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少年期

1

午后,烈日当空。

我一边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走进了公园。

从早上开始,我就一直在巡游各个公园。这是今天的第五个。暑假之后,我基本上会以两天一次的频率出门逛公园,但至今尚未遇到我正在寻找的目标。唉,虽然我也知道遇不上才好,但还是忍不住为此叹气。

这些日子每天都热得要命,完全超越了猛暑日的标准线。而现在更是最热的时间带。气温肯定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度。甚至都没什么人在公园里玩了。但是,正因为如此,说不定存在着可能性。

我在公园里行走,并且东张西望,然后在一处藤萝架下发现了一个躺在长椅上的人。这个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性。身上穿着送货员的制服,胸前放着一顶帽子。藤萝架旁边,则停着一辆连着大箱子的自行车,这种属于运输公司的自行车经常能在城市里看到。我想,他刚才应该是在骑着自行车送货吧。

那这个人为什么会躺倒在这里呢?

送货员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更别说在这个大热天下骑着自行车满城奔走了。

难道说?难道说,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于是我鼓起勇气,靠近这位送货员、并向他搭话。

「那个……不好意思」

男人没有反应。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小了吗,还是他睡得很熟,亦或者……

我又走近了一步,并试着稍微加大点音量。

「不好意思,请问您不要紧吗?」

「……诶?」

送货员睁开眼睛看向了我。

四目相对。然后还眨了眨。

「您的意思是……?」

送货员对我的问题歪头表示不解。哎呀,这个、我搞错了?

「那个……今天天不是很热吗。所以我就想着您有没有中暑」

「啊……啊啊、没没没! 没中暑啦,就是稍微在这里歇会儿」

「原、原来是这样」

在感到放心的同时,又有点觉得害羞。该不会被认为是奇怪的小孩了吧……不过他之后的反应让我知道没必要担心这个问题了。送货员起身并温柔地对我笑着说道。

「您是在替我担心对吧。非常感谢」

「啊,不用谢……」

连对小孩子都用敬语说话,真的是个好人。所以被这么真诚地道谢后,我的心里出现了些许内疚之情。我确实在担心他,但知道他没事后,还是有感到一点点遗憾的。

跟送货员模棱两可地交谈了几句后,我离开了公园。这里也不行。之后去哪个地方好呢。可是天气这么热,要不要直接回去呢……。

十四岁,初中二年级的暑假。

我因为想要去帮助有困难的人,所以几乎每天都会在出门巡游各地的时候顺便满城散步。

这也是爸爸的教诲之一。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会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的人。而为了以实际行动达成爸爸的期望,我每天都在为了寻找有困难的人而四处奔走。

但亲身找过之后才发现,遇到困难的人是真的少见。我本以为能轻松找到些带着大件行李的老婆婆,然而实际上我走了一个星期都没找到。当然,没有人遇到困难自然是一件好事。我也明白这一点。但就是想找到这样的人……

我一旦沉浸在某事上有时候就会忽略掉周围。小学时的成绩册上经常会写上这种评语。没办法嘛,谁叫我有想做的事情呢。

再去一处地方吧。如果还没有新发现那今天就回家吃冰棒去。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我前往了最后的公园。

灼热的公园当中依旧没有什么人影。不过沙坑里有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在。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她孤身一人,一边哭一边挖着沙子。于是我想都没想便赶到了她的身边。

「你好。出什么事了吗?」

「……买给我的、戒指、弄丢了」

在说话的同时,她那小小的手仍旧没有停下拨开沙子的动作。也就是说,戒指是掉进沙坑里了吗。不过我不觉得丢的是一个很贵的戒指就是了。

「是掉到这里了?」

「嗯……明明刚刚还在的……」

「是吗,那我和你一起找吧」

「真的? 谢谢大姐姐!」

我坐在沙坑里并简单观察了一下。女孩子前方的沙子因为被不断挖掘已经开始发黑,但后方的沙子还没有挖掘的迹象,因此尚且十分干燥,且保持着偏白的颜色。

「这一块还没找过?」

「不,那边一开始就找过了。但是没有」

「……是么」

听到女孩子的回答后,我便在这处位置挖了起来。

「大姐姐? 那边已经找过了哦?」

「我知道。但是说不定真有呢」

我有一个想法。这个女孩子虽然表示已经找过了,但是这里并没有任何挖掘的痕迹。也许她单纯就是记错了,但还有一种可能则是……

我的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于是我慎重地在四周摸了几下,然后将它轻轻抓起。

「啊!」

「嘿嘿。你瞧,就在这里呢」

埋在沙子中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玩具戒指,经过镀层处理的指环上嵌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球。

「真厉害! 怎么做到的!? 明明我刚才好好找过了那里!」

女孩子非常高兴,同时也瞪大了眼睛表达心中的惊奇。我小时候,也常常遇见这种情况。

恐怕她在刚才的短短时间当中,进行了一次平行跳跃。

她以为挖过了这个地方,实际上那件事却发生在平行世界。她跳跃到了平行世界数秒,并在那个世界挖掘了此处的沙子。但是那个世界的女孩子并没有把戒指掉到这个位置。然后她又在不经意间重新回到原本的世界,并认为自己已经找过那里。根据妈妈研究得出的结论,年幼的小孩子经历这类平行移动的频率好像还是挺高的。

「好啦。幸亏把它找回来了呢」

「嗯! 大姐姐,谢谢你!」

「要记得好好洗手哦?」

「好的~!」

我们两人在公园的饮水池处洗了手后便分开了。告别时,女孩子一直很有精神地向我挥手。

「……啊」

然后我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我想要帮助他人。但是又不仅仅是帮助他人。在帮助人后,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但是要做到这件事,就需要对方来询问我的名字。

帮助的对象问我「请问您的名字是?」,然后我回答「我只是个不值得记住名字的人物罢了」,说完就走。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这么一来我做的事情自然就有了「不求回报帮助他人」的性质。

不过算了……那么小的孩子,没这个机会也没办法。

虽然没能达成最终目的,但是一想到女孩子那开心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舒畅起来,于是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哎呀,天气好热啊。今天的冰棒绝对很美味。

……听完我这一天经历的爸爸,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栞……帮助别人不需要特意去找有困难的人……」

「诶~」

爸爸的反应令我有些不满意,于是我通过切开汉堡肉并塞进嘴里的方式来表示抗议。

在我旁边往玻璃杯里倒红酒的妈妈则是笑了起来。、

「我还在奇怪你天天出去散步是想干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毕竟爸爸跟我说……」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也是。因为被训了所以我就专心于咀嚼嘴里的食物。

