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去城里转转?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吗?”
由于是在赫萝面前,鲁瓦德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尊重。
“嗯,确实有一些。”
餐具是银餐具。
而且,是只在传闻里听过的如三叉戟一样的餐具。
据说,南方的贵族用这种餐具叉着蔬菜和肉类进餐。
“我们也有辎重队的商人,但是否能算做真正的商人还值得商榷。这位莫伊吉也一样,先不说出谋划策方面如何,至少做生意是不行的。”
“货币在我的手上显得太小了。”
接过鲁瓦德的话头的莫伊吉伸出了岩石一般坚硬的手。
“所以,我希望听听罗伦斯先生的见解,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没有与商人友好接触的机会。”
他们是传说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佣兵团中的成员。
与罗伦斯共同进餐、在安静友好的气氛下欢谈,是很少有的事,实际上,他们对此也感到有些奇怪。与商人交谈的时候,他们通常是恐吓对方要钱还是要命,或者让对方选择想当断头鬼还是剖心挖肝吧。
这也许有些夸张,不过,他们确实没想到,有商人能与他们像这样交谈,能这样与他们交谈的,通常都是像戴林克商会或者费隆商会那样的老奸巨滑的家伙。
只是,如果连商人都不害怕他们了,那么敌人就更不会害怕他们了。
这实在是个两难的问题啊。
“是否能回应您的期待,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底。”
罗伦斯笑着拒绝道,并把手中的面包放下。
“最让人吃惊的,是把建筑以低廉的价格出售。”
“嗯,的确是的……我从部下那里听说了,罗伦斯大人与赫萝……小姐那时候在出售的店铺前……”
赫萝面带微笑地看着鲁瓦德,她看得出,对方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称谓来称呼自己。
“啊,被看到了啊,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们当中也有很多为了积蓄后半辈子生活的资金而居住在城镇里的人。那是可以理解的梦想。”
他想说那并不是故意跟踪吧。
鲁瓦德给莫伊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切肉,不一会儿,赫萝的空盘子里又盛满了肉。
“不过,真的便宜到让人吃惊吗?”
鲁瓦德不是一个只会舞枪弄剑的人。
“是的,而且,镇上据说连烦人的商业公会也没有。”
“是啊,我的部下里也有一些人在考虑是不是要留在那里。毕竟,他们有的上了年纪,也有的负了伤。”
鲁瓦德如同从城堡中俯视城镇的国王一般环视着店内,并这样说道。
确实,具有悠久历史的缪里佣兵团中,有着许多身经百战的勇士。
既然不是新生、会在一场战斗中功成名就或者曝枯骨于荒野的短命集团,那么成员中途退出,在城镇中定居就是常有的事,而且,他们在各自不同的地方,也支持着集团。
“而且,没有人追究他们的身份,这是好事。”
鲁瓦德这样说道。
没有商业公会,就意味着没有审查或者监视的人。
这个城镇根本算不上城邦。
“确实如此,我认为金钱也是一样的。”
听到罗伦斯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无论用什么办法挣到的,金钱还是金钱。
对于身上沾满敌人鲜血的佣兵而言,这句话绝不会一听而过。
“您指什么?”
“货物的行情和货币的行情,如同神明的性情一般,是自然决定的,这个城镇的货币行情也是如此,可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鲁瓦德把三叉的餐具叉在肉上,看着罗伦斯,又看了看莫伊吉。
他们目光的流向和话语的意思,都在赫萝的掌握之中。
罗伦斯相信这一点,因此把精神集中于自己想说的意思中。
“之所以看起来像是自然决定的,是因为那是人们根据自己的利弊而采取行动的结果吧。”
在战场上预测敌人的行动,在地图上预测诸侯的行动的鲁瓦德等人都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点头,罗伦斯接着这样说道。
“这个城镇的货币行情比建筑物的低廉价格更让人吃惊,可是,即使这是神明的性情决定的,也不代表神明会为我们做一切。”
如果有人提出异议,罗伦斯就会闭上嘴,不过,围在桌边的所有人都只是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如同狼一般,竖着耳朵听着。
“也就是说,这里的货币行情倾向性非常严重。货币——在这里应该说托雷尼银币吧——尽管非常自然地集中在城镇里,但集中的并不只是货币。”
鲁瓦德的短发,大概是用蛋白弄得倒竖起来的吧。
喜欢这种花哨打扮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说道。
“就是说,一定有运送货币的人吧?”
“是的,而且,只要有行动,一定会有其他人盯着,因此,我完全不明白这个城镇的货币是怎么流动的。”
罗伦斯的话语超越了与理论的联系。
听众们都放下了餐具。
“?”
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罗伦斯说下去。
如果是在谈判场合,商人只要一刀挥下去,就能砍下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大赚一笔。
“就连雷诺斯也很少有这个城镇的情报,也就是说,往返于两地的人逐渐减少了。”
就算不会把行情这个可以换成金钱的信息透露出去,但那些人也木可能对前往的地方的一切都缄口不语。只要说自己去哪儿,留在城镇里的人中一定会有人产生兴趣。
既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口径一致,城镇的情报就不会完全被封闭起来。
而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情报,这与其说是所有人都奉行保密主义,倒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因为没有人员的流动。
实际上,罗伦斯他们在前往莱斯科的路上,也几乎没有看到行人。
移民们也是从西港、坎尔贝朝更北的地方去了,他们恐怕是从根本不能称为城镇的地方坐船,沿着山脚来的吧。
莱斯科明明是个具有开放性的地方,却很奇怪,几乎没人知道。
“一开始,我还以为行情是最近突然开始急剧偏转的,但巡视过市场之后,我觉得并不是那样,感觉是北方各处的人听说这里有托雷尼银币之后赶来的,毕竟,值得信任的货币是很贵重的,而这些人在得到非常值得信任的托雷尼银币之后,就返回故乡了,这样一来,如果没有持续的货币流入,就会陷入货币不足的局面,我曾经在温菲尔王国见过这样的局面。货币的流向,也就是商人的动向,如同从即将沉没的船上逃生的老鼠一样敏感。”
众人一片喧哗,席间产生了异样的气氛。
屋内安静得连交换视线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鲁瓦德一人一直看着罗伦斯,这让罗伦斯不得不产生对他的佩服之情。
“尽管我认为把货币带迸来的是迪巴商会自身,但如果不是的话,一定会被人看到的吧。而且,由于金币与银币的行情是在迪巴商会的保证下得以维持的,因此金币与银币的行情差别不能向人解释。这么看来,只能这样考虑。”
“有人秘密地把货币带进来?”
鲁瓦德盯着罗伦斯。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行为接近于恐吓。
因此,聪明如鲁瓦德,一定能预测到罗伦斯接下来要说什么。
罗伦斯轻轻摸了摸鼻子,把膝上的面包屑拍落,缓缓说道。
“我只是一介市井商人,对战争的事并不太清楚。只在这个世界里流传的信息,有多少是能成为秘密的呢。”
表面上,这句话和刚才说的没有一点关系。
坐在桌子边的这些人的可怕之处在于,尽管姿势一点都没有改变,却能让人感受到火药味,不亲自与他们对峙是感受不到的,那种被猎犬盯上的小鸟一般的感觉。在周围喧哗的人们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如果赫萝不在身边,罗伦斯自己是无法与他们对抗的。
鲁瓦德盯着罗伦斯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知道了又如何?”
