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封闭的房间中了魔女的诅咒,
一到晚上,
就会传出自焚而死的魔女呻吟声和诅咒声……
[第一节]
第二天早上,闹铃像电话铃声般响着。
“早安。睡得好吧?”
惠已起床,打扮完毕。
“嗯……”
牙子一面慢慢的坐起来,一面点着头。屋内充满了明亮的早晨阳光。
很意外的,昨晚虽饱睡一晚,下腹的疼痛却更加的严重。
“早餐从七点开始,在餐厅用餐。上课的预备铃是八点五十分。”
“现在几点?”
“七点半。”惠一面把水倒入电茶壶,一面说道:“你赶快起床下楼去吃早点,因为八点以后会很拥挤。”
“你呢?”
“我平时是不吃早点,只在这里喝茶。说真的,不吃早餐是违反校规喔。”
“那么,我也……我们一起去学校。”
“不行呀!你看起来就像瘦竹竿一样,不吃早餐是不行的。有什么话晚上再谈吧。”
惠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牙子看。
“你不能跟我要好,就算表面上也不行。”
“可是……”
“好啦,你赶快换衣服去餐厅吧,由于你还不习惯,我敢保证你今天也会很忙碌。”
就如惠所言,早上的餐厅,一到八点就非常拥挤。
穿同样制服的陌生少女陆陆续续进来,牙子想在人群中寻找昨天见过的熟面孔,但马上打消此意,因为就算找到,她也没有把握会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跟惠分手,离开房间后,忧郁加速增加。并不是因为无法跟班上同学顺畅交谈的关系。
(是什么原因呢?)不用问也知道。
是隐隐的,连续的痛——在那里面摇晃的可恶影子,渗开来的鲜艳颜色。红色的影子、红色的预感、红色的耳语、红色、红色……(——害怕)牙子一个人坐在窗边大餐桌的角落里。她只吃一丁点的烤面包后,边喝橘子汁边茫然注视着窗外。
外面是宽广的漂亮庭园。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低矮绿色树木呈几行排列着,中间是花圃,白色蔷薇盛开……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在绿色树木上闪闪发光,可是,由于牙子心情沉重,所以觉得过于明亮,过于刺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是温柔的问话声。牙子回头一看,是一张有印象的面孔。
“啊!原来是桑原同学,请坐。”
“叫我加乃。”
桑原加乃把早餐的餐盘轻轻的放在餐桌上,在牙子的旁边坐下来。白皙光滑的长脸上有两道细眉毛。以细长而清澄的眼睛注视着牙子,说道:“你在想什么?看你的神情,好像被什么困扰着。”
牙子缓缓的摇着头。
“校规手册全部读过了吧?”
“是的。”牙子一面用手抚摸着编成辫子的头发,一面回答道。“可是,好像很麻烦……”
“刚开始都是那种感觉。”加乃在附和般的微笑着说道:“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感到很麻烦,尽管是以严格闻名的传统学校,可是,也未免过于严厉了,因此,我每天都在想要怎样才能逃得出去?”
“是吗?”
“大家都是那样子。昨天跟你谈话的绿同学、君江同学和千秋同学也是。班上已经有几个人因受不了而发疯。”
“城崎同学也是吗?”
“绫姊——是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她是很坚强的人。”
“坚强?”
“是的。这是很奇怪的说法吗?”
加乃很快的把视线转向窗户。
“你喜欢玫瑰吗?”
“喜欢。好漂亮的庭园。”
“据说越危险的东西越漂亮,如果玫瑰的刺有毒的话,一定会更加的美丽。”
加乃慢慢的眨着眼睛,然后有点唐突的问道:“昨晚好睡吗?”
“是的。”
“跟同寝室的人交谈吗?”
“高取同学……”牙子一面斜眼看着加乃的小嘴唇,一面说道。“昨天城崎同学说高取同学是个奇怪的人。她的确是有点奇怪。”
“怎样奇怪?”
“她自称是魔女。”
握着黄油刀子的加乃的手突然停住。
“她真那么说?”
“是的。我曾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告诉我。加乃同学,你觉得呢?”
“呃。”
加乃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我跟那个人处不来。”
“为什么呢?”
“绫姊说她有点奇怪,可是,在我来看,她是个大怪人,你不觉得她有点恐怖吗?”
