到各自的位置。玉村经理就像望着自家孩子参加运动会一样,微笑着不住地点头。
向经理询问情况的想法已经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始终无力地靠在墙上,注视着没有自己的Paradise Noise Orchestra向未知的大海泛舟前行。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响子小姐曾拿起贝斯,代替我在眼前与乐队合奏。那时,我因为自己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深受打击。但,如今支配我的是完全不同的感情。的确,伽耶的水平也远比我高超,可我根本就没有产生与之比较的念头。一切都不一样。击弦,连音时手指的步伐,琴弦粗涩的触感,还有一瞬间便将意识掠走般的休止——简直是我不认识的乐器。这到底是什么?那把像她自身的一部分般柔顺地演奏的乐器到底是什么?
啊——原来是这样。
那就是低音吉他(bass guitar)吗。
到了第三曲的副歌,发生的事情让我极度茫然若失。伽耶走近朱音的话筒架,探过身子添上自己的歌声,与朱音的声音交织。
强烈而又清亮的高音,与朱音炽热的磁性嗓音形成鲜明对照。
从正中央将灵魂一分为二般的和声充满排练室,不断回响。这样的声音,我绝对做不到。
一刻不停演完四首曲子后,四个人终于停手,一同仰头呼出发热的吐息。
玉村经理毫不顾忌地鼓掌,打散了曲子的余韵。
“哎呀实在是棒极了棒极了!伽耶也完美地融进去了!”
在琴架上放下贝斯,伽耶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答道:
“我觉得自己的演奏能让各位满意。”
“当然非常满意啦!大家都这么想对吧?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柿崎啊,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开会了。”
“诶!?”
柿崎先生原本坐立不安地待在排练室的角落,突然被他抛过话头,不由得发出了怪声。看来他打心底吃了一惊,甚至没余力掩饰一下。
“不是玉村经理——”
那我走了啊!玉村经理说完离开了屋子。
接着柿崎先生竟求救似地朝我看了过来。我也束手无策,对眼前的情况只有强烈的不安。
伽耶走了过来,责备似地问道:
“我觉得自己这样的贝斯手只当成一次外援太浪费了。我绝对能让PNO的声音更上一个台阶,应该当成正式成员采用。”
声音中充满自信又咄咄逼人。不过刚才她的表现的确配得上这个态度。
话虽如此——
“呃,那个,我们来只是因为经理说有个贝斯手想让我们听听,呃……完全没听说演出外援的事。”
伽耶僵住了,表情微微扭曲。
柿崎先生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插嘴:
“伽耶小姐,我们这儿玉村是怎么和您说的?”
伽耶眨眨眼睛,像是寻找迷宫出口般依次看过我们的表情,然后视线回到柿崎先生脸上。
“就是说……PNO在为了下次演出找贝斯手,为此还进行了选拔。玉村先生说来了将近五十人,当然最后选的是我,让我今天来见面,说要是表现出色有可能成为正式成员。”
柿崎先生两手捂住脸,蹲了下去。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变成这样。
“……实在是对不起……我们经理,经常干这种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贴在地上快听不见了。
“该说是故弄玄虚吧,或者是吹牛……对各处尽说大话,觉得只要最后圆得回去就能赚钱……”
啊,嗯,我基本上知道,他就是那种人,而且估计自己也清楚,所以刚才把事情推给柿崎先生后跑了。我和凛子,诗月和旁边的朱音满脸无助地互相看了看。
终于,伽耶忍不住了。
“那就是骗我了!?”
我们都吓了一跳。
“明明还选拔过?不敢相信,意思是别说外援,根本就没招人吗?”
一时间没意识到她是在朝我问……才怪,无论怎么看都是问我,只不过我不愿意承认现实罢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呃……就是这么回事。”
“那一开始说出来不行吗!而且为什么要来?听说的时候拒绝不就好了,我还一起合奏,像个傻子一样!”
她说得完全没错。
最后柿崎先生下跪道歉,总算让事态收场。
“这次真的非常抱歉!之后我会好好和经理说,让他去找您道歉!”
