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幕

罗伦斯和柯尔两人回到旅馆一看,发现赫萝还没有起床,正一边微颤裹着毛毯的身体一边发出鼾声。

罗伦斯和柯尔无言地相视一笑后,赫萝的鼾声就马上停止了。

是那耳朵对坏话特别灵敏吗?又或者是她长着对这种空气敏感的胡须也说不定。

赫萝慢慢睁开眼睛,在一度将头埋进毛毯中之后,又颤抖着打了个哈欠。一“那么,具体要怎么办呐?”

赫萝发现柯尔和罗伦斯出去过,首先把柯尔叫过来用鼻子闻了闻。

她也许是打算在罗伦斯他们将东西拿出来之前,自己找出买给她的食物。

柯尔有些害羞地蜷缩身体任她摆布。

“行商者脱离公会无法生存,至少不能采取对立的手段。”

“大树底下好乘凉呗。小人物即使呆在大树底下,也是船小好调头。这是正确的选择呐。”

赫萝那让人只能苦笑的评价,和艾普向罗伦斯提出背叛提议时的论调很相似。

正因为罗伦斯不是这城镇的重要人物,才可以在这足以左右城镇未来的大事件中自由活动。

虽然“因为是小人物”这话是多余的,不过自己也必须正确认识现状才行。

“如果要在短期内获得最大的利益,只有选择和艾普一起夺取伊卡库呢。”

“然后是手牵手的逃避行动呗。那也许会别有一番乐趣呐。”

要是没有赫萝的话,还会总有那种充满危险和冒险的选择项吗?

虽然罗伦斯一瞬这样想到,不过如果不是与赫萝在一起的话,自己早就从这种危险的事态中抽身而退了。

“真是蠢透了”他耸耸肩想到。赫萝尽管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却安心般轻轻摇动着尾巴。

“要是害怕那种可能性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罗伦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如果让观众柯尔知道戏的内幕就扫兴了。

“既然旅馆的地点暴露给了公会和艾普,就不知道何时会被卷进奇怪的事情中。为了到时不采取自相矛盾的行动,我想再次确认一下情况。”

罗伦斯说完后,赫萝沉默地看了罗伦斯一会儿,接着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了?”

就算自己问她,她也只是摇头不答。

不过,自己似乎明白她为什么会笑。

因为赫萝的笑法看起来就像摔倒后也没哭泣的孩子一样。

“嗯。”

赫萝点点头,敲了敲陪在一旁的柯尔的脑袋。

柯尔也是对等的同伴。

“是。”

柯尔这样回答之后,罗伦斯便开始了说明。

已是兼开酒馆的旅店店主会打着哈欠接受追加酒水订单的时间。

本以为奇曼或者艾普的手下会前来拜访,结果却毫无动静。罗伦斯为此心神不定地几乎滴酒未沾,可到头来却似乎是杞人忧天。

而赫萝则和往常一样,早早就灌醉了柯尔。

接着在确认醉倒的柯尔睡熟之后,赫萝把他扔到了自己的床上。

“要是不灌醉他的话,这个笨小子就会坚持睡在地板上。”这是赫萝的说辞。

真不知道她到底温不温柔。

不过粗暴这点倒是肯定的。

“那么,今天喝完这些就结束了。”

虽然算不上是补偿,不过因为今天连续两次丢人现眼,所以罗伦斯就依着赫萝下楼去拿了酒。

赫萝当然对此很是期待,可是因为罗伦斯答应得过于痛快,使她明显有些扫兴。不仅如此,明明是她自己拜托的追加酒水,现在却露出一副“是不是点太多了”的不安表情。

所以在原本应是她对“就此结束”一脸不满的时候,她反而做了让人松了口气的决定。不会彻头彻尾忠实自己的欲望,就是这只狼狡猾的地方。

不过,赫萝就是赫萝。

“要是汝的泄气话也能就此打住就好了。”

赫萝坐在床沿,把尾巴塞到呻吟的柯尔枕下。她一边从罗伦斯手中接过酒,一边坏心眼似的笑着说道。

与其随便回答,无视反而更能让她高兴。赫萝的孩子气差不多到了那种程度。

不过太让赫萝高兴的话,睡在她尾巴上的柯尔也许就会被吵醒。

所以罗伦斯非常谨慎地回答道。

“没什么,强者注定会死这种论调似乎是佣兵的经验之谈呢。说得出泄气话才是刚刚好。”

“大笨驴。”

赫萝很无趣地说道,转身抓住柯尔的耳朵稍微提起他的脑袋。

她似乎想把他脑袋下的尾巴抽出来。

本来还以为她会再多坚持一会儿,不过柯尔一副似乎快要流口水的样子。“真不能大意”,赫萝抚摸着尾巴松了口气。

罗伦斯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抓起桌子上的冷炒豆放进嘴里。

稍微打开木窗的话,便能看到外面断断续续地走过从酒馆回来的醉酒男人。在祭奠以外的这个时间有醉汉四处游荡的的话,城市的治安状况应该属于中下程度吧。

如果统治着北侧的是地主,那么把这种情况视为其向心力已经所剩无几会比较合适吧。

能够一举将局面逆转的伊卡库。

那重要性看来会越来越大。

“明明有咱在了还要看外面呐。”