“可是,我不认为她是坏人。”牙子忍不住提高语气说道。“虽然我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她好像很容易相处。”
牙子说罢,昨晚惠一再强调的话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跟我要好是不行的……)(为什么呢?因为你是‘魔女’?)牙子偷偷窥视着加乃的反应,加乃稍微歪着头,好像在隐藏困惑般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二节]
“——昭和六十一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五)——”
牙子一面看着写在黑板右端的日期,一面心事重重。下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
(将来我会变成怎样呢?”
在这个学园的日子还有一年六个月,毕业后,大概会受到宗像的影响进入女子大学就读吧?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多半已不是和泉牙子(宗像牙子……)。不久,会跟与宗像家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然后由我来掌管这所学园吧?
牙子想起前天的事情。
牙子被千代带去位于相里市精华地区的宗像家广大宅邸。
走过有学校操场那么大的庭院,通过一扇有三张榻榻米大的门,被带到一间宽敞的豪华房间,跟一个老人见面。
那个老人名叫宗像伦太郎,是千代的父亲,牙子的外祖父,圣真女子学园理事长,也是这个城市的前任市长。
在这个地方都市长久的拥有权力和财力的这个老人满睑皱纹。他以细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牙子,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加代的女儿吗?神秘的眼神倒满像的。”
短短的见面,老人只说这么一句话。之后是宗像千代进行事务报告,老人只是默默的点着头……“母亲死后的一年来,他的身体变得很衰弱,也不喜欢跟人见面。”千代说道。
“虽然我是很严厉的人,可是,你不用害怕,因为你是流着宗像家血液的孙子。”
可是,为什么在十二年前,要把这个外孙女送给和泉家当养女呢?
虽然牙子想问,可是,并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纵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那天也见到千代的丈夫宗像庄司。
他是在伦太郎的庇护下,成为市议会的笼头,据说是下届市长的有力人选,是很敦厚的中年绅士。虽然他说以后会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可是,牙子无法老实的接受他的善意。
千代和庄司并没有生育小孩。为了不让宗像家绝后,他们才把遗弃在外的外孙女强行要回来……尽管如此,牙子无意怨恨他们,更不会责怪轻易放弃白己的和泉父母亲。只是,让十七岁的少女毫无抵抗的去接受环境的突然变化,是很困难的。
巨大的宅邸、地方龙头的外祖父、冷静而透彻的阿姨和她的丈夫,这些人和物全都让牙子感到很困惑和害怕,其中最困惑她的,是她的体内竟然流着跟这个异世界住民们同样的血液,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实……“和泉同学,你在想什么?”
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来。
完了。她这么一想,连忙抬起头来,发现原老师板着脸孔站在讲台上。
此时是第三节数学课——“我没有……”
“没有?那么,请你上来解这道的题目。”
“是,是的。”
虽然她这么回答,可是,并不知道是哪一道题目。城崎绫向惊慌失措的牙子指着打开摆在两张书桌中间的教科书上的题目。
牙子拿着教科书,向黑板走过去。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体隐隐作痛——只有在这种时候疼痛更加严重。
幸好这道题目还有印象,应该可以解得出来。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拿起粉笔。可是——解到一半时,疼痛越来越严重……痛得冒出汗水、两脚发抖、眼睛模糊、也引起耳鸣。
牙子无法忍耐,蹲了下来。
“怎么啦?”原问道。
“我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哼!原冷哼着鼻子,说道:“不会解就说不会解,为什么不老实承认呢?”
“不是那样……”
“上课时胡思乱想,所以才不会,如果老实承认,并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你。你是想以身体不舒服来逃避你不会解吗?”
原说罢,扬起教鞭拍打着讲桌。
“你已不是小学生,假装生病逃避责任,你不觉得羞耻吗?”
牙子也火大起来,回
看着原的眼睛,想加以反驳,可是,由于疼痛,使她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什么?你还想狡辩吗?”
原又拍打着讲桌。
“和泉同学,我老实告诉你,如果你认为你是校长的外甥女,我会对你特别宽容,那就大错特错了。昨天就很看不惯你的态度,我一定会好好矫正你的态度。”
(——那样说实在太过分了)牙子弯着腰俯视着地面,咬着嘴唇,流下委屈的眼泪。疼痛越来越严重。
“喂!你不要沉默不说话,如果你认为不对就道歉。”
虽然牙子想回答,可是,由于喉咙哽住,说不话来。
“真是不老实的孩子。”
原很生气的说罢,向牙子走过去,举起被粉笔弄脏的右手,向牙子的头伸过去,抓住头发强行把脸拉起来。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喂!喂!你不要以为你哭,我就会原谅你。”
(太过分了……)“呐!快道歉,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就原谅你,不然的话……”
“老师!”