今天是一家人在市内的餐厅里享用大餐的日子。不过说是大餐,去的倒也不是什么高级餐厅,不过对我来说,能一家三口一起出门就足够了。

「栞的这种地方和妈妈很像呢」

「和我像? 有吗?」

「是的。你也经常会突然做些怪事」

「咦,是妈妈的过去?我想听我想听」

听说爸爸和妈妈是在大学时相遇,并在恋爱交往后结婚。由于妈妈不怎么谈学生时代的话题,所以这是一个相当贵重的机会。

「不聊这个 也 可 以 」

「哈哈……不好意思啦,栞」

被妈妈瞪了之后,爸爸举双手投降。喝了酒的妈妈有点可怕。

「真是的,爸爸你这样有点逊哦」

我噘嘴表示不满,当然,这也只是嘴上的玩笑话而已。而明白这一点的爸爸则是哈哈大笑起来。我现在感到非常幸福,因为我们一家能像这样互相说着玩笑话。要知道,之前要是一步走错,我的双亲就可能会离婚了。

自从跨越了七岁时的那次家人之间的争吵,我的家庭就一直十分圆满。

然后在我十岁的时候,妈妈在德国的某个很不得了的学会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研究平行世界的这门名为『虚质科学』的学问,在之后的三年里被全世界认可。如今,哪怕是初中也会简单学一些相关内容,

据说九州大学等大学更是要从今年开始在理学院设立虚质科学系。

发表后的三年里,妈妈变得更忙了,不回家的日子也增加了。但那个时候,无论我还是爸爸都对此早有预料,因此我们两人就是很悠闲地等待妈妈的工作告一段落。而这份辛苦自然没有白费,顺利度过了最繁忙时期的妈妈,现在能在家的时间比过去长了许多,像今天这样全家一起在外用餐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用完餐后,我们便开始品尝甜点,同时妈妈说起了工作的话题。

「下周开始,我在丰后大野那边会有一个工作,大约一星期左右」

丰后大野,从大分市内坐电车一个小时左右便能抵达,它的一部分和宫崎县接壤,位于大分县的西南部。老实说,我对那里只有一种乡下的印象。

「丰后大野? 真少见啊。是每天往返还是?」

「不,每天花两个小时在来回的电车上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极度浪费时间。而且末班电车的时间也很早……所以我打算在当地定个旅店住一星期,你们看怎么样?」

「有工作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栞也不反对吧?」

「嗯」

「是吗。那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得你们父女两个人过了」

我这次又跟妈妈开起了玩笑。

「不要紧。反正我们都习惯两个人过啦」

「姆」

妈妈摆出了闹别扭的表情,对此,爸爸则是苦笑了一下。

「栞,别用这种刁难人的语气」

「好好好~。对不起~」

这样的对话实在是令人开心,导致我又忍不住在嘴里塞着东西的状态下说话了。

离开店的时候是下午九点。或许因为是周末,城里还算颇为热闹。行人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大一点。想来有不少人都喝了酒吧。爸爸妈妈今天也喝了点酒,所以不能开车。到家的路程约是徒步三十分钟,所以我们三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中途,我们经过了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由国道197号线和县道511号线交叉而形成的昭和大道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的四角处都存在着统一设计的广场,听说这种形式在全国都很少见。各个广场时不时会举办一些活动,市民们也常在这里休息。

等到信号灯变成绿灯,我们踏上斑马线。西南侧的广场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抬起头,建在广场上的铜像映入眼帘。那是一个身穿体操服的女性的铜像,每次通过这一带时,我总会看到它。

然而今天,看到它的瞬间,我的意识就中断了。

再次睁开眼时,我人已经在医院了。

「……这里、是哪里……?」

不认识的天花板。我一时没法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所以本能地将自己的第一反应说了出口,紧接着,爸爸和妈妈的脸庞便闯入了我的视野。

「栞! 醒过来了吗?」

「爸爸……」

「没事吗? 还有哪里疼吗?」

「妈妈……嗯,没事的……我、之前怎么了?」

「不记得了吗? 我们吃完饭回家的时候,你突然在十字路口倒下了」

「十字路口……」

隐隐约约有了印象。十字路口。斑马线。人声、车灯、体操服女子。以及刹车声和汽车鸣笛声……。

「……我、被车撞了?」

「诶? 没有这回事。医生说可能是中暑了」

「中暑……」

是这样吗? 我记得好像有车……啊咧? 是这样来着吗? 刹车声和鸣笛声……当时有这样的声音吗……搞不懂。是我弄错了吗? 我的记忆出现错乱了?

「爸爸他啊,可是抱着你跑到了最近的医院。不愧是你爸爸,关键时刻十分可靠呢」

「原来是这样……爸爸,谢谢你」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不说这个了,栞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身体怎么样?」

「嗯。真的没事」

我朝担心的爸爸露出一个笑容。我确实没有勉强自己。真的没有感受到任何身体上的异常。

「是吗。那好,我去叫医生」

爸爸按下了床头呼叫器,通知医生我恢复了意识。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好像给大家添麻烦了,真心感到很对不起大家。

医生没多久便来了,经过简单的诊察后,得出了我已经没事并且可以回家了的结论。同时医生还叮嘱我要尽可能待在阴凉的地方,也要注意多喝水。也就是说,我真的就只是中暑?倒的确是一个很闷热的夜晚。

之后的几天里,一个奇怪的现象让我感到非常苦恼。

——我进行平行跳跃的频率一时间显著增加。

一般来讲,几乎不会出现那种会让人清晰意识到的平行跳跃,甚至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一次那种跳跃。哪怕是拥有更容易进行平行跳跃体质的人,也顶多一个月一次。

然而我现在,多的时候一天里会跳跃个好几次。有时甚至还会前往到不曾去过的遥远平行世界。

最终,我还是去接受了详细的检查,不过不是在医院,而是妈妈的研究所。

「栞的肉体和虚质之间的联系,稍微变弱了一点点」

在研究所的一个房间里,妈妈如此说道。

「肉体和虚质的、联系……?」

「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由肉眼可见的物质和看不见的虚质构成。物质和虚质二者结合,世界才得以成立。嗯,用超级简单的方式比喻的话,想象成肉体和灵魂就行。然后呢……」

妈妈把左手和右手紧紧合在一起。

「一般而言,物质和虚质是像这样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但是……」

接着,妈妈将重合在一起的双手错开,两只手渐渐远离。

「像这样,有时候物质和虚质之间会发生错位。如果这个时候平行世界的自己和虚质交换,则会引发平行跳跃现象」

因为妈妈的掌心对着我,所以我把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这样就是平行跳跃了吗。

「本来,虚质会和物质紧密相连,因此很少会引发平行跳跃。但检查的结果表明,栞的虚质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可能栞本身的体质就是如此,也有可能是在那个十字路口受到了某种电磁波的影响……不过这方面还得经过详细调查才能得出结论」

原因不明的现象,让妈妈少见地变得不那么冷静。

「其实我非常想尽早对这个问题开始调查,但是丰后大野的工作又不能取消……可又不能放着栞不管……啊啊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来了个麻烦的工作啊!」

