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学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连声音都和学姐完全相同。
不管是身上的气质还是看向我的眼神以及表情变化都让我莫名的怀念。
唯一显著的不同就是她对我的称呼。以及,比学姐稍矮的身高。
「请问,你应该……不是我哥哥吧?」
听到少女所说的话,我全力驱动着已经宕机的大脑。
为什么学姐会在这里?不,这不是重点。为什么学姐还活着?而且还称呼我为哥哥?学姐应该不会这样称呼我才对。
这理所当然的代表了这个女孩子和学姐并非同一人。
我微微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对,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位少女不可能是学姐。
「我不是。看样子,你应该也不是我认识的学姐。」
和学姐相似的少女连连点头。
「啊,对了……我叫四季玲香。」
「玲……香……」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学姐的名字是怜子。名字竟然如此相似,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偶然的巧合。难道她们是姐妹?应该不是,姓名都不一样,不可能是姐妹。或者是亲戚?
「抱歉,没什么。我是泽渡悠。」
「you!你的名字是叫you吗?汉字呢?」
「悠久的悠。」
「好遗憾。虽然读音一样,但我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读音一样?吃了一惊?」
「你和我哥哥的名字一样。他是优柔的优。是一样的吧?」
「也就是说,我和你哥哥的名字很相似,是吧。」
「你那边呢?刚才说的学姐,是悠同学的学姐吗?」
「是的。」
被有着学姐长相的少女称作悠同学,使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或者,也有那种可能。因为我穿的是和学姐同一所学校的校服,如果她是和学姐有什么渊源的人,就算察觉到我把她错认成某个人也不奇怪。
既然不是那样,那就说明她只是和学姐长得相像,与学姐是毫不相干的人。当然,假如她们是从小分离的姐妹,那事情就另说了。
「悠同学也是来许愿的吗?」
「也不能那么说——」
我看到了她手里拿的纸片。
她应该是正打算把它挂在竹子上。纸上写的是『愿哥哥能够幸福』。
「不过,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才会有点吃惊。」
「不在了?」
「已经去远方了。」
「……诶?」
我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所说的话,并不是难以理解。
正因为理解其中的含义,才发出了吃惊的声音。这是何等的巧合。实在是太过于命运的安排,用夸张些的形容来说的话,应该是神明的恶作剧。
「啊,对不起。我突然就说起自己的家事了。」
「不,没关系。我只是稍稍有些吃惊。我才应该道歉,说不定冒犯了你。毕竟我把你错认成了已经去世的那个人。」
「诶?原来是这样吗?」
她也稍稍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有点像是命运般的相会呢。」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和学姐一模一样的微笑。
看到那令人怀念的表情,我的心脏再次有种被揪紧的感觉。胸口理所当然的怦怦直跳,与此同时,脑海里闪过了心爱的面容。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仅是和少女像这样说话就不由地衍生了一种背德感。心爱的面容和学姐的面容轮流在脑海里浮现。
「对了,能把你PINE的ID告诉我吗?我认为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相遇。」
与我喜欢的人相重叠的幻影拍了拍手,拿出了手机。
——恐惧。
我不由地萌生了那样的感觉。
是为什么而恐惧?
本想好好整理的感情,本已决定不再去回忆的感情像是要冲开盖子飞出来一样。
那个感情又是什么?
『其实呢,小悠——』
「不、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有安装PINE。」
情急之下,我道歉并撒了个小谎。
我自身其实并不想那么做。只是反射性地做出了反应。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在这里把软件安装进手机如何。反正也占不了多少空间。」
然而少女没有因此而放弃。
话说这女孩是不是有点强势?
像这种方面,说不定也和学姐有些相像。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呢。
「那个……抱歉!我还有事要办!」
我转身背对少女,小跑着离开了繁华街。
「诶!?等等,悠同学!」
我没有理会少女的呼喊,像逃跑般的回到了家。
◆
「悠,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哦。」
…………
「悠?」
…………
「悠!」
「哇!原来是心爱,别一惊一乍的!」
「这可不是说什么不要一惊一乍的时候,由于听不到你做饭的声音,所以过来看了看,结果你呆看着天花板,烧开的水也放着不管,这到底是怎么了?」
「啊,哦。不,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因为考试?那今天果然还是应该去外面吃饭比较合适。要我替你做晚饭吗?」
「不,没事!既然轮到我了,就要好好做!我想为努力考试的心爱做些好吃的!毕竟一直都多亏了你的照顾,嗯!」
「这突然是怎么了。一下变得恶心起来。发烧了吗?」
「没有,我真的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那就好。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我也来帮忙。我负责切这边的食材,悠去准备其他的吧。」
「多谢,帮大忙了。」
唉,太不像样了。
与那个酷似学姐的少女偶然的邂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使我心生动摇。而且,在被问到联系方式的时候,其实用不着逃跑,事后我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
一定是恐惧的心理作祟。再就是,害怕被学姐的感情束缚的自己,害怕直面堕落逃避的自己。害怕面对由于那位少女而回想起的记忆。
有种尽量不去触碰的盖子被人强行打开的感觉。而且那还不是痛苦的回忆,倒不如说是非常甜美而温暖的回忆——
那样的话,会使我无法下定决心向前迈进,所以令我恐惧。
——四季玲香。
和学姐非常相似,名字仅有一字之差的女孩子。她的哥哥和我长得很像,但似乎已经去世,是个与我有着差不多境遇,很有缘分的女孩子。
为什么会让我和那样的少女相遇呢——
……
「悠,我都说了让你注意好锅!」
「哇啊啊!」
「真是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的确,我到底是怎么了。
虽说遇到长相酷似学姐的人,导致自己陷入了混乱,但没想到会如此心生动摇。我都有些搞不太懂自己了。
◆
「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午休时和心爱一起去学校食堂的时候,我数次向她道歉。
「没什么,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并没有生气。是人都会有失败的时候。但说起来,你真的身体没什么异常?没发烧吗?从昨晚开始你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当时只是有些走神了而已。」
唯一的问题是,早餐和便当需要用到的米饭我忘记做了。
因此,本应我负责的工作没有好好完成,导致我和心爱的早饭变成了棒状的营养辅助食品,午饭的预定则是变成了在学校食堂购买。
只不过,若要说到理由,是因为我昨天遇到了和学姐相似的少女导致了内心的动摇,但出于心理上的原因,我很难向心爱解释说明。
……不,好好向她说明一下不是更好吗?虽然我也曾这么想,但感觉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今天请你吃饭,所以就原谅我吧。」
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心爱,我如此提议道。
「这样的话,若是我以后忘记做饭的话,也就必须要请你吃饭了么。我觉得偶尔来学校的食堂也不错。好久没来过了。」
「我也有段时间没来了。之前倒是和风间经常来。」
由于心爱一直给我做便当,因此就没有再来过。总是单方面的接受心爱的好意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我自己也开始学习做饭,后来渐渐体验到其中的乐趣,这也是不过来的原因之一。
若要好好做一份便当,那就要考虑搭配什么样的配菜,怎么样才会显得美观,相当有趣……如果只是自己给自己做的话,可能不会讲究这么多。
因为是做给别人吃,做便当的时候也很有乐趣。说不定,心爱对此也是同样的感想。
那样的话就太令人欣慰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在饭券售卖机前挑选菜单。
「我有点饿了,所以选大份猪排饭。心爱你选什么?」
「……我想想……」
心爱在饭券售卖机前犹豫不定。
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不懂怎么用吧。
「不知选什么好?」
「不是那样……」
「那怎么了?」
「算了。那我也选这个。」
心爱也选择了猪排饭。
「怎么,原来心爱也想吃猪排饭啊。」
「……不是那回事。由于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那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
「真是的,别让我说的那么明白!」
心爱红着脸,抢先走进了食堂。
呃,难道她想说的是,『还不如选一样的』?
被我问到之后,她表现的那么害羞。
……未免太可爱了吧。
「啊!」
走在前面的心爱突然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们两人来学校食堂吃饭……这有些」
经心爱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周围的学生不时朝我们投来的视线。
最近我们经常放学一起回去,本以为已经没有学生会用奇异的眼神看我们了,但到了平时不来的食堂,情况似乎又不一样了。
主要受到瞩目的人是心爱,顺带有些在意跟在她身边的男生……周围那些人的视线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意思。
「有时候差点会忘记,你在学校还是个名人。呃,怎么称呼你来着——雪原的妖精(Snow Fairy),对吧。」
由于心爱非常可爱,一部分学生似乎以此称呼她。把这个称呼传播开的好像是风间。
「……那个称呼,能不能别再说了?」
心爱用我至今从未见过的冰冷视线狠狠瞪着我。
看样子她很生气。
「你难道不喜欢?可那明明是在夸赞你。」
「当然了!讨厌就是讨厌,和是不是夸赞无关。每听到那个称呼,后背都一阵发凉!」
说的也是,换做我的话,肯定想都不用想,同样会讨厌那个称呼。
「那么羞耻的称呼,如果是正常人根本不会加在别人身上也不会随便说出口。这难道是中二用语全开给汉字标注英语的对战系轻小说世界吗?况且,这到底是哪个宅男传播开的——」
「你还不知道吗?是风间哦。」
「原来就是我朋友圈的宅男!下次遇见就揍他一顿!」
抱歉,风间,看样子是我多嘴了。
「真是的,都怪风间君,让我受到了奇怪的注目。真是莫名其妙的麻烦。」
「心爱你不是本来就很受人注目么。因为你很可爱,所以才被称为妖精。这不是很好嘛。」
「就算是悠,下次再这么说,我就揍你。」
「……我错了。」
看来她真的很讨厌那个称呼,最好还是不要多说了。
我们走进食堂里面,从窗口拿到猪排饭后转向饭桌。
就在我们看着众多座位,商量坐到哪里的时候。
「——哎呀?」
传来了昨天我刚刚听过,某位女孩子活泼的声音。
我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我停下脚步。然后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和学姐一模一样的少女正在那边吃饭。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诶……?」
心爱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她应该是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和那个本应已经不在的情敌一模一样的幻影。
四季玲香,记得她好像是这个名字。
我本想装作没看到她,但她已经在向我这边招手。很难继续装作没看到,不仅是那位少女,我旁边的心爱恐怕都不会允许我那么做。
哑然无语的心爱随我一起,来到了少女所在的那一桌。
事到如今再找别的位置反而不太自然,于是我们就坐到了她对面的空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
和学姐一模一样的少女笑着回答道,
「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同一所学校……?