就在那时,有一个学生一面这么大叫,一面从座位站起来。原松开牙子的头发,大大的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高取同学。”
“停止这种不合情理的责备,好吗?”
惠以严厉口气说道。原一时愣住了。
惠从后面的座位往前面走,从原的面前经过,走到牙子的旁边。
“不要紧吗?和泉同学。”
她注视着按着下腹部蹲着的牙子的脸。
“好多汗。”
“——不要紧。”
“你胡说什么呀!脸色这么苍白,还说不要紧。”
惠好像挑战般回过头注视着原。
“她不是装病,难道老师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吗?尽快把她送去保健室,不然的话,一旦出事,老师的责任可大了。”
“啊——是,是的。”
可以看得出来,原有点惊慌。
“我带她去,请老师随后来保健室确认。”
不待老师回答,惠抓住牙子的手,扶她站起来。归于平静的教室内发出轻轻的窃窃私语声。
在同学的目送下,惠扶着牙子走出教室。
[第三节]
名叫冈田的保健医生是个举止极为稳重的女人,她以哄小孩的口吻向牙子询问病情,然后开止痛剂和营养剂,说是生理痛和恐惧所造成的,好像也有贫血的毛病。
接着,她说要做健康管理的参考,询问牙子的月经周期和每月来临的大概日期,?于回答后,她把它写在记事本上。
之后,冈田离开房间,牙子因为有点担心,就偷瞄了一下摊开在桌子上的那本记事本……(这是什么?)原来那是这个学园的学生名册,每个学生的名字旁边用红色的笔写了一些数字……那些数字全是学生的生理日期。
(这是供做健康管理的参考?——)牙子不但感到很惊讶,同时也产生类似恐惧的不快感。
(完全是在监视学生嘛!”
(为了防止偷懒?早期发现跟男人的不正常关系?纵使不是为此目的,也……)到了午休时间,牙子脚步沉重的离开保健室。
第四堂的日本史课,有冈田开的请假条,所以没去上课。虽然被叮咛午休时间最好躺在床上休息,可是,由于觉得已不要紧了,便离开保健室。
服药后,疼痛减缓很多,不过,身体依然很沉重,心情也一样。虽然还没有出血,可是,身体中的污血好像全部沉淀在腹部,使得心情很恶劣。
在走廊跟下课回去的老师擦肩而过时,很害怕会被说什么,一看到原,就打算转身逃走。这是她此时的心境。
刚才原的动作——她一想到这件事情,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原老师特别严格。昨天关绿曾这么说过。她这样对待学生,真是基于教育的信念吗?
只见到她很喜欢欺负学生,以欺负学生为乐,而且她对待牙子,好像对待仇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我是校长的外甥女?)为了表示她不偏袒徇私,才对我特别严格吗?可是……(如果那时没有高取同学的解救……)牙子多半会当场哭出来,而且一定会昏倒。
惠好厉害喔。牙子这么想。
牙子没有勇气去对抗像原这种老师。大概惠也像今天早上桑原加乃所说的“很坚强”吧?
牙子很感谢她,同时也替她担心。尽管她的行为是正确的,可是,一定会招惹原起反感。
一想到原,牙子就感到很绝望。到底是为什么会受如此的责难呢?……从保健室的办公大楼前往教学大楼的走廊上,遇到一群班上的同学。
“喂!和泉同学。”
瘦而一头卷发的少女指着牙子大叫道。那个少女就是关绿。牙子默然点头后,她很大声的说道:“真的已经完了!因为那之后很惨呀!”
“——哦?”
“那之后——也就是第三节你走了以后呀!原老师真的歇斯底里,不但出了一大堆的家庭作业,还说下礼拜考试,八十分以下者,禁止周末外出一个月。”
“这种牵连法,我实在无法忍受。”
细声细语说话的是中里君江。她一面怒目注视着牙子,一面说道:“大体上,你跟高取同学……”
“你们两人都给我住嘴。”
城崎绫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走过来,堀江千秋就像跟屁虫般,站在城崎绫的后面微笑着,其他少女也都向后倒退一步。
“身体好点了吗?和泉同学。”
“是的。已经好多了。”牙子低着头说道。
“她给大家增添麻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绫脸上堆着笑容说道。
“可是,刚才高取同学对老师的态度,不是学生该有的行为,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过,那时她……”
“好啦!不要再说啦!”