赫萝不知何时坐到椅子上,抓起大把炒豆放进嘴里。

那“咯嘣咯嘣”大声咀嚼的样子,大胆得让人心情愉快。

罗伦斯耸耸肩,关上了木窗。

“得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才行呢。”

这回答似乎很合赫萝的意。

她吃吃地笑着捡起漏掉的豆子吞下。

“说的也是。汝啊,能稍微陪咱喝点酒吗?咱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

赫萝用手戳着的老旧陶器酒杯里,盛着满满的刚刚从楼下打来的葡萄酒。

罗伦斯看看自己的杯子,发现连第一杯的一半都没喝掉。

“是啊,这个时间的话应该不会有联络了。”

“那可很难说。”

在赫萝对面坐下的罗伦斯“哎?”地问道。

“狐狸们夜里眼睛很尖的。”

罗伦斯转了转脑袋瓜。

他耸耸肩回答道。

“那样就更是不喝不行了。”

“晤?”

“喝得烂醉如泥倒头大睡的话,就不用担心被骗了。”

赫萝露出一边的虎牙笑道。

“大笨驴。毫无防备地露出肚皮睡觉的话,故事不就到此为止了呗。”

“猎物是这种状态的话,狼是不会让狐狸抢先的吧。”

罗伦斯答完,赫萝露出第二颗牙说道:

“那可很难说耶。因为猎物在咱面前总是露着肚皮,让人大意地觉得没必要狼吞虎咽。也许很危险呐。”

被人说到这个份上,罗伦斯不反驳几句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不是总露着那条大尾巴。如果你以为能把我耍得团团转的话,可得当心别让我抓住那条尾巴。”

“‘明明没有那个胆量。’汝想咱这样说吗?”

即使是罗伦斯,被在桌子上托着脸、摇着耳朵的人这样说,也是会发火的。

就算自觉被她耍得团团转,他仍是一口酒下肚后才说道。

“在伊卡库的事情上,你应该有事瞒着我吧。”

话音刚落,惊讶的反而是罗伦斯一方。

因为笑眯眯喝着酒的赫萝猛地颤了一下身体。

那如果是赫萝的演技,罗伦斯就根本没有胜算。

不过,赫萝明显动摇了。

她转转眼珠,似乎察觉到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在动摇了。

赫萝咬住下唇,恨恨地瞪向罗伦斯。

“我才比较惊讶呢。”

罗伦斯情不自禁地这样辩解道。

于是,赫萝皱着眉头做了个深呼吸。

隔了好久,她才满是酒气地叹息道。

“就是因为这样,这个大笨驴才……”

赫萝嘀咕着大口喝起没喝完的酒。

罗伦斯明明应该处于优势,却不知为何仍在等待着赫萝的下一句话。

而且,是以等待即将到来的责骂及训斥的小孩子般的心境。

“就算汝用这种表情等着,咱也什么都不会说的,也不想说。”

赫萝说完,“哼”地扭过头去。

明明在生气,举止却像个孩子一样。不用说,她大概是故意的吧。

不过在这种时候,赫萝大都会领先罗伦斯的思考一、两步。

这样做有时是为了提前挖好陷阱,有时则是为了躲避追击而拉开距离。

在罗伦斯思考这次是哪边的时候,赫萝的耳朵和尾巴就成了重要的判断指标。

就好像樵夫和猎人通过狼烟的形状交换情报一样,罗伦斯翻译出那动作中细微的区别。

掩饰难为情。

他在读出类似的意思之后,不禁“啊啊”地失声叫道。

“再多嘴的话,咱可要生气了。”

赫萝面向一边,闭起眼睛说道。

罗伦斯对该不该笑

产生了犹豫,最后,只得用抱起酒杯喝酒的方式来掩饰过关,这是因为他实在难以做出判断。

赫萝知道伊卡库的存在。

如此说来,她也应该有关于那些谣言和传说的知识。

吃了伊卡库的生肉能获得永远的生命,煎服它的角喝下能包治百病。

接下来只要回顾之前的旅途所发生的事情就足够了。

赫萝曾经说过,正是因为自己长寿,才对某些东西感到害怕吧?

不过,就算赫萝应该也不是一出生就领悟了一切。

她大概也有不听话的孩提时代,采取轻率的行动一定也不止一次两次吧。

现在如果能实现愿望的话,赫萝也许会这样许愿——希望能想办法填补掉压倒性的寿命差距。

“以为汝发现了却故意装做不知道的咱,其实才是大笨驴呐。”

从罗伦斯的表情中,她似乎察觉到,罗伦斯终于追寻到了自己的归属。

赫萝愕然地说着,再次喝起了酒。

她既没哭泣也没悲伤算是帮了罗伦斯大忙。

因为感到羞愧、像是被人提起很久以前的失态般不高兴的表情,是能够很容易转变为笑容的。

“不……如果诚实相告,那只会是让我认为你极度不谙世事。不过,我倒是的确没想到你连传说的事都知道。”

再说,关于生食伊卡库能不老长寿和包治百病的传说,似乎明显是为了人类而准备的。

赫萝好像和那种家伙没什么联系的样子。

“大笨驴……”

从赫萝嘴角洒出少许葡萄酒。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疲惫地伏在了桌子上。

因为她紧紧握着酒杯,所以看起来也可能是喝醉了。

“什么时候开始追寻伊卡库的?”