我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她说的话。
不不,像她那样的长相,和我在同一所学校的话,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就算我没注意到,现在我身边的心爱一般也会知晓她的存在。
因为她实在和学姐太相像了。
「我记得你昨天好像没穿校服。」
「只是向学校请假了而已。是这个学校货真价实的一年级学生哦。我身体有些病弱。所以,难得考进了这里,却不怎么来上学。对了,我们至今没有认识对方,恐怕也是那个原因。」
……原来如此。
我想起前几天和春日井一起回去的时候,在校门前看到的黑色轿车。那时我还以为是把某个人错看成了学姐的样子。
那时我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她。
「……悠,这位是?」
坐在我旁边的心爱用强装冷静的表情与声色向我发问。
「昨天偶然认识的。记得名字好像是四季玲香同学。」
「哦……」
心爱简略地回应了一声,紧盯着四季同学的脸。
然后心爱就这样呆然又显得有些不安地一直看着她的脸。心爱这种表现也能够理解。毕竟她的脸和过去的情敌一模一样。
对心爱来说算是在容姿上令她感触颇深的一个人。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场面稍稍有些尴尬。
「嗯……?四季?」
「有什么问题吗?」
「不,莫非,你还担任了图书委员?」
「啊,是的。虽然一次都没有露面。」
看样子,是心爱在图书委员里的学妹。
「在纸笺上写愿望的时候遇到的。是吧,哥哥?」
「哥哥……?」
心爱原本那略显不安、困惑不解的表情突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像能乐面具一样转变为了冰冷而严肃的表情。
「原来如此,看来悠觉醒了新的爱好。」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且,对方还是……」
心爱仔细打量着四季同学的脸。然后皱起眉,露出讶异的表情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难道以前就那样称呼了?」
「绝对没有!」
因为根本就没有的事,所以我连忙进行否定。
「因为和我的哥哥很像。所以一开始遇见的时候认错了,泽渡哥哥也把我错认成了学姐。后来,互相聊着聊着,就变亲密起来……」
「等等,等等,也算不上什么亲密好吧?」
泽渡哥哥,这称呼又是闹哪样。
「我们不是互相聊了各自的事情吗?」
「虽然聊是聊了……」
「所以我才想着加一下PINE,但被你逃走了。话说,为什么那个时候要逃呢。」
「就算问我为什么……」
因为害怕,当然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说到底,我也没搞懂自己那时为什么那么害怕。四季同学来回看了看我和心爱的脸,恍然般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难道两位正在交往。所以泽渡学长才对于和女孩子交换联系方式有所抗拒。」
「不,我们其实——」「没有在交往……」
「那么,一起结伴来食堂的两位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是吧。」
「对,没错。」
「那样的话,就算我想要联系方式,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我害怕和她存在接触。
「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行去问。对了,虽然介绍了我的名字,但我还没有打招呼。容我重新再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四季玲香。请多多关照,白雪学姐。」
「诶?」
话题的方向突然转向了自己,心爱一副措手不及的表情。
「因为学姐是名人,我当然会知道。记得好像是被称呼为雪原的妖精,对吧。」
「请不要再提那个称呼了!」
「诶?学姐不喜欢吗?明明那么帅气。我也想要一个与那个相似的外号。如果用来称呼我的话,什么比较好呢。」
「下次我把那方面的专业人士介绍给你如何?雪原的妖精这个名字的命名者。」
「也就是白雪学姐的委托人。」
「我可没做那样的委托!」
不过,她这个样子真的是病弱吗?她展现出来的活力甚至让人觉得那是不是她对自己的角色设定。
「话说回来,这个食堂的饭菜真是好吃。不由地就暴饮暴食了。特别是猪排饭……两位也点的猪排饭啊,真是太巧了。」
四季同学陷入了一种恍惚的表情,我这才看到她现在吃的猪排饭旁边还有一个空碗。
「等等,那个也是你吃的吗?」
在我表示吃惊之前,心爱用一种小心翼翼地语气发出了询问。
「因为我
是病弱体质,所以要多吃。」
「不不,这太奇怪了。病弱应该吃不下饭才对。」
「那是偏见。正因为身体虚弱,吃的才会更多。必须要多吃饭,才能强健体魄。好了,两位也快吃吧,不然猪排饭就凉了。」
「正是因为在听你说话,我们才停下筷子的。」
「不要用你你你之类的称呼,而是玲香。我有名字,所以请用名字来称呼我。」
「那么,就称呼你为四季同学。」
「如若可以的话,最好还是用名字来称呼。代表悦耳之音的玲,以及代表芬芳的香。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当然,四季这个姓氏我也很喜欢。」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更喜欢的还是名字。」
少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好吧,那就叫你玲香学妹。」
在我回答之前,心爱笑着做出了回应。
「那我也这么称呼好了。请多关照了,玲香学妹。」
「呵呵,那么就请多多关照了,泽渡学长,白雪学姐。」
玲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放学后的班会上。
「其为予 织女居户操机杼 念相思 归时如见白锦耶(为我登 织女之 其屋戸尓 织白布 织弖兼鸭 出自万叶集第10卷-2027 柿本人麻吕)」
纸代老师突然朗诵出这样的诗句。
「这是万叶集的其中一节。这首诗里,虽然写作织女,但念的时候却是『棚机津女(たなばたつめ)』。棚机津女指的是织布的女性。这首诗的大意是,织女在家为自己织的那匹白布,已经织完了吗?」
老师面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学生们继续说道。
「关于这个棚机津女,流传下了各种传承,以前好像有着向水神供奉布匹的习俗。和大家都知晓的有牛郎织女出场的中国七夕故事相结合,然后发展成了一直延续到现今的日本文化里的七夕传说。从这方面考虑,我们的如今可以算是众多事物结合起来的延长线。我想说的是——」
纸代老师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们,咳嗽了一声。大部分学生都急着想回去,根本心不在焉,无意听老师的话。
「我明明精心准备了在班会上进行杂谈的话题,结果却没人听是吧?」
老师失望的离开了教室。
「泽渡今天有什么打算?」
「和往常一样,准备和心爱一起回去。说起来,我把你给她起外号的事告诉她了,结果她像恶鬼一样火冒三丈。」
「真的假的?为什么要生气?」
「是因为太羞耻了,所以才讨厌的吧?」
在我们这般谈论的时候,心爱正好过来了。
「风间君,真的是你给我起的那么怪异的称呼吗?」
「是啊,感谢我吧。」
「才不会感谢你!品味太差了!另外,请不要擅自给人起外号!」
「啊哈哈,心亲超生气。」
附近的春日井看到这一幕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抱歉,风间。全都是因为我多嘴说了些多余的事……
「泽渡,之后就交给你了!」
风间像是要从心爱这里逃走一样跑出了教室。
「拜拜,悠亲心亲,明天见。」
春日井也如同追在他后面一般离开了教室。
「真受不了。对了,悠,要不要去学校的庭院转转?」
「庭院?」
「园艺社团不是在那里装饰了给七夕用的竹子么。我想在那里许个愿之后再回去。我之前还没做七夕的许愿。」
「原来如此。好吧,我陪你。」
与风间以及春日井告别之后,我和心爱离开教室前往了庭院。
说起园艺社团用来做装饰的竹子,去年我是和学姐一起观赏的。
那时学姐已经在家里完成了许愿,而我则是不信神,没有在那个竹子上写任何愿望,直接回家了。
「说起来,中午的那个女孩……」
「玲香学妹?」
「嗯。实在是太像了。」
午休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就已经说过好几次同样的话了,心爱像是又想起来一样,发出了感叹。恐怕心爱还是一直记挂着她的事。就连我当初一时间都无法保持平静。由于她的原因,我都忘记煮饭了。
「虽说世界上有三个相同长相的人,但没想到竟会那么一模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确认姐姐之前的恋人是什么样的男生,所以才找过来的。」
「意思是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感觉那样比较合理。所以才对姐姐之前的恋人这么感兴趣,主动进行接触。」
「不过,她那边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来着——……」
「理由?」
「她现在已经不在的哥哥好像和我一模一样。所以她才感到意外,向我搭话的。」
「啊……」
心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实在是太巧了。」
「巧的都有些可怕了。」
我和她都失去了重要的人。这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巧合了。
我们这样边走边谈——来到了园艺社团放在庭院里的竹子前面,旁边的长桌上放着五种颜色的纸笺。
虽然竹子上挂了不少纸笺,但附近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对此有兴趣的学生基本都已经挂过了纸笺,一般也不会有学生愿意把自己的愿望写在学校的纸笺上。
「这些颜色都是有含义的,你知道吗?红色纸笺代表的是感谢,白色纸笺代表的是义务,蓝色纸笺代表的是成长,黑色的纸笺代表的是学业,黄色的纸笺代表的是人际关系。这都是基于阴阳五行。」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了解的真详细。」
「对于许愿类,我都知道的很详细。因为以前查了许多相关的知识。」
「是有什么理由才去查的吗?」
「没有,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爱一副难以明说的样子。
对此我差不多能够猜到。她许的愿望。仔细想想的话,基本能猜出一二。
「对了,悠知道竹代表的花语吗?」
「不清楚。」
「小小的幸福。你不觉得这很美吗?既不妄自尊大,还一种谦虚的感觉。所以我很喜欢七夕用这个进行许愿的风俗。」
「小小的幸福么。」
「不过,反正悠完全不信这种求神或是许愿的风俗。」
「你想啊,如果有两个学生想要取得学年第一的成绩,那就只能选择两者中的一个了吧?且不说神明大人是否存在,像这种活动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
「唉,正如我预想的,给出了这么扭曲的回答。像是最近流行的逻辑骚扰,反而让人无语。总是在乎这些细节,会由于心理压力而提前秃顶哦。」
「因为你问我了,我只是据实回答了而已。」
听到我的话,心爱不知为何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那个样子就像是在说“这我知道,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好了。」
心爱拿起了黄色的纸笺。
然后和我拉开距离,用放在旁边的笔开始写起了愿望。
「悠不准看哦。被看到就太羞人了。」
「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是被悠知道的话会感到害羞。」
心爱红着脸说道。
从她这个反应来看,基本能猜出是什么内容的愿望,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她反而会生气。而且明说出来,我自己恐怕也会感到害羞,所以还是不要多问了。
心爱写的愿望一定是和我有关的事。
……
呃,仅是擅自想象就开始觉得害羞了。如果是我想多了,这又怎么办。果然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我在心里连连摇头,摆脱羞耻的想象。
……既然机会正好,我也陪她一起吧。虽然我不相信什么神明,但许个愿没有坏处。
不过,该许什么愿才好呢。
健康第一。不不,那愿望也太老成了。希望成绩能够提升。嗯—,只要能取得能升学的成绩其实就好。
如果是前段时间的我,恐怕会许愿和无法相见的学姐再见一次。或者是,希望她能轮回转世。开玩笑的。
昨天刚认识的那个和学姐很像的学妹突然在脑海里出现。我不由地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唉,我这是在想些什么呢。那根本就不是她的轮回转世好吧。
学姐的残影至今依然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不管我怎么隐藏,都无法视而不见。因为对我来说,那个残影实在是太美了。
嗯,说的对。愿望其实早就决定好了。
——希望能够尽快向前迈进。
回家的路上,我意识到一件大事,向走在旁边的心爱发起了询问。
「那个若是被其他学生看到,是不是有些不太妙。」
「——!」
心爱呆住不动了。
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么。
果然正如之前所说,她写
了什么羞人的愿望?
