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霍华德刚才说的事情——”走向窗边的“王妃殿下”拉上窗帘,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们独处。“那段胡说八道的话,你有什么看法,阿卫?”
“你是说这里可能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的事?”对了,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接待室的窗帘被拉上。“老实说,第一次听他提出时,我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让我们看到120房的设施时,我又觉得好戏那个不能全然否定他。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
“那些高科技的机器确实非比寻常,让我嗅到了某种秘密的味道。但是那并不能成为我们正在接受侦探训练的证据。”
“说的也是。”
“我说吧?巴金斯先生平常再怎么武装,那件事跟这件事——”
“咦?武装?”突如其来的字眼让我大吃一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卫,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王妃殿下”眨了眨眼,将食指拿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巴金斯先生总是随身带着手枪哦,放在白色衣服的口袋里。”
“真、真的吗?”
“我只是偶然看到的,当时你在别组实习,我利用休息时间去外头散布。然后不经意地从那边——”她指着拉上窗帘的接待室的窗户,“往空无一人的这个房间一看,只见桌上有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我基于好奇,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小可以藏在手掌中的小型手枪。”
“怎么可能?”“学校”的职员带着手枪 也太可怕了,这是身为日本人单纯的想像。“不是玩具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看到巴金斯先生进来把手枪塞进了自己口袋。从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刻意避开人的样子,我想一定是真枪。”
这么说来,刚刚“王妃殿下”所说的“舍监”忘了拿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指这个枪。
“可是巴金斯先生为什么带这种东西到处走?”
“是防身用的吧?这一带虽然杳无人烟,但是也许会有心术不正的强盗闯进来。再说也没有人敢保证后面那些鳄鱼不会侵入。目的应该是用来警戒的吧?”
“无论如何,这都是骇人的事情。”
“也许霍华德也知道,所以和自己临时凑在一起吧?但是如果因为手枪就跟秘密侦探联想到一起,我觉得有点太草率了。”
“也是啦。而且我现在才想到,以秘密训练中心的设施来说的话,这边在运动方面的教育也未免太不充实了吧?”
“有道理。想成为侦探或情报人员,在格斗技或体力方面应该也得多加训练才对。而我们在这边的运动,说穿了只是游戏而已。”
“大家都没有那么认真的打球,游戏的规则或取胜的评定方法也很草率。怎么看,在体力方面的训练都太寒酸了。霍华德可能认为只要学习推理能力就够了,但是我怀疑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真的能够培育出秘密侦探或情报人员吗?不过,我们也不能肯定今后的培育课程内容全然不会有慢慢地改善的可能性。”
“当然可以肯定,那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为我并没有预计要长时间待在这里。阿卫不也一样吗?”
“是啊。可是,如果要问我,既然不是侦探的话,那么是要培育什么,我还真答不出来啊。我也觉得段时间的实习训练出来的顶多只有纸上谈兵的推理能力。”
“王妃殿下”以赶苍蝇似的动作,口中发出嘘嘘的声音,“看来被迷惑的不只是霍华德。阿卫,你对实习也太过度评价了。”
“怎么说?”
“虽然每天都出有著名各种复杂设定的课题,但是说穿了都跟变化的谜题或拼图没什么两样,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么复杂。因为这一切都跟我们在自由时间玩的篮球一样,终究都不出游戏的领域。”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只是,凯特,就算我们在这里的一切只是游戏好了,我到觉得我们是因为具有某种特殊能力而被集合到这里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原以为她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否定我的说法,没想她点了点头:“能不能让我听听你为什么这样想?”
“在这之前,我有事想问你——”说到这里,我才惊觉到,这是我第一次向其他的学生确认关于“学校”的事情,我自己也不禁感到惊讶,“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这考倒我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国家,嗯,我想应该不是日本。”
“日本?那是不可能的吧?我也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可是至少不是日本。可能是美国的哪个地方吧?而且从气候看,应该是南部一带。”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了?”
“很明显呀。我之所以怀疑是美国,我不能否认那是因为我是美国籍,这个推测中至少带有我个人的期望,但是,我想应该错不了。我们的零用钱也是用美金计算的啊。”
“说的也是。”
“席华德博士他们说得也是标准的美式英语,但是我不能断言这当中全然没有为了扰乱我们的判断而伪装的可能性。”
“有道理。至少这里不是日本,姑且不论是不是美国,对我而言,肯定是一个遥远的异国。我想在日本应该没有狰狞的鳄鱼居住的沼泽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对你而言,这里是不是日本是很重要的问题吧?阿卫?”
“没错。我本来和父母住在故乡。上普通的小学,是一个平凡的孩子。而他们竟然刻意把这样平凡的我带到遥远的异国,每天照顾我,还教我念书。席华德博士他们投资在我身上的金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当然也包括到这里的旅费了。对吧?”