赫萝点了点头。

应该已经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了吧。

“那个时候的咱呢,的确是不谙世事。相信世间看不惯的事情全都有解决的方法。讨厌被依赖崇敬的话就去旅行,没有朋友去交就好了。而且,从心底里相信温水般的快乐时间会永远持续下去。”

赫萝趴在桌子上,有些愉快地玩弄着洒出盘子的炒豆说道。

赫萝至今在各方而都很耿直。

如果这都是经过r长时间风化的话,那么在被风雨磨平之前一定非常尖锐。

“不过也经常因此哭鼻子就是r。那也许很合汝的胃口呐。”

赫萝笑着朝罗伦斯望去。

如果她再“砰”地用炒豆弹自己的话,自己就只能板起脸借洒掩饰了。

“呵呵……不过呢,越是回想起苦涩的回忆,脸上就笑得越开心。”

“那确实没法否定。”

罗伦斯也曾在马车上因为意外的契机同忆起过去的失败,独自哑然失笑过。

不过,不太想那样做的理由也是不言自明的。

因为没有一起欢笑的旧伴。

也许不该在脑海里闪过哪怕一瞬那念头。

敏锐的狼依旧趴在桌上,笑着望向这边。

“现在的咱有汝在。”

而对如此直白的话语,罗伦斯也只能学着赫萝用指甲弹炒豆了。

“不是还有柯尔吗?”

“咱没法和柯尔说这些。柯尔是为了让咱保持贤狼的重石。”

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罗伦斯思考着,手指停在了要弹的炒豆前方。

柯尔是北方的人,把赫萝看作现在进行时的传说主人公。

那样的话,赫萝将柯尔表现为“重石”的理由只有一个。

赫萝伸出手朝罗伦斯手指停下的地方袭去。

“柯尔把咱当作贤狼仰慕。可不是看到u[1的样子时首先想去摸尾巴的大笨驴。几百年都没有这种事了,让人既怀念又高兴……他足让咱想起自已是贤狼的最佳存在。”

赫萝伸出的食指碰到罗伦斯的手指,将他的手指缠住。

“的确,你变得越来越松懈了。”

“咕,实在无活可说。”

根据赫萝话中的意思,是因为柯尔把自己当作贤狼仰慕,所以她才想起自己身为贤狼一事。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配得上约伊兹之森的是贤狼赫萝,而不是在商人身边舒舒服服过着自甘堕落生活的小、r头。

“可是。”’

在彼此赌气般无言地摆弄对方一根手指的时候,罗伦斯说道:

“你总对别人唠叨说做决定时要找你商量,自己却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彼此只在自己心中思前想后的缘故,结果总是引起大骚动。

虽然这话自己听着都刺耳,可赫萝却平静地回答道。

“要是和人谈起赚钱的事情,咱的利益不就减少了呗?”

如果她不是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这样说的话,罗伦斯也许连苦笑着接受那话都很困难。

赫萝起身,轻轻伸个懒腰动了动耳朵。

“不可以太过亲近。”这是他们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重要事项。

可是在注意那件事时事情不但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了,罗伦斯甚至还曾抛开过那重要事项。

即使是赫萝,在漫长到也许接近永远的旅途中,也绝对不止一次两次踢飞过挡路的大石头。

就算那样,也不能因此改变现实。

赫萝把柯尔比作“使自己保持贤狼的重石”,应该不是夸张的表现。

拿柯尔捉弄罗伦斯除了事情本身很有趣以外,大概也包含自卫的意味在内吧。

为了不越过那条线。

为了将明明明白却无计可施的事情蒙混过去。

将那焦躁作为最低限度的借口。

“咱们都是贪婪的存在。随时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

“关于那一点我只能同意。假如……”

罗伦斯嘲讽地说。

“假如我不贪婪的话,就能给你买许多好吃的东西了。”

听完罗伦斯的玩笑,赫萝不好意思地笑着站了起来。

她的脸那么红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关系。

果然,她稍微打开木窗将脸暴露在外面的寒气中,似乎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嗯……不过,汝的利益不就是讨咱的开心吗?”

赫萝就像闭着眼睛被挠喉咙的猫一样让冷风拂过脸颊。微微睁开一只眼看着这边。

仿佛从倒影中完全把握了自己举止的演戏般的动作。

“如果你是能用食物笼络的贪婪之人,也许会变成那样。”

赫萝听完罗伦斯的反击,闭上了眼睛。

真奇怪,明明和先前是完全相同的姿势,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在闹别扭。·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赫萝就变得如同傲慢的贵族一样。

“那么,汝另外还会用什么方法?”