「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没关系。」
「可是,同班的人看了说不定能猜出是谁。」
「一张一张去看别人许的愿望,然后猜是谁许的愿,怎么会有性格那么坏的人呢!不可能有!应该不会有!」
「……你自己也没多少自信嘛。」
「没、没事的!」
真没事假没事啊。
不过,就算现在回到学校也处理不了,还是不要多想了。况且,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张纸笺是我挂上去的。
「……」
「……」
「把这件事忘了吧,悠。」
「就按你说的办。」
在学校里认真许愿可能有点危险。
◆
第二天的午休。
和往常一样,我、春日井、风间还有心爱一起把周围的课桌并了起来,正准备吃午饭,然后带着开心笑容的学妹找了过来。
「学长,我来找你玩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虽然看到她的面容已经不会再惊讶,但完全搞不懂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玲香学妹,你怎么来了?」
「别说是班级了,我们可是连学年都不一样……」
旁边的心爱也看着玲香,疑惑地说道。
春日井和风间看到她之后,不由地瞪圆了眼。应该是因为她和学姐太过相像,而为此感到吃惊吧。
对于两人的表现,我非常理解。即便是我,现在还抱持着学姐和玲香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之类的疑问。
在一瞬间,我曾纳闷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班级,但很快想起昨天从学校食堂离开的时候,我把自己所属的班级告诉了她。那时我觉得,就算把班级告诉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来做什么?既然是午休,要做的事当然只有一个。给。」
「这是便当?」
看向玲香递出来的袋子,里面装了像是便当盒一样的塑料盒子。而且还是两个。
「没错。是我亲手做的便当。学长昨天不是在食堂吃的饭吗?所以,我就给你做了便当。」
「不不,对于基本没多少交情的人,一般不会做什么便当的吧。」
「算是我心血来潮。只是不由地想要这么做而已。」
一般也不会有人由于心血来潮而给异性做便当。
即便如此,我之所以能够包容她这样的行为,是因为学姐也是偶尔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只要想到就立刻付诸行动,明明平时稀里糊涂的,却会根据反射神经做出行动。她们都是那种很多时候会让人掌握不到要领的人。
「况且,你怎么把你自己那份也给我了。」
「不,那两个都是给学长的。」
仔细一看,玲香还拿着另一个相同的便当包。原来如此,那是给她自己的,这是给我的。
……
不对不对不对。
「吃不完的吧。」
「我哥哥都吃这么多。这个量我也能吃掉。」
「那只代表你家的人胃肠都很大而已。」
「诶—」
「总之,有可爱的学妹送来便当,可以说是很荣幸。」
我看向心爱,发现她正用一种奇妙的表情看着玲香。
「诶,难道白雪学姐已经为学长准备了便当吗?」
「说来话长,我们在互相为对方做便当。」
「那不等于是在交往吗?」
「不,还不能说是在交往——」
我看了看心爱,她微微红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交往。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
「哦……」
玲香来回打量着我和心爱。
不过,她为此感到奇怪也是正常反应。一般来说,普通的青梅竹马是不会做便当给对方吃的。
玲香打量了我和心爱一段时间,一副释然的样子点着头,然后笑着发出了询问,
「也就是说,我的便当不会给学长带来什么困扰?」
……呃,这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可以吃掉三份便当的大食量。对于为我做便当的好意,我自然是怀着感谢之情,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困扰。
我偷偷朝心爱看了一眼。
心爱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更没闹别扭,只是用平时展现出来的那种凛然的表情观察着玲香。
「悠,你可以把我的便当带回去,当成晚饭就好。当然,悠若是想吃两份,我也不会阻止。」
「诶?」
「干嘛一副意外的表情。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人家好不容易为你做的,不吃多浪费。况且,拒绝别人的好意也非常没礼貌。」
太意外了。我本以为心爱会因为我暧昧的态度而生气或是闹别扭。
「那个,学姐是因为我才退让的吧。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况且对悠来说,我的便当随时都能吃到。」
「……好吧,就那么办。春日井,她也能加入进来吗?」
「嗯,OK—!」
听到春日井的回应,附近座位的学生已经离开了教室,于是我把那边的椅子搬到了我的座位旁边。
玲香坐到那边,把便当盒放到了我的课桌上。然后她朝向春日井和风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应该是初次见面吧,学长和学姐。我是一年级的四季玲香。」
「你和悠亲心亲是怎么认识的?」
「偶然。我和心爱昨天在学校食堂认识的。」
春日井一直紧盯着玲香的脸看。她应该是回忆着一模一样的学姐,在进行比较。
风间也一言不发的看着玲香。
「好了,快打开便当看看吧。」
我打开了玲香送来的便当盒。
里面是加了拌饭料的米饭,炸鸡块和汉堡肉,炸土豆饼以及炒牛肉。往好里说是偏肉食,不客气地说就是塞满了高脂肪食物。
「全体都偏褐色呢……」
「因为我喜欢吃肉。学长不喜欢吗?」
「不,喜欢倒是喜欢。」
问题在分量上。感觉再稍稍加点绿色会更好……
总之,先尝一口。
味道……很普通。既不算非常美味,也不难吃。就是普通的便当味道。感觉外皮稍稍有些炸焦了。
「怎么样?」
「好吃。」
「唔,反应好平淡。就不能表现的夸张一些吗?」
「就算你这么说,可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哈哈,真是个活泼的学妹。」
春日井像是称赞般地说道。
「话说回来,我该怎么称呼你?玲香学妹?小玲?玲玲玲的玲?」
「怎么称呼都可以,只要不是最后那一个就好。」
「那就玲亲。」
「选项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个吧。」
「悠亲依旧还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斤斤计较的男人是不受欢迎的哦?」
「没错没错。别因为我是学妹就欺负我。」
「悠一直以来都有些过于在意别人的缺点。秉性爱吐槽,这样来形容比较合适。」
「等等,按这个对话方向,被欺负的好像是我吧?」
听到我的吐槽,心爱和玲香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们两人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还好。平稳毫无波澜,和想象中相比没有那种针锋相对的气氛。
「不过,我们真的没什么交集。昨天我也说了,因为我经常请假不来学校。」
「你还维持着那个设定吗?病弱常请假的人不会做这种肉食系便当的吧。」
「不是设定,原本就是这样的。」
「不过,真是够积极主动。做便当带过来,玲亲就这么喜欢悠亲吗?」
「由于感到是一种命运的相会。」
「好厉害。攻势甚猛哦,悠亲。给人一种认准之后就不会放手的感觉。」
不用再故意说一遍。
我们就这样聊着天,吃完了便当,等我吃得太饱的肚子稳定下来的时候,玲香站了起来。
「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下节课要换教室。学长,我明天还会来的。」
「诶?哦,但是便当就——」
在我说完之前,玲香就离开了教室。
「明天也来么。」
心爱重复着玲香的话,看向了我。
「这不是很好么,有人给你做便当了。看来从明天开始,我只做自己那份就够了。」
「等等。我本以为你的态度挺平静的,结果还是在生气吗?」
她们没表现的针锋相对,我还为此舒了一口气,然而似乎也并非是那么回事。
换做平时的话,她会生气或是闹别扭,用脸上的表情变化来暗示这一点。毕竟心爱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但现在的心爱实在是太过平静了。
简单来说就是,她这样稍稍有些恐怖。
「我没生气。我也要为下节课做准备了。再见。」
心爱也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
呃,她果然是在生气……吧?」
「这可说不准~。心亲的少女心是很复杂的喵。」
春日井微笑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嗯—。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
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风间突然大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风间,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我发现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刚才的学妹,我就觉得和某个人很相似。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呐,她是不是和蓬田学姐一模一样?」
「你才发现啊。」
◆
放学后,我和心爱没有什么事可做,与以往一样走出了校门。
途中我们也没怎么说话,像是要打破这与亲近的人在一起时舒适的寂静,我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心爱,午休的那件事。没吃你的便当,真是对不住你了。」
从午休之后我就一直想找机会这么说了。由于一直没说出口,在下午课上也有点心不在焉。
「为什么要道歉?我可没记得做了什么需要你道歉的事。哦,你若是不想当晚饭的话,我就自己拿回去吃。」
「我当然吃。你好不容易给我做的,怎么可能不吃呢。不,我的意思是,我吃了玲香学妹的便当,感觉有些对不住你……」
「唉,我午休的时候也说了吧。我的便当可以当成晚饭吃,可要是把她的便当带回去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人家辛辛苦苦为你做的,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话是这么说——」
心爱轻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很明白。想为重要的人做饭时的那种情感。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只是不想让玲香学妹的心意白费。」
「……你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为我?」
「根本不需要确认吧。」
心爱用蔑视的表情,瞪着我说道。
原来如此……
「在此之后的事情就是悠的问题了。既然我没有为此生气的权利,那也就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只是你的青梅竹马而已。或者说,悠希望我由于嫉妒而生气吗?」
她全说对了。我现在也仍在怀疑她心里实际是不是对我抱有怒火。
「当然,我对此是在乎的。所以,你能为我而担心,我很感谢。那个……说实话,我很高兴。」