他的嘴边残留着温和的笑容,手上拿着刀切牛肉。那是煮过之后经过烤制,撒上了辛香料的绝品美味。与周围烤黑的部分完全不同,肉的中间部分鲜红多汁。
鲁瓦德把牛肉送到口中,仿佛享用滴着鲜血的肉是强者的义务一般。
在谈判方面,鲁瓦德的经验似乎更丰富一些。
“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买下一家店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我甚至想通过占卜得知这个城镇发生的事,以及事件的趋势。”
若是完全不明白情况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觉得两人的话毫无头绪吧。
不过,鲁瓦德并没有反问什么,桌边的其他人也一样。
罗伦斯在到来之前和赫萝一起思考,把一个个可能性排除掉的结果,就是得到了单纯至极的答案。
货币被带
出,却没有发生货币不足的情况,那是因为一定有供给。运送大量的货币是很困难的事,而如果许多人前往莱斯科,就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那么,只要不是鬼魂运送货币、或者妖精掌管着兑换的天平,那就一定是有人秘密地把货币带进来。
商业活动中必然有原因,也有结果。
在不被别人察觉到前往地点的情况下,把大量的货物运送过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冷静地思考符合条件者,答案基本上近在眼前。
“秘密是能守住的。”
鲁瓦德擦了擦嘴角,回答道。
这句话的寞意一定是,罗伦斯所想的是正确的。
赫萝把手伸向斟满酒的酒杯,也是对这句话真意的确认。
鲁瓦德轻轻摸了摸耳朵。
这个举动突然提升了席间的紧张感。
“秘密是能守住的。毕竟,带着大货物移动也是可能的。”
莫伊吉有些惊讶地看着鲁瓦德,但鲁瓦德向这个如爷爷般的存在的人摆了摆手,接着,他用手对着正在大嚼鸽子肉馅馅饼的赫萝。
“酒快没了哦,莫伊吉。”
莫伊吉慌忙给赫萝斟酒。
当然,赫萝并没有喝多少。
赫萝一直留意着桌上的人们相互交换的视线、以及他们态度的变化。尽管缪里之名只是继承下来的,但这些人确实具备着狼一般的狡猾与锐气。
赫萝对这一点感到高兴。
她礼貌地道谢,并为了表示敬意,把酒喝掉了一半。
“而且,我们人多,住在旅馆里需要很多食物,旅馆的人每天光是为了准备食物就很够戗了。”
鲁瓦德如聊家常般说着,并把泡着野菜馅饼的汤分给部下。
罗伦斯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了给自己准备发言的时间。
“如果再加上鞋子和服装等的准备,那就更够戗了吧。”
听到罗伦斯的话,鲁瓦德立刻回答道“可是,如果我们一起来到旅馆,很可能会被当成强盗的。”
之后,罗伦斯明白了金钱的流向。
他最后想知道的,是迪巴商会为什么要将金钱的流向变成这样。
“怎么样,罗伦斯先生。”
魯瓦德简短地说道。
“用餐之后,来杯上等的酒吧。”
他的意思是,交谈到此为止了。
罗伦斯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罗伦斯提出暂时离席,鲁瓦德爽快地答应了。
想找赫萝商量也可以,想要逃避这种压迫的气氛也无所谓。
虽然不知道鲁瓦德的想法是不是这样,不过,他并没有想把罗伦斯压迫得手足无措的意思。
尽管如此,与这群除了没有尖牙利爪之外,和野兽无异的家伙相处,确实是很难受的事。
再加上白天走了一天,回到旅馆,罗伦斯就像赫萝一样一头扎到床上。
“哼哼,今天真努力啊。”
赫萝坐到罗伦斯身边,用脚把鞋子蹬下。
由于坐得很近,她的尾巴扫到了罗伦斯的脸上。
赫萝的尾巴比平时蓬乱,散发着熟悉的灰尘的气味。
“结果,把金钱带进来的是那些人吧?”
“看来是的,弄不好,战争的传言什么的,也是佣兵自己散播的。”
“哦?”
就在罗伦斯感到鼻子发痒,想把赫萝的尾巴拨开的时候,赫萝回过头来。
赫萝开心地用摇晃的尾巴扫着罗伦斯的脸。看到罗伦斯什么反应也没有,于是,这位自称贤狼的女孩扫兴地停了下来。
“迪巴商会告诉佣兵们,此处的货币行情如此这般云云,只要把大量的银币带进来,就能大赚一笔,由于没有任何盗贼敢袭击佣兵,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前来。可是,如果佣兵前往莱斯科的时候把自己赚钱的事说出来那无疑于是白痴行为,于是散播莱斯科要攻击北方的谣言就成了首选的藉口。”
赫萝点了点头,躺了下来,把手肘拄在罗伦斯肚子上,托着腮问道。
“可是,目的是什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如果是想把银币带进来,那么自己做更好,也许,让佣兵散播流言才是目的。”
商人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从这一前提考虑,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原因,也一定有结果。
“假设迪巴商会对北方有某种企图,为了召集疑心重的优秀骑士和佣兵,首先要用只赚不赔的诱饵吸引他们,后来的家伙,是听闻了最初召集到昀家伙散播各种流言,而实际上往北方去了这种情报之后,自己聚集而来的。也就是说,迪巴商会不用花钱,就能召集到许多佣兵和骑士。”
骑土和佣兵越多,就会有更多的人认为一定要发生什么事,而集中过来。
只要有口头的宣传,以及摆放在广场的实物,人们一定会知道。
而如果人们都没听说过,那么货物是卖不出去的,但如果有三四个知道的人,情况就不同了,所以,商人花钱雇三四个托,就能把货物卖给出于好奇心而围过来的人。
“可是,就算召集到骑士和佣兵,但这些人除了打仗以外根本派不上用场啊……”
“召集到的人一定会有用处,这是真理。”
尽管赫萝这么说,但罗伦斯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这并不是只有罗伦斯才有的特别想法。
“维持城镇的活力是很难的,而且,只要聚集到鲁瓦德指定的地方,骑士和佣兵们就能从迪巴商会那里得到不菲的报酬,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哦?”
“这个城镇的活力,有几分是表演出来的啊。”
听到这句话,赫萝抽了抽鼻子,罗伦斯苦笑着继续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装出来的”。
“迪巴商会通过支付他们在旅馆的住宿费,以及承担日用品、工具等方面的开支,向城镇中供给金钱,至少,鲁瓦德是这么认为的。很明显,迪巴商会为了让城镇顺利运转起来而自掏腰包。以如此代价建设起来的城镇,是不可能在一场战争之后就废弃掉的。”
得与失并不能只看表面。迪巴商会把佣兵们留在这个城镇,甚至愿意承担他们的生活开支,以此让城镇变得有活力。那样的话,北方的人们会来这里卖东西,同时,也会购买品质优良的手工制品回去,工匠们也因此收益。
可谓是发展城镇的最好办法。
可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迪巴商会这个名称,一开始是在追寻如赫萝那样古老的狼之骨时听说的。当时,由于他们策划着北方之地的战乱,罗伦斯曾经愤愤地认为他们不可原谅。
就算那不是事实,作为第一印象,也很难从罗伦斯脑子里抹去。
之所以想不通迪巴商会的目的,也许是因为脑中的印象和眼中的事实差异过于巨大吧。
罗伦斯感到大脑中一片茫然。
这时,赫萝轻轻笑了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
罗伦斯忘记赫萝正把手肘拄在自己肚子上,刚想起身,赫萝气愤地用尾巴拍打了他一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奇,汝们无论是发动战争还是不发动战争,都是以得失为考虑的。”
听到她的话,罗伦斯一下子感到失去了起身的力气。
“也是……说得没错,诸侯们发动的战争中,有的是出于无聊的长年积怨等等……可是商人是不会为了守护利益以外的东西而战的。”
“守护?”