“那是当然啊。不只是你,大家都一样。我们加上新生,有七个人。如果把这栋建筑物的修理费算进去的话,花在学生们的费用应该是相当大的。”
“尽管在饮食方面小气过了头,这是让我不喜欢的地方。”
我其实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说出最贴切的问题,没想到“王妃殿下”却笑了出来。她发出天真而可笑的笑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
“姑且不说这个了,那么多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从这里的学生们的家长那边要来的?不是,至少我敢断言,我父母出不起。因为我父亲目前正在失业当中,家计非常拮据。”
“有道理,”“王妃殿下”收起笑容,顶着平常那张常有的严肃的表情认真地思索着,“有道理。就是这样。”
“照正常的情况看,我能在异国过着这么舒适的生活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家的经济没有这种余裕。然而我却在这里。因为席华德博士他们代付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应该不止是自愿,如果只是想支持家庭有困难的孩子,作为社会服务活动的一环,我也想不出理由他们非得刻意选择,大老远把人接过来。那么,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有什么价值值得这么做。也就是说,我唯一的想法是,博士希望我们有所回馈。是吧?如果说他们要的不是金钱的话,应该不全是夸大的妄想。”
“没错!”“王妃殿下”她一副“深得我心”似的眼中闪着金光。“就是这样。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因为我们有一般孩子所没有的某种特殊能力,所以才被集合到这。这是事实。关于这一点,霍华德的见解是正确的。虽然他后半段的推理有点问题。说什么秘密侦探或情报工作人员,那纯粹只是他个人的愿望,太过科幻了。”
“我也这么想。但是现在就断言未免太快了?如果以霍华德博士他们所花费用和工夫看,就算背后隐藏有这方面的目的,也许说起来也不为过。”
“以前我一直有一种想法,阿卫,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也许你觉得我是老调重谈,说起这里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的话,学生人数毕竟太少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
“再说,就算是秘密侦探的培育中心好了,有必要刻意把我们隔离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吗?”
“这要看席华德博士他们怎么想的。先不说这个了,那么,凯特,针对我们被集合这里一事,你有其他看法吗?”
“当然有。对了,在这之前,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你说你是从日本来的,对吧?”
“是啊,来自日本的神户。”
“那么,你有从日本来到美国——这些话当然以这是美国为前提来说的——当时的记忆吗?”
“啊?”
忽然被问到这么奇怪的问题着实让我感到疑惑。我试着去搜索半年前左右的记忆。那一天,忽然没法忍受父亲的暴力的母亲要我投靠祖父母,然后被其他醉客打得落花流水回家的父亲哭着跟母亲和我道歉。我现在才想到,我脑海当中没有那天之后的记忆了。可是,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我好急。怎么会这样?究竟怎么回事?
我试着再去回想,结果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去上学,行前还看到父亲和母亲,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接下来我所记得的是年纪跟父母差不多,但是看上去很开朗的陌生中年男女。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跟他们两个人一起在一
个陌生的家里面。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但确定不是神户的家,我在那个家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受到那对中年男女的照顾,然后有一天——对了,有一天。
“校长”和“舍监”出现了。来接我,出示了我父母委托的信。于是我就被带到“学校”了。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是搭着“舍监”开的休旅车来到这里的。咦?等等。这么说来——假如如“王妃殿下”所说这里是美国,那就代表那对谜样的中年男女的家是在同一个国内的某个地方。搭休旅车来“学校”的这段路程漫长得快死人了,但是并没有越过海洋。这点可以肯定。要是越过海洋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也就是说,我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下一瞬间,人就已经不在日本了……
“没有……”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我完全没有从日本到这里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飞机还是坐船来的。”
“我说吧!”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王妃殿下”宛如早料到似的,一副满意的样子“就是这样吧?我想的果然没错。”
“什么意思?你好像认为我是去记忆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到底——”
“因为,事实上我也没有任何记忆。”
“你说什么?”
“我的家在亚利桑州。我父母离婚,我跟妈妈和两个哥哥生活在一起。最大的哥哥已经在工作,帮助妈妈扶持家计,但是家计仍然没有好转。”看起来,“王妃殿下”家的境遇似乎和我差不多,“当然生活归苦,但是倒也过得很正常。我每天都到学校上课。然后突然有一天,真的很突然,我必须离开家人。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完全不记得前后的过程了。回过神来,我就在一对重来没见过的中年男女家里。突然从那边到这里来——”
“啊?等一下。你说中年男女,不会那两个人是东方人吧?”
“不是。”“王妃殿下”感觉到事有蹊跷,猛然一惊,“是不认识的人。两个人都是白人,大约三十或四十岁左右。”
也就是说,暂时照顾“王妃殿下”的那些人和带走我的是不一样的。但是包括她失去那段经过的前后记忆一事在内,我们有着某些共同点。
“我不知道原因何在,总之,我接受他们两个人短暂的照顾。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几个月。然后,某天——”
“席华德博士他们来接你。”我再也忍不住了,“开着那辆休旅车。”
“就是这样。”
“真是让人惊讶。我们被带到这里的经过竟然如此相似。”
“不只是我们。”
“啊?”
“我也跟比尔谈过这件事。事实上,他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连失去和家人分离,被带到这里来的前后经过的记忆的情节都一样。”
“真的吗……?”
“对。不过比尔是在一个独居的妇人家里度过的,这一点有点不同。”
“比尔认识那个妇人吗?”
“不。他说之前从没见过她。但是他说妇人一直表现得和他很亲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会不会其他学生有同样的经历?”
“到目前为止,我只和比尔,还有阿卫你讨论过。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偶然。应该有种合理的必然性吧?也就是说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经历的可能性很高。”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地骚着头“如果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话,席华德博士他们直接去我们家接不就好了,难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而且如果只是住几天还好,可是我跟你都住在那里好几个月之久。”
“依我猜测,可能跟我们从家里移到作为中继的陌生人家之间的记忆消失有某种重大的关系。”
“等等。你是说,比尔从家里带到妇人家之间的记忆也不见了?”
“是啊。哪天要找其他人再确认下。不过,既然所有人都经历过同样的事,那么,大前提是他们也有段时间失忆了,事情才能往下推。”
“不,我认为是相反的。”
“啊?”
“因为,那正是我们被带到这里的理由。”
“什、什么意思?”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我们啊,阿卫——”“王妃殿下”看着我的脸,低声说“我们在失去记忆的时间里,变成了另一种人格。”
“啊?”这不是和“中立”类似的理论吗?“你、你说什么?”