罗伦斯想起过去被有生意往来的某个小村子委托,向拥有大葡萄园的修道院推销农闲时制造的酒桶时的事情。

俗不可耐的对方不但提出各种要求,而且还对拼命推销的自己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

那时的修道士自诩是高贵修道院的修道士,真心相信自己才是更接近神的高贵人类,所以才会采取鄙夷的态度吧。

而眼前被称为神的存在却讨厌被如此对待,甚至对此避而远之。

那么,贤狼究竟为何会摆出那种态度呢?。

修道士不管推销一方的损益,只打算优先考虑自己一方的利益。

这么说来,是因为前提相反所以结果才会相反。

希望她能这么说。

“食物不行的话,就用语言或者态度。”

“在那两者之中,哪一方都不能信任你呐?”

即使是那恶作剧般露出尖牙的笑脸,习惯的话也会觉得比平常的笑脸要更加可爱。要是语言和态度无法信任的话,那剩下的选择坝就只有行动一个了。

为了展现真实性,罗伦斯必须从椅子上站起来才行。

又或者是坐着,不从赫萝身边逃走会比较好。

无论哪一个选择项都极具魅力。

可是正因为知道充满魅力,才更加难以做出选择,罗伦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之后,答道:

“不要紧,你只要当作被骗去相信它们就行了。搞不好会是真的呢。”

“……”

不愧是被称为罗姆河流域之狼的艾普所说的话,效果出类拔萃。

赫萝斜眼瞪着这边,不甘心地“吧嗒吧嗒”摇着尾巴。

就连赫萝也没法反驳了。

难得在舌战中获得优势,这让罗伦斯有一种在缝制衣服时作弄小裁缝的感觉。

败北将凶悍的老鹰变成卑微的小鸡,胜利将胆小的老鼠变成凶猛的恶狼。一不过,天生的狼在任何时候都很狡猾。

“咱想说的不是那种事情。”

赫萝露出寂寞的表情,似乎生气地说道。

舌战如果是依靠逻辑和现场气氛的理性之战,那赫萝的武器就是彻底的犯规技。

如果刚才是在为商谈奠定基础的话,那赫萝所使出的招数就拥

有超越它的力量。

能超越正当交易的东西是什么呢?

赫萝看着发呆的罗伦斯,把木窗稍微开大了一些。

罗伦斯在窗前说出了那麻烦的台词。

他说“得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才行”。

赫萝的视线望向窗外,耳朵却向着罗伦斯。

连“哎呀哎呀”这话都说不出。

想要胜过赫萝这种想法反而比较无谋。

“你偶尔优待一下败者如何啊。”

罗伦斯起身上前。

他站到赫萝身旁这样说着,靠到了窗台上。

赫萝无声地笑着坐到他的膝盖上。.“胜者才不会去理会败者。”

“这么说着却一屁股坐到人家身上,根本一点都不可怕呢。”

因为赫萝坐到了他身上,所以那晃动的耳朵擦得他的脸颊直痒痒。

受不了,真是个满嘴借口的贤狼大人。

“不过,这下也许能多少信任一下汝。”

“是吗?一脸虔诚地摆出低姿态,却在心里吐着舌头的才是商人吧。”

虽然罗伦斯说的很直白,但赫萝仍然毫不留情。

“的确,野兽和人类在出声时都会伸出舌头呐。”

“唔……”

罗伦斯虽然不甘心却无话可说,只得叹着气无力地靠在窗台上。

赫萝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慢慢说道。

“嘛,不论汝还是咱,在出声时的确都不是一个人。”

回顾今天一天,那确实是很有分量的话。

罗伦斯轻轻抱住赫萝,回答道。

“我会谨记于心的。”

“嗯。”

赫萝轻轻摇摇尾巴,微微点点头。

在静寂的时间里,只有被赫萝灌醉的柯尔的呻吟声有些大。

赫萝想起自己身为贤狼一事,在防止罗伦斯陷入短视方面很有帮助。

虽然没人知道那到底是好是坏。

至少,可以确定它成为了保持微妙平衡的重石。

赫萝似乎也在想着相同的事情。她闭着眼睛隐约露出笑容。

罗伦斯弯曲双臂,想要抱紧那纤细的身体。

那时——“唔。”

赫萝突然抬起头,似乎很不高兴地呻吟道。

“怎……怎么了?”

罗伦斯虽然强作镇定,但还是冒出了几滴冷汗。

不过赫萝可不会看漏那些,她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

然后她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左右动了动耳朵。

罗伦斯很快知道了她表情转暗的理由。

“哎呀哎呀。预感这东西还真不能小瞧呐。”

“什么?”

罗伦斯马上明白了她的话中所指。

罗伦斯与赫萝几乎同时朝木窗外望去。

“你瞧,那个一脸寒酸的店主叫什么来着?”

“雷诺尔兹吧。”

在零零散散的酒鬼中,有个裹紧外套的微胖男人正沿马路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看起来他的确是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不自然地走在路边。

“这是确认汝的决意是否真实的好机会。”

罗伦斯没有对雷诺尔兹拜访这旅店的事态感到纳闷,在赫萝起身之前凑近她的耳边回答道。

“要好好装睡哟。”

赫萝一边做出像哭闹小孩般的举止,一边又打心底里高兴地露出坏心眼的表情答道。

“一边吐着舌头吗?”

