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玩玩具小孩子的动作划亮火柴,
然后好像在比较磁砖上血的颜色般,
注视着小火焰,
之后,
轻轻的把起火燃烧的火柴往她的头丢下去……
[第一节]
该做的检查全部都做过后,二十二日,也就是星期一的傍晚,牙子办理出院。
由于翌二十三日是节日,所以开车来接牙子的宗像千代要她回宗像家休息,可是,牙子说她想回宿舍。
对牙子来说,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做此决定。因为一旦回到宿舍,一定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但有这种讨厌的预感,而且再度与以疑惑眼神看她的班上同学见面也很痛苦,可是——牙子还是下此决心。
(因为已经无路可逃。)越逃越是被追进死胡同。纵使害怕过去,怀疑目前的自己,从现实逃避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倒不如相信自己,在面对俊记——甚至其他的人,都能敞开心胸,唯一的办法就是勇敢的面对现实。
(因此……)要尽快返回宿舍,去查清楚一些事情。先从惠何以会死去开始。
杀害堀江千秋和中里君江的凶手还没有被逮捕,警察依然朝着神经异常者这个方向进行搜查。
从君江的尸体被发现,牙子住院那天开始,警察轮流在宿舍的四周巡逻,从此再也没有发生惨案。会是因为警戒严密,犯人无法作案呢?或是犯人已离开这里呢?牙子不知道。
“大概不会再发生恐怖的事件吧。”在返回宿舍途中,千代在车上这么说道。“虽然从今晚起没有警察在宿舍四周巡逻,不过,因为会增加住宿的老师,并且负责夜间巡逻的工作,而且,从傍晚以后,也严禁学生到外面,如果大家能充分注意的话,应该不会再发生不幸的事情……”
千代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恐惧。牙子这么觉得。但这会是心理作用吗?
(真的不会再发生事件吗?)千代比任何人更想知道答案。牙子这么觉得。
在外面的餐厅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时,已是下午八点。
“今晚我也会住在这里,如果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立刻通知我。”
在连一条人影也没有的玄关大厅停住,千代以非常温和的声音说道。
“回到寝室,尽早上床睡觉,并且把门窗关好。知道吗?”
“是。”牙子仰望着高个子阿姨的脸说道。“喂!阿姨。”
“什么事?”
牙子在车内一直在考虑该不该跟千代说她已知道过去的事情,该不该向她询问有关母亲死亡的详细事情?
“嗯……”
牙子把已到喉咙的话强行咽下去。
(现在还是不行——等心理准备好后再问吧。)“不,没事,对不起。”
“是吗?”千代有点疑惑的注视着牙子,说道:“没有事就好。从今晚起住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是的,不要紧。让你担心。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
千代说罢,两手轻轻按着牙子的肩膀。
“那么,回房去吧——晚安,牙子小姐。”
回房间途中,在三号楼的楼梯下面,遇到正要进入管理员室的山村丰子。
一看到牙子,她把正要伸向房门把手的手缩回来,像看到鬼般的睁大眼睛。
“啊!和泉小姐。”丰子说罢,离开房门,向牙子走过去。
“已经不要紧了吗?听到你从窗子掉下去,我好担心。”
“还好啦。”
“由于最近老是发生不幸的事情……请你多加小心。”
接着,丰子好像想说什么般,注视着牙子的脸。
“有什么事吗?”