「诶?」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笨蛋。」
听到意想之外的话,我不由地出声想要确认。但心爱只是稍稍鼓着脸颊,笑着如此回应道。
虽然没有生气,但心里是在乎的。
嗯,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我回到房间,像雪崩一样倒在了床上。
累了。不是肉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有种身体内部变得异常迟钝的疲惫感。眼皮沉重,甚至累到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失去意识的程度。
疲惫的缘由是午休时发生的事。和悠以前的恋人一模一样的学妹带着便当来找他的那件事。
装作平静实在是消磨精神。像这种理所当然的事竟然还要再向我确认——
我平躺在床上,朦胧地看着房间里混着些许桃色的灯光。
「怎么可能不在乎。」
我自言自语的说道。
和悠曾经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突然出现。那个女孩子怎么看都对悠有好感。还给他做了便当。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会不会又像那时一样,悠被她抢走呢。
对于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我稍稍萌生了厌恶感。所以,我才装作和平时一样。为了不让自己被心里的那股负面的感情所支配。同样也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对自身的厌恶。
——但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时候呢。」
好不容易顺利发展到了这一步。将我的心意传达给了悠,悠也重新面向了我。可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
那个过去的亡灵像是看准时机而出现,要说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憎恨,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那些怨气在心里慢慢累积的时候,切到静音模式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不是邮件,是电话。我无奈的起身,拿起手机确认是谁打来的,上面显示着春日井萤的名字。
「有什么事?」
按下接听键,我开口第一句就这样发出了询问。
『真冷淡啊。我可是担心你才打来电话的。』
「我应该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中午明明在逞强~』
「……没有。」
『又来了又来了。我和你的交情也不短了,就算能骗过悠亲,也骗不过我。因为我和你都是女孩子。』
「唉。如果能瞒过悠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看,刚才果然是在撒谎吧!」
就算让小萤看穿也无所谓,因此我便坦率承认。况且,我正想找个人倾诉。
『和已经去世的恋人一模一样的学妹么,这真是够麻烦的。如果是个讨厌的女人,倒可以彻底的将她击溃。』
「正因为她是好孩子,反而是个问题。」
『啊……』
「而且,她似乎有个和悠很像的哥哥。不过听说已经去世了。」
『诶诶!?这也太巧了吧。命运般的相会。』
「是啊,如命运一般。她和悠的相遇就好像早已注定一样。」
如果对方是个厌恶到可以直接拉黑的人,那我应该就不会想这么多了。可对方如果不惹人嫌,想要强行讨厌对方的自己反而觉得恶心,
悠的想法我也明白。
受到和过去的恋人很像的女孩子仰慕,还特意带来了便当。她也十分努力了。对于她的那种心意,不可能轻率辜负。而悠的那种想法,我也不能不予以体谅。
『嘿哎~ 这桥段算是有强力的劲敌出现了?』
「……不过,悠具体如何对待她,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你直接实话实说就好了嘛。就说,‘不要对其他女孩子那么温柔,那样我会很不愉快。’』
「怎么可能说出口!况且,小萤对她不也很温柔嘛。」
『毕竟是个好孩子~不过,她明知心亲喜欢悠亲,在此基础上还展开攻势,我倒是觉得有些粗线条而且胡搅蛮缠。在那种情况下主动退让的心亲则是完全相反。』
「你真是爱操心呢。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
在这种方面,那个人和我完全是两种极端,感觉她确实和那个人很是相似。
『不过呢。』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小萤像是有话想说一样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不会生气?』
「应该不会生气,你说吧。」
『感觉心亲不好的一面完全显露出来了。为悠亲着想确实是件好事,但那是不是也等于你几乎没在为自己着想?』
「算是吧。」
『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不是想让你那么做或是应该那么做哦?就是觉得,那真是心亲想做的吗?是不是在压抑着自己,主动做出退让呢。不管悠亲怎么想,不管那个学妹怎么想,其实不都和你无关嘛。』
唔,被戳到痛处了。
『说白了,心亲只是不想被悠亲讨厌而已。头巾的事情也一样,因为害怕失败,所以才一直说不出口对吧?』
「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因为是你想让我说的。』
「我当然害怕会被讨厌。」
所以没敢踏出最后一步。不管是在她出现之前,还是在她去世之后。
「还不得不考虑悠的感受。」
『不过,各自也有各自的情况。』
我想起了自己在七夕许的愿望。
——希望悠能尽快向前迈进。
然而,这个局面可能有些困难。
对悠来说,突然出现了和学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心情应该很难平复。
『放心吧,既然心亲为悠亲考虑了那么多,心亲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可不是什么自信家。」
『我相信心亲,所以就相信我吧。能让悠亲幸福的人只有心亲。』
「……真的么。」
『我是这么认为的哦。况且,正是因为有那种想法,心亲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吧?』
没错,说的对。
我偶然看到了放在桌子上选读的书。正读到一半的恋爱读物。围绕已经去世的前任和新成为恋人的青梅竹马之间展开的复杂恋爱剧。
像这样的偶然,虽然根本称不上什么愉快,但应该是命中注定吧。这说不定是一种试炼。恋爱的试炼。
「好,我会加油的!」
『加油,心亲。』
我坚定意志,立刻开始了为明天的准备。
◆
第二天一早,被啪啦啪啦的声音吵醒,我去厨房一看,心爱正在那里做饭。
由于早饭都是在我家里做,所以我给了她备用钥匙。不过,在我醒来之前就开始准备,这有些稀奇。
「啊,早上好,悠。」
「早上好……呃」
朝向我这边的心爱有严重的黑眼圈。实在是太过明显,怎么看都是睡眠不足的症状。
「喂喂,你没事吧。话说你好好睡觉了吗?」
「没事。只是稍稍想了点事情,导致没怎么睡好而已。」
做出如此回答的心爱好像在炸什么东西。大清早的就做炸货?
「之后,想把做的预想进行实践,于是早晨就来了。」
「实践?」
「没错。好好期待便当吧。」
「便当?」
「别管那么多了,你快去做上学的准备。」
我像是被赶着一样洗了脸,换好衣服。便当……是指我的午饭吧。由于昨天用来当晚饭了,按那时的对话来看,本以为今天她不会再给我做了。因为玲香说不定还会带便当过来。
不过,看样子心爱在那之后也改变了想法。如果玲香又带便当过来怎么办。难道我要把两人准备的便当都吃掉吗?
……
仅是想到午休将要发生的事,我就有些忧郁不安。
◆
就这样,到了午休。
和昨天一样,玲香来到了我们这里。
「今天我不会让你了。」
她刚一来,心爱就如此说道。
可以说是充满了气势,也可以说是完全释放出了敌意,和昨天故意退让的态度相比,有了明显变化。
「请问,学姐指的是什么?」
玲香露出困惑的表情反问道。
「请不要装傻。是和悠的胃相关的问题。今天他要吃我的便当……嗯?」
心爱看到玲香手里便当的数量,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应该是因为玲香只拿了昨天只够她吃的那份。
「今天你没带给悠的便当吗?」
「诶?因为昨天不是说了平时都是白雪学姐给学长做便当吗?而且还故意把机会让给了我。」
「说是说了,可你不是说今天也要来这个教室吗?」
「可我没说要带便当来啊。」
『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下节课要换教室。学长,我明天还会来的。』
『诶?哦,但是便当就——』
当时情景是在我说完之前,玲香就离开了教室……
回想起来,她确实没说过。
充满气势做好便当带来的心爱呆然的看着发愣的玲香,紧接着便和平时的表情变化一样脸上变得通红。
「诶,啊,啊,诶……?」
啊,她这是……
「那个,我难道误会了……等等,啊……」
玲香向心爱回以了微笑。
「听到了吗,风间亲?好像说是『今天我不会让你了』哦。」
「呵,对根本就没想吵架的对手一个劲输出,白雪果然太强了。」
「真是的,你们两个别戏弄我了。小萤昨天不是也在电话里煽风点火了嘛!说到底,都是悠的错!一开始想错的人就是你!」
「我的错吗!?一开始就想错的人确实是我!?」
在我们感到混乱的时候,玲香搬来椅子坐了下来。
「那个,好像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玲香学妹没有错。嗯。」
关于这件事,责任全在我们这边。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羞死人了……」
「不要死啊,小心爱。」
「呜呜呜……」
心爱两手捂着脸,低头发出了呻吟。
「别纠结了,一起吃便当吧,来。」
我说着,打开了心爱精心制作的便当盖子。
「太厉害了。色彩丰富,完全无可挑剔。」
「不用那样勉强调解气氛。」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直以来都是在米饭的基础上配菜,今天里面装的是饭团。旁边是芝麻拌菠菜、佃煮的青豆与羊栖菜以及炒牛蒡。色彩丰富且顾虑了营养价值的料理整齐摆放在里面,主要的菜品则是——
「这是炸鸡块吗?」
「……试吃看看。」
我咬了一口炸货,回味无穷的醇厚味道在嘴里扩散。根本不需要去咬就裂开的外皮里面和想象中的鸡肉完全不同。
「里面难道是鲑鱼?」
「正确。我冥思苦想什么样的便当会让悠感到高兴,这便是苦思出来的一道菜品。」
心爱为了我,竟然想到了这种地步。
「全都是为和玲香学妹进行对抗……」
心爱再次露出了空虚的眼神。她这应该是害羞过头,导致感情都变空白了。
「唔哇,这超好吃。炸出来的鱼肉比起传统的烤鱼还发挥出了鲑鱼原本的味道,这其中的秘密是……原来如此,是浇在外皮上的酱汁!浇在金黄色外皮的酱油味渗透了进去,因此有了像是腌生鱼片一样的味道以及在不影响风味的基础上如同烤出来的香气。而且炸出来的鱼肉都是可以一口吃进去的大小,还能感受到充满肉感富有野趣的风味!」
「所以说,不要特意用那种美食漫画的台词来强行炒热气氛。」
「可这全都是实话啊!」
虽说我确实想要炒热气氛,但说的感想都是实话。
实在是太好吃了。能从中感受到心爱为此做的努力。如果心爱真的和玲香进行便当比赛,看到我刚才的反应,她应该就已经在为胜利而得意了。前提是真的进行比赛的话。
饭团里塞的是鲑鱼片。能看得出她是特意在便当里塞满了我喜欢的食物,让我充分得到满足。这正是对我十分了解且擅长做饭的心爱才能做出来的完美便当。