“唉,你先镇定点。我问你,知道轮回转世这种说法吗?”
“你是说投胎转世?”
“没错。即使我们肉体灭绝了,灵魂却不灭,会超越时代,栖息在另一个身体上。人的肉体不过是容器而已。每个人不只有现在的人生,还拥有前世。譬如我现在是凯特,但是也可能在几个世代之前,我是某个国家的公主。”
被我私下称作“王妃殿下”的女孩子说自己前世可能是个公主,要是在平常我会觉得很好笑,但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阿卫不也是吗?你现在是阿卫,可是在前世,你也许是江户时代的将军。”
“江户时代将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博学,我不禁十分佩服。“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
“我哥哥对东方很有兴趣,教过我很多事。”
“可是关于前世的想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假如有前世,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不记得前世的人生对吧?”
“应该是吧。如果有记忆,那么轮回的说法应该被证实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曾看到这样的报道。之前完全没接受过语文教育的人在某种机缘之下竟然流利地说出之前从没看过或听过的古代语言,而且会流畅地写文章。”
“这我也知道。就是所谓的前世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的例子。我在想,被集合到这里的学生是不是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
“我们六个人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能使前世的记忆频繁重现。”
“重现前世的记忆……?”
“或者说,我们具有与自己的意志无关,被前世的人格所复审的体质。这样说也许比较容易理解些。”
“前世的人格附身?”
“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格一样。以阿卫为例,就是某一天,你突然变成了江户时代的将军。”
“怎么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记忆。”
“那当然。因为当时的你不是你自己啊。只是被前世的人格占用。你没有阿卫的记忆很正常。你有没有仔细听人家讲啦?”
“你是说我从日本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这个现象?”
“没错。我们之所以缺少某段时间的记忆,一定是因为我们被前世的另一个人格俯身了。”
我不禁哑然失声,“王妃殿下”的说法我没办法这么容易就接受。但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又太过特殊,对这样的论调似乎也不能一笑置之。
“我想当时我们的家人应该会惊讶吧?儿子或女儿突然摆出以前的将军或公主的姿态说些奇怪的事,难怪家人以为我们疯了。去看医生,可是看遍了许多医生,医生都只说这是非常特别的案例,他们只有投降的份。正当他们头疼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
“席华德博士他们吗?”
对哦,大家都理所当然的叫“博士”,却从来没有想到“校长”是专攻哪一个领域的博士。
“中继点的谜题也因此可以解开了。总之,他们是席华德博士他们的经纪人,在世界各地寻找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当他们找到人时,就把博士介绍给这个人的家人。我们之所以在那些经纪人的家里度过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我们有一段冷却时期,避免突然被带到专门设施的我们陷入恐慌当中。”
“等一下,凯特。你的说法确实很有趣。我们失去记忆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被不同的人格所附身,这种说法以一个实际上体验过记忆却是经验的人而言确实是具有不能全然否定的说服力。但是——”
“但是什么?”
“问题是,那个人格不见得是前世吧?也许我们只是拥有多重人格而已。是吧?”
“我也想过,但是并非如此。”
“怎么说?”
“因为如果要治疗或研究多重人格的话,就没有必要把我们隔离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只要去一般的医院或治疗中心咨询就可以了。不是吗?至少以阿卫的情况来说,我很难想像有那种必要刻意把你从日本带来美国?”
我觉得不能如此断言,但是我姑且退了一步,“说的也是。”
“而且我会做梦。我住在绝对在美国看不到的,有着异国外观的宫殿的梦。我在宫殿里被一群穿着设计款式前所未见的衣服的可爱男孩和女孩服侍着,不用念书,也不用工作,每天过得很悠闲的梦。”
“也就是说——”只是一场梦吧?但是现场的气氛让我很难开口这样说,“你怀疑那是你的前世?”
“不知道是不是公主,但在宫殿中,我的身份好像是最高的。啊,我要先声明,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梦。我很
确定那是我本身的记忆。”
“原来如此。”我只有点头的份。
“所以这不是多重人格,而是更特殊的问题。我们具有使前世人格重现的潜在能力。往这方面想,也就知道实习是有别的意义和目的所在的。”
“别的意义和目的?”
“博士他们想弄清借由提供各种不同设定的故事,我们会在什么机缘下为另一个人格附身。”
“机缘啊。原来如此。”
“要说是开关一样的东西也可以。霍华德刚刚不是说过吗?他说巴金斯先生所出的题好像都有共同点。”
“你是说一定会出现的有点痴呆的老人?”
“这个着眼点倒不错,但是视野太窄了。关键是他让课题中出场的人物们的世代有种各种不同的因素存在。”
“目的呢?”
“激发我们的潜意识。查清楚我们重现的前世人格是只有一种或一种以上。”
“查出来又怎样?”
“如果理解了这种细部之谜,对人类历史的研究将有重大帮助。或者可以利用到政治上。”
“如何利用?”
“那是他们要想的事情吧?关于国家级的后盾存在,这一点我跟霍华德有同样的看法,<电话亭>里的高科技及其一定是为了能经常观察我们的状况,记录所有的过程而存在的。”
我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变敷衍过去。于是“王妃殿下”指着房间的一角说“还有另外一件事,这里的设施没有电视,对吧?”
严格说,房间里有着以机器而言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电视机,她现在所指的东西,任何一个频道都没有正常的节目播放,纯粹只用来作为放映机。电影之类对学生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娱乐。
“因为接收不到电波吧?”
“哪有这种事?就算收不到,也可以看有线电视啊。我相信他们对机器动了手脚。”
“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
“席华德博士他们并不希望我们看电视节目吧?仔细想想。举例来说,如果我们每天看新闻的话,就会自然知道时间的经过。有些节目会用字幕机在画面上打出日期,不是吗?”