听到赫萝的话,罗伦斯望着墙壁回答道。
“是的,世界上的大悲剧,大多是因为守护某种东西而引发的。而其中最大的,就是土地。”
罗伦斯转过头,把目光移向赫萝。
赫萝趴在罗伦斯腰际,望着远方。
“你亲眼见过的吧?不让步的结果,以无法移走的土地为例子,无论暴风雨有多强,人们都不愿离开家园,结果,酿成了悲剧。”
人们之所以蔑视商人,用鄙夷的目光看待他们,就是因为认为他们一到紧急关头就会带上钱袋子溜之大吉,而行商人也属于这类人。
要守护的事物越多,就越难以行动,一旦遇到危机,就越容易被卷进去。
与赫萝的相遇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罗伦斯的心思。
赫萝用手肘在罗伦斯身上用力戳着,并叹息道。
“那么,汝是说这个城镇的那个什么商会为了无聊的利益而对北方之地和约伊兹有所企图?”
尽管赫萝心里也明白,但真正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还是觉得有些痛苦。
罗伦斯思考了一会儿,轻轻答遒。
“城镇里没有憎恨、仇恨、甚至没有宗教狂热,虽然由于我是商人,所以看问题可能有些偏颇,但我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和商业活动相关的人和事物。如果说迪巴商会有什么战争的企图的话,发动战争的理由,只有这一个吧?”
以仇报仇、以怨报怨。面对可能实施的宗教改革,可以用狂热的信仰来回应。
可是,
如果只是单纯的赚钱的问题的话,曾经帕斯罗村的人们说着要和村里的利益一起向古旧的时代告别而与赫萝对峙。
那是没有迷茫的愤怒,以及值得为之战斗的理由。
所以,如果迪巴商会只是单纯地为了利益而发动战争的话,赫萝一定会产生无奈和无力感吧。
“……惧怕、胆怯、磨牙,总觉得有些荒唐。”
“在进入城镇的时候,你就有这种感觉了吧。”
赫萝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人不幸,我能够在这里开店的话……”
罗伦斯说出了梦话一般的话。
实际上,这句话也确实和梦话没有多少区别。
尽管对迪巴商会的企图感到不安,赫萝还是对说出这种玩笑话的罗伦斯笑了笑。
赫萝放下双手,把下巴放到罗伦斯的左肩。
“然后,只要咱在身边就完美了,是吧?”
莱斯科与约伊兹的距离,两人都清楚。
如果赫萝产生了思乡之情,任何时候都能回去。
“当然。”
罗伦斯老实地回答道。赫萝开心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肩。
气氛非常宁静,两人轻轻拿起酒杯。
按罗伦斯的常识判断,现在应该顺着赫萝的意。
可是,在雷诺斯的时候,曾经失败过。难得的好气氛,破坏掉就可惜了。
罗伦斯轻轻活动身体,把手从赫萝身边抽出,摸了摸赫萝的头,随后坐起来。
“虽然很想就这样躺着,但我还有事要问鲁瓦德。”
罗伦斯如同要把陶醉和疲倦从身体里赶走一般,大声地说道。
不过,由于赫萝一直躺着看着自己,罗伦斯只好笑笑作罢。
“怎么了?”
听到罗伦斯一问,赫萝把罗伦斯放在她头上的手拨开,站了起来。
“没什么。”
尽管知道这不是真话,但罗伦斯也不好多加过问。
难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
罗伦斯这样想着,但站起来的赫萝仿佛要安慰他一般,把右手的手掌对着他,说道。
“算了,别说这个了。”
简短地回答之后,赫萝背过身子,发出叹息。
这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从心底感到无奈。
这个时候的赫萝的情绪很容易变成愤怒,让罗伦斯觉得可怕,但叹息之后赫萝望着罗伦斯的神情,却如同因养育儿女而疲倦的母亲一般。
“那个商会的企图,应该优先调查。”
尽管赫萝露出灿烂的笑容,但笑容中却略带疲态。
罗伦斯配合着赫萝,用力点了点头。
赫萝下了床,穿上鞋子,整理好腰带和斗篷,舒展手臂。
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的罗伦斯在床上看着赫萝的娇小背影,看到赫萝放下手臂,总觉得她在生气。
“好了,快起来,有人来叫汝了。”
赫萝回过头,并没有生气。
她的尾巴藏在斗篷下,无法看到。
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但赫萝虽然叹息着,却并没有从罗伦斯身边离开。
如同罗伦斯与赫萝交换意见一样,鲁瓦德他们也进行过讨论。来叫罗伦斯的不是小伙计,而是刚才与鲁瓦德同桌而坐的年轻人。由于他看起来只比鲁瓦德稍小一些,所以大概比罗伦斯小五六岁。
可是,作为即将进工房做工的人而言,他的眼神显得过于锐利,或许,要让他从事薪工作,只能等他有命活到老年,把锐气磨得圆滑再说了。
“万一发生什么事,咱就在旁边。”
这是赫萝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悄悄对罗伦斯说的话。
如果迪巴商会想隐瞒佣兵偷偷运送银币的事,那么把察觉到秘密的行商人留在旅馆里,鲁瓦德会感到不安的吧。
可是,罗伦斯跟随那个年轻人进入房间的时候,气氛却非常平和。
尽管和会使用偷袭、突袭等手段的佣兵打交道让罗伦斯有些害怕,但赫萝放心的神色并不像是在演戏。
“请坐。”
旅馆一般越到上层越寒酸。
也就是说,二楼的这个房间是旅馆中最高级的,不过,由于物品多,而且旅馆本身不是面向高消费层次的,所以并不宽敞,再加上为了罗伦斯他们而增加了椅子,房间里显得非常拥挤。
“楼下有些吵,要喝生命之水的话,还是在安静的环境里比较好吧。”
鲁瓦德说完,站在他身边的莫伊吉立刻用指甲弹了弹斟酒的彩色玻璃杯子。
杯子发出叮的声音,很像金币的碰撞声。
用银餐具进餐,用玻璃杯饮酒,这完全是贵族行为。
而且,这种人人有份的酒有着比赫萝的尾巴颜色更深的褐色,冒着强烈的雾气。
生命之水,是这种蒸馏酒的第二个名称。
“感谢工匠的技术。”
这似乎是喝酒的时候必说的话,说完,鲁瓦德举起了杯子。
罗伦斯他们也重复了一遍,随后把酒杯端到嘴边。
对酒的量不多感到有些不高兴的赫萝一口气喝掉半杯,立刻被呛得翻起了白眼。
“酿造这么多这种酒,需要三倍、甚至四倍的酒。”
鲁瓦德把酒含在口中,仿佛含着一团火般,闭着眼睛把酒咽下去,随后这样说道。
“上层的贵族们是把这种烈酒兑上别的饮料喝的,但我认为那完全是亵渎,毕竟,蒸馏的过程耗费了许多工匠的劳动力,是吧。”
关于酿酒,罗伦斯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蒸馏所需要的蒸馏机非常昂贵,调和口味的香草和记录着酿造过程的书籍也是重要的财产。
另外。鲁瓦德的话语并不是寻求赞同。“因此”鲁瓦德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协商的结果,就是把一切告诉罗伦斯大人。”
罗伦斯并没有犯下为了随时都能逃跑而确认出口位置这种错误。
鲁瓦德眯起眼睛看着罗伦斯,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这边的两位可以说是莫伊吉的继任者,为了让他们学点东西,我想让他们同席。”
各站在鲁瓦德身后左右墙边的两个年轻人听到他介绍自己,都把原本就笔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我可是个市井的行商人啊。”