「孩子她妈,冷静点、别激动」

一起跟过来的爸爸劝慰着心焦气躁的妈妈。所幸妈妈也听了进去,闷不做声地待在一旁表示出了反省的模样。

「那个工作绝对没法取消掉是吗?」

「也许不是绝对……不过那好像是什么大人物的委托,研究所的资助者也劝我直接去。再加上我已经接下了这个工作,如果放弃的话,公司角度上可能会引发挺多问题……」

「原来如此。那这样吧」

爸爸轻而易举地便解决了妈妈担心的问题。

「干脆大家一起去就好了嘛」

「诶?」

「幸好现在还是暑假。就当一家三口过个长假,去丰后大野悠闲玩个一周,好好享受一下大自然的乐趣吧」

换句话说,就是暑假小旅行的意思。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提议。当然,妈妈因为有工作所以肯定没法悠哉地玩,但是我们也一起的话,肯定能让妈妈少很多操劳吧。

「只要能在你工作地点附近找个旅馆住,就算栞身上再出现什么问题你也能迅速赶过来对吧?反正在你出差结束前,我们都在那里住就行了」

「这种方式对我来说确实是帮大忙了……可是这样好吗? 比如时间方面,还有金钱方面」

「钱的话,托你的福有不少富余。至于时间,能全家一起度过的时间才更重要吧?」

「我也赞成! 我想大家一起去!」

妈妈少见地犹豫不决起来,明明根本没必要为这件事烦恼。全家一起在不知道的地方住上一周,这听起来是多么愉快啊!

「嗯……既然你们两个人都这么说的话,那我就任性一把吧」

「太好啦!」

我开心得不禁跳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们一家将会在丰后大野度过暑假里的一个星期。

同时。

我会在那里经历一次命运的邂逅。

2

我喜欢骑自行车。

迎面吹来的风很令人舒畅,在车上保持平衡也很有趣,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骑着自行车轻松前往远方,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扩大了许多。

骑着自行车在未知的场所、未知的道路上疾驰,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要是让我漫无目的地骑车,那骑上一两个小时都不会腻的。去年的生日,我甚至请爸爸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哪怕长时间

乘坐都不会坐疼屁股的车座,我对骑车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一家于昨天,在丰后大野市丰野重町的电车站附近的一个旅店办理了入住手续。明明是乡下,不对或许正因为是乡下,我们以还算便宜的价格住进了一个还算宽敞的房间。

今天一大早,妈妈就因为工作的关系,坐上了过来接她的车去了某地。爸爸则是打算租一辆车载着我观光,但是难得来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想自己骑车到处走走。为此我甚至把自己的专用车座带了过来。

所以我让爸爸带我到租自行车的地方,租了一辆电动助力的公路自行车。整整租满了七天,这样一来在此地滞留的时间里我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第一天我规划的路线以宽广的国道为主。听说沿着502号线前进的话能抵达一个叫做穗尾付町的地方,而且到了那里之后不用走多远就能看到一座壮丽的瀑布,它甚至有着东方尼尔加拉的美誉。所以我今天的目的地就定为了那里。距离约有15千米,就算慢慢骑也花不了一个小时。对于一次未知土地的骑行而言,这是一个正好的距离。

综上所述,我现在正伫立在瀑潭的岸边,尽情感受着20米高120米长的瀑布溅出的水花击打在脸颊的感觉。

老实说,瀑布的水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但我还是为这个有瀑布存在的风景感到了震惊。我一直以为瀑布一定会悄悄把自己藏在山里。然而这座瀑布却仿佛在田园风景的正中央突然冒出来一般。在亲眼看到瀑布的五秒前,我甚至在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瀑布。

看够这足以被称为奇观的风景后,我在附设道路的电车站里享用了简单的饭食和甜筒冰淇淋。此地特产的雷柚味甜筒,其甜味中蕴含着一种清爽的香气以及隐隐的酸味,吃起来特别美味。

虽然我还想再继续骑远一点,但再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所以以防万一今天就到此为止。于是我骑上在休息过程中充好电的自行车,原路返回。502号线的车流量不多,因此在这条路上骑车很是痛快。

骑了不到五分钟,我便看到了位于国道的第一个路口处的大型建筑物。来的路上我也瞥到过这十分气派的建筑物,现在仔细一看,停车场那里拉起了一条铁链表示禁止通行,里面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这栋建筑并没有荒芜感所以应该不是废墟,那就是说今天没开门?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于是非常想知道答案的我将自行车驶向了那里。在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自行车后,我走近入口处的看板。虽然看板上的文字脱落了一部分,但还是能从其痕迹上读出某某医院几个字。原来这里是医院吗。

也不知道这家医院到底关了多久。为什么这么气派的医院会关门呢。可是建筑物本身还是很干净的,所以我认为它应该转做了其他用途。这里现在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迈步向更深处走去。

当我绕到建筑物背侧时,我发现仓库与仓库之间的空隙处,有个年幼的女孩子正蹲在那里。

帮助人的好机会──在我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前,身体便有了动作。

「你没事吧!?」

今天也算是比较热的日子,所以我担心她可能中暑了。唉,要是这个地方还是医院就好了──我一边在脑海里叹息一边跑过去,但那个女孩子注意到我之后却像是被吓到一般猛地抬起头,并满脸慌张地竖起食指。

「嘘——!」

「……诶?」

正当我为预料外的情况不知所措时,又有一个脚步声啪嗒啪嗒地靠近过来。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小学低年级的男孩子。

「啊! 找到了!」

「啊——! 真是的!」

女孩子噘着嘴看向了我。男孩子则是说了句「这样你也是鬼了! 还差三个人!」便又啪嗒啪嗒地跑开了。

「……难不成,你们是在、捉迷藏?」

「对啊! 结果大姐姐害得人家被找到了!」

这可真是大失败。于是我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

「……原谅你了,不过相对地,大姐姐也要当鬼哦!」

「咦?」

「还差三个人! 大姐姐你去那边找!」

「诶、等等、喂……」

在我给出反应前,女孩子就迅速跑走了。难以置信,我一转眼就被拉来当捉迷藏的鬼了。竟然直接强行把初次见面的人拉进来一起玩,小孩子真不得了啊……不对,我也是小孩子才对。

反正来都来了,我也就顺势开始寻找其他藏起来的小孩子。虽然说只剩下三个人了,但这么大的地方找起来也十分费事。他们有没有可能直接闯进了建筑物内部?如果真是这样,作为年长者,我或许应该警告他们一下……。

就在我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在这片区域乱逛的时候。

「……啊」

我发现建筑物背侧的停车场中、好像有一个人倒在其中一侧的灌木丛下。

不是小孩子。是男人。虽然因为他趴在那里导致看不清脸,但至少不是小学生。

该怎么办?这个人为什么会倒在那里?这次真的是中暑了吗?不对,说不定只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小学生在玩捉迷藏而已?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无视他,于是我下定决心试着朝他搭话。

「那个……」

「……被发现了啊」

听到我的声音后,男人站了起来,并把脸转向这边。果然不像是小学生的样子。就算再往年轻算也起码是高中生或大学生,至少要比我年长。但是从那句「被发现了」的发言来看,这个人好像也是在玩捉迷藏。

男人看到我的脸后显得有些惊讶。可能是因为他猜到自己会被找到,但找到他的人却是预料之外吧。那么从中能导出的结论就是——

「「您是监护人吗?」」

我和男人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我本以为他是玩捉迷藏的孩子们的监护人,但看来猜错了。而且这个人看到我后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他到底是谁呢?