“那又怎样?”
“如果过正常生活到没什么不好。可是,我们并不是正常人。被另一种人格附身期间的记忆一定会出现断层,那段时间究竟持续多久没人知道。无论如何,在我们恢复原来人格时,意识会形成一段空白,如果那样,我们也许会陷入混乱当中。”
“当然会混乱。”
“这一切就是为了避免那种混乱。不只是电视,我们在这里也完全看不到报纸或各种杂志。”
“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手续太麻烦了吗?”
“有这种事?零食和加油站都可以定期配送哦。只要有心,他们把东西送了是很简单的。”
“也许,但是——”
“确认时间的经过的机能在这边完全被排除了。”
“不是有手表吗?”
“任何一个房间都没有放置时钟或闹钟不是吗?连录影机的时间显示也没有调整。极端说来,告诉我们时间的只有博士他们发给我们的公仔手表。公共场所没有告知时间的东西。那是因为当我们的意识产生空白,产生时间的矛盾时,也可以用个人的手表坏了的理由加以掩饰。这个事实也是可以佐证我的假设正确的证据。”
我想指正,这不是事实,纯粹只是推测而已,没想到“王妃殿下”看看自己的手表,整个人倏地跳了起来,“糟糕,都这么晚了。”
啊,午餐时间可不是快到了吗?我们两个人跑向旁边的餐厅。其他四个人都已经到了。柯顿太太也在。但是看不到“校长”和“舍监”,看来对新生教育还没有结束。
史黛拉已经跟“诗人”和“中立”坐在一起了。我只好坐到“王妃殿下”和“家臣”的餐桌上。仔细一想,并没有特别规定要3人一桌,我大可以和史黛拉他们四人一桌的。突然,眼神不经意和“家臣”对上了。我心里一惊。朝着我点头寒暄的“家臣”的表情莫名其妙得显得很开朗。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对我表现出一种亲切感。咦?这是怎么回事?爱慕“王妃殿下”的他对跟着她后面一起跑来的人,也就是我抱着同仇敌忾的心情,表现出亲切的态度,这未免太奇怪了吧?唔,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深层的意义吧?
吃过一如以往的难吃的午餐,轮椅靠了过来,“诗人”从我身旁经过,悄悄低声说“待会到后面车库见”。事实上,下午仍然要上实习,但我们都好像腻了。“校长”和“舍监”既然没有现身,柯顿太太也没有啰嗦下午的计划,于是所有人一致通过下午是自由时间。
我看准时机,从玄关来到外头。车库的门开着,我看到里面停着休旅车、轿车还有行李车三辆车。我转到车库后面一看,“诗人”已经来了。
“呦!”他挥着放在蓝色毛毯上的手靠过来。
“让你等久了。看来新生教育还没结束。”
“嗯。”“诗人”的表情很阴郁“过来这么久,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我好担心。”
“有那么严重吗?”
“阿卫,你到这里来的时候,接受了什么样的入学教育?”
“那个就叫入学教育吗?只是跟席华德博士谈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谈什么样的事情?”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今后你将在这里生活一阵子,不用担心之类。感觉就是这样。然后又给我看了父母的信,叫委任书什么的吧?”
“你父母的信上——”也许是自己也有过这样的记忆吧?“诗人”很怀念地点点头。“写了什么?”
“乖乖听话之类的。信是日文写的,席华德博士大概看不懂,不过她好像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只是这样?”
“嗯。”
“是吗?是吗?”“诗人”莫名其妙地点着头,“那是因为啊,阿卫,席华德博士看出你有很强的适应力才会这样,所以入学教育很快就结束了,可是这一次……”
“嗯?”
“我想这次新生是个麻烦的孩子。他有着为这里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的危险性。”
“昨天你也说了,栖息在这栋建筑物里的东西——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可能会清醒过来。”
“没错。它已经察觉到新生的气息了。到时候你会明白的。你也即将感受到我,不,感受到我们迎接新生时一定会感受到的身不见底的恐惧。”
“有那么严重?”
“如果这个叫路·贝尼特的孩子跟你一样很快就适应了,那、个、东、西就会放下一颗心,再度回到深层的睡眠当中,也就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了。但是,如果路·贝尼特像丹尼斯一样麻烦的话……”
“在我来这之前的那个孩子,那个丹尼斯无法适应吗?”
“是啊。”“诗人”的语气想到不以为然。似乎含有“憎恨”的感情一样。“他彻底地抗拒适应这边的环境。现在想来,应该说他打一开始就有点精神官能症。”
“所以,席华德博士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丹尼斯让他回家了?”
“这个嘛,谁晓得?”
“肯尼斯,你昨天也总是话中有话。如果那个叫丹尼斯的孩子没有被送回自己家,又会到哪里呢?”
“诗人”不做声了。他慢慢转动轮椅,朝着宿舍移动,我也没说什么,跟在他后头走着。
我们来到宿舍区的一边。这里有建筑物的后面。从后门进去就是我的房间106,然后是“中立”的105,“诗人”走过后门之后,来到沼泽边的铁丝网前面。
“那个叫丹尼斯的孩子——”“诗人”再度开口,“确实没有适应这里。大概本来就不是可以到这边来的类型吧。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有没办法适应的原因。”
“什么意思?”
“我曾跟丹尼斯私下谈过,据他的说法,他没办法习惯这里不是适应性问题等等。他说,总之,这个世界都是谎言。他坚持这个想法——”
“等、等一下!”我有预感,继上午的“王妃殿下”之后,我跟“诗人”又将展开一场出乎我意料的谈话了,“这个世界都是谎言……什么意思?”