听到罗伦斯这么一说,鲁瓦德立刻说了一句“说这种话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迪巴商会想做什么,比他们想攻击什么地方更神秘。”
话题切入得简单直接。
在罗伦斯他们交谈间,莫伊吉恭敬地在鲁瓦德的浅蓝色杯子里斟上酒。
“来到这个城镇,一切都让人惊讶。大家都很好奇,不过,都不大明白状况,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只要一切顺利,就没必要考虑过多,不是吗?于是,大家都产生了‘赚到钱,每天晚上开心地举行宴会,这不就很好吗?’‘还要奢求别的吗’?¨你是不冒险就会死的怪力骑士兰斯•福德吗?’之类的想法。”
为了鼓舞胆怯的心,经常读骑士故事的鲁瓦德说出了传说中的骑士的名字。
“如果是大规模的佣兵团,一定会把雇佣的商人一脚踢出去,不过,我们这里没有那样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取悦刚来到城镇就看出我们是运送银币的人的商人。”
说着,鲁瓦德向看罗伦斯举起了酒杯,并一饮而尽。
这明明是连赫萝都浅尝辄止的烈性酒,可莫伊吉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在鲁瓦德吩咐前就走上前,为他重新斟酒。
“运送货币,赚到大钱了吗?”
虽然考虑过要用谦虚的言辞回应鲁瓦德夸张的赞誉,但最终罗伦斯还是没有说出口。佣兵注重名誉,用谦虚的言辞回应注重名誉的人,则有可能被误解为侮辱。
既然受到夸奖,就装做自己是值得夸奖的人好了。
罗伦斯现在明白为什么爱出风头的诸侯经常邀请善于言辞的佣兵一道进餐了。
因为真心话和恭维总是同时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
“确实大赚了,比事先说的还多。”
“银币快要不足了吧?”
“是的……不过,继我们之后,又有几个听到消息的领主接着做了。之后就不那么顺利了,也就是说,那几位领主也应该得到了不小的利益。”
“真是让人羡慕呢。”
罗伦斯笑着说道。
鲁瓦德点了点头,随后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在开玩笑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迪巴商会赚了太多的金币,让人感到困扰。我也听说过,在这个权力斗争交错的地方,受货币不足之苦的南方诸侯被当成奴隶一样对待。虽然有些令我不满,但一切都是支付的时候能拿出全额金币的人说了算。当今世道,战争的胜败通常是由拥有的金币的数量决定的,如果这些人真想向北方大举进发,那么毫无疑问,一定能当上领主。”
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战争,佣兵们却停留在此地,原因应该只有一个。就算生活费用得到了保证,他们当
中也一定会有希望在团员们的作息规律还未松懈之前离开城镇的人。
而之所以没有发生那样的情况,那毫无疑问,是有另一个原因。
“迪巴商会的人想从商会变为领主?”
“我也是如此预想的。就算无法成为领主,商人也能够建立起可以与国家匹敌的同盟或者权力集团。”
有个经济同盟挥舞着月与盾牌的纹章旗帜,拥有着数艘战舰。罗伦斯曾经在温菲尔王国见过这个经济同盟的势力。
“因此,我们当中的多数人在这里。只要能参加攻占国家的战争,获得的回报将大得无法想象。流浪骑士获得领地的统治权,而我们佣兵则会被收编入专属武力集团中。尽管这是很古老的战争时代的事,但迪巴商会为了贸易而雇佣我们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而且,迪巴商会经营着贵重的贵金属。如果占领了北方之地,能够开采更多的矿山的话,他们必然会为了防卫新的矿山,确保贸易之路畅通而把惯于战斗的人视为重宝。
罗伦斯也明白这一点,这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
只是,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个,鲁瓦德是决不会用这样的酒招待罗伦斯的吧。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认为迪巴商会引发战争。”
罗伦斯说完,鲁瓦德拍了一下额头。
仿佛以此为暗号一般,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说的没错,我们并不是什么大型佣兵团,之所以能从太古的往昔继承旗帜至今,是由于我们不断磨练智慧,毫不倦怠地分析近未来的形势,可是,我不知道,迪巴商会在考虑什么,准备做什么。我们很清楚,自己是用来做什么的工具。当出现误判时,冒失的佣兵
可能会杀死自己的雇主。”
他们不像罗伦斯那样,为了赚钱而绞尽脑汁。
只是赌上自己的存在本身而活着。
如果他们是狼,那么罗伦斯就是孤独的羊。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会被用来做什么。迪巴商会决不会有任何行动,多数战斗力都还未配置,正如我向罗伦斯大人您说明的那样,那几名贵族的实力还未了解,这是原因之一,不过,如果现在的迪巴商会发动所有的战斗力,应该能轻易将他们击溃。可为什么没那么做呢?他们在这个城镇里付出了大量的金钱,使得以此为目的的人纷纷云集而来,那样的行为,不是我了解的有钱人的做法,而且,那也不可能是慈善的修道院般的布施行为。在战争中最应该恐惧的,并不是遇到强大的敌人……”鲁瓦德喝了一口滔,继续说道。
“而是不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这一点,罗伦斯大人您也是一样的吧?”
他的眼神和语调都没有显露出半分醉意。
靠在墙边的两个年轻人一直看着罗伦斯。
“您说的没错。我也是一样的,如果状况容许的话,我打算在这里安身立命。因此,我也希望揭开谜团。”
鲁瓦德点了点头。
随后,他开始咀嚼盐渍木之果,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时,莫伊吉说话了。
“在漫长历史中,我们曾让无数的商人痛哭,我们受雇于金钱,而商人受金钱操纵。在大多数情况下,足以雇佣我们佣兵的金钱,其流向都是很简单清晰的,因为,如果没有让任何人都接受的理由,那样庞大的资金是不能被动用的。如果罗伦斯先生愿意帮我们揭开谜团,我们会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能用的全部都会用上。
他们之所以请求罗伦斯,并不是因为罗伦斯有多么优秀,也不是因为他是赫萝的同伴,而是出于现实客观的考虑。
只是,迪巴商会到底打算做什么,这对罗伦斯而言也是个重大的问题。
万一有机会买下那廉价出售的店,在这里安定地经商的话,罗伦斯一直都坐在马车上看着马屁股追寻的梦想就将得以实现。
这与赫萝对北方之地安危的担心同样重要。
“我会努力回应您的期待的。”
罗伦斯回答道。
思考的时候,上意下达反而是一种障碍。
鲁瓦德尘到桌子上,莫伊吉和那两名团员坐在长柜上,仿佛要实践这句话似的。
“只是,在金钱的流向中,有一点我不明白。”
“您指的是?”