牙子这么一问,她慢慢的摇着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进入房间。
牙子又在二楼的走廊遇见几个认识的学生。
一看到牙子,她们全都很吃惊的停下来,并移开视线。牙子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并向她们打招呼,她们的反应完全一样——惊慌。
315室的门锁着。
牙子用千代交给她的钥匙打开门,提心吊瞻的进入房间。
室内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有少数的东西改变放置的位子,大概是管理员打扫时移动的吧。惠的行李原封不动的摆着,虽然第一次来拜访时,俊记曾说近期会来拿走,可是,上个礼拜他应该没有那种空闲。
牙子首先淋浴。住院六天,身体相头发变得很脏,她没有勇气蓬头垢面的开始新生活。
生理期在住院时结束。一洗完澡,换上新的贴身衣物,心情才稍微舒畅点。
一吹乾头发,牙子站在惠使用的桌子前面。
“高取同学。”牙子这么喃喃着。
虽然只是两天的朋友,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在这个房间跟她谈论各种事情。当她俩成为要好的朋友后,大概会以不同的形式跟俊记见面吧。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一定是她的体谅心,不想让刚转校的懦弱少女感到不安。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跟我说,多么希望你能向别人求救,多么……惠不是自杀的。牙子这么确信着。
惠的“坚强”,绝不会允许她逃避现实,就算她的坚强是为了掩饰内心孤独的手段,也绝不会选择死亡……何况牙子很相信俊记所说的话。
(惠不是自杀的。”
听俊记好几次这么说。
(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听了班上进行的“狩猎魔女”游戏主事后,他这么说道。
(一定是在第二次进行“处刑”的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事情。)是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因此,惠才会死去。
(这次换我来调查。)为了死去的惠,也为了俊记。惠的死亡真相,会不会跟后来发生的两件杀人事件有关呢?牙子也这么想。
委津子不是也说过吗?千秋和君江这两个遇害者的共同点是,她俩都是“委员会”的成员,换句话说,她俩都参与惠的“处刑”。或许可以从这条线索查出什么……“高取先生。”
牙子又这么喃喃着。这次不是向惠,而是让她脸红心跳的俊记……(请给我勇气。)为什么不知道?尽管讨厌,却无法停止。
从内心深处溢出东西。
无法让它倒退,无法抑住。
(无法逃走。)
[第二节]
牙子轻轻敲着一楼的304室的门。
“嗨。”
立刻听到回答声。
“是谁?”
是桑原加乃的声音·“我是和泉。”
“啊?”
透过门,牙子好像看到加乃惊讶的表情。
“我是和泉牙子,想跟你谈谈。”
加乃的室友是关绿。由于听不到她的声音,不是正在洗澡,就是不在寝室内。对牙子来说,如果只有加乃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不久之后,门开了一条缝。
“我今天出院,刚回来。”牙子说道。“突然来拜访你,实在很抱歉,因为我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你。”
“什么事情?”
加乃虽然如往常般以清晰的声音说话,可是,难以掩饰脸上的狼狈表情。
“是死去的高取同学的事情。”
“啊——”
加乃手按着平滑的额头,向后倒退几步,然后视线从?于的身上移开,想把门关起来。
“等一下。”
牙子立刻顶住门的缝隙。
“等一下。高取同学何以会是魔女,班上所进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我什么也……”
“你在说谎。”
“我什么也不知道。”
“胡说。”
关门的力气很微弱。
“桑原同学,你不要逃避。”
牙子的眼睛笔直往前看,直视加乃害怕的眼睛。
啊!加乃又发出惊叫声,放松力量,打开门。
“——请进。”加乃说道。
“绿同学现在在交谊厅,尽可能在她回来以前……”
进入房间,发现地板上放了一只大旅行箱,牙子个禁大吃一惊。
“桑原同学,这是?”
“请坐。”
加乃请牙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后,自己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来。
“——你都已看到了。”
“是……”
牙子环视着房间。前面的桌子好像是加乃的,那张桌子的四周和架上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已经决定明天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你真的要离开这里?”
“我要转去其他的学校。”
加乃细小的眼睛很老实的注视着自己的膝盖。
“手续已办妥,今天也跟老师和管理员打过招呼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这么问的同一个时候,牙子大吃一惊的用手按着胸膛。
“是因为高取同学的事件……”
“不是。”
加乃俯视着地面,用
力摇着头。
“那件事情已经……”
“可是,桑原同学。”
“因为很害怕,才想逃走。我已经连一天也不想待在这所学校。”
加乃一面摇着头,一面慢慢的仰起脸。
“和泉同学,前些天发生那种事情……我们并不是特别憎恨你,如果你注意的话,将会发现大家,包括我在内,全都那样……大家都很害怕,绿同学也是,我也是,绫姊一定也是。”
“那是因为你们把高取同学当成魔女的缘故吧?”
加乃没有回答,只是这么说道:“这样下去的话,我也会像千秋和君江一样被杀害,我知道我们已成为被狙击的目标。”
“你认为是被谁狙击呢?”
“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在你住院的这段期间,我一直感觉到有人躲在某个地方,以恐怖的眼神监视着我。”
“桑原同学。”
牙子一面克制快速跳动的心脏,一面用力询问着。
“请你告诉我,那晚——高取同学第二次被审判,进行处刑的那晚,那个房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那是……”加乃又把脸低下去。“不行——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呢?或许是那件事情,才让你们害怕会被杀害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说,我也可以想像出来。”
“你可以想像出来?”