「……咦?」

我注视着男人的脸,然后突然间记忆受到了刺激。

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

四目相对。然后还眨了眨。

「请问……?」

男人对我的行为歪头表示不解。

看到他的动作,我一下子想了起来。

「……送货员先生?」

他就是我几天前以为中暑而搭话的,那位在公园中小憩的送货员。

「大哥哥、大姐姐,拜拜~!」

孩子们精神满满地朝我们挥手并离去,而我们也挥手作为回应。

「路上小心哦ー」

「下次不要再来这里玩捉迷藏了哦ー」

目送着玩完捉迷藏的孩子们离开后,我们便在附近的亭子里找了个长椅并排坐下。

「我这是第二次被你救到了。请允许我在此致以最真挚的谢意」

送货员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并低头道谢。然而,虽然我确实是起了救人的心思,但两次都是我搞错了状况,所以就算被道谢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不用道谢啦……说起来,送货需要送这么远吗?」

为了换个话题,我就随便问了点无所谓的事情,于是这位送货员微笑着告诉了我答案。

「实际上,我不是送货员。之前那次是我在中元节时找的打工,本职还是大学生」

果然他是大学生啊。虽然有所预料,但得到明确的承认后,他就莫名看起来很有大人样,导致自己内心变得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唔,那么,大哥哥你……」

「我姓内海。内海进矢」

「啊,我叫今留栞。内海先生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呢?」

「作为大学研究的一环,我来调查这里的医院。结果被孩子们抓到,回过神来就和他们一起玩起捉迷藏了」

看起来和我的境遇相似。我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今留小姐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啊……」

我刚打算回答,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我还只是初中生而已」

「原来如此。今留小姐很年轻呢」

「……为什么要用敬语呢?」

因为一直以来都没被人用敬语交谈过,所以我现在感觉很不对劲。难道他以为我和他同年吗。

「啊,其实这只是我的习惯。这种说话方式让我觉得轻松。如果今留小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继续保持这种敬语的方式对话吗?」

「哈啊。倒是可以啦」

只能说世界上什么类型的人都有。

「那么,今留小姐的目的是?」

我简略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由于家人工作方面的需要,我将会在丰野重町滞留一个星期。我喜欢骑自行车,目前正在看完瀑布后的归途上。路上因为好奇便靠近了这栋建筑物。后来被卷入了捉迷藏游戏……在我讲述这些内容时,负责倾

听的内海先生总会在合适的时机附和几句,这让我不由得多说了一段时间。我其实算不上擅长和人交流,这是我除了双亲之外第一次碰上这么容易交谈的人。

「就是说, 我们两人都是被卷进来的」

「不过倒是久违地玩了一次捉迷藏」

「我也是。果然玩起来的时候很令人愉快」

「可惜今天我只当了鬼,也想当被找的一方就是了」

「是、么……」

内海先生的话语中出现了一瞬间明显的停顿。这是突然怎么了?

「我觉得,也许不要再在这里玩捉迷藏比较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一副让人读不明白想法的表情。而这句话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刚才和孩子们分开的时候,内海先生对大家说了一句「下次不要再来这里玩捉迷藏了哦」。我本来以为那是不能随便进这个地方的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含义在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或许这里隐藏着什么复杂的原因。总之内海先生低头思索了一阵子后,才像是对内心的想法逐一确认一般开始徐徐道来。

「我在大学研究的,是民俗史上出现的超常现象……简单来说就是传说奇谈还有神秘学这类内容」

真令人吃惊。大学还会研究这些东西的吗。

「大人们呢,禁止在这一带玩捉迷藏。因为曾经有人被隐鬼凭依,遭遇了鬼隐」

「鬼隐?」

「其实就是神隐。指的是人突然消失的现象。这个地方管这种现象叫做鬼隐」

一阵风恰好在此时吹过,身体顿时因为寒冷打了个激灵。又是被鬼凭依又是神隐的。这人是在吓唬我吗?但瞄了眼他的侧脸后,感觉并不是在故意吓唬人。

「这座医院之所以会被封锁,就是因为这里发生了鬼隐事件。当然这也只是我听到的传闻,因此我特意来到了这里确认真相如何。然而我又不能擅自进入医院里,所以就想先在外面绕一圈看看情况,结果就被那些玩捉迷藏的孩子们抓住了」

之后又被我找到,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吧。

「听你这么说,确实是最好不要在这里玩捉迷藏」

「没错。虽然人不太可能那么容易遭遇鬼隐,但也没有特意去冒险」

看着内海先生那认真的表情,我提出了一个某种意义上理所当然的疑问。

「内海先生,你是相信鬼隐真实存在吗?」

我对这些内容自然是有些兴趣的。比如幽灵、超能力、UFO、UMA。神隐也是其中之一。但基本上我都是把它们当做娱乐故事听的,大人真的会认真研究这些吗。

「这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今留小姐不相信吗?」

「毕竟,从科学角度来看……」

「科学么。嗯……那么这样吧」

内海先生浅笑着给我了回应。

「今留小姐,你知道长颈鹿吗?」

「长颈鹿? 脖子很长的那种动物?」

「对的对的。知道就好」

内海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总感觉自己好像被轻视了。

「那么,请先暂时把长颈鹿相关的知识全部忘掉」

「诶——? 突然间让我这么做……办不到啦」

「假装忘掉就行。今留小姐现在并不知道长颈鹿。没见过也没听过。请假设自己处于这种状况」

「哈啊。假装的话,好吧……」

也不知道内海先生想干什么,总之先按他说的做。我不知道长颈鹿。没见过也没听过。不知道不知道……。

「好了,今留小姐。你知道长颈鹿这种生物吗?」

「不。我不知道」

「很好」

看到微微一笑的内海先生,我莫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着一种名为长颈鹿的生物。它约有五米高,而且脖子的长度足足占据了两米。浑身的颜色以黄色为主,点缀着黑色的网眼状花纹,还可以跑出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

……这就是我十分熟悉的对长颈鹿的描述。但是,假设自己不知道长颈鹿,重新听一遍这个描述的话,会产生什么想法呢,我想我肯定会觉得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物。

「今留小姐,如果有人对你说存在这样的生物,你会立刻相信吗?」

「……如果我真的不知道长颈鹿的话,恐怕很难会相信」

「就是这样」

内海先生点点头,仿佛是在说我很好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大猩猩、霍加狓、鸭嘴兽等生物,它们在过去都是和龙一样被认为只存在于想象当中,并被归类为UMA。理由只有一个——它们尚未被确认……换句话说,单纯就是没有人找到过它们而已」

我记得UMA在日语中的含义是未确认生物。虽然我以为这个词只会和神秘学相关,但若是将其理解为只是尚未被明确发现的动物,那这些UMA真的存在也没什么奇怪。实际上,大猩猩的存在就是这样发现的。