“这个城镇的税金。”
收税尽管令人讨厌,但却是维持城镇的秩序不可或缺的制度。
可是,这个城镇既没有商业公会,也没有城墙,罗伦斯无法想象这个城镇是怎么维持的,所以,他得到的回答也出乎想象之外。
“这个城镇应该是不收税的。”
“呃……”
罗伦斯差点就说出这怎么可能这句话了。
如果知道居然有城镇可以不收税就维持下去,那么出身于税官家庭,被束缚于受人唾骂、憎恨的宿命中的许多人一定会开心的。
“由于没有城墙,通行税是怎么也不可能征收的,要去市场看看吗?”
听到莫伊吉的话,罗伦斯点了点头。
“如您所知,这里的市场结构非常简单,是看不到什么人把大量货物摆出来卖的,而且,这里没有比迪巴商会更高级的维持秩序的组织,而商会不征收税金,毕竟,征税权是国王具有的权力,如果征税的话,这里立刻就会变成战场。”
然而,这个城镇却秩序井然。
是用魔法,还是魔法变出来的金钱维持的?
“不过,关于税收,我有一个想法。”
莫伊吉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这周围的大片土地,是迪巴商会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前,总之是在还没有人关注这里的时候取得的。”
这个世界上的土地都有归属。
“据说当时是以相当低的价格取得的,但现在不同了。迪巴商会一方面在这片土地大兴建筑并出售,获得资金,另一方面对城镇的中心放手不管,通过租赁的方式收取费用。另外,虽然出售建筑,但并不把定期地代权出售,因此,他们可以持续获得大量的资金。”
“而且,城镇具有如此活力,可以说,售出的建筑每天都在增值。”
鲁瓦德补充道。
这虽然如同把自己的庭院分割出售一样,但顺利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赚钱方法了。
毕竟,收税是很麻烦的工作,要调查财产、货物,总之,不仅需要调查的事项众多,而且,被征收者还会想方设法隐瞒。可是,土地和建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看得到的。用出售获得的资金代替税收很简单,而将税金以定期地代的形式征收更简单。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是需要明白一点,既然维持城镇的资金是依存于土地和建筑上的,那么就算自掏腰包,也必须维持城镇的活力。
人会召集更乡的人,只要是有人集中的地方,就需要建筑和土地。
可是,这里就出现了和之前相同的问题。
召集骑士、佣兵,还有诸侯,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迪巴商会一定还有什么罗伦斯他们没有发觉的目的。
不过,罗伦斯是不知道的。
“那么,我看过的那个建筑,也是在不久之后要出售的吗?”
由于谈话快接不上去了,罗伦斯提了这样的问题,莫伊吉接着说道。
“不会太久了……那个建筑将会被庞兹商会出售,庞兹商会如同迪巴商会的分店一样。矿山运营的决定由迪巴商会实行,其它的具体事物则由另外的商会实行,也就是说,庞兹商会出售的那个建筑……”
“是真正的最低价。”
商品的价格突然涨到离谱的程度,是人为的原因。
“我听说有钱的诸侯也曾为了买建筑而奔走,但目前没有太大的动静,或者说,因为这个城镇出售的是自由与梦想,所以其中一些建筑是迪巴商会为了罗伦斯先生这样的人而留下的也说不定。”
迪巴商会的核心成员希望一发逆转,振兴商会,正因为如此,他们深知把机会给予新来者的重要性。
这些话在一般人听起来,会觉得可疑,但真正开始呼吸这个城镇的空气之后,就会认为这并不是谎言。
更何况,这些话是出自一眼看上去就阅历丰富的莫伊吉之口。
而且,罗伦斯在与阿玛堤囤绕赫萝展开的竞争中,学到了当某种东西价格高涨的时候,多少必须有一些可以出售。
如果过于稀少而无法交易,人们都会对它视若不见,而如果适度地让人们认为有人买得起,而自己也可以从中受惠,就能吸引更多的人。
这么一想,自己希望在这个城镇开店,不是完全被迪巴商会的思路牵着鼻子走了吗,可是,在没有管制的城镇里以低廉的价格盘下一家店面,这可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啊。
考虑到价格的低廉和城镇的活力,罗伦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可是,与赫萝旅行至今,自己曾无数次被她从危机中解救出来。
而且,他明白,自己还有与赚大钱、开店等梦想相比更重要的事。
罗伦斯看了在身边安静地喝着酒的赫萝一眼,然后慌张地转过头,寻找莫伊吉话语的切入点。
“诸侯们,也对这个城镇……?”
“是的,有这样的传言,对吧?”
说着,莫伊吉看向鲁瓦德,鲁瓦德略带醉意,眼睛有些泛红,他回答道。
“没错,毕竟,这里经过了古昔的战乱,却至今没有建立起统一的国家。诸侯们现在也没有发动战争的气概吧,自然地,与战争相比,他们更向往南方贵族那种优雅的生活方式,所以……”
鲁瓦德把酒喝光,端着杯子向年轻部下望去。
可是,部下摇了摇酒坛,坛子里的生命之水已经喝完了。
“已经没有了啊……啊,对了,接着刚才的说,所以,这个城镇没有城墙,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但当我们察觉到其真正意义时,不禁对迪巴商会的胆识感到叹服。”
按照罗伦斯的常识,没有城墙的地方是不能叫做城镇的,再怎么说,就算是为了自治,自主决定未来的方向,从统治者的残暴行径中保护自己也是必要的。
村庄没有城墙,是因为村民都属于领主,就算没有城墙,一切也都归领主管理,他们自己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可是,这里是由有思考能力的商会运营的,充满了财富魅力的地方。
任何人觊觎这里都不奇怪。
那么,筑城墙来加强防御是非常有必要的。
“城墙这种东西,实际上不单是用来从敌人手中保护自己的。”
鲁瓦德吩咐部下去拿葡萄酒,然后从桌上跳下来。
在桌子后方踱着步,说道。
“也用来防止城镇里的人逃出去。”
“哦。”
一直保持安静的赫萝发出了赞叹般的轻语。
鲁瓦德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遒。
“一旦发生战争,城门就会关闭,士兵二十四小时巡逻。那么,无论是从外面进来,还是从里面出去都是不可能的。被高高的城墙围住的话,里面的所有人都成了命运共同体,谁想独自偷生都是徒劳,自然,所有人都会齐心协力。而没有城墙的话,一旦察觉到危险,多数人都会带着东西往外逃,战况不利的时候更是如此。既然有逃命的办法,在逃跑的时候,谁还会想到挺身而出守护城镇?既然不会,那么城镇顷刻之间就会陷落。所以,我们这样的为钱卖命的人,总是站在士兵后面。”
“为了阻止粗心的人回来拿遗忘的物品?”