「不过这真的很好吃。谢谢你了,心爱。」
「……唔」
可能是稍稍整理好了情绪,心爱显得有些害羞。
「就这样吧。反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丢脸,某人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的青梅竹马,我应该算是个幸福的人。不管怎么说,得到这样的便当既感到欣喜,而且还非常好吃。
看向没能和心爱进行对决的玲香正在吃的便当,和昨天我吃的那份一样,里面全都是肉食。
香肠、生姜烤肉、青椒肉丝、小块牛排……日式菜和西洋菜结合,肉食和肉食满满当当地塞满便当盒,这样的便当只能用充满肉感来形容。
「玲香学妹的便当一如既往的全是肉食啊。」
「因为我最喜欢吃肉了。」
尽管这么说,但有些太偏向肉食了。
「不过,我平时也会吃菜哦。在家会吃很多,所以请不要担心。」
真的假的。
「食物非常重要。并不仅是为了满足食欲,而是要选择自己身体所需要的东西。因为吃下去的东西会化为支撑我们的血与肉。」
「玲亲难道是诗人系?」
「我没有想借此装腔作势的意思。」
有些害羞的玲香笑了起来。
像这样说出来的话,也全都和学姐非常相似。
——吃下去的东西会化为支撑我们的血与肉。
这样说的话,玲香之所以吃那么多肉食,是不是借此表示自己想坚强活下去的欲望呢。
我几乎每天都在吃心爱做的便当。
每天都吃心爱做的便当,若要说到其中理由的话。
虽然并不是我求心爱那么做,而是她主动为我做的,但既然我一直吃的那么香,那这应该就是我现在所需要的。
心爱做的食物温暖而美味。
吃的时候,会有种暖彻心扉的感觉。
但是,偶尔也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愧疚。可能是那种感觉慢慢积累,导致了内心的怯懦。我之所以自己开始做饭,可能也是受到了其中的影响。一直单方面领受着心爱的好意,让我感到了不安。
必须要好好的回应心爱的感情。
这便是我的想法。
◆
第二天。
『我感冒了。已经向学校请假。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吧。抱歉。』
早晨,我躺着看到通过手机的PINE发来的消息,强行支起了还睡意十足的身体。
心爱竟然会感冒,这太稀奇了。回想起来,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怎么看到过她卧病在床的样子。
要说到让她突然感冒的理由……
我把用来当作早餐的米饭装进容器,挑选着冰箱里的食材。把东西都装进购物用的包里之后,我来到了隔壁心爱家的门前。
按了几次门铃,身穿睡衣看起来十分乏力的心爱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
「来做饭的。」
心爱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身上的温度看来比想象中还要高。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无力。
很快心爱就好像注意到什么,和我拉开了距离。
「不要再靠近我了!若是传染给你那就不好办了!」
「担心过头了吧。况且,我身体不适的时候,你不也是没想那么多。」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虽然比想象中的
严重,但既然你还能和我说笑,那肯定还有精神吃饭。」
这让我暂且安心了不少。
「还没吃早饭吧?」
「是还没有……」
「喝粥可以吗?若想早些好起来还是吃点什么为好,就算要吃药的话,也需要先吃点什么吧?今天我负责做早饭。打扰了,我进去咯。」
我没等心爱回应,走进了她的家。
由于平时都是在我家集合,因此我也很久没来她家了。虽说我们有很久的个人交情,但进入女孩子的家还是有些罪恶感。
「况且,你之所以会感冒,我也有责任的吧。你昨天突然就通宵为我做便当。」
「那不是悠的责任!只是我擅自误解,暴走失控了而已。」
「我也误解了。没能阻止心爱的失控是我的责任。」
「没那回事……咳咳」
心爱痛苦的咳嗽起来。
「抱歉,是我让你情绪激动了。」
「……没什么,而且,昨天我已经在课上睡觉恢复了精神。」
「你就因为没恢复精神才变成这样的吧。反正就是突然强迫自己,才让身体出现了问题。今天就好好休息。我借用一下厨房。」
虽然我犹豫过在自己家里做饭是不是更好,但粥的最佳食用味道会随着时间而流失。最好还是吃现做的。
我发现心爱也跟着来到了厨房,观察着我。
「你回房间睡觉。做好了我会叫你。」
「可是……」
「别管了。你在这种时候还不休息,我也会难受。」
「好吧。」
心爱总算是不情不愿的听我的话回到了房间。
好了,我也要开始做饭了。
在锅里加上水,然后打开煤气。加上切好的白萝卜和胡萝卜以及鲣鱼的浓缩颗粒一起煮。在煮的期间我把葱切碎,等水沸腾的时候放入米饭。剩下的米饭则是做成巨大的饭团,用铝箔保鲜膜包好装进了书包里。这就是我中午的午饭了。
煮了一段时间之后,用盐调好味道,放入鸡蛋。
等煮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关掉火,将粥盛进碗里,撒上葱花。给杯子倒好茶水,放到桌子上。然后把心爱从房间里叫来。
「怎么样?」
「很好吃。这水平实在是不错。可我之前从没见过悠煮粥。」
「我偷偷练习的,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不时之需。」
「为了煮粥给我?」
「我预想了必须要给心爱做饭的状况,也就是心爱身体有恙的时候。让你感到困扰了吗?那样的话我就不再那么做了。」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困扰呢。」
心爱红着脸,低头说道。
被我刚才说的话捉弄,也不知道她这是生气还是欣喜。
不过,至少能看得出她有些高兴。
「另外,悠若是不快点吃饭,上学就迟到了哦。」
「哦,确实。那我借一下你家的碗和勺子。」
「随便用。」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到了心爱对面。心爱说的没错,最好尽快填饱肚子,然后去上学——
「——好烫!」
「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不都烫到了吗?来探病的人反而负伤,那算什么事。」
我连忙喝了几口水。被粥烫到的部位有些麻麻的。
这次我小心翼翼的等粥凉了之后才吃进嘴里。真是的,太过焦急导致出丑,实在是太丢人了。
「需要我帮你吹凉吗?呼呼……张嘴。」
心爱说着,用舀了一勺粥递了过来。她这样应该是想戏弄我。说不定正因为在这样的状况下,她才想表现出一些活力,让我不再担心。
——不过。
我并不打算顺从心爱的想法,一口含住了她伸过来的勺子。
「啊……」
心爱不由地发出了小声的惊讶,脸颊变得通红。我就知道她会这样。一旦做一些让心爱出乎意料的事,她就会展现出明显的动摇。
「诶,啊,诶」
「怎么了?是你让我张嘴的。」
「呜,啊……不,只是,感冒!对,若是把感冒传染给你那该怎么办!」
「这点程度应该没事。」
接下来心爱也一直发出了不着音调的惊讶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说实话,我其实也非常害羞,但既然能让心爱吃个小亏,那也没什么。感冒了还想捉弄我,完全是自作自受。
「好了。」
我快速喝完粥,站了起来。
「呜,啊,怎么,你已经吃完了?粥如果不慢慢喝,不利于消化。」
「因为我不想迟到。哦,对了,我回来再洗碗筷,就那么放着吧。」
「不用你做到那种地步,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做。」
「你就别管了。你若是把碗洗了,我就生你的气。要好好的休息。」
我说着拿起书包,走出了客厅。
「……唔,好吧。」
把略感不满的心爱留在家里,我前往了学校。
◆
看到悠离开之后,我放松了紧绷的脸颊。
现在照镜子的话,应该会映出自己正在傻笑的恶心表情。可毕竟,最后的那个是间接接吻……不,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只是想捉弄一下他,可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悠,绝对无法原谅。」
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高兴还是生气。尽管不清楚,但我起码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恶心。
说到底,我也并不是没有期待。曾稍稍想过,悠说不定会过来照顾我。正如我期待的那样,悠真的来了。在这个节点上已经难以抑制了。
「唉」
但与此同时,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我不想请假。即使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不佳,我也依旧想去上学。但测量的体温是无法强行去上学的温度,因此只能老实在家休息。
「那个女孩,今天也会带便当过去吧。」
我担心的是某个女孩。
主动与悠拉近关系,和悠以前的恋人非常相似的女孩。
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她对悠展开追求攻势……
「呜唔~……」
真是软弱。仅是强行让自己拼了一天就坚持不下来了。只不过是通宵了一晚,做了一份珍藏好久的便当而已。
——我喝完粥,服药之后,回到了床上。
然后闭上眼睛,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我一直想着悠和那个与他之前的恋人非常相似的学妹,渐渐沉睡过去。
◆
这一天的午休,玲香依然过来了。
「嗯?白雪学姐呢?」
「她感冒了。今天休息。」
「诶,那学长今天难道没有便当吗?早知道我就提前做了。」
「不不,我有饭团。」
我拿出了用铝箔保鲜膜包住的大饭团。里面的馅只有梅干,没有任何配菜,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便当。
「那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制作时间大约三分钟的力作。」
虽说也就这点程度,但之前的我可是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比起在学校食堂买面包要便宜的多。
「悠亲的料理水平越来越好了。」
「饭团也算料理吗?」
「之前不是连饭团都没做过嘛。」
这倒是没错。
就连米饭都几乎没做过。
「要来点配菜吗?肉和米可是绝配哦?」
玲香说着,想要给我炸鸡块。
「嗯……」
白米配肉食确实很有魅力。不过,若是吃玲香的便当,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心爱。
仅是吃一点点,应该也没问题。更何况我已经吃过她的便当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的,学长请用。张嘴,啊—」
「不会来那一套的。」
我接下了一块炸鸡。
嗯,很好吃。味道和饭团很搭。
「刚才的那种互动很难让人认同。」
说话的人是风间。而且他刚才那话并不是对我,而是对玲香说的。
「有什么问题吗?风间学长。」
「明知故问。现在白雪正在追求泽渡。而我和泽渡一样,都是白雪的挚友。」
「诶,是这样吗?」
虽然是朋友,但感觉心爱应该没把他当成挚友来看。
「你若是想阻碍白雪的恋情,那就先过我这一关。」
「你把自己当岳母了吗?」
玲香略微做出了思考的样子。
「风间学长也要吃一块吗?」
然后她递出了一块炸鸡。
风间默默地用筷子将炸鸡吃进嘴里。
「可爱的学妹亲手做的炸鸡,味道是男高中生喜好的浓厚酱油味……合格,我已经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你太好对付了吧。」
刚才不是还喊着不允许玲香介入的吗?