「神秘学也与UMA类似。地动说、相对论、量子论……当初这些理论刚刚提出的时候,也仿佛是荒谬的神秘学内容一样,有不少人抱持着否定意见,但现在对我们而言,这些都已经是常识级别的真实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对这些理论了解得不是很详细,但都从妈妈那里听说过。妈妈一直在跟我讲,这些发现对我们进一步了解真正的世界有多大的贡献。

「无论某种现象多么超乎常理,它也肯定具备原因和结果。我想做的就是揭示这些。尽管当我说我在研究神秘学的时候总有人会误会我,但我确实是将神秘学作为科学来研究的」

说出这段话时,内海先生所展露的表情非常耀眼,既充满了知性的光辉、很有一种大人的气质,却又在某处蕴含着小孩子般的活力……看着这样的他,我胸口也开始传来了剧烈的鼓动。

或许我无法完全理解内海先生追求的东西。但从他的话语中,我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而紧接着,内海先生便将我刚刚想到的事情说了出口。

「只要继续研究下去,那些被认为荒谬的事情也迟早会被科学所解释。今留小姐,你知道虚质科学吗?」

可不仅仅是知道。我抑制住内心的动摇,艰难地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动作来回应。

「虚质科学甚至解明了曾经只能在SF世界里描写的平行世界。我也想做到类似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能和内海先生这么轻松地交流了。

内海先生他和我妈妈很像。

「……不好意思。我讲的内容好像有些太过复杂了」

注意到一言不发只是张着嘴巴的我,内海先生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带着有些过意不去的笑容站了起来。

「是我单方面地讲太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诶……没、没那回事! 我还想、多听听内海先生讲的东西!」

我想都没想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不希望自此告别后就再也不见。

「但是,你要骑车回丰野重町吧?回去的话得走上坡,比来的时候还要花时间。而且接下来的时间带车流量也会增加,我觉得还是趁现在回去比较好」

「可是……对了,内海先生你什么时候回大分?」

「预定后天回去」

「那明天,明天能再在这里见面吗!?」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心中的期望喊了出来。

我甚至都把自己吓了一跳。明明我不曾跟爸爸妈妈之外的人说过这种任性话,却还是对几乎初次见面的内海先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可我无论如何都想再多和内海先生说说话,想多和他一起待一阵子。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今留小姐还是打算骑车来这里吗?」

「没事的! 我真的非常喜欢骑自行车。到这里的路程我还嫌不够远呢。我甚至还想着明天骑到竹田那里去呢。所以我很快就能来到这里」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呢。连内海先生都有点被惊到了。搞砸了啊。要是被当成了奇怪的孩子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尽可能不再与我见面。不要,我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

……最终,内海先生还是拭去了我的不安,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就……明天再在这里见面吧」

「好!」

有约定真好。我不禁这么想道。

「真是的……早知道是这种事我就不该来」

将玻璃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妈妈便用触摸屏又点了一杯。妈妈每当心情不好时,就会以这种方式喝酒。大人们管这种行为叫做「喝闷酒」。

「我管你什么地方财阀,落后时代也该有个度吧。别以为有钱和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开什么玩笑。科学可不是你们的道具啊」

妈妈几乎不会抱怨工作到这种地步。看来

这次的工作真的很令人不快。

整理了一下妈妈喝醉前说的话,大概是这么回事:这次的工作是这片地区的大人物强行定下来的,妈妈到了那个大人物的家里后,被大人物安排了一件很令人不愉快的工作。妈妈本想提出异议,但是当时还有政治家、研究所的赞助者等人在,所以在同事的说服下才勉勉强强压下了火气。

因为无法对抗金钱和权力带来的压力,现在的妈妈正在通过喝闷酒来诅咒自己的无力。

然而与心情不好的妈妈相反,坐在对面的爸爸喝着啤酒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愉快。

「毕竟,你的研究所也和公司没什么两样。作为社会人士,总会遇上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没啦没啦? 我完全不会因为看到你那见不到几次的生闷气的样子而感到愉快的哦?」

「哼。好不体谅人的丈夫啊。栞,栞,你可千万别被这种男人拐走啊」

「你在说什么啊。哪还有我这么能干的丈夫。栞你也一定要找到一个像我一样的男人啊」

对此,我只能暧昧地笑笑。爸爸妈妈一起喝酒的时候,偶尔会变成这样。当然,这两个人也不是在认真地对我的未来提要求,只是一种开玩笑一般的交流。虽然我明白这一点,但面对这种状况,我至今仍未找到比暧昧地笑笑更好的应对方式。

总之,我决定先不谈内海先生的事情。我至今为止都不曾交到过男性朋友。要是突然告诉他们我和一个男大学生成了朋友,爸爸妈妈肯定会吓一跳。

完全不知道我这种私底下的小小关心的爸爸,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对妈妈问道。

「话又说回来,他们要求的是什么工作啊?」

「唉……简单来说,就是让我找到遭遇神隐的小孩子」

我差点直接把刚倒进嘴里的果汁喷出去。

「神隐?」

「对。我也忘了是那个大人物的孩子还是亲戚,总之有个小孩子在三年前失踪了。所以他们让我找到这个孩子」

「怎么回事? 这不是警察的工作吗」

「我也这么说了。但警察那边好像完全是举手投降的感觉。这三年里他们用尽了各种手段,却还是没能得到一丁点线索。而这时候被选中接手此事的就是我们」

「这怎么还找上你们研究所了」

「据他们所说,这好像并非是一起单纯的失踪事件,而是一种名为鬼隐的超常现象。并且这种现象可能还和虚质有关」

又冒出了我知道的单词。鬼隐。难道说,这就是内海先生正在调查的事件?想到这里,我便侧耳倾听,对此事加深了关注。

「小孩子失踪了的确令人同情,我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上一把。但是,那帮家伙是不是把虚质科学当成魔法了啊。现在这种情况比起找我,更应该把灵能者或者超能力者叫来吧」

妈妈的这句话让我逐渐感到不安,于是我像白天询问内海先生那样提出了疑问,不过问题的内容完全相反。

「妈妈……你不相信鬼隐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这突然的提问,让妈妈放下了酒杯,并且转瞬间切换成了认真的表情。

「栞,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妈妈以工作模式的语气,说出了和内海先生一样的话。

「我们假设存在鬼隐这种现象,可是,现在的虚质科学并不是能用来解明这一现象的工具。鬼隐现象的本质是在某种原因的作用下,引起了小孩子消失不见的结果。小孩子消失是发生在物质界的现象。但虚质科学是一门研究发生在虚质界的现象的学问。并不适合用来解明物质消失的现象な」

「这就像想买鱼却去了蔬菜店」

爸爸做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比喻,妈妈对此点头赞同后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这个消失的孩子,要做的是以解决问题为目标选择更合适的手段。这个手段可能是灵视,也可能是心灵占卜。但至少,现在的虚质科学成果中,并不存在类似的手段。非常遗憾」

然后妈妈再度将红酒一饮而尽。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甘的神色。

我明白了。

妈妈之所以会那么不高兴,其真正的理由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帮不到那位消失的小孩子,她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恼火。