绫这种独排众议的话,让牙子感到害怕。
“我们要去餐厅,你——对啦,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去了。”
牙子确实没有食欲。但是,冈田说:“没有吃东西也不好吧!”
“那……”
就在牙子不知如何回答时,绫已经转身,并且,丢下一句“保重,和泉同学。”后就走了。她的后面跟着一群无言的“假面”(全都一样)少女。
她们离去后,牙子茫然的站了一会儿。
[第四节]
自从发生午休的事件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关系,牙子觉得绫等人的态度变得很冷淡,不只如此,班上的同学也好像跟她画了一道鸿沟般,对她很冷漠。
(是我让原老师大动肝火——”
她们是为此事感到愤怒吗?或者是……第五节下课后,牙子很想跟坐在隔壁的绫讲话。
绫坐在座位上,拿出一本布皮的文库本书籍出来看。漂亮而端庄的侧脸好像在暗示拒绝跟牙子讲话。默然坐在她的旁边等上下节课,实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牙子想离开座位去找惠,可是,惠已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好不容易挨到第六节下课,牙子把桌子恢复原位,向绫道谢,然后立刻拿起皮包站起来,因为她想跟惠一起回去。
就在那时,绫开口说话:“请等一下,和泉同学。”
“——呃?”
牙子全身僵硬,因为她开始对绫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牙子默然点着头,疼痛几乎已经痊愈。绫脸上堆着优雅的笑容,说道:“那么,现在可以去图书馆参观一下。你还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及它的使用法吧?”
“是的……”
牙子还没有回答完,绫就向后转,呼叫一个少女的名字:“守口同学?”
“嗨!”
立刻有一个有点肥胖的大个子少女跑过来。她的额头很宽广,有-对可爱的圆眼睛,开始长长的头发用缎带绑起来,像马尾巴垂下来。
“守口委津子同学。”
绫介绍那位少女。
“她是图书委员。我请她带你去。”
“欢迎。”
是个有礼貌,行礼如仪的少女。
“那么,守口同学,拜托你了。”
“遵命,绫姊。”
委津子以滑稽的口气说罢,很夸张的敬礼。
在守口委津子的带领下,牙子前往位于办公大楼二楼的图书室。一路上,守口委津子表情丰富的一面转动眼睛,一面很和气的跟牙子说话。
“这里有很多书是外面买不到的吧?因此,非得使用图书馆不可,虽然有很多严肃的书,可是,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也有了不少。——开馆的时间是午休时间和下课后到五点,星期六开到三点,星期天也是,每月第二个星期天从下乍一点开到五点。藏书非常丰富,借书期限是一个礼拜。欢迎大家前来借书。”
“图书委员有许多工作要做,大概很忙吧。”
“嗯!我们的工作,也只不过随时去整理还回来的图书而已,你每天都可以去,特别是星期天开馆
的时候更是要去,因为待在宿舍很无聊,何况图书馆的管理员是非常好的人。这里的老师,如原老太婆,大家看到她,就好像见到鬼一样,因为她非常唠叨,让人觉得斥责学生址她活着的意义;级任老师古山是最优秀的老师,但在所有的老师之中,以图书馆的川岛女士最为温柔,学生纵使犯了一点小错,她也不会责备,而且也很会照顾学生,不管什么事情,学生都喜欢找她商谈;美丽又有智慧……她先生是当地的陶艺家。”
“嗯。”
“由于这所学校的校规过于严苛,所以我认为这所学校很跟不上时代,可是,却很受父母亲的欢迎,因为他们希望女儿在出嫁前能接受严厉的教育,而‘圣真’正是他们理想中的学校,尽管学费贵了点……啊!对不起喔。”
“怎么啦?”
“因为……”
委津子停下来,注视着牙子的脸。
“你是校长的外甥女。”
“什么嘛——请你不要在意这件事情。”牙子强行装出笑容说道。“我也认为这所学校很严格。”
“说得没错。”
委津子伸了一下舌头。
“昨天看到你时,我一直在想你跟什么人很像,后来才想到是跟校长很像。”
“是吗?”