“是的。”牙子斜眼看着加乃,说道。“高取同学不是自杀,是被你们杀死的。”
“不是!”
加乃两手掩着脸。
“不是!我们没有杀害她。”
“难道你想说她是自杀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是被你们关起来的吧?如果她是自杀的话,她是怎样弄到灯油呢?就算她事前准备好了,可是,在自己的身上洒上灯油,引火自焚后,冲去打开淋浴的水龙头,让莲蓬头流出水来,通常是做不到的。”
“那是——”
加乃的嘴里发出像蚊子的声音。
“那是意外·。”
“意外?”
“——是的。”
“就算是意外,到底是……”
加乃慢慢的把掩着脸的手放在膝盖上。披着长发的纤细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会听吗?会相信吗?”
“只要你说真话,我就相信。”
“——好吧,我再也无法沉默下去,虽然你一定不会相信,可是……”
加乃低着头,开始叙述起来。
“看样子,你已知道事情的大致情形了,多半是委津子告诉你的。那晚——是的,我们——绫姊、千秋、君江、绿和我五人,把高取同学叫到那个房间——‘魔女的房间’。
“虽然她已在七月受过一次审判,被关在那个房间一个晚上,可是,之后她并不像委津子一样害怕我们、奉承我们,还是跟以前完全一样,看不出她有任何反省,因此,绫姊才说这次一定要让她尝点苦头,让她跪地求饶。我们在进行魔女审判时——这该怎么讲呢?非常奇妙的心情——事后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残酷气氛……那晚绿同学从下面的仓库偷灯油,装在果汁的空瓶里拿出来。”
“为什么要使用灯油呢?”
“因为我们决定给魔女处以火刑。”
“那种事情……”
“我想没有人会真的想点火。我们把高取同学带进浴室,团团围住她……绿同学一面向她洒灯油,一面这么念着:‘魔女呀!消失吧!’”
(那种事情……)“你们疯了。”
牙子忍不住这么说道,加乃也点着头。透明的泪水滴在双手合十放在膝盖的皙白手上。
“是的。”
由于擤鼻涕,所以加乃暂时把话打住。
“我想大家——包括我在内,当时一定是露出异常的眼神,或许是疯了也说不定。总之,我们满脑子都是要给处罚‘魔女’的念头,我们完全被这种氛围震慑住,感到很狂热。”
(多么……)“突然我发现到,绫姊手上拿着绿同学带来的火柴……宛如电影小的驱除恶魔的情节般,一面说着‘我们要审判你’‘如果要我们原谅你,只要你就跪地求饶就行’,一面划亮火柴……”
“你们怎会做出这种事?”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真的不知道。高取同学很顽强的紧闭着嘴唇,一语不发的瞪着我们,她一定认为我们不会真的点火,她的那种态度,再度刺激我们的心。不知不觉间,五个人全都拿出火柴,点亮后向她丢过去。”
加乃有如打摆子般抖动着肩膀。
“真的,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人发出声音,就连高取同学也没有发出哀嚎声,火柴的火向她的头发和衣服延烧上去……有人连忙打开淋浴的水笼头,让莲蓬流出水来,可是,已经……”
“为什么不立刻通知警察呢?”
对于牙子似吼叫般的询问,加乃又颤抖着肩膀,说:“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会让警察知道。”
“可是,你们所做的事情……”
“谁都没有那种勇气,大家都很惊慌……不,只有绫姊比较冷静点,一看到火熄了,就告诉我们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因为只要我们保持沉默,高取同学会被认为是自杀。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听她的话。我们把沾有指纹的所有东西都擦拭一遍,把房间的钥匙留下来,让莲蓬头一直流着水,然后悄悄的离去。”
“你以为瞒得过去吗?”
“因为绫姊说没有问题,只要大家严守秘密,事情就不会暴露出来。”
加乃慢慢的抬起头来。原本文静、清澈的眼神已完全不见,代替的是充满泪水、眼睑红肿,不知所措的注视着空中……“高取同学死后,千秋同学搬到你的房间——古山老师说希望有人搬去跟你住,于是绫姊就命令千秋搬去跟你住。”
“城崎同学下的命令?”