赫萝打趣道。
鲁瓦德露出赌博时摸到好牌一般的表情,指着赫萝,仿佛在说,您说的完全没错。
“这个城镇没有城墙,就是这个原因,如果有城墙,人们会团结起来,而宝物库里藏着堆积如山的金钱的迪巴商会就麻烦了。容易防御反而是坏事。要攻陷这个城镇很简单,要守住却很难,换句话说,袭击者不会选择成为统治者,而是选择成为强盗。因为,获得最大利益的,必然是第一个冲破迪巴商会宝物库大门的人。不过,带着财宝逃跑就会受到追击,考虑到这种风险,他们无法逃走,于是,这些贪婪的家伙看到自己无望获得利益,就会想办法坏对手的事,最终,守护迪巴商会宝物库的,反而是盯上宝物库的这帮家伙。”
罗伦斯拍了拍手。
“分析得漂亮。”
理论上,他是明白的。
但罗伦斯的笑容却很僵硬,因为他怀疑理论是否真的成立。
“我们佣兵团中都是非常具有胆略的人,而迪巴商会在这点上不逊色于我们。一般人是想不到这些的,更不用说做到了。值得我们表示敬意。”
“这么说,这个城镇离矿山很远,也是……”
“没错,也是同样的原因。一般的矿山都会在周围建立大本营,防卫矿山,所以会引起纷争。难以攻陷,就意味着一旦攻陷,要防守是很简单的。”
说着,鲁瓦德笑了起来,露出长年征战者才具有的表情。
不过,带着这种表情的他却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散发着酒气的叹息。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用仿佛喝到了变质的酒一般的表情说道。
“正是因为迪巴商会有如此深谋远虑,所以,我认为他们一定在策划着什么,一定有所企图……”
说完,鲁瓦德把手放到额头上。
同时,莫伊吉也站了起来,这大概是由于两人长年相处,所以有了默契吧。
他一把扶住了就要趴到桌子上,仿佛快失去知觉的鲁瓦德。
“唉,少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莫伊吉第一次称呼鲁瓦德为少主。
他的声音中,包含着对稚气未脱的年少主人的母鸟一般的爱。
就算他说不要喝酒,鲁瓦德也不会听他的。
而莫伊吉也明白,如果不故做坚强,鲁瓦德是无法担任佣兵团长的。
“城镇的状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或者说,如果您还察觉到什么,从那里人手也可以。”
说完,莫伊吉朝罗伦斯笑了笑,之所以这样做,与其说是对罗伦斯抱有什么期待,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想不出什么也没关系。
随后,莫伊吉如同抱公主一般,把身材矮小,但并不瘦弱的鲁瓦德轻轻抱起,而年轻的部下们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立刻为他让道。
“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什么……”
“也是,如果您察觉到什么的话,对我们微小的自尊心会造成打击,我的心情实在是很复杂呢。”
莫伊吉与外表不符,意外地能言善道。
“那么,今天恕我们先行告退了。”
“好的,谢谢您。”
罗伦斯道谢之后,莫伊吉立刻摇了摇头。
“哪里,应该道谢的是我们。”
我并没有说过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啊,罗伦斯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莫伊吉露出了与佣兵的形象相去甚远的,农夫般憨厚的笑容。
“我们的规模很小。此地豪杰云集,让少主的压力很大。他能表现出佣兵团长的风范,让我感到欣慰。”
这些话,在外人面前,而且当着候补干部的年轻人的面说,合适吗?
罗伦斯这样想着,不过,这种担心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毕竟,鲁瓦德身边的人都信赖他,而鲁瓦德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幸,那就是经常听到这样的话。
“少主曾经想成为商人,可是,继承缪里之名的人,非他莫属。”
这里也有着无法中途停止的故事。
罗伦斯有着自己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的权力。
一出生就不得不做为一本厚厚的书的一部分而活下去的人的心情,他一定永远无法理解。
如果要找能理解的人,那…定就是赫萝。
莫伊吉抱着鲁瓦德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赫萝如母亲般慈爱地摸了摸鲁瓦德的额头。因为,从鲁瓦德这样的人的人生中,赫萝接收到了缪里的传言。
“不过,即使不是这样,揭开银币之谜的,也还是罗伦斯大人你们,毕竟,我们是借助过您的智慧的。而且,少主对您也非常尊敬。”
也许是考虑着两个年轻人的事,莫伊吉意味深长地对赫萝这样说道,并露出微笑。赫萝也轻轻一笑,她非常明白,鲁瓦德是继承了缪里用利爪写下的传言,以及他的名字的人,而莫伊吉是支持着鲁瓦德的人。
离开房间之后,赫萝笑着目送带着醉倒的团长离开的人,可是,她的笑容中却包含着几许寂寞。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是他们。”
历史的书页每向前翻一页,先前的出场人物都会消失。
罗伦斯把手放到赫萝头上,这样说道。
“我也是努力活着的。”
赫萝转过脸,对着罗伦斯平淡地答道。
“说起来确实是呢。”
她的语气过于冷淡,这让罗伦斯有些不高兴。
于是,赫萝立刻露出开心的神情,拍了拍罗伦斯的背说道。
“汝可真老实啊。”
罗伦斯叹了口气,向莫伊吉打了个招呼,回到了房间。
也许是还没喝够,或者生命之水不合口味,赫萝一回到房间,就斟上葡萄酒开始喝。
罗伦斯没心情理会她,只是无奈地坐下。
“不过,形势真奇怪了啊……”
罗伦斯双手拄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叹息道。
无法揪出掌控这个城镇的迪巴商会的狐狸尾巴。综合鲁瓦德和莫伊吉的话考虑,罗伦斯总觉得迪巴商会的企图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毕竟,他们尽管从矿山获得利益,却维持着距离很远的城镇的活力,而且不建造城墙。
城镇的扩张终止、居民密集、肉店因扔猪内脏的地方而与邻居发生争执、鞣皮的作业中散发出的血和肉脂的腥味影响到别人,都是因为有城墙。放养在狭窄道路上的鸡和猪到处跑、无论怎么打扫,大街上都充满垃圾、房租不断上涨,也是因为有城墙。
经常能听到有人开玩笑说,
如果把城墙拆了,该多好啊。
而迪巴商会真的这么做了。
这样的城镇,罗伦斯从来没见过。
“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是啊,相当奇怪。”
“唔。”
赫萝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
“不过,他们是亲历亲为,费尽辛苦得到这个城镇的吧?那么,咱觉得没必要烦恼。”
罗伦斯不解地回过头,赫萝像小孩子一样顽皮地叼着肉干,说道。
“咱那时候之所以迟迟没能离开帕斯罗村,是因为没人在恰当的时候为咱带路……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最大的原因,是舍不得。”
“舍不得?”
“唔。怎么说呢,毕竟花过心血。看到那如同染上皮肤病的狗的毛一样荒芜的麦田变成充满了随风摇曳的麦穗的金色海洋,怎能不产生眷恋呢。从汝们的谈话来看,那个商会为了建设这个城镇,确实花费了一番心血,也赌上了自己的智慧和运气吧。”
这是绝对的。
罗伦斯点了点头,赫夢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么,他们能犯下把这里荒废掉这种愚蠢的错误吗?”