不过,虽然能像这样自然地交谈,但果然还是很不习惯和学姐很相像的学妹像这样说话。
和玲香谈着谈着,稍一不留意的时候就会不由地想起学姐。
感觉那样实在是不太合适。
我一边大口吃着饭团,一边如此想着。
◆
放学后,我久违的前往了轻音乐社团的教室。
轻音乐社团。我和学姐在那里度过了点点滴滴的时间,充满回忆的地方。这个社团已经不再正式存在了。一般来说,应该是个连名字都不再有社团才对,可不知为何社团教室还留着门牌,恐怕有不少学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应该是受玲香的影响,使我想要过来看看。想要来这个活动室里吸一下这里的空气。或者说,由于回忆起了和学姐的经历,想来确认玲香和她不是同一个人。
就在我走到社团教室前面的时候。
「学长。」
最近和我关系越来越好的学妹发出的声音使我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去,玲香正站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想问学长呢。难道是为了来这间社团教室?」
「偶尔想要转换一下心情。话说回来,玲香学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社团活动的楼栋距离校舍有一段距离。
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一般不会过来。
「实际上,我听说有位和我长得很像的学姐,所以稍稍调查了一下。想要来看看,她之前在什么样的社团教室。」
「原来如此。」
的确,既然被说的那么相似,自然会对那个人曾在什么地方待过而感兴趣。
「要进去看看吗?」
「诶?可以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用放在信箱里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七月已经进入中旬,虽然差不多是感觉到炎热的季节了,但教室里却是很凉爽,刚一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明显的凉意。
「这里真是凉快。很适合睡午觉。」
「你若是一个人悄悄来的话,可以随时过来,备用钥匙就放在信箱里。能偶尔帮忙打扫一下那就更好了。」
「真的吗~?就像秘密基地一样,让我越来越有兴致了。」
秘密基地,可能确实是那么回事。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寄托着对学姐忧思的秘密场所。
——而且,在这个教室里看到玲香,更让我沉浸于感伤中。于是我暗自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对学长来说,我的出现让你很困扰吗?」
「诶?」
听到玲香突如其来的询问,我不由地愣了一下。
「刚开始遇见的时候,学长逃走了,我稍稍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学长感到不愉快了。再就是,会不会因为我的存在才让白雪学姐那么拼。」
「心爱之所以那个样子,确实可能如你所说。」
从精神疲劳的角度上,的确可能算是困扰。
只要看到玲香,思念就会不受控制。不由地就会去想平时封存的关于学姐的回忆。
今天来这里也是受其影响。
「我没感到什么不愉快。只是会想起一些不愿意去想的事情而已。」
「是指学长的那位学姐吗?」
「嗯。」
被这样拉扯停留在对学姐的思念里,让我感到恐惧与不安。
我觉得那样既对玲香很不尊重,同样也很不对起心爱。
「学长想忘记那位学姐吗?」
这时,玲香发出了询问。
「不,不是想要忘记。但是,不想被束缚住。以前她本人也曾这样担心过我。」
所以不能像这样总是对学姐念念不忘。而且这样对一直喜欢我的心爱也很不合适。
「果然我的存在让学长感到困扰了。」
「不不,真的没觉得困扰。倒不如说,仅是因为你和学姐长得相似,我就胡思乱想,那样实在是不好。我必须要尽快成长到即使看到玲香学妹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才行。」
「那个意思是,我等于是实验的试纸?」
「也不能那么说……」
我正想做出回应,结果发现自己无法否认。
「抱歉。」
「不用,也不需要道歉。我并没有感到不愉快。这样挺好的,把那个和故去的人相似的人用来当成是否已经顺利和故去的人完成诀别的标尺。我觉得这样很合理。」
「我不擅长做那样的算计。感觉太对不起对方了。」
「也是,毕竟学长就是那样的人。」
玲香露出了苦笑。可是,玲香的哥哥也亡故了。虽然不知道玲香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对我抱有好感这一点是很清楚的。
她是把我当成另一位哥哥来看待吗?或者说是其他不一样的感情。总之,不管怎么看,她似乎都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才与我来往的。
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没有多想,这个关系对她来说是比较普通或是开玩笑的范畴,我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我就无法成为那位学姐的替代吗?」
「诶?」
成为学姐的替代,这意思是——
「和学长的那位学姐十分相似的我来担当她的替代。如此一来,学长那些伤心的记忆就会被新的记忆覆盖。这样如何呢?」
「就算你问我该如何——」
玲香的话使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替代……就是作为学姐的替代品,问我要不要和她交往的意思吗?
「既然想要忘记,就用新的记忆将其埋在最底下就行了。从那个意义上来说,我不是正合适的吗?毕竟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正合适……不,虽然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
确实,以作为学姐的替身这一角度上,没有人会比玲香更合适。因为她就是几乎和学姐一模一样。可是,我需求的并不是学姐的替代品。
该怎么回答她才好。话说,她说这些都是认真的吗?
「呵呵,开玩笑的。」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玲香苦笑着如此说道。
「学长,我像之前那样和你们一起吃便当也不会带来什么困扰对吧?」
「没事的。何况,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没感到困扰。不过,你不在自己的教室里吃吗?」
「因为我常请假,所以没什么朋友。」
「病弱的设定还维持着吗?」
「讨厌,那不是设定,而是真的。不过,我也需要在自己的班里交几个朋友才行。」
话又说回来,作为学姐的替代么。
那句话莫名的让我无法忘怀。学姐有时候会像能看透人心一样做出一些先人一步的举动。而玲香本人又和学姐非常相似。
她就像是已经知道我在需求什么一样。正因为如此,我才对玲香的话感到动摇——
——还是不多想了。
感觉再继续考虑这件事并不合适。在这之后,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儿,锁门离开了社团活动的教室。
在校门前面,我看着玲香坐上了之前那辆黑色的轿车,就此作别。
——我就无法成为那位学姐的替代吗?
不知为何,她的那句话一直令我难以忘怀。
我像是要忘掉玲香的那句话一样,踏上了回家的路。
◆
这天晚上,我和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心爱一起吃了晚饭。
「多亏了悠,我已经痊愈了。有你住在旁边真是太好了。」
「不客气。毕竟我也曾被你这样照顾过。一个人住的话,生病的时候实在是很难办。既没力气做饭,也没力气出去买东西。」
「确实。悠以前是怎么解决的?」
「我基本不会感冒。」
「真羡慕你。我则是努力让自己一直坚持。」
「反正今后有我在,这不是很好嘛。」
「说的也是。今后有悠——」
心爱正说着,脸上突然红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竟然说什么今后一直在一起!」
「我没说一直在一起好吧?」
别擅自更改别人说出来的话。
这样一乱改,让我都不由地稍稍想象了一下。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家里还有家人,但我们都是一个人住。」
我顺势发出了这样的呢喃,心爱像是观察着我的脸色一样看着我询问道。
「悠的家人不回来吗?」
「谁知道呢。如果回来这边更方便的话,他们就会回来。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不回来。他们对我没有什么太多的关心。」
「……这样啊。」
我基本不会对其他人谈论关于自己家人的事。即使是学姐问我,我也不想回答。
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曾把家里的事告诉过心爱。而且心爱小时候也常和父母吵架,因此多了一些亲近感。
只是,我和心爱的情况在家庭纠纷的性质上属于完全相反的例子。心爱那边是受到了母亲的过度干涉。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母亲还是把心爱留在日本,自己去美国工作,在我看来,心爱其
实得到了她母亲的信任。
「一个人住倒是更轻松。心爱希望家人在身边吗?」
「不,我一个人更轻松。况且,我最近也不寂寞。」
心爱微微红着脸,转移了视线。
嗯,她能这样说,我很高兴。但这样认真说出来,我也有些害羞,不知如何应对。
「……今天有空,所以看了看书。」
「嗯?」
「失去恋人的主人公偶然间迷失到了恋人还活着的平行世界里。但是,主人公现在已经有新的恋人了。是一直作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
「这内容好像在哪里看过。」
「所以说,那是我一直喜欢的作家写的作品,我却没有勇气去看。不过,最近终于鼓起了勇气。可刚鼓起勇气,玲香学妹就出现了,真想诅咒一下神明大人。」
呃,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会诅咒一下神明。
若要说是偶然,发展的方向实在是太令人不爽了。
「我今天把它看完了。」
「嗯。」
「最后,无法做出选择的主人公巧妙地决定与两人同时交往。」
「那算什么。不是要做出选择的么。」
「在忠实面对自身欲望的基础上,对两人进行解释,获得了理解。因为两人所属的世界不同,所以不算是花心。」
「太牵强了吧。」
「虽然牵强,但道理能说通。因为那是他本人的想法,所以付诸了行动而已。仅是从简介来看的话,会觉得太直接了,但在那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事。」
「若是只写的书的概要,差不多也就那个样。」
不过,这种结局的类型似乎挺少见的。
「看完之后,对于自己至今为止为什么没有看这本书的勇气,稍稍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
「因为悠绝对不会做出像这个主人公一样的选择。」
「当然了,我怎么也不会和两人同时交往的。」
与其说是不会,而是做不到。更没有光明正大做那种事的胆量。我甚至有些羡慕书里的那个主人公。
「若是悠的话,会怎么选择?」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只是不由地有些好奇悠的选择。」
心爱如此回答道。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深意吧。
不过,说不定由于玲香的出现,心爱也因此多了很多的心事。
换成我的话——会作何选择。
自己喜欢的是哪个人,如果心里有明确的想法,那我应该会遵循自身的想法做出选择。但是,这里面有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前任恋人。她的存在会一直持续什么样的效果,我深有体会。
说到底,主人公和青梅竹马是如何演变成情侣的。就是为了抚慰伤感?慢慢喜欢上了?因为青梅竹马以前就喜欢主人公,所以受到了她的追求?