在一句话中包含复数的含义是赫萝的得意技。

罗伦斯知道不小心判断回答的话会陷入泥沼,因此报复性地狠狠摸了一把她的尾巴,将她赶开。

虽说知道秘密的人是越少越好,但主人在晚上亲自来密会的话情况就又不同了。

那与奇曼和艾普派人来联络罗伦斯形成鲜明的对比。

“抱歉这么晚来打搅。”

虽然是寒夜,但客人仍因为大肚子的缘故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不过,其中也许还有几分紧张的因素。

他会压低声音,看来并不是因为赫萝和柯尔正蜷缩在床上的缘故。

“在外面谈吗?”

罗伦斯问道。雷诺尔兹朝后看了看,很快转过头左右摇了摇。

“在外面密谈更危险”这种认识的确很像城镇商人的作风。

对于行走在一览无余的草原和大道上的行商者来说,在不知是否隔墙有耳的屋里密谈反而更可怕。

“喝酒吗?”

罗伦斯请他就座后问道。雷诺尔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改口说“给我来一点”。

“看到罗伦斯先生没有喝醉,说明我这趟并没有白来……。”

在旅人住宿的房间里,再没有比热情款待不速之客显得更大方的了。

罗伦斯把葡萄酒倒进柯尔用过的酒杯递过去,雷诺尔兹则露出卑屈的笑容说道。

“是伊卡库的……事情对吧?”

既然特意挑这种时间过来,就应该事先知道罗伦斯是此事的知情人。

罗伦斯带着艾普给的亲笔信,曾去过拥有狼之骨传说线索的雷诺尔兹的商会。拥有在坎尔贝拿到艾普亲笔信立场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城里发生的骚动。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询问他为何会知道自己住在这个旅馆应该是没什么意义的。因为就连待在河对岸的奇曼都知道这件事了。

对城镇商人来说,自己居住的城市应该类似于布满蛛丝的蜘蛛网。

罗伦斯这样想着也坐了下来。雷诺尔兹点点头。

不过,雷诺尔兹却始终表现得很谦卑。

“我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我想要是罗伦斯先生的话,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罗伦斯曾听醉酒的商人说过“女人在阳光和烛光下看起来判若两人”这听起来仿佛是很有道理的话,同样商人似乎也能用这话来形容。

虽然他看起来完全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店店主,不过即使他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至于会这么晚避人耳目地跑到行商者罗伦斯住宿的旅馆来。

雷诺尔兹的话里应该有很多省略的单词。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详情……”

“你去过林东的旅馆了吧?”

他会单刀直入,是因为时间宝贵。

或者说,这就是雷诺尔兹与行商者谈判的方式。

罗伦斯慢慢地从雷诺尔兹身上移开视线。

然后再慢慢地将视线移回雷诺尔兹身上。

“林东的旅馆?”

这也许是自己和在算计别人方面超一流的赫萝同行的功劳。

雷诺尔兹的表情会僵住,大概是惊讶于罗伦斯脸皮意外的厚吧。

“隐瞒对彼此没有好处。我很清楚罗伦斯先生曾去过那里。”

他放下酒杯,朝这边露出双手手掌。那个动作大概代表着“让我们开诚布公”之类的意思,不过此举在商人之间毫无意义。

罗伦斯思考着。

虽然被叫去林东旅馆一事基本可以确定暴露了,不过还是继续隐瞒与艾普的交易比较好。

“……即使我说只是被叫去聊天,雷诺尔兹先生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罗伦斯轻轻叹了口气,死了心似的说道。

即使是能看穿人类谎言的赫萝,也绝对分不清那话的真伪。

在世界上,亦真亦假的奇妙说法应有尽有。

罗伦斯继续说道。

“我从艾普女士那里听说了城里正发生的事情。当然,我是这样说的:‘在城里发生这种骚动的时候,居然用可能被误会的方式,把我叫到可能被误会的地方来呢’。”

罗伦斯听到床上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赫萝似乎翻了个身。

她大概没忍住笑意吧。

罗伦斯继续说道:

“因为艾普女士在城里应该算是处于特殊的立场,她冷静的表情下似乎涌动着各种考虑的样子。不过,她没有告诉我那些事。”

“真的吗?”

雷诺尔兹立即瞪大眼睛问遁。

那是比起露出卑屈的笑容、举止谦卑要显得更加精神的表情。

“真的。”

稍微坦白一点反而能增加说服力。

雷诺尔兹瞪着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放松身体大大地叹了口气。

“……失礼了。”

·t不,看你如此慌张,难道有什么直接利害关系吗?”

“攻守替换是最初的陷阱”这种事也是时有发生的。

即使雷诺尔兹似乎松懈下来,也丝毫不能大意。

“正好相反。正因为完全被排除在外,所以才慌张的。”

他叹着气,很迟钝地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

罗伦斯回想起因为利润被权利者地主们拿走,使得店面冷清的吉恩商会。

虽然生意在顺利时会锦上添花,但在困难时却正好相反。

而在危机发生时,平日的交情会突然改变是世间的常态。

在性命攸关的困难并不鲜见的行商者之旅中,那种事情时而会发生。

而且自他在景气不佳的城

市北侧经营获利丰厚的生意时起,大概就开始招来反感了吧。可是雷诺尔兹却连收买人心的资金都没有。

一旦出现突发事件时,他会被孤立也是必然的。

“而且你也听说了吧?我和城里的大人物很有交情的。”