正如鲁瓦德所指出的,没有城墙,一旦发生战争,大多数人会逃跑。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迪巴商会的企图。
“唔,不能吧?那么……对了,如果说这里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他们为了警告对方而召集了佣兵,这个解释怎么样?”
“……有道理……不过,若是那样,怎么会没人察觉呢。在那种情况下,进攻方和防守方都会登场。没有人觉察到任何一方的动向,这不是很奇怪吗?”
“唔……可是,汝想想,也许是因为那个。”
“那个?”
“唔,一旦有东西需要守护,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会变得懦弱。那么,也许出现了只有当事人才能看出的可怕情况。”
罗伦斯把视线移回赫萝身上,并发出叹息。
赫萝对自己的推断很有自信,因此,看到罗伦斯的神情,她显得有些不高兴。
的确,赫萝所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至少,在理论上是成立的。
可是,罗伦斯无法同意。现在的状况不是消极的,迪巴商会一定拥有着什么,甚至可以说,没有才是奇怪的事。
罗伦斯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这时,赫萝开口了。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赫萝的声音离罗伦斯非常近,吓了他一跳,他急忙睁开眼睛。
之后,赫萝从后面抱住他,如同要为他披上毛毯一殷。
赫萝的脸在罗伦斯头顶上。
她那长长的亚麻色头发倾泻而下,弄得罗伦斯的耳根痒酥酥的。
“汝真的在思考吗?”
“……你觉察到什么了吗?”
罗伦斯刚想回头,赫萝轻轻收紧了胳膊,使他无法转头。
罗伦斯无法看到赫萝的表情,也无法看到她的耳朵和尾巴的动作。
而且,只要赫萝愿意,她的语气可以千变万化。
这让罗伦斯有些紧张。
“咱没别的意思,就是话语的本意而已。”
“…………”
罗伦斯沉默了。如果不回答问题,赫萝立刻就会生气。
可是,赫萝的问题太奇怪了,甚至让罗伦斯觉得惹她生气反而是更明智的做法。
虽然不想回答,但被赫萝质问自己是否在思考的滋味也不好受。
缠在罗伦斯脖子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怎么说?”
如果赫萝的语气是气愤,罗伦斯一定早就回答了。
可是,这种犹豫而且给自己准备时间的语气,让罗伦斯感到很疑惑。
不过,由于产生了疑惑,罗伦斯在缓缓思考了一阵之后,回答道。
“在思考。”
“说谎的家伙。”
赫萝说完,把下巴放到罗伦斯头上。
“不许说谎。”
“……说谎?等等,我连你想问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说啊?”
罗伦斯的大脑产生了混乱,赫萝并不理会他,而是把手臂一点点收紧。虽然赫萝的手臂很细,但被她用力勒住的话,会很容易窒息的。
“汝说在思考是谎言,最多只是装做思考罢了。”
赫萝强硬的语气,让罗伦斯感到莫名其妙。
他甚至开始想,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赫萝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最后停住了。
这与其说是勒住罗伦斯,倒不如说从后面贴在他身上。
“告诉我。我虽然没想到答案,但确实是在努力思索着。迪巴商会的举动明显很奇怪,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就算我看漏了什么理所当然的状况,那也决不是故意——”
“那么,为什么总认为那个商会是坏人呢?”
罗伦斯张口结舌,表情也没有变化,目光追着赫萝那他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耳朵。
“什、什么?”
“咱就是在问,为什么总认为那个商会是坏人?”
赫萝指出的这个问题,与被商业对手指出自己头发乱蓬蓬的一样,有很强的冲击性。
“这个,我并没有武断地认定他们是坏人——”
“哦,那么,汝这么考虑看看。”
尽管打断了罗伦斯的话,赫萝手臂的力气却松缓了。
“汝真是个轻松的商人啊。”
“啊?”
罗伦斯的反问中无意识地带有一些愤怒。
但赫萝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苦笑着,如安慰罗伦斯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肩说道:
“比如说……”
“有金钱,有时间,闲逛到这个城镇里,看到这个城镇充满了活力,这里会发生战争?谁听了都会笑着说,那怎么可能吧?在城镇中做过调查之后,发现那些身份高贵的家伙都不约而同地在这里买下房产,而且,店铺是廉价出售的,汝就会想了,自己应该选择的最美妙的赚钱方式是什么?”
说完,赫萝歪着脑袋,又加了一句“嗯?”。
罗伦斯总感觉自己朝不该上的阶梯迈上了一步。
可是,不回答是不行的。
“买下店铺。”
“嗯。因为,只要制造起话题,就一定会升值,是吧。”
赫萝满意地说道,随后,她松开一只手,故意摸了摸罗伦斯的头。
“那么。”
说着,赫萝把手收回,将尖细的下巴放到罗伦斯头上。
“那为什么汝没买呢?”
这一瞬间,罗伦斯完全明白赫萝想说什么了。
“如果买了,思考问题时不就稍微乐观一些了吗?如今的汝,简直……”
赫萝停顿了一会儿,如同鸟收起羽翼一般,垂下尾巴。
“就像在寻找最坏的方法一样。”
赫萝为迷茫的罗伦斯出过各种主意。
但罗伦斯都回绝了,因为,他的大脑中一直认定迪巴商会有什么企图。
在这个意义上,罗伦斯的想法确实是偏执的。
可是,这种想找借口的心情是什么呢?
迪巴商会所做的事必然有合理性,而且是以自身利益为前提的。这种想法应该错不了,那么,赫萝之前做出的,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召集佣兵这种解释,在理论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产生疑问呢?说得更清楚些,自己为什么不敢确定呢?
既然不能直接向迪巴商会询问,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假设,都是基于各种状况下,模糊不清的。如何下结论,依靠的是罗伦斯的主观判断。
罗伦斯之所以回绝赫萝的主意,是因为有某种前提。
换句话说,就是假设自己要在这个城镇开店,就必须彻底解开一切疑问这种类似于强迫症般的前提。
“汝想放弃在这个城镇开店的念头吧?”