说不定主人公是为了早些忘记前任的恋人,因此展开了新的恋情,这可能也是和那位青梅竹马开始交往的原因。
也不知道那本书有没有具体写明,总而言之,主人公之前一直喜欢的是前任恋人,和青梅竹马是在那之后才开始交往的。
按这样来说的话,那位青梅竹马对主人公来说就是前任恋人的
——替代品。
呃,想多了。
那本书应该不是那种负面的故事。
「……悠?」
心爱有些担忧地凑近看着我的脸。
「你的表情有些可怕,没事吧?」
「哦,嗯,抱歉。我没事。」
「对不起,是我问了你奇怪的问题。」
「不——好像是身体有些不适,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难道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吗?」
「放心吧,不是感冒。好了,明天见。」
我离开心爱的家,回到隔壁自己家里。
我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玲香在社团活动的教室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不,那不是原因。
我立刻进行了否定。我隐隐地清楚,原因不在于玲香说的那些话。
那只不过是根导线,其实我也一直有着差不多的想法。替代品,就算我不特意去想,类似的想法也会无来由的掠过脑海。
我走进房间,不断问责着自己,躺到了床上。
回过神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
漆黑。
覆盖视野的是一片漆黑。
如同永无尽头的隧道一样的道路。我像是挣扎般的拼命奔跑着。
「小悠。」
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了学姐的声音。
「小悠,你还在这里吗?」
学姐的声音在心里回响,催促着我。
催促着我前行。
必须要向前迈出脚步。不能停下。不断前行。
「小悠,你还无法忘记我吗?」
必须要尽快将学姐的事放下,继续前行。
驻足不前令我恐惧。我不想看到不敢向前迈步软弱无能的自己。我不想让在天堂上守望着我的学姐失望。最重要的是,我实在是讨厌那个被束缚在原地的自己。
——必须要向前迈进。
所以我努力地向前方奔跑着。
为了忘掉学姐。为了向下一个阶段成长。最起码,是为了不让自己讨厌自己。为了获得幸福。
「悠。」
声音发生了变化。
这个声音——不是学姐,是青梅竹马——
「——……!」
我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全身都被汗水湿透,能感觉到衬衫都黏在了身上。我做了个噩梦。作为一场梦来说比较特殊,因为我醒来之后依然清楚记得内容。
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呢。
至于做梦的理由,我自己应该也无法回答。
我……
◆
度过周末,时间来到了周一的午休。
「话说起来,玲亲还没来呢。」
春日井用筷子挑拣着便当,用一副随意的样子呢喃道。经她这么一说,今天玲香确实没来。
「这样就不用看泽渡受女孩子欢迎的场面,我倒是觉得很好。」
「你又这么直接地损我。如果换成别人的话会被气哭的。」
「她应该在自己的教室吃便当吧?偶尔也会有不来的日子。或者是她今天请假了。」
若说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毕竟是在社团活动的教室说过那样的话之后就不再来了。
她那时用令人搞不清真实意图的态度问我要不要和她交往。虽然我觉得那是在开玩笑,但那时的玲香更在意她的存在是不是给我平添了困扰。可能也包含了那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确实,玲香不在的话,会减轻不少精神的疲劳。不过,她之前也说了午休时还想过来,她在自己的班里没什么朋友。她今天没来是因为在努力交朋友吗?如果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在附近座位上吃面包的山田同学走到了我们的位置附近。
「春日井同学。你们刚才说的玲香学妹,是指之前过来的一年级的那个四季玲香吧?」
「嗯?是啊,你认识吗?」
「虽然完全没什么交情,但我们都来自同一所初中。今天早晨她昏倒在校门前,被抬进医务室了。」
「……诶?」
发出疑问声的人是我。
紧接着,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被抬走了?是说的玲香?昏倒了?
「嗯?你们不知道她的病情吗?她以前就常生病,甚至连出勤率才勉强达标,她这样的类型很是少见。」
「不是翘课吗?」
「怎么可能呢,她是真的患病。好像是很严重的宿疾,从小学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了。当初看她来这个教室想要掠夺泽渡君的时候,她那不错的身体状态还让我暗暗感叹呢。」
「很严重的宿疾,具体有多严重?」
「具体谁也没听说过,但据说是危及生命的重病。」
——诶?
这次我在心里反复发出了疑问。
危及生命的重病?和学姐非常相似的玲香今天昏倒被抬走了?
刚才一直和我们闲聊的山田同学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捂住了嘴巴。她似乎也对现在已经去世并且和玲香非常相像的学姐有所耳闻。
而且山田同学大概也注意到我因此而回想起了学姐的事。
「那个啊,如果放心不下的话,我觉得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
山田同学说完,慌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经历了命运般的相遇,可这样的发展又充满了命运般的要素——
不,感觉不会这么巧。但是,万一真有那么巧呢,不不。
「我去一趟医务室。」
「悠,等等!」
心爱出声叫住了我。
「我也想一起去。」
我点了点头,和心爱一起快步走向了医务室。
与此同时,学姐的脸庞不断在我脑海里闪现消失
。
……从刚才开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为什么而感到焦虑吗?我是在担心玲香?担心确实是担心。但现在的状态并不全是由于担心而导致的。
我回想起来的是那天发生的事。学姐去世的那一天。听到噩耗的那一天。捂住耳朵的那一天。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走进医务室,我看到花守老师正和学生们聊天说笑。午休的时候,经常会有学生把医务室当成适合聊天的地方。现在这里的学生应该就是那一类。
「哇,泽渡君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可怕的表情。」
「诶?可怕的表情?」
经老师的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的表情似乎非常阴沉。于是立刻舒展了面部的肌肉,有意的翘起了嘴角。
「难道是很严重的腹痛……?需要开药吗?」
「不,没有腹痛。我想来探望一下四季玲香同学。」
「啊,四季同学已经早退了哦?她已经差不多恢复精神了,虽然她想去上课,但如果出什么意外就不好办了,所以让她回家休息了。」
「她已经回去了吗?」
我不由地和心爱面面相觑。
「她已经好久没来医务室了。最近看起来很有精神,但之前几乎都来不了学校……」
花守老师皱着眉说道。
「玲香学妹以前经常来医务室吗?」
「嗯,没错。我曾嘱咐过她,若是身体不适的时候就立刻过来。所以和四季同学搞好了关系。」
花守老师笑着说道。
太好了,看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事。
「请问,玲香学妹的病有那么严重吗?」
「嗯……事关学生的隐私,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不过,是挺严重的,毕竟之前都来不了学校。」
连花守老师都这么说了,看来玲香确实得了重病。
「话说回来,你们原来和四季同学认识。」
「嗯,差不多是不久前认识的。」
「是嘛,她能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我对她的交友方面也很担心。哦对,你们和她不算是朋友,而是学长学姐和学妹的关系。要好好相处哦。」
「哦,好的。谢谢关心。」
我这样说着,离开了医务室。
「呼,真是太好了。」
我不由地出声松了一口气。
心爱有些担心地凑近看向了我的脸。
「悠,你没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花守老师刚才也说了,你刚才的表情有些可怕……」
「啊,抱歉,我自己没注意到。稍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是指学姐的事吗?」
「……嗯。」
我想起了学姐去世的那一天。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黑暗,使我深深陷入绝望的那一天。
看来,不管我怎么振作,那天发生的事情依然深深残留在我心里。
我不是想要忘记学姐,但是想要忘记痛苦的回忆。看起来这不是一件易事。
无法向前迈进,这让我的内心焦躁不已。
◆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可能是回想起学姐的缘故,让我不得不对玲香的病非常在意。关心她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等班会结束,我和往常一样和心爱在教室前面会合。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当我们走出校门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心爱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说,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玲香学妹?」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一直挂念着玲香学妹么。」
「怎么会呢。」
「你当然会挂念。况且,我有话想对她说。」
「心爱想见她?」
「是的。我想和玲香学妹谈一谈。如果今后没法一起吃午饭的话,就没机会说了。如果要去探病,感觉正是个好机会。」
「可是,就算说去探病,我不知道玲香学妹的住址哦?」
结果我连她PINE的好友也没加。
再仔细想想,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一年级哪个班。
「小萤已经查到了。」
「春日井?」
「实际上,在去医务室之后,我和小萤在PINE上商量了一下。悠说不定会想去探病,所以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住址。」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想去探病?」
「你都露出的那样的表情了,自然能看出来你在担心她。那时的表情真的很可怕。」
那时的表情真有那么夸张么……
「不过,为什么春日井会知道玲香学妹的家?」
「悠的班里有位和玲香学妹来自同一所初中的山田同学,小萤让她联系了初中时的后辈——」
「原来如此。」
看来,这件事也给春日井添麻烦了。事后需要好好向她道个谢。
「所以,玲香学妹的住址已经查到了。万幸的是,花守老师说她已经恢复了精神,就算登门探望也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困扰。如果真打扰到她的话,我们立刻告辞就行了。」
的确,如果给玲香带来困扰的话,我们离开即可。
虽然想去探望玲香,但我也没什么可以为她做到的事。只是不由地想要去见她。虽然已经得知她没有大碍,但还是想要确认她还活着,想要得到安心。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心理创伤以及幻视。看样子,学姐去世那天的记忆深深刻印在了我的心里。具体有多么深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途中,我们在繁华街的布丁店买了布丁当作伴手礼。在地图的导航下,我们走向了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距离似乎有些远,回来的时候看来要费些工夫了。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处宁静的住宅区。心爱在住宅区外围的一座附带院子的宏伟宅邸前停下了脚步。
「虽然看起来面积很大,但应该就是这家了。而且还有写着四季的门牌。按一下门铃吧。」
难道玲香家很有钱?