“这栋建筑物,还有在这里的人们都是。他说这一切是不真实的东西。丹尼斯是这样说的。他说,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
“可是——”我回头看着“学校”,然后又看着铁丝网对面,“可是,不都真的存在吗?这一切都是现实啊。”
“我也跟他这样说。可是,丹尼斯始终不能认同。他说,那只是我们的错觉而已,我们只是在做梦,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自始至终都这样坚持。”
“做梦……——”
“你听了一定觉得很困扰吧?我也一样,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梦话啊?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头脑不好。当初被带到这里时,他的行动就很奇怪,所以我心里就想,丹尼斯这孩子一定是有精神官能症,好可怜。我做了这样的断言后,便跟他保持距离。结果有一天——”
“有一天?”
“他就不见了。”
“咦?”
“再怎么努力也没法适应这里,只好让丹尼斯回家里——席华德博士他们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一开始,我对他们这一番解释一点怀疑也没有,可是,我突然发现事情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时间啊。他们用了一整天去接人,所以看到丹尼斯是隔天早上。可是——”
“诗人”只是在嘴里嘟囔着,好像希望我催促他继续似的,所以我决定配合他的期望。“可是?”
“丹尼斯从这里消失的时候,前一天晚上他确实还在,可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就已经看不到他人了?”
“席华德博士他们针对这件事怎么说?”
“他们说,很遗憾的,丹尼斯始终没办法适应这里,所以昨天晚上就回家去了——”
“这么说来——”我实在搞不懂“哪里奇怪了?”
“阿卫,你仔细想想。丹尼斯来时至少用了十六、七个小时,可是,可是回去只花了从晚餐到第二天早晨的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就把丹尼斯送回去又回来了。”
“这也可能呀。他们带来丹尼斯时可能和他家人谈了很长时间呀。”
“难道把人送回去就不打声招呼了吗?席华德博士他们针对没办法按照约定好的照顾丹尼斯的事情,对他的家人道歉,或者做过度的说明才行。再说,也得考虑博士他们的睡眠时间呀。怎么都觉得太不自然了。”
“不见得就是席华德博士他们送丹尼斯回家的呀。也可能是丹尼斯的家人来接他的。”
“当时我们确实睡着了。但是,如果说丹尼斯的家人当天晚上到这边来访的话,我们居然没察觉到任何气息,这太奇怪了。而且,一直到他消失的前一天为止,都没有听说他要回家的讯息。如果席华德博士他们有打电话给他家人,指示他们来,前一天应该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当然我们也一定会察觉到的。”
“经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如果真的这样,那么你认为丹尼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怀疑他会不会被杀了……”“诗人”无力地微笑,“你看,我甚至想过这么极端的事呢。”他抬起下巴指着铁丝网对面的沼泽,“要处理尸体也很容易。”
“你是说他们杀了丹尼斯,然后喂进鳄鱼的独自?”我吓了一跳。
“冷静一点,阿卫。我只是告诉你我曾经这么妄想过。可是,我知道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回事?”
“我想过很多,结果越想就越得到同样的结果。也许丹尼斯说的是对的。”
“也许是对的?”
“也许丹尼斯并没有送回自己家里,但是也没有被杀。”
“那么他是?”
“消失了。”
“咦?”
“只是消失了,就像一阵烟一样。”
“唔……”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精神官能的人是你吧?“能不能解释下?”
“总之,就像丹尼斯说的。”“诗人”环顾四周,“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幻的。我们大家都只是在做梦。”
“喂,肯尼斯……”
“我可没有患精神官能症哦。”“诗人”好像看透我的心思一样摇头,“阿卫,你知道自己在哪吗?”
“关于场所的事情,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好像在某个国外——对身为日本人的我来说,这是我可以确定的。对了,凯特认为这里是美国南部的某个地方。”
“哦,美国南部啊,以景色看,有几分可能性。可是事实上不是这样。”
“那么,这里——”
“阿卫,你有被人从日本带来这里的记忆吗?”
“啊?”没想到今天谈过的话题又出现了。我忍不住把和凯特的对话做了说明,他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没想到凯特跟比尔也失去了被带到这里之前的记忆啊。真有趣。这么说来,我的想法就更加获得佐证了。”
“肯尼斯,难道你也不记得被带到这里来之前的事情了?”
“嗯。但是我的情况有点不同,成为中继点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女性的家。至于之前没见过她们跟你们一样。”
“是吗?原来你也一样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懂吗?”
“那还用说!”
“阿卫,你听着。”“诗人”对我招招手,我顺从地把脸凑近他嘴边,他悄悄说道,“事实上,你现在在日本。”
“啊?”
“正确来说,你的身体在日本,你应该没有被带到外国。”
“你到底——”一想到他会说出奇怪的话来,我就产生了一股又害怕又可笑的情绪,“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过虚拟实境这种说法吗?”
“听过,但是不太懂。”
“单纯来说,就像电动玩具一样。举例来说,你试着去想想两个虚构的格斗家作战的战斗游戏。你操控A人物,我操控B。我跟你在画面前面一边操控,同时化身游戏里的A和B,而且彼此互相接触。这个——”“诗人”伸手过来。“原理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像电动玩具一样的虚拟世界。”
“你是说真的吗?”我笑了,不,也许是生气了。我有点粗暴地握住“诗人”的手,“你瞧,我们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这种感觉就是证据。跟影像或控制器是不一样的。”
“我纯粹只是一种比喻,这里一定是更复杂而精巧的高科技机器——类似数据套装一样的东西。”
听到高科技机器这些字眼,我无奈想到跟“中立”和“王妃殿下”一起偷窥到的120房的内部。“什么叫……数据套装?”