那话如果是在狐假虎威的话,也许还不算太糟。

不过,雷诺尔兹的那发言非常重要。

雷诺尔兹认为罗伦斯从艾普那里听说了很多有关这个城市的事情。

而且他还为了讨论伊卡库的事,特地在这么晚避人耳目地登门拜访。罗伦斯稍微能想像雷诺尔兹脑袋中的想法。

也就是说,他认为艾普在关于伊卡库的骚动中处于重要位置,或者至少处于能够收集到情报的位置。

艾普白天把罗伦斯叫去单方面所说的近似胡说八道的诸多事情,因此被添上了真实的色彩。

“因为你似乎经营着铜的输入输出,所以关于那方面……”

“呼。”

听到罗伦斯拐弯抹角的说法,雷诺尔兹忍俊不禁般挠了挠鼻子。

他此刻是在盘算什么吗,又或者是在惊愕于自己的状况吗?

罗伦斯无话可说,只得喝了点葡萄酒。过了一会儿,雷诺尔兹抬起脸继续说道。’

“和你们打听的神之骨一样,我觉得能靠这件事逆转。”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

雷诺尔兹脸上挂着的虽然不是商人惯有的显得毫不可信的和蔼笑容,但还是会让看到人感到心中隐隐发毛。

因为吉恩商会仍然处在艰难的立场上,而且毫无疑问正在想方设法摆脱北方的枷锁。

“我是带着‘要是你与罗姆河之狼有联系的话’的一丝希望过来的。哎呀,哈哈。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雷诺尔兹无力地笑了笑,松弛脸颊说道。

罗伦斯无言对应,只能一个劲地陪笑。

之后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而打破它的则是赫萝小声的梦话。

“啊啊……这么说来时间也不早了。真抱歉。”

雷诺尔兹道歉后站了起来。

其实也可以这样考虑:这个时间还到罗伦斯他们的旅馆来,是因为这是束手无策时剩下的最后选择。

会避人耳目前来,与其说是害怕被人发现密会,不如说只是单纯不愿被人发现这只能求助于外乡人的现况。

这样考虑的话,雷诺尔兹光滑的脸颊突然让人感到悲哀。

“不,很抱歉没能帮上你。”

“我才是的。抱歉对罗伦斯先生的事也没能出什么力。”

彼此露出客气的笑容,隔着桌子相互应酬着。

接着,两人对说话间隔中降临的沉默报以苦笑,握了握手。

“下次再遇到那只狼的话,希望你能传达说雷诺尔兹在抱怨她。”

“哎哎……不,我明白了。”

微笑、然后进行更正,罗伦斯回答道。

“那么,这么晚打扰真的很抱歉。”

罗伦斯送雷诺尔兹来到房间门口,他又一次这样说道,然后带着与来时形成鲜明对照的沉重步伐离开了。

罗伦斯对在昏暗的走廊一LiI~iI!16F套的雷诺尔兹说道。他则回以“啊啊,晚安。”

雷诺尔兹就那样走下楼梯,消失在黑暗中。

即使他在城里拥有IIII,被全权委托乍一看可以说是一生安泰的铜矿交易,但那背影却散发着丧家之犬的意味,显得非常寂寞。

罗伦斯回到房中,微微叹息着坐到椅子上。

他一边撑着手肘喝酒,一边回味和雷诺尔兹的交谈。他再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卷入事件的重大性。

因为作为商人拥有相应力量的雷诺尔兹,在那样努力地追寻伊卡库的事情。

不,应该这样说才对。

在那样拼命地追寻着。

“那么……差不多该睡了吧。”

罗伦斯嘀咕着,吹灭蜡烛朝床边走去。

他穿过前方赫萝与柯尔睡着的床,摸到自己的床边。

躺下身子钻进毛毯中,“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

虽然因为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所以只能隐约看到,但赫萝总算在旁边的床上从假寐中睁11=71~睛。

“好像已经走了呐。”

自己会感觉赫萝一瞬消失在黑暗中,大概是因为赫萝在黑暗中显眼的眼睛朝反方向望去的缘故。

罗伦斯闭上眼睛,说道“辛苦你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你没有马上和我搭话。”

赫萝坐在床上很高兴地说道。

不出所料,雷诺尔兹从楼梯悄悄返回,似乎躲在门外偷听罗伦斯是否会对赫萝他们说出真心话。

“应该说果然不可小瞧吧。”

罗伦斯笑着说道。

“因为我也干得不错。”

“呃哼哼。不过,他居然带着连咱都差点被骗过的哀愁呐。真看不出他会。Cp怀鬼胎。”

“能同时把冷热之物装进钱包的才是商人。虽然他背上渗出的感觉不像是假的,不过这样他就更不该灰心丧气。”

“商人真是顽强的生物呐。”

“一点也没错。”

罗伦斯笑着回答,又加上“可是”。

“你觉得雷诺尔兹的目的是什么?”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赫萝,是因为自己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赫萝也是张口就答。

“想和那只狐狸取得联系,对此想尽办法吧。”

“果然是这样吗……”

“汝在想什么?”