“我是那么觉得。原老师那样对你,实在太过分了,我看你还是快转学算了,我也是每天吵着要转学,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答应。那个老师一直没有结婚,使得心理好像变得有点怪怪的,我很想帮她画一张丑陋和讨厌的中年女人的画像。每当她惹恼我时,我都会在内心里大喊:你这只死猴子。”
委津子的胖脸颊上出现酒窝。
在委津子的笑声中,牙子感到很放心,因为她终于在这所学校看到熟悉的女高中生的影子。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的房间是30l号,在一楼的边边喔。无聊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玩。你——跟高取同学是住同一寝室吧。”
“是的,是315。”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这种唐突的问题,让牙子有点犹豫。
“我昨天才刚到……”
“说得也是——”
委津子的表情瞬间僵住,但立刻以兴奋的声音说道:“今天高取同学表现得太好了。”
牙子也很高兴的说:“你真的这么想吗?”
“因为她大大的挫了那只死猴子的锐气,我在内心拍手叫好,替她喝采。不过嘛……”委津子低着头说道:“她很危险。”
“危险?这是什么意思……”
“嗯。”
委津子好像要表示没事般的摇着头。
“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我们不谈这个。和泉同学,你喜欢童话吗?我曾试着写童话,可是……”
[第五节]
比想像更宽广的空间。
大约有三间教室大,里面摆着一排排的书架,窗子很少,也很昏暗,就像海底一样,空气很冰冷,好像长年累月的冻结在这里……就如委津子所说的,管理员川岛是个让人印象很好的女人。高挺的鼻子,有智慧的相貌,待人也很热忱。由于成见的关系,牙子一看到她,就对她产生好感。
拿到借书证后,牙子突然想找资料,于是她向委津子说她要留下来查资料,要委津子先走。
“那么,我先走了,如果有不明白的事情,你可以请教川岛小姐·”
委津子说罢,离开图书室。
“你想找寻什么资料?”川岛女士问道。
“我想看看这所学校的校史和相关的资料。”
“啊,那种资料吗?”川岛指着房间里面说道:“在那边的尽头有教育类的书架,架上有一本《圣真女子学园高等学校》,红色书背的书。可是,你为什么想看那种……”
“我只是想翻翻而已。”
牙子含糊说道。川岛并没追问下去,只是这么说道:“如果找不到的话,请告诉我。”
那本书很快就找到。
是用红色布装订得很豪华的书,副书名是“思索现代教育的诸问题”,作者是“宗像千代”,原来是阿姨写的书——牙子打开书本,看着目录。
本来以为是为了送给学生家长和有关人员的公关书,结果完全不是。书的内容从“我国中等教育现状”开始,到“它的问题点”,其中还有介绍和批评德国的吏坦纳学校等名校的独特教育,后半部论及圣真女学园的历史及其教育理念,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研究论文”。
底页有作者的简历。
宗像千代……昭和七年,出生于相里市。T女子大学研究所文学研究科,硕士课程结束后,专攻心理学。之后,在同大学研究所教育学研究科专攻教育学,目前是圣真女子学园高等学校校长。
牙子被作者的杰出学历吓了一大跳。
可是,牙子想知道的是,这所学校何以会持续这样严格的管理教育呢?是不得不继续吗?她想:如果可以翻阅校史,或许可以了解一点点也说不定。
可是,由于这种论文式的文章使用很多专门术语,牙子难以理解,又没有意愿借回去看。
(大概还不到看这种文章的时候吧?”
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把书放回原位。
“……喂!夕子,那个故事果然是真的耶。”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这种窃窃私语声,牙子大吃一惊,环视着四周。
“哪个故事?”
“最近不是有人说过吗?那时你也在场呀!”
是两个女生在交谈。
从斜后方的书架空隙可以看到在对面的微暗中,站着两条人影,对方多半没有注意到牙子。
“二年级的第三栋还有一间向西突出的房间,你知道吧。是封闭门的……”
“你说那个地方闹鬼吗?”
“是呀。一到半夜,那个房间就会传出女人的啜泣声。”
“又是怪谈之类的故事,如增加的阶梯啦,会笑的骨骼标本啦……秋子,你相信那种传闻吗,我在念国中的时候,学校也有一打这种怪谈?。”
“你不要那么铁齿呀!关于那个房间的传说可都是真的耶,我在餐厅听学长说的。”
听她们的谈话,好像是一年级的学生。
牙子回头看了一下柜台,由于被书架挡住,所以看不到川岛女士。
在宽敞的图书馆的角落说话是有点奇怪的景象,但是谈的既然是“怪谈”之类的话题,这众书围绕下的昏暗空间,倒是满合适的。
“根据学长说,那个房间以前是贵族的千金小姐入学时使用的‘特别室’,比普通的宿舍来得宽敞,家具也都很豪华。战后,为了预备给大财团的千金小姐使用,所以没有开放给一般学生。这是距今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你有在听吗?”