我也是同样。明明说了想要帮助有困难的人,但是当妈妈在我眼前真的陷入困境时,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令人感到十分不甘、十分无奈。

由于酒喝了太多,妈妈最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爸爸则是把手放在妈妈的头上,轻轻抚摸。

为了大家,也为了那个小孩子自己。

能尽早找到失踪的小孩子就好了。我发自内心地献上了祈祷。

3

第二天,中午。

「过去,以穗尾付町为中心的这片地域,存在着『八百万鬼』的思考方式」

我在和昨天同样的场所,聆听着内海先生的民俗史讲义。

今天是个阴天,还时不时有风吹过,比昨天要凉爽许多。我唯一惦念的便是极度的酷暑破坏了我们明天再见的约定,所幸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它来源于日本神道的『八百万神明』——即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寄宿着神明。而这片地域的人不将它们称为神,而是称为鬼。这里的鬼,指的不是头上长着角、穿着虎纹短裤手拿棍棒的……那种生物意义上的『鬼』。该怎么说呢,它更接近一种概念」

「概念?」

「对。某种事物的『那个』,向变得更加『那个』的方向发展的性质。换句话说,就是更加具有『那个』的性质的『那个』」

这是什么绕口令吗? 我不禁皱起眉头。

「老师,我没听懂」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吧。先从自然现象开始,比如说,我会把风变大了这种情况称为『风鬼凭依』,并把吹来的大风称为『鬼风』。至于物质方面,我会把坚硬的岩石称为『鬼岩』,岩石很硬的性质称为『岩鬼凭依』。这些都懂吗?」

「听得懂」

「那么我提一个问题。水流湍急的河流该叫什么?」

「唔……鬼河?」

「回答正确。看来你已经融会贯通了。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持续的日照叫做日照鬼凭依,严重的疾病叫做鬼病」

原来如此,理解之后就能发现,这是很简单的法则。

「鬼也会凭依在人的感情上,当人的感情超越了某种界限,造成了一次极致的感情爆发时,我们称这是怒鬼凭依、哭鬼凭依,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总的叫法,叫做『鬼火凭依』」

「鬼火凭依……」

「此外,人主动做某事的态度也会被鬼凭依。比如说,孕妇会被产鬼凭依,胎儿会被诞鬼凭依。奋斗者是奋斗鬼。怠惰者是怠惰鬼。清廉正直之心会被善鬼凭依,困于黑暗的邪恶之心则会被恶鬼凭依。这里的人总会像这样将一切事物和鬼联系起来」

我连连点头。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在被『懂鬼』凭依吗。话题说到这里,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接下来会讲什么。

「那么提问。『鬼隐』到底是什么?」

根据刚才的讲义内容,答案其实非常简单。我自信满满地开口道。

「玩捉迷藏的小孩子,陷入了『隐鬼』凭依的状态」

「正确答案。被隐鬼凭依的小孩子,在捉迷藏中藏得更深了,因此没有人找得到他……这就是这个地方所说的『鬼隐』现象」

内海先生的讲义十分易于理解。声音也很柔和很温柔,我甚至一直想和他聊些无所谓的话题聊到天荒地老。但我知道,接下来的部分才是重点。

「好了,问题来了。从物理的角度来看,遭遇了鬼隐的小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解明这个」

「这种事情能弄清楚吗?」

听到我这直截了当的疑问,内海先生有些为难地歪了下脑袋。

「不好说啊……说实话,目前我没有掌握到丝毫线索。但日常生活中也存在一些特殊现象,这些现象会让人看不见本来存在于某处的东西,比如盲点、光的折射率、眩光现象等。我觉得也许存在这么一种现象:在某种作用下,我们会一时间无法看见某物,然后此物在此期间消失不见或者出现了其他什么情况,最终导致我们长期视认不到此物」

我回忆起爸爸以前给我表演过的魔术——先把硬币放进玻璃杯,然后往杯子里倒水,结果硬币看不见了。内海先生的意思,大概就是这种现象以更大的规模出现了。虽然我也不清楚这种猜测对不对就是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异向介质。它是一种持有负折射率的物质,可以让光线偏向与常规折射不同的方向。不过这种物质不会自然存在,所以我也不觉得会存在于这种地方……」

「内海先生是为了调查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吧?那你打算怎么调查呢?」

「我本来想着先看看发生过鬼隐的现场,确认一下现场是否存在什么特殊的物质或构造……但我进不去里

面呢……」

内海先生一脸遗憾地看向了建筑物。废弃病院的门今天依旧冷冰冰地闭锁着。

「鬼隐发生在这座医院里吗?」

「据说是这样。因此无论如何我都想进去看看,但又不能非法入侵」

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有人选择偷偷进入,但内海先生似乎并不会这么做。还是说这是因为我在他身边?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能妨碍到内海先生了。我不喜欢这样。但是……。

我想起了妈妈昨天说过的话。妈妈应该也是和内海先生一样来调查鬼隐事件的。而且还是直接受到了大人物的委托。

既然如此,妈妈她是不是有着进入这座医院的正规手段?

那是不是只要我请求一下, 就能一起被带进去呢……?

「对了……」

就在我想要和内海先生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一辆车靠近了医院的停车场。这辆又白又大的车子,我最近才刚刚见过。

「是住在附近的人么」

内海先生注视着这辆车说道。但不对。大概车里面的,不是这附近的人。

车子停在了医院正门处,然后驾驶席、副驾驶席、后座上都分别下来了一个人。而其中一位,正是我心中猜测到的人。

「内海先生,请稍微等我一会儿」

「诶?」

我跟内海先生说了一句之后,便跑向了车子那边。正在从后座上搬下各种器材的人注意到我之后抬起了头。我则对那个人挥了挥手。

「妈妈!」

妈妈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我这里。

「栞……?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停在这里的车,就是接送妈妈的那辆车。一起乘车的其他两人我也见过。记得是妈妈研究所里的人。想来他们应该是为了工作而来的吧。

「我是骑车来这里玩的」

「哈~,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妈妈、妈妈,你们现在要进里面去吗?」

「对」

「可以让我们也一起进去吗?」

「我……们?」

妈妈不解似的歪了下头。于是我回过头,朝着亭子那里大声喊道。

「内海先生——!」

看到我在向他招手的内海先生有些困惑地向我这里走来。

「妈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内海进矢先生。他正在调查鬼隐事件。妈妈,让我们也进去呗」

「调查鬼隐……?」

妈妈的有些警戒地审视着内海先生。糟了,刚才没想太多,但像这样突然把一个人介绍过来肯定会被觉得很可疑的。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在昨天好好事先说明一下。

虽然我在这边担心,但内海先生丝毫没有怯场,他站在妈妈面前一边展示手机上的某个画面一边开始自我介绍。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大分大学教育系二年级的内海进矢。昨天偶然间在这里碰上了栞小姐,还和其他小孩子们一起玩了一阵子」

他展示的似乎是自己的学生证。估计是察觉到了妈妈的怀疑于是主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提到和孩子们一起玩的事情,则可能是为了主张自己没做亏心事。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内海先生。要是我能做得更稳妥些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我女儿受你照顾了」

面对内海先生郑重的态度,妈妈的对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然而内海先生好像还是有些紧张似的,他一脸正色地继续说道。

「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请问,您是佐藤弦子博士吗?」

内海先生突然准确叫出了妈妈的名字,这让我十分震惊。虽然我跟爸爸姓今留,但妈妈的姓是佐藤。听说妈妈因为结婚前一直以这个名字发表论文,所以就算结了婚也不想改姓。但是为什么内海先生会知道妈妈的名字呢?