“是的。因为我们很担心,你对狩猎魔女的事情到底知道到哪种程度?因此,才叫千秋暗中观察。”
(观察……)加乃向睁大眼睛,表情僵硬的牙子恳求道:“那真的是意外,没有人想杀害高取同学,真的……”
(无法逃走。)(啊!又来了,那个又来了……)巨大的红色漩涡轰轰隆隆的从黑暗的深渊冒出来。
无法退回去。
(血。)窃窃私语,在耳中,在脑中。
(血的赎罪。)
[第三节]
九点半时,挂在柱子上的古董挂钟敲了一下。
坐在床上,以空虚的眼神注视着牙子走出那扇门的加乃,被这钟声惊醒过来。
牙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对于加乃拜托她不要把她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的要求,牙子不置可否,只是很暧昧的点着头,然后离去。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加乃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绝对不能讲出去,一旦让别人知道她和绿、绫姊等人害死班上的一个同学,她这一生都会彼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警察会找她问话,会被怀疑神经是否正常……自己也会被视成“魔女”,接受精神监定,被审判,然后……(魔女呀!消失吧!)那晚,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向惠这么说道,为了不让其他房间的人听到,就像窃窃私语般,尽量把声音压低。
(魔女呀……)她们在异常兴奋的情绪鼓动下,向惠洒灯油,由于灯油有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惠应该立刻知道被泼洒的液体是什么,可是,她连一声哀求也没有发出,依然是紧闭着嘴巴,好像在可怜几近疯狂的我们五人般注视着我们,我们被她的这种眼神刺激得更加疯狂。
进行狩猎魔女吧。起初听到绫姊说出这句话时大吃一惊,怀疑绫姊的神经是否有问题,但是,她确实掌握住这个学园的学生潜意识里想成为“审判者”的欲望。
纵使那只是一种游戏,可是,刚开始时,任谁都觉得有点罪恶感,可是,不久以后,那种罪恶感在审判魔女时,变成不可思议的快感。
“唉——”
加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从床上站起来。
绫是个很坚强的人。她记得以前曾向牙子这么说过。绫在她完美的美丽中,拥有加乃所没有的“毒”,不,是那个“毒”让绫的美丽更加的完美。
加乃是么女,父亲在东京某有名私立大学担任教职,母亲是有名插花家,桑原家是代代优秀学者辈出的名门世家。
优秀的父亲,优秀的母亲,优秀的二个哥哥——在像温室的家庭中长大的加乃,在学校和家里,都是“好孩子”,不满、郁卒和愤慨的感情,一直跟她无缘。
她唯一的缺点,也可以说唯一让她感到烦恼的是:在“温室”中长大,使她变得很懦弱。
念小学和中学时,加乃经常成为被欺负的对象,稍微被攻击,她就泪流满面,因此,她有“爱哭鬼”“懦弱的千金小姐”的绰号。尽管如此,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对欺负她的人展开报复,或是憎恨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必定逃回家,因为家里有爱她、抚慰她的人。
两个哥哥相继进入研究所就读。虽然父亲很疼爱么女
加乃,无意逼她往做学问这条路走,而是希望她像母亲一样,举止端庄,性情温和,所以才把她送进这所“圣真”高中就读。
加乃从未有违背父亲意志的念头,所以父亲要她念圣真,她就前来圣真就读。起无对于从未经验过的这个学园的严厉让她感到很痛苦,不过,经过一段时间后,她也就习惯。在离开家的期间,她把各种烦恼和不满全都埋藏在内心深处,也不让巨大的感情乔没,茫然的一大度过一天。
(爱哭鬼,懦弱的……)(在温室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当绫出现时,她无法抗拒她那与众不同,含“毒”的魅力。
“唉——”
加乃再度叹了一口气后,慢慢的走向浴室。在这栋宿舍睡最后一晚以前,要把扰乱心绪的可怕回忆跟汗水一起流掉。
牙子会把事件的真相告诉谁呢?