心爱按响了院子门前的门铃。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在,这里是四季家。』
「是玲香学妹吧?我是白雪心爱。」
『诶?白雪学姐?为什么会来我家?』
「悠也在哦,我们是来探望你的。若是有什么困扰的话,我们放下伴手礼就回去。」
『完全没有困扰。请稍等,我这就打开前门的锁。然后请在房子的玄关前面等我一下。』
咔嚓一声,前门的锁打开了。走过庭园的砂石道路,我们站在了一扇大的金黄色门前。很快,从门里传出了小跑的声音,房门迅速敞开了。
探出头来的是身穿浅绿色便服的玲香。
「哇,真的是学长和学姐。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家呢?」
「抱歉,这说来话长……」
——她还活着。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玲香的确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看到玲香的那一瞬间,我就不由地有些激动。伴随着胸口紧绷的感觉,险些流下了眼泪,我连忙强忍着抬头看向了天空。这一系列动作全都是不由自主,条件反射。
「嗯?学长,怎么了?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我没事。」
说起来,和玲香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也相当混乱来着。
果然对于学姐的死,留下的阴影比我想象中的还大。
「总之,请先进来吧。我带两位去我的房间。」
◆
进入玲香的房间,令我惊讶的是她所拥有的书籍数量。
以白色为基调,显得很有品味的西式房间里四处都是贴墙伫立的巨大书架。就连电视的架子也有放书的空间,像是在凸显标题一样,所有的书都书脊向外并排摆在了一起。
房间的面积差不多是十坪,对孩子拥有的房间来说属于相当宽阔的。在来这个房间之前,我们走过了很长的走廊,和房子的外观一样,从房间也可以看得出她家的经济水平。笼统来说就是感觉很有钱。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多谢关心,我明明已经恢复精神了,却还不得不请假休息,现在都快无聊死了。」
玲香把放在角落的小桌子拉到房间中央然后坐了下来。在她的催促下,我和心爱也跟着陆续坐下。
「这是给你的伴手礼。」
「哇,谢谢。对了,泡杯茶怎么样,我们一起吃。」
「不用了,不好让病人忙来忙去——」
「没关系。那我去泡茶了。」
玲香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在等待的期间,我坐着环顾了一下房间。摆在书架里的书籍种类繁杂,从古典文艺作品到最近的文艺小说,从侦探悬疑到SF再到轻小说,应有尽有。
虽说玲香是图书委员,难不成她把这些书都看过了?如果这些藏书都是她的,那就连图书委员都无法定义她的身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读书家了。
大致浏览了一下玲香的藏书之后,我又看向了她的桌子。那是个很可爱的古典风格高级书桌,上面摆放了一个相框。
我站了起来,凑近过去仔细一看,照片里是比现在年龄更小的玲香以及和我很相似的男生。那应该就是玲香的哥哥了。原来如此,是和我很像。虽然并不像学姐和玲香那样几乎一模一样。
「啊……这本书……」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本我看过的书。」
心爱注视的那本书的封皮上印着『没有你的世界,有你的世界』这一书名。作者是『岸绘里香』。
「就是前几天我对你说起的那本书。」
「哦,原来是那本。」
主人公和已经去世的恋人在平行世界相遇,不得不在已经去世的前任恋人和原本世界的现任恋人之间选择一个。结果最后好像同时选择了两人,凸显了人类对欲望的忠实。
这时,玲香打开房门回来了。
「嗯?学长在看书吗?」
「不好意思,擅自就看了你的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那本书是……」
玲香把茶具放到桌子上,凑到了我们身边。
「前段时间我刚好看完了这本书。」
「真真是巧。那是我父亲写的书哦。」
「……诶?」
我在心里的声音和心爱的声音重叠了。
这本书的作者是玲香的父亲?
「我父亲其实是位作家。」
「可是,绘里香这名字……」
「哦,父亲说是从名字上看不出是男是女,那样才更具神秘性。基本也不在公共场合出面。」
玲香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
「另外,岸是出自四季的发音(译注:岸的发音是kishi 四季的发音是shiki),绘里香也是在玲香这个名字的发音上进行的更改。将英文的Reika替换一下顺序,就成了Erika。他作家出道那时好像正好也是我出生的时候,不过父亲本人说那个名字是年轻时草率的决定。当然这也是幕后的小秘密。」
玲香微笑着翻动书页,然后又把书插回了书架。
我们跟着玲香围坐在桌边,用伴手礼的布丁当成点心,一起喝茶。
「我从小时候就喜欢看书。父母给我买了许多书,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约束,虽然由于经常生病,不能出门也是我依赖书籍的一大原因。在我这里看来,书就是食粮。」
「吃书吗?」
我不由地想象了一下玲香吃书的样子。
「我又不是山羊。不是用嘴去吃,而是用大脑吸收的意思。把读过的书化为血肉,活在我的体内。对我来说,书籍是形成我这一存在的重要营养。」
「营养么。」
「白雪学姐有喜欢的作品吗?」
「我喜欢玲香学妹的父亲写的作品。故事每次都跌宕起伏,读到最后也充满惊喜。重要的是,书中人物以自我为中心率直任性的部分很有人情味,让我有种类似羡慕的感觉。」
「作者本人的性格确实经常会显现出来。父亲在家里也像个孩子一样。在举止上很坦率,虽然在性格方面很难让人产生尊敬。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一直养育着我。」
玲香对父亲的评价相当不客气呢。
「岸绘里香老师和书里的人物很相似么。」
「与其说是相似,基本就是在书里显露出来了。我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作品本身和作者是密不可分的。作者将一直以来成长起来的点点滴滴,化为台词和文章,然后构成了故事。这不意味着要让书里的人物为作者本人的思想代为发声。培养起来的见解,在作者看来的世界是何景色,这些都会给故事带来激情,给书里的人物注入灵魂,这都是在生物学上理所当然的道理。」
玲香滔滔不绝地说道。阿宅在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会变得像说绕口令一样的长篇大论,现在的玲香差不多就是那样。
「学长有喜欢的作品吗?」
「我……这个嘛」
喜欢的书。
我不是什么读书家,被这样突然问到,一时间想不出什么——
「差不多是宫泽贤治的作品吧。」
我随口做出了回答。
「我也说不清楚理由,应该是能在故事里感受到共鸣吧。」
「原来如此。学长和宫泽贤治有共鸣感。这差不多能够理解。纯朴——就像是糖人一样。知道吗?喜欢宫泽贤治的人,大多数都讨厌太宰治。」
『文章优美而柔和,但实在是太过优美了,仿佛把一切污秽都拒之门外,如糖人一般的故事。你知道吗?喜欢太宰治的人大多都讨厌宫泽贤治。因为风格截然不同。』
——怦怦。
想起以前学姐曾说过的话,使我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了一下。玲香和学姐在感性上果然十分相似。
不过,这实在是有点太像了——滑稽般的巧合让我有种想笑出来的冲动,我努力忍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是怎么样,可能是偏见吧。不过,那两人的作品,是有某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我看起来很纯朴吗?」
「与其说是纯朴,在印象上感觉不擅长应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该说是随波逐流的气质,还是该说是做人比较谨慎,缺少对自我的肯定,因此不喜欢和别人交往,有点小小的交流障碍的感觉。」
「喂喂,别说的这么不客气。」
订正,玲香不客气的评价似乎并不仅限于她父亲。
说话稍稍有点狠,不,这应该算是说话比较直接。
「因为学长对生活的态度太冷淡了。人生应该更加波澜壮阔一些。应该多吃肉。」
肉?
「吃肉会有什么变化吗?」
「那样不是会很有力气嘛。感觉会变得很能活动。那样就能忘记病弱的身体,在外面奔跑了。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吃肉。喜欢多吃饭。另外,比起宫泽贤治——」
「你更喜欢太宰治?」
「是的,为什么你会知道?」
「以前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曾几何时,学姐也曾这样说过。
玲香果然和学姐很像。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想努力活下去。我从没想过活下去是为了说更多漂亮话,也没想过为了特定的某个人而活。就是为了我自己,好好活着。感觉这样更有人情味。我觉得以那种方式活下去,更不会让我后悔。」
「……是么。」
玲香病情的轻重已经不重要了。
她有活下去的意志,她自己已经决定好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后面不管其他人问些什么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能来探望她就已经是件好事了。
学姐的一生是否也是这样呢。这应该不需怀疑。她一定也是这样成长的。毕竟学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按玲香所说,书籍也算是一种食物,有着供人类成长的营养价值。
不,不仅限于书籍,凡是人类接触遇到的事物,现在所说的逐句逐字都是影响一个人的『生存食粮』。
所以当我看到玲香,就会想起学姐。我正是因为拥有那样的食粮,现在才会在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我差不多明白了。
我一直抱有的违和感。
那一天,当玲香说要成为替代的时候,内心的那片空白。
就像玲香需求肉食一样,我也在需求着什么。没有自觉地,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想要寻求那个成为自己的食粮。
我转头看向了心爱。
「怎么了?」
「不,没什么。说起来,心爱你不是有话要对玲香学妹说吗?」
「对。那个,玲香学妹,我——」
心爱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她是要说什么非常严肃的事吗?
「我重新提议,我们做好朋友吧。」
「诶?这当然是令人高兴的提议,可为什么要重新这么说呢。」
「那个……因为你和悠以前喜欢的人很相似,所以感觉能在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啊?
等等,心爱同学,你这话。
「呵呵……呵呵呵……哈哈!」
「请、请不要发笑!我自己也很清楚。知道自己这样说很丢脸!」
「不能说是丢脸,可这话实在是太古怪了,没想到学姐会这么说。总而言之的意思是,白雪学姐为了学长——为了泽渡学长,想从我这里学习和情敌有关的情报。」
「……是的。」
心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害羞地回答道。
这就是心爱想说的话吗……
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以哦。不过,真的好吗?我说不定会对学长展开追求哦?」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成功的。对了,要不要加一下PINE的好友?」
「非常乐意。」
和刚才的害羞的态度截然不同,心爱凛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