赫萝把手按在床上,探出身子坏心眼地笑着。

她虽然这样问,不过却是一副早已知道答案的表情。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事还真有趣。”

赫萝会摇着耳朵一脸坏笑,大概是因为她能够分辨出其中的一半谎言和另一半真实吧。

商人能够将冷热之物一起放进钱包里。

罗伦斯“哎呀哎呀”地说着,把双手绕到脑后。

这样一来即使心存恐惧,也拿出“因为恐惧激发的好奇心而插手事件之中”的借口。

就算再怎么被赫萝看穿本意,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多少也想要点面子。不过,这种想法本身也许已经让赫萝乐不可支了。

赫萝坐在旁边的床上,笑眯眯地露出满面笑容。

现在如果搭理赫萝的话,贤狼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

可是,那毕竟只是在罗伦斯装出恐惧激发好奇心的样子期间。

要是赫萝嬉闹着轻轻用爪子一划,明显是敷衍的表层体裁就会轻易被剥掉。那时的惨状实在难以想像。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变成那样,就会破坏这微妙平衡上的快乐气氛。

“我要睡了。”

所以,罗伦斯这么说着背对赫萝躺了下来。

如果是无聊的气氛,罗伦斯也能通过后背看出来。

不过赫萝只是使劲摇了一次尾巴,轻声说了句“晚安”。

缓慢钻进毛毯的声音意外地大声。

赫萝不会做出破坏玩具的事情。

既然如此,罗伦斯要做的事情就确定了。

因为他喜欢讨赫萝开心,所以只能努力成为结实的玩具。

翌日早晨。

虽然赫萝没说,不过自己对此也算早有预感。

那是在赫萝找到“处理掉为去下游时准备的残余食物”的借口,切开最大的奶酪就着黑麦面包大块朵颐的时候。

尽管之前嚼着面包的赫萝那高兴劲就连柯尔看了都会苦笑,但她却突然收起笑容变得一脸严肃。

罗伦斯还以为她咬到了舌头,不过幸运的是他在开口之前就明白了原因。

旅馆的店主本应忙于招呼动身出门和吃早饭的旅人,却来拜访了房间。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赫萝只需披上外套就解决了。

,罗伦斯会接到赫萝使的眼色,是因为在柯尔打开的房门另一侧有旅馆店主和另一个人的身影。

“早上好,罗伦斯先生。”

清晰有力的声音和那总是自信满满的氛围非常相衬。

那人就是像贵族般身穿崭新华丽服装的鲁特·奇曼。

“……早上好。”’

在罗伦斯这样回礼时,旅馆店主从奇曼那里接过银币后迅速消失了。

在这么忙的时间里被强迫出来大概很伤脑筋吧,奇曼这是刮得什么风。

那举止既像是故意做给罗伦斯看的,又像是自然而然的。

“正在吃早饭吗,这还真是失礼了。”

只不过,从那话中能感觉到“明明是行商者却要模仿贵族吃早饭吗?”之类欲盖弥彰的气氛,大概只是被害妄想吧。

听说在没有吃早饭习惯的城镇居民看来,刚起来就吃东西才是有不协调感的事情。

“不,我们可以提前结束……有什么事吗?”

奇曼寄送来那种信后特地前来拜访,那么有可能的事情就很少了。

从罗伦斯没有逃跑时起就可以将他看作合作者,这里对奇曼来说又是

充满背叛诱惑的敌阵。那么十有八九,他应该是为了把罗伦斯他们带往南边而来的。

奇曼毫不客气地扫视了房间一圈,像小孩子做出贤明的回答时一般高兴地笑着答道。

“可以拜托你出来一下吗?”

“因为这里好像会有老鼠跑出来。”

罗伦斯猜不出他苦笑着说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然老鼠在旅途中是寂寞进餐时的同伴,但对港口城市肩负保管货物义务的人们来说,它们却是恶魔般的存在。

奇曼应该是在指可能会有人在偷听,不过另一半大概是真的出自对老鼠的厌恶吧。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搬出旅馆,行李……好像不要紧呢。”

罗伦斯明白“可以的话”那句话完全不能指望。

虽然因为早已料到所以无所谓,不过罗伦斯还是有些在意放在房间一角的行李是不是收拾得太整齐了。

在旁人看来,也许能嗅到夜逃未遂的味道。

“那么,我会在下面等候。”

也不知道奇曼是否察觉了这一点,他快步转身走了出去。

贵族的登场很夸张,退场很干脆。

完全就像是那范本一样的演出。

“哼,难怪汝有不好的感觉呐。”

“没错吧?”