加乃不认为她会保持缄默,因为她没有理由保持缄默。
(多半会告诉阿姨宗像校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到底我们……)不应该说给她听,可是,闷在心里头不说出去,也实在难以忍受。
千秋被杀害时,还没有感到很害怕,因为老师的说明多少具有说服力。老师说被害者晚上溜出去时,不幸遭到神经异常者攻击。
可是,次日,被关进禁闭室的君江也被杀害,恐惧更加的高涨。
有人在审判我们的罪。加乃被这种想法攫住。可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许是神明,也有可能是恶魔,他知道我们五人杀害惠,所以判我们五人死罪。
在不到一个礼拜的这段期间,加乃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全盘向某个老师说出来?与其这样担心害怕的恐惧下去,倒不如全部说出来比较好。虽然她曾这么想,可是,最后还是打消此意,是为了同寝室的绿和在学校见面的绫。
牙子大概会跟谁说吧。可是,已经……那样也好,加乃这么说给自己听。
不管再怎么的隐瞒,罪就是罪,自己犯下的罪(是我们害死高取同学……),再怎样也逃不掉,就算离开这所学校,可以躲掉杀人者的魔掌,也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
一进入浴室,加乃稍加思索,也就忘了房门没有关。这几天,因为害怕,她都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进入浴缸,拉下浴帘,一面让热水淋着身体,一面很小心的用手指把从小学时代开始留的长发往上拢。
总之,明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离开这里,返回东京,回家——是的,一旦下定决心,就要跟父亲说出全部的事情,一定要让父亲知道……突然——灰色的浴帘被人拉开,还来不及回头看,右肩被猛烈攻击。
加乃身体向前倾,头猛撞莲蓬头。
“呃……?”
加乃发出像呻吟的声音,正想爬起来时,背部又被猛刺一刀。
她觉得疼痛,是因为看到从肩膀往胸部流下的洗澡水变成鲜红色。
(——?)由于事出突然,加乃一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她知道那是从自己身体流出来的血时,终于领悟自己所处的状况。
(那……)牙子离去后,她忘了把房门上锁,有人进入屋内。(为了杀我?”
(我会死去?)又是一次猛刺,接着,感到疼痛、喘气和痉挛。
(…….啊!)又再度被攻击,白色的裸体染成红色,流下来的洗澡水也变成鲜红色。由疼痛变成麻痹——意识慢慢的远去。
(啊!……对啦。)没有穿衣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件事情。
(不能光着身子死在这种地方。)她把手伸向浴缸的边缘。
(……衣服放在那里……那里的……衣篮里……)凶手的刀子朝着那只手画下去。
“啊!”
(……拜托……把衣服……)不久,加乃最后的呻吟声随着血水,卷进浴缸底,气绝身亡。
(还有二个。)
[第四节]
把手伸向门的把手时,好像听到屋内有轻微的惨叫声。
关绿把手缩回来,一面推正眼镜,一面不解的摇着头。
“加乃?”
试着一推房门,因为没有上锁,所以一推就开。
我们已成为被狙击的对象,有人在审判我们害死惠的罪。由于加乃不但这么说,而且也很害怕,最近几天都深锁房门。
从学校回来后,除了吃饭,加乃一步也不离开房间,不管绫和绿怎么安慰,她都摇着头,说:“我们也会被杀害。”到了最后,她也不去学校上课,整天关在宿舍里……只是单纯忘了锁门吗?或是有人进入房间呢?
“加乃。”
她打开门,进入屋内,里面连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是在上厕所吧?或是在洗澡?
“加乃。”
再度呼叫的时候,听到水声从左手边的门里面传出。
(在淋浴。)“原来是在洗澡。”
绿一看到地板上的旅行箱,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往自己的床上倒下来。
(她还是要离开吗?”
绿一面侧耳倾听浴室的声音,一面躺在床上。
直到刚才,她跟绫在交谊厅谈话,从上个礼拜发生事件后,学生都在九点回房,所以整个交谊厅只剩下她俩。她俩是在商谈以后的事情。
之前,在餐厅听班上同学说,牙子已经出院返回宿舍。以后该对牙子采取什么态度,是她俩谈论的主题之一。
前些天,知道君江死去时的教室骚乱事件已经平息下来。为了这件事,绫对绿有点不开心,绿也坦承自己的行为过于孟浪。
那时,君江继千秋之后被杀,前一晚又看到牙子,才使她那么惊骇,真以为是牙子杀害那两个人。
那时绫一定也是那么想,班上的其他同学更不用说了。
没有想到有人一说出“魔女”这句话,大家都朝着那个方向演进,因为对大家而言,牙子是新的魔女,所以才会一面大叫,一面向她逼近。
大家都疯了。纵使是绫,在那种气氛下,应该也无法保持冷静。事实上,是因为身为“审判长”的她一说出“魔女”这句话,才使得教室里的歇靳底里气氛加速廾温,最后演变成发飙的场面。
很幸运的,从窗子掉下去的牙子并没丧命,隔壁的一年级班刚好那时在图书室自习,所以没有人听到骚乱声。牙子本人也没有把当时的情形告诉老师,才让绿等人稍微安心点。
“绿同学,请你仔细想一下。”之后绫这么说道:“你说和泉同学杀害千秋同学和君江同学,我认为这不可能。”
绿认为牙子是犯人的原因之一,是出于自己害死高取惠的罪恶感。她以为或许牙子知道惠是被她们害死的,所以要替惠报仇。
可是,就算牙子真的知道惠的死亡真相,真的会为了替惠报仇而进行杀人吗?只要告诉老师或警察,就可以将她们绳之于法,根本没有必要亲手去杀害委员会的成员……那种想法的确不实在吧。
如果牙子是犯人,那她是天生的杀人狂吗?或是死去的惠的怨灵附在她的身上呢?(杀人狂?怨灵?……)不,决不会有那种事情。
绫说等牙子一出院,就去跟她道歉,说那是一场误会,以她的性格,应该会接受道歉。
可是,绿担心牙子会那么容易相信吗?