“就是透过你穿在身上的衣服,将情报逐一传送到你大脑或全身的肌肉,然你体验假象世界。这种装备可以将实际上不存在的虚构的故事 真实地呈现出来,就像真的一样。”
听起来好像比“王妃殿下”的想法科学了点,但是“诗人”所说的比她的主张更破天荒,简直不亚于科幻电影。
“也许不是套装类型,而是戴上帽子组件之类,但是形式并不那么重要。总之,真正的你不存在在这里。像这样——”“诗人”以从他的外表看来想都想不到的强大力量回握了我的手。“我们感觉到彼此的手只是人工制造的一个情报,只是电子信号。安装在真正的我们身上的数据套装把符合各种特定言行举止的状况的感触传给每个人。透过给我们五感的模拟情报的侧击,创造了这个虚假世界。”
“可是——”很荒谬,但是我被这一连串难解的字眼还有话语的真实性给压倒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问,把我们送进假象世界当中的理由吗?这个嘛……这纯粹是我的想像,不过我想可能是开发中的数据套装的实验之类的吧?为什么我们六个被带来这里是个谜,但是至少这样想来,大家来这里前失去记忆就获得说明了。用失去形容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没有被带来这里,相关记忆也就不存在了。”
我不由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学校”的建筑物。这是虚假的吗?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记忆缺口的不争事实却与无稽之谈的假设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说服力。
“说得极端一点。”“诗人”仍然对内心开始动摇的我穷追猛打,“也许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真实存在。包括其他学生的一切也许都是借由数据套装赋予你这个被实验者的虚拟真实,也就是所谓的假情报。”
“怎么可能……那么——”我的大脑开始转动起来,“那么你……肯尼斯这个孩子事实上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你只是人工制造的人物……”
“我有这种感觉。我确实有身为肯尼斯这个人格之前十二年来的人生记忆。我不想接受我不存在的说法,而且如果那种虚拟真实是可能的话,假象情报生命也许不是我,而是你。”“诗人”说,“啊,这是我过度想像了。我跟你都不只是数据,而是真实存在的人格。但是,这个世界却是虚假的。而且这个系统是可以让很多实验者同时参加的。”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只让你跟我看到的幻觉,而是大家一起体验的世界——”
“因为不是三不五时会有新生来吗?”(校注:三不五时,闽南语的音译词,是经常、时不时的意思,表示很频繁。)
“也就是说,来到这个虚构世界的参加者慢慢地增加?”
“没错”也许以为我有点倾向这个说法吧,“诗人”以前所未有的热心态度继续说,“我认为利用数据套装而进行的虚拟世界实验通常都是由单一实验者独自进行的。至少之前的科技要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现在我们使用的这种机械的规格一定是可以同时让好几个人参加的。而且,不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只要穿上数据套装,大家就可以进入同样的虚拟世界当中。就像只要利用网络,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聊天一样。”
被他的气势所压,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嗯。”
“所以,阿卫,你的身体在日本,我的身体则在罗德岛。”听起来可能是“诗人”的老家的地方。“但是,那是尚在开发中的机械的一种悲哀,时而会出现BUG,一定是这样。”
“BUG?什么是BUG?”
“我想数据套装是受最新的电脑程序控制,可是就像任何机械一样,没办法永远周全的运作。有时候会出现故障。那个就是BUG了。”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也会出现所谓的BUG吗?”
“我相信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在测试最多可以让多少个被实验者参加,他们在观察,测试如果算准时机把新生送到这里,虚构的世界能顺利运作到什么程度。”
“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是企图将透过虚拟真实进行的高科技做最大限度实用化的科学家集团吧?或许类似MIT之类的组织。总之,在他们的实验当中,目前已经知道,最多可以同时有六个人参加虚拟世界。”
“咦?可是,席华德博士他们……”
“他们只是假象。”“诗人”很干脆地回答,“那三个人实际上不存在,只是电脑虚构出来的。”
“你、你怎么敢如此肯定?”我不由地开始觉得扫兴了,“可是肯尼斯,就算你的假设正确,但是我们都还不知道参加虚拟世界的被实验者是否真的是六个人啊。说的简单一点,除了你跟我之外的四个人也可能跟席华德博士他们一样,只是数据套装让我们看到的假象啊……”
“不,没这回事,只有博士他们是假象,我们六个是真的。”
“你为什么敢如此断言?”
“BUG。就如我刚才说的,这个虚拟世界系统的机能尚不完全。每当有新的被实验者想参加时,世界就会产生扭曲,这就是证据。”
“扭曲……?”
“你很快就会亲身体验到了。”“诗人”宛如感到一股恶寒似的抖着肩。“和问题的症结所在路·贝尼特面对面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可要言明在先,你可别误解,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除非你亲身体验那种感觉,否则是没办法用嘴巴说清楚的。”
“扭曲……我不是很清楚,这与BUG有关?”
“是的。丹尼斯来时也一样,比尔来时也是,还有你。比尔跟你算是最后克服了,但是,总之就是一定会发生BUG,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可是席华德博士、巴金斯先生和柯顿太太他们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扭曲。”
“你连这个都知道?”
“知道啊。有新生来时,他们没有感到任何精神上 的伤害。可是我们就不同了,新生来时,我们得体验那种无法言语的试炼。那正是他们没有真实存在的假象。而这个世界是由我们六个人的想像所形成的幻影得最佳证据。”
“这么说来,所谓新生入学教育就是程序调试或之类的事?”