听到赫萝这样说,罗伦斯的大脑中立刻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他是不可能产生放弃开店的念头的。
可是,罗伦斯的喉咙中却如同被灌了铅一般,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无法立刻否定如果没有赫萝,自己也许会更乐观些这种可能性。
“果然是这样啊。”
罗伦斯的沉默,意味着对赫萝的话语的肯定。
虽然他明白这一点,但还是说不出话。
只是,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不着急。
也许,是因为赫萝的语气吧。
“因为,总是乐观,眼中只看到好的一面的汝,简直就像眼中只有黑暗一面的咱一样,不过,咱之所以发觉这一点,汝说过的话是契机,怎么说呢,这倒是满符合汝的个性的。”
罗伦斯头上的赫萝发出有些开心的叹息。
“当汝说要为了开店而到城镇里进行预先调查的时候,咱真的觉得城镇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光彩。”
在街边休息的时候,赫萝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罗伦斯把开店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赫萝仿佛吃惊于罗伦斯遗忘了开店的事一般,用下巴尖在他的头上转着。
“城镇如此充满活力,若是平时的汝,眼中看到的应该全是好的一面吧。然后,说着没问题,这次一定能大赚一笔,就开始了博弈。”
尽管罗伦斯认为她说得夸张了,但回顾自己一直以来的作为,他无法反驳。而且,自己惟独这一次产生了如此消极的看法,原因毫无疑问,在于迪巴商会的性质。
迪巴商会是开采矿山的商会,赫萝并不想生活在有这种商会的城镇里。
“不要在乎咱的想法。”
“啊,可是。”
罗伦斯话还没说完,赫萝的手臂又勒紧了他。
“只要汝决定在这个城镇开店,咱会陪在汝身边。”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不容罗伦斯做任何解释,倒不如说是让罗伦斯自己感到说不下去。
“即使那个商会把约伊兹挖了个底朝天,还是把别的地方挖个底朝天,都不要在意。再说,如果在意这些事,那么无论在哪个城镇开店,汝都会这样的。咱总是慌慌张张的,一旦发生什么事,就会弃店而去,不是吗?因此,就这么一去不回也是可能的。”
赫萝带着自虐般的笑容,说道。
不过,这种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知道以后就会在意,那头肥羊不是这么说的吗?不过,就算不愿看到,也不表示不存在。而且,现在咱身边有一起生活的人,这既不是古代的故事,也而是传说,更不是用利爪刻下的玩笑般的传言。有一个有生命、会说话、会笑、会生气、会悲伤,尽管不太可靠,却坚定地面对未来的人会牵着我的手。”
听到这儿,罗伦斯不由自主地牵起了赫萝的手。
赫萝的尾巴开心地摇晃起来,发出刷刷的声音。
“老实说,缪里的传言,至今一想起来,胸口就感到好痛,可以的话,咱真想在洞里把自己一辈子封闭起来,可是。”
说着,赫萝用力握紧了罗伦斯的手。
仿佛不让他离开自己似的。随后,赫萝流下了眼泪。
“是汝伸出手,把咱拉出来的。知道咱有多高兴吗?”
当时,罗伦斯还以为赫萝会生气,不过,把赫萝带到城镇的做法,看来是正确的。
只是,赫萝坦率得让罗伦斯感到不安。
如果她的泪水落到自己头上,罗伦斯一定会站起来。
罗伦斯带着这样的心情,握紧了赫萝纤细的手。
“被汝当宝贝一样重视,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如果这样会给汝带来负担,咱也会觉得难受,汝不是说过吗?”
赫萝用另一只手抬起罗伦斯的脸颊。
然后恶作剧般地露出尖利的指甲。
“如果有什么需要守护的事物,就很容易会被卷进悲剧中。”
罗伦斯条件反射般地想解释,但他立刻明白了,赫萝是故意这样说的。
因此,他什么也没说,而是轻轻握住赫萝那只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
“咱会将与汝一起旅行的故事传诵下去,这是约定,不过,咱不想讲述悲剧。”
赫萝的手指轻轻掐住罗伦斯的脸。
“虽然咱不讨厌汝行商时的样子,不过,咱喜欢的,是坐在椅子上书写文字的汝。平静地集中精神书写的时候,汝看起来,怎么说呢,唔,满不错的。”
顽皮地说出这些话之后,赫萝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难为情似的,笑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回过头,赫萝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用利爪抓自己,或者用尖牙咬自己的喉咙。
“所以呢,汝。”
可是,说完这句话,赫萝却把手松开了。
罗伦斯也把手抽开,站起来,赫萝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赫萝靠过的自己的背,如同被冬天的空气笼罩着一般。
尽管两人依偎在一起仅仅是一小段时间,分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冰冷。
这是意义深远的事实。
罗伦斯回过头。
不过,赫萝没有用尖牙利爪袭击自己。
而是面带比任何事物都恐怖的,略显害羞的笑容。
“别以帮咱收集情报为借口,拿出雄性的样子去一决胜负,如何?”
赫萝把手叉在腰间,露出獠牙笑着,补充道。
“即使因为那个商会的荒唐行为而使得城镇荒废,店铺倒闭,咱们不一样又可以继续快乐的旅行吗?”
勇气与蛮干只隔着一层纸。
而两者间的这种关系虽然很薄弱,却具有决定性的差距,是没人愿意看到,却无法否认的。
“确实如此。”
罗伦斯简短地回答道,随后又说。
“可是,你就叫我去进行一场可能输掉成百上千枚银币的赌博吗?如果失败的话,现实的问题怎么解决?”
如果没有与赫萝心意相通,这样的发言一定会引起很大的误会。
可是,赫萝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样说道。
“如果失败的话,咱就欠下汝成百上千枚银币,为汝失去一切而哭泣。好了,就这样想象一下吧。”
尽管她没说就这样放手去试一下吧,但也很容易想象得到。
赫萝将会自责、悲伤,甚至不敢请求罗伦斯的原谅。
而向那样的赫萝伸出手的,是自己。
那样的情景将如同对头痛的记忆一样,深深刻在罗伦斯心中。
“呵呵,汝真是胡来啊。”
带着开心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赫萝,确实很奇怪。
不过,赫萝说的没错。
成功的话,能够把店经营起来,而失败的话,赫萝将欠下自己的债。
而且,那是她耗费一生也要偿还的巨大的债,对于罗伦斯而言,金钱的重要程度有多少,只要看到赫萝一边说着“虽然是努力挣来的钱,不过……”,一边刮着罗伦斯的鼻子的情景,就能明白了。
尽管产生这样的想法的自己就像自私而没有半点道德观念的人渣,不过,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的,是小恶魔般的赫萝,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
而且,赫萝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
贤狼的搭档不能是毫无情趣的商人。
现在,罗伦斯已经拿起了锈迹斑斑的,束缚着自己的视野、敏锐的感觉和高涨的热情的锁链的钥匙。
“没错,我确实是胡来。”
赫萝露出了少女般纯真的笑容。
罗伦斯则深深地吸了口气。
也许,赫萝在罗伦斯看到那家店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么,看到罗伦斯固执地认为迪巴商会有邪恶的企图,她一定感到非常痛心吧。
能否顺利,实际上任何人都不知道。
假设迪巴商会真的没有半点发动战争的意思,而且,早已决定不再开发矿山,即使这样,运气不好的话,罗伦斯的店也有可能因为没有顾客而倒闭。
可是,到了危及关头,在背后支持自己,是真正的旅伴,真正的同伴会做的事。
罗伦斯对自己的旅伴赫萝坚定地说道。
“帮我想店名。”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善于激励入的家伙,那么赫萝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赫萝配合着罗伦斯高涨的情绪笑了起来。
可是,她却在罗伦斯耳边这样说道。
“确定不是幼崽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罗伦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赫萝指着罗伦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羞耻的感觉、以及在雷诺斯发生的事等各种各样的回忆浮现,并交织在罗伦斯的脑海中。现在的他,愤怒的情绪占了九成。这天晚上,直到入睡前,赫萝一直笑着向罗伦斯道歉,但罗伦斯完全听不进去。
不过,还有一成并不是愤怒。
所以,他在闭上眼睛,背对着赫萝的时候,一直没有思考那触手可及的店的名称。
他所想的东西,不用说一定是……
今后恐怕不会再有得到如此巨大收获的机会了。
想着想着,罗伦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