伽耶见状顿时消了气,别开眼神,嘴上嘟囔着什么,匆忙把两把贝斯装进琴盒,凶狠地深深低头致意,然后离开房间。那副模样让我们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目送她离开。直到隔音门关上,气压差撕扯鼓膜,我才终于吐出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气。
*
第二天到录音棚排练,我依然完全没法集中。
演奏期间,我总是不经意想起昨天伽耶弹出的贝斯行进,然后想要模仿,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贝斯没有第五根弦,而伽耶也不在这里。
昨天真不该听。
和上次因响子小姐受打击相比,一切的情况都完全相反。那时我被打垮,又感到憧憬,想要尽全力追上她的脚步。但,面对伽耶我甚至没感到不甘心,只觉得像是在街上看到跑车一样。哇,好棒,太酷了,开起来肯定快,但我又没有驾照……
“停停停。”
一曲还没结束,凛子就停下手来。
“今天不行,别排了。”
诗月同样点点头起身,朱音也耸耸肩,从吉他上拔下音频线,开始收东西。咦,结束了?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吧?一言不发之中,三人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动作迅速地准备收拾回去,感觉好可怕。我也无可奈何地把音箱音量拧到最小。
收拾好音频线之类的东西,凛子把钢管椅子拽到我旁边坐下,抱着胳膊翘起二郎腿。朱音也同样靠过来,倚在高高的贝司音箱上,嘴角是翘着,眼神可没在笑,表情非常难以形容。本以为诗月总不会表现出攻击性,结果她特地把鼓凳搬到我面前,仰面朝天摆起架子。她平常举止娴静,这幅样子便显得好笑,可眼前的气氛实在让我不敢笑。
“呃,大家有什么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村濑君,那个女生——名字是志贺崎伽耶来着?”
凛子语气平淡,声音却充满压力。
“你想把那个女生加到乐队来是吧?”
“……诶?不……怎么会。”
“小真琴,不擅长装糊涂就别勉强了。你想模仿她结果弄得手忙脚乱的,完全暴露了。”
完全暴露了吗,也难怪。虽然昨天练了一下,可乐器的音域不够,根本就没戏吧。
“真琴同学又是这样,看到可爱的女孩就忍不住!”
“不是等等,和可爱不可爱没关系吧?”
“那她不可爱吗!?”
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可爱是可爱。”
“在我眼前夸其他女性可爱是怎么想的!”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该怎么办啊!?”
“不好了,小诗要因为爱情匮乏症失控了,小真琴快和她说上十次‘你好可爱’!!”
“诶诶诶……为什么啊?”
“不抓紧的话她要发病了!要对着看不见的鼓敲起260BPM了!”
这是哪门子的病啊。真没办法。
“诗月,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说到一半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要把可爱かわいい听成可怕こわい了,脑子里一团糟。
“啊啊啊啊啊啊真琴同学我太幸福了受不了了两手要抖成260BPM了。”
这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村濑君,和我只要说二十次就好了。”
“好才怪!次数还更多了!话说这算怎么回事啊?”
“是村濑君太大意了,竟然说乐队成员以外的人可爱,快反省。”
“可是确实可爱啊有什么不好。可爱还不让人说了?”
闻此诗月两手捂住通红的脸,在地上打起滚来。这人突然是干什么?……又不是说你——不对,也不是说没说你……
“朱音,你听到没?就因为像刚才那样毫无意识地说这种话才让人信不过。最近没怎么贬他,但果然还是性犯罪者。”
“说得真的是好自然啊,肯定对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话说个不停。”
“除了乐队里面,哪儿还能找到谁说啊!”
没想到这话成了自掘坟墓(?)。朱音笑吟吟地凑过脸来。
“哦?意思是对乐队的人就能说?小诗以外的人也可以?比如呢?”
真是搞不懂怎么扯过来的。
“没错,村濑君就拿我忍着吧。我的话一百万次‘可爱’都听得下去。”
“那也太恶心了吧?”
“如果是凛子同学和朱音同学,我就当做特例认可。”
不知道为什么诗月若无其事地复活了,而且好大的架子。
“不过那个女生确实可爱啊。”朱音突然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叫什么来着,我想想,是志贺崎伽耶同学。”
“身上的艺人气质好强烈。”
“感觉在哪儿看到过。上过电视吗?”
这几个人,总是把相声说着说着瞬间回到正常的对话,头不晕吗?我已经因为疲劳觉得头晕眼花了。
“啊,网上一搜就出来了。”
听到朱音的声音,诗月和凛子都从手机侧面看去。我也悄悄靠过去从反方向探头。
“哇,是志贺崎京平的女儿!”
“那个演员?啊,原本是歌手来着?”
“对对,红白歌会上出场的常客!她母亲是黛兰子!这么一说是挺像的!”
“难怪唱歌也是专业级。是不是她父亲教的啊?”