虽然认为牙子不是凶手,可是,君江被杀那晚她看到的那条人影,在昏暗走廊漫步的那条背影……绫说一定是看走眼了。她说为了杀害被关在禁闭室的君江,穿着睡衣裤在大雨中行走,依一般常识来判断,不是很不合常理吗?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那条背影的确很像牙子。个子不高,纤细的肩膀,长发垂到背部——的确很像牙子。
刚才绫也提出事件是外面的疯子干的,千秋和君江的遇害纯是巧合的意见,可是,绿已无法完全相信。
(绫姊所说的应该不会错。)是的。绫姊经常是正确的,她的话绝对不会错,可是……在进入这个学园以前,绿在东京某私立女产中学是很有名的“坏学生”,因逃学、吸烟、滥交、偷窃和吸强力胶,被警察辅导过好几次。
任谁都有如意和不如意的时候呀!如意和不如意这句话已成为她的口头禅……比她小两岁的妹妹(比我漂亮,也比我聪明……是很有前途的妹妹)——因为周遭的人,如父母亲、亲戚、老师都拿妹妹跟她比……(自卑感、嫉妒、逃避、扭曲自己的主张……啊!实在受不了。)绿好不容易自中学毕业。能够进入名门学校“圣真”就读,全是父亲极力奔走的缘故。在某大出版社担任重要工作的父亲,恳求这所学校的宗像校长,才能把这个没有出息的女儿送进这个学园。
入学当初,她被父亲的用心感动,决定要做个乖孩子,可是,当她知道这个学园的实况,才知道父亲把她送进这所学园,表面上是为了面子,其实是为了要把她“隔离”起来,不让她接近将来有出息的妹妹。
(实在受不了……)一大堆严厉的规则、无趣的用功、老是寻找学生过错的老师、完全合不来的班上同学……让她觉得好像又进入少年感化院。
恐怕对学园方面来说,她一定是最严重的“问题学生”。(从入学后的半年间,她已经被关在那间黑暗的单身牢房好几次,也被老师鞭打过好几次……)真的已经受不了,很想尽快退学,离开这里,至少在绫来以前,她是这么想。
绫给她很大的影响,以前累积在内心的自卑感,在跟绫见面后烟消云散。
她觉得世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虽然绫曾说过要把自己摆在世界的中心,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知从哪时候起,就以绫为中心来看这个世界。
绫的笑,绫的走路,绫的全部都感动绿,绿就这样被吸进绫所制造出来的世界。
在绫的面前,她的态度和谈话,想法和脸上的表情全都受她的影响。(不只是我,千秋同学、君江同学以及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是……)当她成为绫的一伙以后,就不再觉得这个学园的生活很痛苦。
(绫姊……)绿对绫几乎是崇拜——也可以说是将绫神格化,这一点是绿跟千秋的相同部分。
纵使班上开始进行“狩猎魔女”游戏,绿也完全信任绫,绫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高取惠的“意外”——也就是把她逼死的意外,应该负最大责任的是那时把灯油带进那个房间的绿。可是,绿相信绫所说的话,那样做绝不是坏事。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无法无条件相信她所说的话。
凶手是校外的杀人狂还是校园内部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或许牙子真的是杀人狂,也有可能是这栋宿舍的其他人(到底是谁呢?)……
这么一想,绿也像加乃一样,产生从这里逃走的念头。
——水声已停止。
绿抬起头来,往浴室的门注视着。
“加乃同学?”绿呼叫道。“喂!加乃同学。”
没有回答。如果没有水声,里面应该可以听到她的呼叫声。
“加乃同学,你在洗澡吗?’