“没错。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点呢?”“诗人”大概喜欢我的见解吧,“新的参加者适应力越低,程序调试作业就越微妙,时间也越久。就像这次的路·贝尼特一样。即使是已经进入这个系统的人,如果被实验者完全抗拒,最后就被终止参加。像是丹尼斯。”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嗯。”
“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没错又新生来时,就会从睡眠中清醒的那个——”
“是的。你已经知道了吧?那、个、东、西就是BUG的真面目。由于程序不完全,每当有新生加入时,使这个虚构的世界成立的某种根本性的前提就会产生动摇。”
“根本性的前提?”
“如果没有某种技术性的,专门性的只是无法理解的。但是,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个重要的前提一旦产生动摇,最坏的结果是可能发生这个世界整个毁灭的事态。”
“所谓的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可能会将我们毁灭,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好像终于理解了。”
“可是,等等。肯尼斯,如果你的假设正确,那根本不用担心,因为这根本不是现实,我们只是做梦。既然如此,就算我们在这里被毁灭了,在那边也只是清醒过来而已啊。不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阿卫。”
“难道不是吗?”
“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
“怎么说?”
“因为虚拟世界里的精神崩坏就意味着实际肉体毁灭的危险性。”
“怎么会……”
“至少不能肯定不会。”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我不是说过吗?传送假想情报的数据套装诉诸我们的五感。借由欺骗我们的视觉和触觉而显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要说我们暂时地被迫发狂也说不定。只要那个重要的数据套装正常的运作就没关系。但是,当刺激五感的数据一旦失控,我们的精神理所当然地就会受到损失。没人敢断言,损失会有多严重。”
“你是说……我们,也就是我们的真正肉体那边会遭受某种严重的损害?”
“没错。如果这次,那个叫路·贝尼特的参加者没能顺利过关的话。”
“会怎样?”
“没人知道。不过,最坏的结果就会这样死去吧?”
“诗人”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从他的动作看,我觉得他好像希望我否定他离谱的想法。可是,我已经被他导出的结论给震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中立”、“王妃殿下”还有“中立”好像平常就在思索着“学校”有什么问题。从某方面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道苦恼的人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而且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讨论这些事情,不过也许之前彼此迟迟找不到适当的契机。这就是所谓的新生现象吧?
大略上听起来,我觉得“中立”的假设是最具集成性的。老实说,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断言将具有前世的另一个人格附身的能力的人聚集起来进行研究,或者“学校”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假设绝对是错误的,但是毋庸置疑的,这两个假设都比秘密侦探的培养中心之说更离谱。“诗人”害怕的“新生带来的试炼”会不会只是怕生,具有排他性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所造成的现象?我是这样想的,和“诗人”分手后,一直到晚餐时间我都在图书馆看书,结果史黛拉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去餐厅。因为时间距离7点还有十分钟的样子,所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一定是最早到的,没想到卷曲红发的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微胖男子“舍监”巴金斯先生已经到了。“舍监”只是我私底下对他的称呼,事实上负责照顾我们是“校长”和柯顿太太。可是我却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那纯粹只是一种嘲讽。
卷曲红发男子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交抱着又粗又短的手臂,唧唧地发出低级的声音咀嚼口香糖。事实上他很想抽烟,但是被“校长”禁止,所以他一直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死人脸,现在没有看到“校长”,但是搞不好,那个比“校长”更讨厌烟味的柯顿太太随时会将盘子送到餐桌上来。他不停把玩着手中金色的打火机。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学校”工作?我们这些孩子都看的出他根本不喜欢这个工作。先不说柯顿太太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料理,他看上去似乎憎恨这个建筑物。然而,他始终待在这里。他从不掩饰自己马虎的态度,我之所以给他取“舍监”的绰号主要是在挪揣他的无心。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他真的这么讨厌“学校”,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呢?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人,也可以自己开车。对了以前我问过“中立”这个问题,他的看法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想离开又离不开吧?原因不知道,但是可能是被席华德博士握住什么弱点这类的。譬如如果报警,他就会被送到监狱之类的重大证据。是的,也许以前他犯过什么事。所以,他不得不听命于博士。我是这样想的。”
我跟史黛拉若无其事地坐到距离“舍监”远一点的桌子前面。他连瞄也没有瞄我们一眼,只是瞪着半空中,仍然不嫌腻地把玩着打火机。后来“诗人”“王妃殿下”“家臣”还有“中立”相继来到了餐厅。大家似乎都在无意识当中刻意远离了“舍监”一样,难得的六个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然后开始用餐,“校长”仍然没有现身。我心想,入学教育还没结束吗?这时柯顿太太扯着大嗓门大叫,“各位,吃过晚饭先别离开。等席华德博士前来。听到没?”
所有人收拾好餐盘后,“校长”还是没有出现。一开始显得紧张的我们开始相继打着哈气,就在这时。
突然,那个就发生了。一股伴随着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怪异感而来的偏头痛袭上我,事后想,这无疑就像“诗人”所说的,只能用世界扭曲了来形容的感觉。
进入我眼帘的是“校长”。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但是,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那是什么啊?我企图去思考着到底哪里不一样却感到一种不适应。眩晕伴随着恶心感,然后窜过一股感冒
初期时代恶寒。好难受。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样子变得奇怪的不只有我。“诗人”“王妃殿下”“家臣”“中立”还有史黛拉都一样。大家都铁青着脸。刚刚才喝进胃里的汤也好像要吐出来了一样。
突然,我跟“诗人”目光相对。他带着充满恐惧色彩的表情对我点点头——阿卫,你懂了吧?他的眼神很明显地这样诉说着。这样你也可以理解了吧?理解我所说的我们要面对的试炼是什么了吧?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中让人不适的感觉是新手造成的?可是,走近我们的只有“校长”,没有见到任何孩子一样的身影——
“各位同学。”“校长”盈盈地笑着环视着我们。“现在我要为大家介绍从今天开始会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的新朋友。”她做出把身体往后退的动作。“那,路,先跟大家打招呼。”
她……她说什么啊?什么呀?“校长”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打招呼——
什么招呼?根本没有人啊?她旁边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在。
是真的没有人。
“他叫路·贝尼特。跟史黛拉和阿卫一样,十一岁。”
我的视野扭曲了。有一种物体的轮廓整个崩毁的错觉。“校长”从刚刚在胡扯什么啊?哪有什么“他”?那边——
不,等一下。
好像有什么……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校长的旁边。一个黑黑的东西——黑黑的东西?