“不过她父母好像都和摇滚扯不上关系,真奇怪。”
“小凛不也一样,无视家里的意愿玩摇滚嘛。常有的事啦。”
“这么一说,诗月也是宗家的女儿,却是摇滚鼓手。”
“等等她比我们小啊,初中生!就长成那样?发育太好了吧!?”
女生们聊得热闹,由于我完全看不到屏幕,于是用自己的手机查了一下。
歌谣界[注]王子志贺崎京平(本名:志贺崎耕平)。“王子”是他出道时被人起的昵称,一直用到现在,如今已近花甲之年,最近更多是作为演员活跃于公众的视野,我对他的印象也是大河剧多于歌手
。此外他女性经验实在华丽,和第三任妻子——宝冢歌剧团出身的女演员黛兰子的女儿便是伽耶。伽耶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与哥哥,每个人都作为演歌歌手或是演员在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伽耶上电视以及当时装模特的经验同样很多,今天春天上映的电影里也有不少戏份。
[译注:歌谣,昭和时代日本流行音乐的统称。]
完全是名门出身啊,为什么这种人会想加我们的乐队?
年龄——今年上初三。柿崎先生说和我们同龄并没有骗人,但要说学年就低了一级。原来如此。我能明白为什么玉村经理不惜说谎也想让她加入。长相、演奏技术、话题性,再加上比我们更年少。作为“女子乐队噗喏”的第四个人来说,很难找到比她更符合条件的逸材,哪还有选拔的必要,直接拍板都没问题。
“不过嘛,哪怕是再优秀的人才,也不能让女孩加进来。”
凛子冷淡地说着,把手机按到朱音胸口。
“是啊,再增加就麻烦了。”诗月听了也点头。
“退一万步讲,小凛遇到比自己胸部大的女孩也要拒绝对吧。”朱音表示。
“诶!?那不是几乎所有女的都不——啊疼疼疼凛子好疼啊别踩了!”
刚才实在是我不好。凛子也少见地动了真怒。
“况且她昨天相当生气,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吧?”凛子一脸不痛快地说道。
“本来我们就有真琴同学了,根本不需要什么贝斯手。”
“那个经理,估计无论如何都想把我们当女子乐队推销。”
“早就是女子乐队了。他只不过没发现真琴同学有多可爱。”
三个人突然一脸淡然地得出结论,我听了倒是松了口气,但自己就没法轻松地说出那么简单的结论。因为大家不都因为伽耶的演奏入了迷吗?不只贝斯的水平,连歌声也不逊于朱音。
大家真的不觉得可惜吗?
结果我独自抱着心里的疙瘩,那天的排练就结束了。
在大厅付完钱时,柜台里面的黑川小姐叫住我。
“小真,今天来帮个忙。我们家网站想做个新视频,你挺擅长的吧?”
“啊,好的。”
这家录音棚“Moon Echo”被我们当成据点,经常来排练,黑川小姐便是这里的年轻老板。她很久以前就喜欢随意让我干各种活,但也经常给我们免费用录音棚,没什么可抱怨的。除了姐姐以外只有她会叫我“小真”,再加上随便使唤我的态度,总觉得像是多了个姐姐。
其他三个人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地解散,而我被留在事务所里用电脑做起视频。幸好不是什么麻烦的东西,三十分钟就搞定了。
来到外面,天色已经相当暗了。十一月的白天很短。东新宿的办公街上,道路两旁一栋栋不高的办公楼肩并着肩,只能看到狭窄的天空,从上方吹下的高楼风直接带来夜晚的寒意,我把外套的纽扣扣紧到最上面。
正要朝车站走去时,一阵声音从背后把我叫住。
“——Mu、……村濑真琴Murase Makoto先生!”
回过头去,我睁大了眼睛。
是志贺崎伽耶,她正从录音棚的大厅走出来。
“……为、为什么你在这儿?”
听到我发问,伽耶扭头朝上看着“Moon Echo”的招牌说:
“PNO经常来这家录音棚已经出了名,感觉过来的话说不定运气好能遇到。”
出了名吗。拍的MV里经常出现,要确定位置并不难,不过我们也该多注意下自己的隐私了吧。
“昨天很抱歉,我突然就走了。”
见她老实地低下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呃,该说是正常吧……”
但伽耶立刻又抬起头,凑到跟前。
“然后,我想重新谈一下。”
迫于压力,我朝后退去,差点被台阶绊到。
“请让我加入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