她稍微提高声音,可是,依然没有回答。
(到底怎么啦?)发现房门没有上锁时的不解,再度冒出头。
“加乃同学,你为什么不回答?”
——沉默。
绿从床上下来,慢慢的向浴室的门走去。
站在门前,轻轻敲着,侧耳倾听……微微听到嗒……嗒……的滴水声、“加乃同学。”
再呼叫一次,由于没有回答,于是绿偷偷的转动门的把手,一转就开。
犹豫了一下后,绿把门推开。
“哇!”
一打开门,发现位于左手边的浴帘有异状,灰色的浴帘沾有红色的斑点。
“加乃同学!”
绿冲进浴室,拉开浴帘。就像在铁简里面洗画具般,浴缸里面的红色水溢出来,加乃的背部有好几道伤口……“啊!啊啊啊啊……”
被杀了,这次是加乃,疯狂的杀人者就在这栋宿舍里面……是牙子。绿这么想。
(果然是那个家伙!”
她一从医院回来,就出现新的被害者,这绝不会偶然的巧合。
(不是偶然!)“加乃……”
此时绿注意到一件事情。
刚才还听到淋浴声,现在已停止。可是,在这一段期间,自己一直待在房间里,浴室里面也只有加乃的尸体。
有人关掉淋浴的水笼头。这里还有其他的人。
心脏僵住,全身就像被铁丝捆绑般无法动弹。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面……一回头,从门的后面跳出一条人影;还来不及喊叫,杀人者的刀子已刺中绿的胸膛。
想求救而张开的嘴巴,就这样张着,红色的鲜血从喉咙吐出。
(这……)(这个畜牲……)绿按着喷出鲜血的胸瞠,用肩膀去撞杀人者,对打(穿黑色雨衣……)大吃一惊的闪开,绿从半开的门向外倒下去。
下巴撞到地毯,眼镜飞出去。
全身的力气急遽的消失掉,虽然想加以反击,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勉强张开被血遮住的眼睛,拚命的把右手向前伸,五根手指头颤抖的抓着空气。
“来人呀!救命……”
喉咙一收缩,再也发不出声音。
“来人……”
滋的一声,大腿根感到一阵剧痛。
“来…”
绿一面想发出声音求救,一面抓着地毯向前爬,终于让她爬出浴室。
从胸部和大腿的伤口不断的流出鲜血。
(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会流出这么多的血呢?在变薄的意识中,竟然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
“救命……”
(……绫……姊……)沾满血迹的刀子从脖子后面刺进去,发出断气声,头颓然的往地板掉下去——杀人者慢慢的把刀子拔出来,用气绝身亡的少女的衣服擦拭着刀子,疯狂、病态的笑声从黑色的雨帽下发出。
嘿嘿嘿嘿……(还有一个。)那时——“桑原同学?——关同学?”
从走廊的对门传来这种呼叫声。
“发生什么事?桑原同学、关同学……”
*****
“为什么你……”
她大吃一惊的回过头来。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把两手放在背后,静静的进入屋内。
“到底你想干什么……”
少女脸上堆着笑容,亮出藏在背后的刮胡刀。
“你想干什么?”
她大吃一惊,向后倒退。
“住手!不要靠近来!”
她想放声大叫,可是,喉咙被这种事出突然的事情吓得收缩,只是轻轻的颤抖着。
少女毫不犹豫的朝着她刺过去。
不久以后——浑身走血的她横躺在浴室的磁砖上。
鲜血不断的从被割断的喉咙流出,脸朝上倒下来的身体轻轻的痉挛着。
白皙的脸上贴着笑容——少女把被血弄脏的刮胡刀放进口袋里,拿出一只透明的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往还有气息的她的头上洒下去,立即发出一股恶臭味。
接着,拿出火柴。
以玩玩具小孩子的动作划亮火柴,然后好像在比较磁砖上血的颜色般,注视着小火焰,之后,轻轻的把起火燃烧的火柴往她的头丢下去。
啪的一声——黑发起火燃烧,眼见之间,火焰蔓延到她的衣服……她的身体猛烈的翻动着,从被烧焦的嘴唇发出像野兽的哀嚎声。
就像动物被焚烧,临终前的翻滚一样——少女离去,很满意的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