「嗯,我是佐藤弦子」

「果然! 我拜读过几篇您写的论文。能与您见面我倍感光荣。证实平行世界的那一刻,我认为是世界改变的瞬间。我非常尊敬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握个手吗?」

「真夸张。不过谢谢你的称赞」

妈妈苦笑着伸出了手。内海先生则是十分高兴地回握。就好像见到艺人的粉丝一样。我到了现在,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妈妈是一位闻名世界的科学家。

但是……妈妈有点狡猾啊。竟然和内海先生握上了手。

这两个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心情莫名有些郁闷的我,继续着他们的交谈。

「说起来,栞说你在调查鬼隐?」

「啊,是的。我的研究主题是民俗史中出现的超常现象,这片地域则是我的研究重点。因此,我来到了此地,希望能亲眼看到发生鬼隐事件的现场……没想到,她竟然是佐藤博士的女儿」

「你是想说你不是为了特意讨好我才接近栞的?」

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内海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急忙为他辩护。

「才不是啦妈妈!我会来到这里完全就是个偶然,更何况是我主动找他搭话的!」

「哦?是栞主动的?」

妈妈十分意外地看向了我。可能是因为我过去基本不会积极地和异性产生关联吧。总感觉会产生些什么奇怪的误会,我的脸颊开始发烫。我不是那个打算。我真不是那个打算啊。

「不过该怎么处理好呢。这里姑且是此地的大人物所管理的建筑。我们因为是被直接委托的人所以得到了许可。不过实际上这里是不能让无关人员进入的……」

妈妈单手托着下巴,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算了。你跟我们进去吧」

「所长!? 这样很不妙吧!」

妈妈的同事慌张地劝道。果然这种行为会惹大人物生气啊。但是,妈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需要在意这个吗。说到底,本来就是那边提出的乱来要求,好歹让我有点通融的权力吧。而且说不定他比我还有用呢?」

妈妈瞄了一眼内海先生,但从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内海先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显得诚惶诚恐。

把器材都搬下来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有人打开了医院的正门并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在。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住在这里,所以应该是为了今天这次调查而一早上就进去的人吧。

出来的人是一位女性,乌黑的长发盘成发髻,身穿和服、腰系围裙,一条长带束住和服的长袖,该怎么说呢……这种打扮给人的印象就好像是老字号旅馆里正在打扫的女招待一样。或许是这个缘故,我很难看出她的年龄。说她是二十来岁,看起来确实不差,说她年近四十,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怎么也不会把她误认为十多岁。当然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位相当漂亮的美女。

「让各位久等了。由于刚才里面在打扫,所以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几位面前」

看起来刚才真的是在扫除的样子。这礼仪端正的态度更是让妈妈直爽地摆手表示不介意。

「不用在意这个。我是虚质科学研究所所长,佐藤弦子。也不知道今天能否帮上忙,总之请多指教」

「劳驾您了。我是负责管理这座医院的鬼灯莲」

鬼灯小姐深深鞠躬表示感谢。说到鬼灯(ほおずき)这个姓,这里正好叫穂尾付(ほおずき),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在妈妈之后,她的两位同事也都完成了自我介绍,于是鬼灯小姐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向了我们。妈妈打算怎么说明呢?

「这位青年是我的私人助手。这孩子是我女儿。你们两个,快点自我介绍」

「啊……好、好的。我是大分大学教育系二年级的内海进矢」

「啊、呃……我叫佐藤栞」

要是用今留这个姓,感觉还得专门说明一下为什么和妈妈不一样,所以我就直接用了妈妈的姓。佐藤栞。意外地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妈妈一边拍着我的肩,一边向鬼灯小姐请示。

「为了教育晚辈我希望能让他们也跟着参观学习,可以吗?」

「这样啊,那没有问题」

令人意外的是,鬼灯小姐以温柔的微笑点头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哎呀,竟然这么简单就成了。我莫名有些不尽兴。

「那么,就让我们迅速展开调查吧」

「好的,请随我来。啊,让我来帮一把手吧」

载着器材的平板车共有三辆。鬼灯小姐朝其中一辆伸出了手,但被妈妈制止了。

「不必了。内海君,交给你了」

「好的」

妈妈理所当然似地对内海先生下达指示。我本以为助手只是个借口,不过现在看来真的是打算当助手来用。妈妈当时该不会抱着抓苦力的心思吧。姆。

「这些器材都很贵,注意别磕着了」

「明白」

内海先生老实地遵照着指示行动。想来这也是因为他十分尊敬妈妈吧。作为女儿,我对此感到很骄傲。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开始我

的胸口处就一直有些不痛快。

在鬼灯小姐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一个位于医院中庭的地方。这里有许多观叶植物和长椅,我想,在医院还没关门的时候,这个地方多半是患者们可以自由出入的休息处。但现在这里已经被很明显是后来加装的可伸缩式围栏严密围了起来,杜绝外人进入。

鬼灯小姐操作了一下控制板,解除了对围栏的固定。然后我们拉着把手拉开了围栏,并把器材搬入中庭。

中庭深处的角落里长满了灯笼草,它们红得鲜艳、还簇拥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祠堂。

「这里就是发生了鬼隐的场所」

鬼灯小姐指着祠堂说道。祠堂的正面是两扇对开门,似乎足够让一位小学生进入。他就是玩捉迷藏的时候躲进了祠堂,然后消失的吗。

妈妈想要走近祠堂仔细观察,却被鬼灯小姐伸手制止了。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接近那里」

「……那打开呢?」

「对不起。我被要求不能这么做」

「唉,说是让我调查这个祠堂……结果打开也不行,靠近也不行。说不定人现在就在里面哦?」

听到妈妈的这句话,我不禁想象了一下。鬼隐是在三年前发生的。如果三年前消失不见的小孩自那之后一直都在这座祠堂里的话……一股寒意传遍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鬼灯小姐好像也知道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难受,但仍是一步没有退让。

「接近祠堂非常危险。有可能会被隐鬼凭依」

「隐鬼啊。但是,你们不是说它只会凭依在想要藏起来的意志上吗?那么只要不去想着隐藏不就行了?」

「您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的看法并不一定代表了鬼的一切规律……」

「嗯……倒也是啊……」

妈妈和鬼灯小姐的交流让我感到很意外。妈妈并没有否定鬼的说法。也许这就是端正的科学态度。

「总之,先测量看看吧。开始准备」

「好」

在妈妈的指示下,她的同事们开始了行动。将器材启封,并安置在祠堂四周。到了这一步我们只会碍事。所以我就和内海先生一起退到了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们的工作。