“有、有。”
“那个千金小姐是个非常傲慢、任性的人,而且还有很奇怪的嗜好哟。”
“奇怪的嗜好?难、难、难道……”
“不是那样啦!例如一年到头都穿黑色的衣服,她说她很讨厌穿制服,由于她的父亲是有钱有势的人,所以学校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是这个学校吗?”
“是的。你很惊讶吧。那个千金小姐的名字是蜜子,好像很热中神秘学。”
“神秘学?”
“那个房间摆满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如魔术的图书、爬虫类的标本、山羊头的标本。”
“好恐怖啊!”
“也有人说她的脑袋有点问题,不过,她真的是魔女……”
“魔女?”
“是的。恶魔、魔鬼的魔女。听说她聚集一些相信她的学生,在那个房间进行黑弥撒。”
昨晚惠所说的“魔女的传说”,好像是指这个故事。
虽然牙子不喜欢怪谈之类的故事,因为只要是听过了详细的叙述,尽管知道是假的,心里也会毛毛的。
虽然她想离去,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两只脚却个听她使唤。因为在她不想听的时候,书架对面的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大,在她的耳内回响着。
“有一晚她被发现死在那个房间里面,不是一般的死法,而是把灯油淋在身上,活活烧死。你知道那是什么死法吗?那是魔女的烤刑耶。”
“胡说。”
“表面好像是自杀,可是……那个房间因此中了魔女的诅咒。从此以后,那个房间的门就破封闭起来,一到晚上,那个房间就会传出她的呻吟声和诅咒声。”
“胡说八道。”
“你不要那么说,好歹我们是在谈论魔法呀!”
“可是,魔女……”
“听学长说,晚上绝对不能接近那个房间,因为已经有几个不信邪的人经历恐怖的体验。”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烦了……”
不久,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牙子忍不住心生恐惧。为此,连自己都感到很滑稽。
她把起鸡皮疙瘩的手抱在胸前。
[第六节]
牙子独自
返回宿舍。
穿过庭园,走向玄关。有点凉意的晚风、蝉声、盛开的玫瑰……她停下脚步,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洋楼。
靠近第三栋屋脊的部分……(问题的“特别室”在那一带吗?)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墙壁、关闭的白色饰窗——的里面,在三十五年前,真的发生过刚才所听到的事件(魔女的传说……)吗?
在玄关前面遇到山村管理员。正在打扫的她一认出是牙子,就以缓慢的声音说:“你回来了。”又问:“怎么啦?学校方面还奸吧?”
“是的。只是……”牙子轻轻点着头说道。
丰子停止打扫,以温和的笑容说道:“不会是在宿舍发生什么事情吧?”
“不是,今天的事情很特别。”
牙子小声回答后,终于下定决心提出来问。
“我想请问你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听说这栋宿舍有一间特别室,这是真的吗?”
“特别室……”
丰子好像觉得不可思议,把茶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是那个地方呀!在二楼的边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那个房间怎么啦?”
“听说那个房间被封闭了……”
“学生好像是那么流传。”
“听说那个房间闹鬼。”
“哈哈。”
丰子用一只手掩着嘴巴,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幽灵呀!和泉同学,我来这里已经六年,连一次也没有看到……”
“啊……是吗?问你这样奇怪的问题,实在很抱歉。”
牙子说罢,红着脸离去。
惠不在房间,由于连书包也没看见,所以多半还在学校。
由于流了很多的汗,牙子觉得全身黏黏的很难受。
好歹先淋个浴再说。
牙子一面让热水从头上淋下来,一面思索着。
在图书室的黑暗中所听到的对话……这栋建筑物里,有一扇“封闭的门”……这好像是真的。可是,怎会传出那种传闻呢?对啦,一定是有人拿这个做为题材写故事,起先是很单纯的幽灵故事,可是,经过众多学生口耳相传,加油添醋,才演变成那种“传说”。
三十五年前,有一个女生死在那个房间。
魔女的传说……被封闭三十多年的门——一想到盘据在里面的潮湿和黑暗,纵使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会是“魔女”这个字眼的缘故吗?