“就如各位看到的,他是西班牙男孩子。大家不要因为人种不同就排斥他。希望各位就像当初阿卫来的时候一样,热烈欢迎他。听到没有?”
随着眩晕感的平息下来,我终于看到站在“校长”旁边的少年了。那种感觉本来有杂讯的录影带终于有了清晰的画面一样。
有着浅黑色的肌肤,浑身散发出拉丁气息的少年定定地看着我们六个人。又圆又大的眼珠子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身材出乎意料的瘦小,身高大概跟我们差不多吧。
“路,我来帮你介绍。那些就是今后你在这要一起生活的朋友。”“校长”依序介绍了“诗人”“王妃殿下”“家臣”“中立”还有史黛拉跟我。
这个叫路·贝尼特的少年默不作声,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校长”说的话。他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紧绷的线条随即柔和的松散开来。他好像在笑,但是很难说是一种表示友好的笑容。那是一种似乎把我们当白痴一样的,说清楚一点,就是带着悔蔑的眼神。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字眼,真的是莫名的,突然的连我都搞不懂的字眼,那就是——(异教徒……)
就是这个字眼。这个字眼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呀?我感到困惑,但是随即想起来了。记得那是母亲教过我的吧?指的是崇信和我们本身信仰不一样神的人们。可是……
(异教徒……)
为什么这个字眼会突然浮上我的脑海呢?怎么想都想不透。虽然想不通,但是看到路·贝尼特的嘲笑眼神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不,或许可以说我能确信
他是异教徒——
“路从今天起住在109房间,大家要多多关照他。要是他有什么困难要大力帮助。”
109房——我茫然地想着,就是夹在“诗人”和“王妃殿下”之间的房间。
×
虚拟真实……吗?
回到自己房间我躺到床上去,可是始终没有睡意,口中反复念着这个字眼,好一阵子。听“诗人”提到这个字眼时我只觉得是奇谈怪论,但是在经历过他所说的试炼之后,我没办法全然否定了。也许——我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这只手真的是我的吗?会不会只是电脑程序所设计出来的幻影呢?
当我凝视着某一点——自己手掌的某天纹路的当儿,觉得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变得模糊,那种不停旋转,伴随着恶心感的眩晕再度袭来。
如果想得太深入,也许会疯掉……?
我心中涌起这种恐惧。如果企图去回想刚才在餐厅体验过的事情,好像真的就要发狂了。那种感觉到底什么啊?真让人觉得不舒服。照这么看来,“诗人”提到的,如果没能通过试炼,搞不好会死掉的警告,似乎也不能断言只是一种妄想了。讨厌。我讨厌这种地方。我想早点回家。回日本的神户。不管这是不是真实世界的美国南部,或者只是数据套装所制造的虚幻都无所谓。总而言之,我想回到我以前的生活。我要回到有父亲和母亲的世界。
就在我不自觉的留下几滴泪水时,有人敲我的房门。柯顿太太有时候会四处巡视,监视我们有没有熬夜,所以我认定是她来了,赶紧打开门所。结果——
“——阿卫。”
从门缝中探头进来的是史黛拉。
“咦?怎么了?”
我有一种刚刚才不一样的惊慌失措感,感紧把她请进房内。已经超过9点了,早就是该睡觉的时间了。我不自觉地把头探到门外,靠着长夜灯的光环视阴暗的走廊上,确认有没有人看到。走廊上没人。
“史黛拉,怎么啦?”我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用英语说话,赶紧用日语再说一次。“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个……我觉得有点恐怖。”
“恐怖?”
“就今天的事情啊。那个新生。”
“你是说路·贝尼特吗?他确实是表现出我不会积极主动的跟你们打成一片的态度,感觉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还不至于到恐怖——”
“我不是指这个。问题不在路 这个孩子怎么样。他今天的态度确实是有点阴险,但是总的来说。新生都是这样。”
“是吗?”
“阿卫,也许你忘了,当初你来时也是那种感觉呀。一副我不想和你们被视为同类的样子。”
“啊?”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但是我也没有自信可以否定这个说法。“是这样的吗?当初到这里时,我确实是感到很不安,不是处于正常状态。但是有那么严重吗?”
“姑且不说这件事了。我之所以感到不安是因为席华德博士他们的想法。”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人数要增加?”
“啊?”我一时之间搞不懂她的意思,整个人陷入混乱当中。“唔——非得增加啊?啊,你是说学生人数吗?”
“是啊。维持现状不是很好吗?我们六个人刚好呀。你不觉得吗?现在大家有着最和谐的气氛。可是,为什么还要增加……?”
昨天听到有新生要来时,看似最沉稳的史黛拉好像也对“诗人”所说的试炼感到忐忑不安。
“啊,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没有招收一定人数的学生,席华德博士他们可能很难经营下去吧。”
等等。我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奇怪。照这么说,我们家人要付的钱给“学校”了?应该没有吧?至少我的家庭出不起。
“你不觉得目前是最佳状态吗?”也不知道史黛拉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她反常得执拗地锁定这一点。“目前的状况明明是最好的,对不对?六个人刚刚好啊。对不对,阿卫?你也这么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