也不知什么惹怒了赫萝,她把面包塞进嘴里低声说道。

不过,只有柯尔听到后有点惊讶地说。

“哎……我倒是觉得有些帅气……”

罗伦斯与赫萝对望了一下,两人一起逼近柯尔说道。

“不可以变成那样。”

柯尔眨眨眼,暧昧地点点头。

下到一楼后,和店主谈着什么的奇曼以令人不快的态度说道。

“那么,我们就大方地从大门搭乘马车吧。”

他多半知道罗伦斯从艾普那收到信,从后门进来的事情。

不过从罗伦斯说出是艾普知己时起,自己也许是艾普密探的可能性应该就已经被考虑在内了。

即使如此,奇曼还是认为自己有利用价值。

“很遗憾没能准备有车篷的马车。啊,请抬手。”

停在旅馆前的是漂亮的六人座马车。

车夫是留着大胡子的独眼老人,他只瞥了罗伦斯他们一眼便沉默地转向前方。

经常有从事类似海盗勾当的船员在受伤或因年龄增长引退后,因为忘不了大海而在港口城市工作。

他握住缰绳的左手没有小指和无名指,手背上满是伤痕。

他的口风大概相当严吧。

因为是前后向的马车,所以罗伦斯他们朝着前进方向、奇曼则坐在其反方向上。

“那么,到港口。”

奇曼说完,车夫便默默点点头开始移动马车。

“那么,我这么早便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呢。”

“在敌阵做有利的交涉,是这么回事吧?”

罗伦斯回答道。奇曼保持着笑容的脸愣了一下,然后很佩服地点点头。

虽然完全是把自己当傻瓜的态度,但惊讶应该是真的。

他大概在想“自己明明早已把罗伦斯吓破了胆的”。

当然,如果没有赫萝的话罗伦斯现在一定很沮丧。

“嗯嗯,就是那样。一旦城里发生骚动,为了防止骚动扩大,我们这样的人就被暂时禁止渡河。虽然其后的联系通常靠箭文来进行,不过毕竟这次彼此都很着急呢。所以就决定在三角洲上商讨解决争端。我们年轻人是其侧卫。现在其他人应该正在交涉与地主方商谈的日程和形式吧。”

充满自我显示欲和出世欲、有着奇曼那样立场的人们大概全都到北侧来了。

而且,他们都在为了利用这场骚动提升自己和所属公会或商会的名气而做着盘算。

奇曼不在那里,是因为只有他一人领先周围、拥有与艾普联系手段的自负吧。

“成为骚动之源的是伊卡库没错吧?”

罗伦斯问道。奇曼并未因此惊讶。

他反而因为事情变得简单而高兴地点点头。

“嗯,没错。据说伊卡库的角比鸟的心脏之血还要对痛风有效。

你想像得到仅此就有多少贵族想要得到它吧。”

“因为对教会所定的七宗罪之一、暴食之罪的惩罚就是痛风。”

他甚于从容的抽空与赫萝说话。

虽然罗伦斯仍因为不能大意的原因警惕奇曼的话,但现在他已不再过多地害怕。

“常驻城里的贵族家御用商人们,应该都派快马去通知各自的主人了吧。不过,我们可以将各地想要它的人全部列举出来。”

“你是说战斗准备万全吗?”

奇曼眯起眼睛微笑道。

“嗯嗯。”‘马车穿过小道,来到沿河的大路上。

不需要多久,就会出现大量因为禁止渡河而伤脑筋的人。

也许是渡河的规制被解除了。从视野良好的沿河道路上,可以看到好几艘满载人员的渡船正在渡河。

“话说回来。”

奇曼一边任带着海潮气味的风轻轻吹动他柔软的金发,一边问道。

“你和艾普女士谈到什么程度了?”

这里似乎是分水岭。

罗伦斯这时以满面笑容装傻道。

“什么,艾普女士?”

在那个瞬间,罗伦斯没有看漏奇曼的太阳穴轻轻抽动了一下。

“不,失礼了。”

奇曼说完,沉默地将清秀的脸庞转向河流。

从罗伦斯被带去地区的情况,应该很清楚他和谁见了面。

奇曼的计划本应在这里从罗伦斯那问出真相,照惯例好好在他脖子上拴上绳子。

他会突然沉默,是因为事情出乎意料。

或者说,他在考虑如果罗伦斯不是提线木偶的话,是不是该相应地改变对应方式。

不过罗伦斯会紧接着自己开口说话,并不是出于在这里压倒奇曼的考虑。

“说到艾普女士,之前在金之泉时曾稍微谈了一会儿。”

“……说了些什么?”

奇曼微微看了这边一眼。

那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管理商人们的人所特有的,不把人看作人的冰冷眼神。

“她说,再没有比推销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更伤脑筋的了。,,那时,奇曼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后,他笑着说“说的也是啊”。

罗伦斯毫无和奇曼敌对的念头。

他暗示从艾普那听说她在被地主的儿子求婚一事,是在表示自己虽然隐瞒了与艾普谈话的核心,但不会隐瞒见面的事实。

也就是说,“全都要看奇曼的态度”这点已确实传达出去了。

虽然奇曼之后一直保持沉默,不过应该已经足够了。

因为如果误判了罗伦斯这颗棋子的重要性,就有改变配置图的必要。

罗伦斯他们接着乘上渡船,渡河前往南侧。

在等奇曼一并付钱的时候,赫萝很高兴地为了提醒罗伦斯“不要得意忘形”而踩了他一脚。

想干就能干好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不过罗伦斯并没有骄傲。

因为他虽然觉得自己做出了尽其所能的最好表现,但手掌却在冒汗。

这里和北侧完全不同,建筑整齐排列,道路由整洁的石阶砌成。

司空见惯的城市景象让他第一次有了已到敌阵的想法。

“那么,我们走吧。”

在奇曼的引导下,罗伦斯他们进入了敌阵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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