比起“幽灵”和“妖怪”,这个字眼更显得可怕,具有强烈扰乱人心的真实感——或许是因为牙子看了几本有关中世纪欧洲猎杀魔女的历史事实吧。
接着——最让牙子挂心的是高取惠。昨晚她自称是魔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惠的某个地方是魔女吗?她有牙子不知道的秘密吗?
被惠批评在“模仿千金小姐游戏”的班上少女们,如城崎绫啦、今天早上在餐厅交谈的桑原加乃啦,好像对她没有好感,就连乍看是普通高中女生的守门委津子,话中好像也有什么含义般,说惠“危险”。
(这么说的话……)牙子想起昨天在班上自我介绍时的事情。
肃静的教室里面,响起含有恶意或敌意的奇妙“沙沙”声,不是针对“新加入”的自己,而是针对那时迟到进入教室的惠而来的吗?
惠到底有什么事呢?
把水转到冶水的位置,头发往上拢。在冷水的淋浴下,燥热的身体感到很凉快。
——突然间,牙子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往下移动。啊!紧接的那一瞬间,微温的触感从胯骨间往大腿传下去…………圣诞……“开始了”
牙子停止淋浴,诚惶诚恐的往下看。
……圣诞……往脚丫子流下去的红色液体,在淋浴的水中溶解扩散(血……红色,红色,血……),在镶银色金属框的排水口呈漩涡状流进去。
……快乐……牙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忍不住在莲蓬底下蹲了下来。
由于到了六点惠都还没有回来,牙子只好一个人去餐厅吃晚饭。
七点多钟时,惠回来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你回来了。”
躺在床上发呆的牙子仰起佣懒的身体,不解的问身穿制服的惠:“你去哪里了?这时候才回来。”
“去散步呀!”
惠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可是,这里的门禁时间是五点半吧?”
牙子这么说罢,惠很不高兴的说道:“你不要像老师那样说教哟!”
“我没有那个意思……”
“呃,我知道,对不起。”
惠的表情和缓下来,把书包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因为心情有点乱。这里的后面是树林,树林的对面有一口小池塘,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去那个地方。那是个宁静,可以让心情转好的地方,我常去。”
“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跟你没有关系。”
惠这么说罢,转移视线。
“不谈这个。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谢谢。今天真是托你的福……”
“这种小事不值得道谢。可是,情况好像不太妙。”
惠以自嘲的口吻说罢,牙子忍不住提高分贝说道:“为什么呢?”
(所谓不妙,是指惹原老师大动肝火一事吗?或是……)“没事。”
惠轻轻耸着肩膀,摇着头。
“不要一脸悲伤的样子。”
“可是……”
(你到底怎么啦?”
“真的没事了——今晚你早点睡吧。你怎么啦?是不是疼痛又严重起来?”
“是的,稍微疼了点。”
“还有药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把我的给你,你吃了先睡觉,台灯就开着好了。”
牙子很老实的点着头,除了疼痛外,更是全身乏力。她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般,躺在床上。
惠给她药后,她站在洗脸台的前面,吃了两颗白色的药丸。
“没有道理呀……没有道理……”
就在那时,牙子听到正在换衣服的惠这么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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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刺耳的煞车声,撼动天地的撞击声,玻璃飞散开来的声音,人们蜂拥而来的嘈杂讲话声,车轮空转的喀啦喀啦声……少女停住脚步。
“啊!发生什么事?”
是惊慌失措的母亲声音。
“车子变成那样……”
断掉的电线杆翻倒在路旁,扭曲变形的灰色车体。
转眼之间,人群涌过来,牵住母亲的手的少女屏息静气,以童稚的眼神观察着。
二只手从破掉的车窗伸出,沾满血迹的手哆嗦着,手指被破碎的玻璃扎伤……接着,一颗头颅突然探出!那个头像被打烂的蕃茄,滴着鲜红色的血——“不要看呀!”
被母亲牵着手的少女,嘴角绽出笑容,甩开母亲的手。
少女穿过现场围观的人群,迈开小脚步向撞坏的车子跑过去。
少女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注视着从车窗露出上半身的司机身体——已经是尸体了吧!少女一面注视,一面绽出笑容。
路面被染红一片——穿白色鞋子和白色短筒袜子的小脚踏进血泊中,啪嚓啪嚓的溅起红色的飞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