「……内海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果然,问题还是在那个祠堂上?」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是啊……」

就算再怎么请求估计都不会有用。从鬼灯小姐的反应来看,这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底线。可是这样一来的话……难道说,我没法继续帮上内海先生的忙了吗。难道说,就算想为那个消失不见的孩子做些什么,却还是只能无力地在一旁看着吗……。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诶?」

耳边传来的这句话,让我有些陷入了混乱。

刚刚,内海先生他……是不是说了和之前完全相同的内容?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又来了。就好像是电视剧被遥控器倒回了五秒前一样,内海先生又重复了同样的发言。

「内海先生……?」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内海先生? 你怎么了!?」

「啊? 什么怎么了……?」

「你还问我……」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内海先生……」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仔细一看,出问题的不仅仅是刚才的话。内海先生脸的角度、手的位置、眨眼的时机……各种各样的瞬间并没有连续在一起。仿佛有无数个内海先生存在于那里,并随机在我面前显现出其中一个一般。

「妈……妈妈……妈妈!」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喊出了妈妈的名字。正仔细盯着器材的妈妈,听到了我的声音后看了过来。

「栞? 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我怕……这里、好诡异……!」

哪怕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期间,内海先生的身形依旧在闪烁。

「今留小姐!? 你没事吗!?」

说出这句话的内海先生,在下一瞬间便消失了。可还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又在下一瞬间面朝祠堂站立。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头晕目眩。世界在咕噜噜噜噜噜噜地旋转。鲜红的灯笼花闯入我的视野,最终这种颜色覆盖住了我眼前的一切景象。

「今留小姐!?」

然后,我就像在十字路口那时一样,再度失去了意识。

4

当我清醒过来,又是一处没见过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扭了下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妈妈松了一口气似地微笑起来。

「醒过来了?」

「嗯」

「没事吗? 还有哪里疼吗?」

「没事」

既视感……这么说也不对。一周前发生过完全一样的事情。我又一次倒下然后被送到了医院啊。又给妈妈添麻烦了。

「这里是哪里?」

「丰野重町的医院。如果那个医院没关门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在那里看病」

说完,妈妈耸了耸肩。可是如果医院没封锁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倒在那里了吧。

「那妈妈的工作呢?」

「肯定是中止了。毕竟女儿最重要啊」

「……对不起。明明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没事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喜欢的工作。不如说我倒要感谢栞给了我一个偷懒的理由」

妈妈使坏地笑了笑。这句话估计也是顾虑到我的心情才说的,但按妈妈的性格来看,其中可能有一半是真心的。

「不过这个工作也不能彻底不管,所以等爸爸来了我就该回去了。而且我同事还在那边呢」

「这样啊……」

我重新感受到我到底给多少人添了麻烦。明明我该为此反省才对,可是我的心里无论如何总会冒出那个人的面容。

「对了……内海先生他、怎么样了?」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就好像是在问一件无所谓的小事。我的声音应该没有显得太浮躁吧。

「内海君? 我也不太清楚。他原本也想跟到医院来,但也不能麻烦人家到那种地步所以我就拒绝了」

「哦……也是呢」

这也很合理。内海先生毕竟不是我的家人,而且昨天才刚刚见面……本质上算陌生人。所以会这样也没办法。

「内海君很担心你。回去的时候如果他还在的话,我就跟他说一声你没事了」

「……嗯。谢谢妈妈」

我咽下本来都到了嘴边的话,老实地点点头。这种情况下也没法说什么把我也带过去这种任性的话。我不想再给妈妈添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在得到妈妈的回应后,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果然是爸爸。

「栞,你没事了吗?」

「嗯。让你担心了,爸爸」

「其实问题也不大。医生说你身体没有异常」

「是吗。那太好了」

爸爸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妈妈旁边后,继续关心地问道。

「说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爸爸好像还没有听说事情的经过。该怎么解释呢。不过在我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妈妈揽下了这个任务。

「栞说对我的工作有点兴趣,所以我就带她去了现场。结果突然倒在了那里。我推测可能还是虚质不安定的原因」

「虚质吗……我不太了解虚质这方面,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我想应该没事,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多陪陪栞。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回一趟现场」

「行。这边就交给我吧」

妈妈简单地把前因后果说完了。不过好像并没有提内海先生的打算。那这部分之后就由我来说吧。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栞,注意静养哦」

「嗯。路上小心」

妈妈挥了挥手,笑着走出了病房。虽然妈妈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但终究还是停下了重要的工作,所以估计得惹大人物生气了吧。再加上还必须得给这次工作善后,我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妈妈。

「栞,明天开始,如果想去哪里玩的话,就跟爸爸一起去吧?」

「……好的。对不起,爸爸」

「我没生气啦。主要是担心你」

「嗯……」

爸爸本来就对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出去玩感到担

心。结果我还是任性地选择了一个人出行,最终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爸爸再担心了。虽然白白浪费了那么多自行车的租借时间,但我还是决定接下来的时间要老老实实地和爸爸一起过。而且,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又倒下了。

「栞,刚醒来渴不渴? 要不要我去买点什么」

「唔……那我要和橙汁。百分百的那种」

「好嘞。请稍等,我的小公主」

爸爸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回应,然后笑着走出病房。

当我一个人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内海先生的形象。

内海先生他怎么样了呢。怎么说都应该回去了吧。妈妈说他很担心我。让他费心了,对不起。不过也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联络方式。

至少也要再见一面,当面道谢、道歉、道别。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实际上想和他再定下新的约定。

要是就这样分别的话,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面了。我讨厌这样。

我想和他定下明天的约定、回到大分后的约定、以及更加遥远的约定。我希望我能拥有更多同他畅谈的时间。

记得内海先生提到过,他是住在附近的旅店里的。于是我用手机查了下穗尾付町的旅店,发现那里只有一处民宿。内海先生说他预计是要在明天回去。那么说不定,他还在这里──

第二天,我瞒着爸爸偷偷给民宿打了个电话。

昨天妈妈回来的时候我问了一下,内海先生当时还在废弃医院里。只不过听说我没事后,便对妈妈道了歉后离开了。虽然我希望妈妈能留住他并打听到联络方式,但从妈妈的角度来看她自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不过这样一来我和内海先生的联系就要断掉了。所以我下定决心,直接给民宿打电话询问。

然而旅店自然不可能将旅客的个人信息告知给外人,因此到头来我根本没能和内海先生说上一句话,并就这样在几天后回到了大分。

但是回到家之后,我的心情又出乎意料地变得乐观起来。

不要紧。说到底,我和内海先生初次相遇的地方,是大分市内的公园。

内海先生多半是住在大分市内的。而且我还知道他是大分大学教育系的二年级学生。只要想见面应该就能见到面的。

哪怕没有约定也无所谓。

我相信我们迟早有一天能再会。说不定又是在某年夏天的某个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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