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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佩尔姆学院的最里面有有一栋旧校舍,是钢筋混凝土的四层建筑,比现在的社团大楼要小一些。之前似乎是作为社团活动楼使用的,但在十几年前,新的社团大楼与教学楼比肩而建,再加上屋舍的老化,那间校舍便完全成了废墟。据说原本就是战后不久营建的古旧校舍。
虽然现在的旧社团楼的入口是用挂锁封闭着的,但校舍本身并未被拆除。就像是因经营困难而被放置不管的情人旅馆一样。这在对于名门子女入学的上流名校中,是极为罕见的处置方式。
虽然没法知道具体的理由,但各种传闻也有不少,比如原本建造室内泳池的计划因理事受贿而不了了之,就这样被搁置不管了。或者是它的位置相当于当前校舍的鬼门,所以在确定新的建筑之前没法随意拆除。又或者正等着申报市文化遗产,但由于一开始就有分歧导致迟迟无法申报成功之类,拉拉杂杂不一而足。
由于从校外也能看到这栋旧社团楼,所以大概校方也觉得有碍观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建筑的正面,也就是正门进来可以看到了一侧,覆上了施工时使用的厚塑料布。就像甲子园和花园大赛的做法一样,塑料布上用深蓝色的大字写着“私立佩尔姆学院”的校名。
或许是因为背面是神社的镇守林,所以感觉没有隐藏的必要,又或许是不想用扎眼的塑料布破坏景观,总之就这样裸露在外。
正因为是这样藏头露尾的东西,所以只要从校内绕到教学楼后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虽然玻璃窗并没有破碎,但受风雨的影响,外墙明显老化,纵横交错的裂纹也未曾修补,就这样一直搁置着。
此外,在新建社团大楼时,由于入驻的社团成员在搬家时,将所有存货都打包带走了,所以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成了连夜跑路一般的空壳模样。当然,目前是水电都不通的状态。
即使是废墟爱好者也无法忍受这般凄凉的景象吧。去年还有在校生从屋顶失足摔死,这的确是个问题,故而理事会决定在本年度内将其拆除。
这栋被煞风景的塑料布所覆盖的旧社团楼自然在教室里和校园内都是能看到的,所以大多数学生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拆除计划表示热烈欢迎,但对于另一部分学生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就是“幽灵社团”的成员们。
虽冠以幽灵社团的名号,但这并非是神秘现象爱好者们的聚集之地。在这方面已经存在着“你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儿部”和与之对立的“暴打超自然现象部” 等等。幽灵社团并不是指某个特定的社团,而是一些本不该存在,却在暗地里活动的社团总称。
名单上存在但实际不参加活动的成员被称为幽灵部员,只存在于纸面上的皮包公司也被称作幽灵公司,从这层意义上说,幽灵社团则正好相反。
近来兴趣和娱乐多样化的浪潮已经席卷到佩尔姆学院,社团数量也是逐年递增,因此还产生了低人气社团的问题。桑岛彰所在的古生物社近来就成了靶子。在已遭废部的社团中还出现了不遵从学生会和学校当局的指示,暗地里继续搞社团活动的家伙,这就是所谓的幽灵社团。也就是说,是不合法的地下社团。
从社团界的黑市这层意义上讲,称之为黑暗社团或许才是正确的吧。
社团运营最基本的就是经费和活动室。因为是地下社团,经费当然是不会有了。不过那里都是贵族子女,每月的零碎花用都堪比一般人的压岁钱,所以只靠自己的零花钱就能解决问题。剩下的就是活动室了,毕竟在校外租房是不可能的,而且由于社团已经废部,所以也没法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光明正大地活动,不然很快就会被学校当局和学生会勒令解散。
因此,那些失去故乡的波希米亚人便相中了如今已经不再使用的旧社团楼。
虽然没水没电,但这里本就是作为社团活动楼使用的,所以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就像是带着行李和灯光找到了安居之地一样,作为地下俱乐部开始在此扎根。要是一个社团成功了,其他社团自然会纷纷效法。
如今一代人(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甚至有些社团在废部状态下更替的所有的成员,社团本身也依旧存在着。据说,在所谓社团的难民营里,目前有将近五十个社团作为幽灵社团在这栋楼里立足。有些社团甚至从未得到过承认,所以应该叫死胎而不是幽灵吧。
当然,出于对学生安全上的考虑,校方也多次对就社团楼进行了搜查。但并非突击检查,而是在一周前就在公告栏上贴出了搜查预告,所以检查当天所有社团就像烟雾一般消散无踪,没能取得任何成果,因此官方又公告说,在旧社团楼中,从事非法活动的社团一个都不存在。
恐怕将社团活动作为重要教育方针的学校当局,以及为了遴选废部而伤透脑筋的历代学生会都半默认了吧。对于那个搜查预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解释的。
对于这从天而降的旧社团楼拆除计划,由于表面上这栋楼就只是个废墟,而且幽灵社团的成员们本就于法有悖,故而更不敢公开抗议。因此,虽说离正式拆除还有半年以上的时日,但四面楚歌的状况已经让那些人忧急如焚了。
受到废部警告的古生物部也没法置身事外,之前彰对部长神舞真理亚提起幽灵社团的事情时——
“怎么能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变成幽灵?为什么有着悠久传统的古生物部要做这种良心不安的事情。”
她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这还真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啊。不过既然是真理亚,真闹到废部的话,意见或许也会有所改变的吧。
自从集训之后,彰就再也没和真理亚说过话。之前似乎有说盂兰盆节一结束就去新泻挖化石,但由于彰有所顾虑,所以并没有同行。
接着第二学期开始已经有十天了,彰还没去古生物部露过脸,一下课就马上回家了,虽耸立在教学楼旁的社团大楼视而不见。就像刚刚完婚的上班族一样的生活。手机上还留着好几条来自真理亚的来电记录,全被他无视了,不过到底还是没法按下拒接键吧。
刚开始,他做好了真理亚不知什么时候会杀进教室的觉悟,但一直都没那个迹象。因为在集训是彰把话说得相当重,所以即使真理亚再怎么迟钝,多少也能想到一些吧,希望真是如此。
而且随着时间的经过,来电的次数也减少了。由于低人气社团的问题,古生物部面临着存续危机,但真理亚只是命令他去招募社员。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她还玩起了侦探游戏,将学生会的每个人都当成做犯人,还玩得很开心,正一步步把自己逼入险恶的境地。而且性格顽劣,丝毫不能理解自身行为的糟糕程度。
暑假期间,她终于当着荒子会长的面告发了他的同伴稻永渚,当然也没什么证据,全是胡思乱想,连温厚的学生会长也面露愠色,在彰的低头道歉之下还是勉强得以收场。
为什么自己要为本没什么兴趣的古生物部考虑这么多,还闹得神经衰弱呢?甚至背地里被人称作仆人。
……在最坏的状况下,即使真是仆人也罢,但也希望使唤方能理解正确的用法。齿轮要是不换油的话,很快就会磨损掉的吧。
似乎扯得有点远。总之旧社团楼的拆除计划在第二学期开学时就公开了。一周之后,一件有关幽灵社团的投诉被带到了学生会。
当然大部分学生,包括幽灵社团的成员们,当时也是一无所知。一切都是事情发生以后才听说的。
这份投诉的内容是,被称为幽灵社团的非法社团占据了旧社团楼,为了学校的正常运营。希望学生会将幽灵社团尽数驱逐出去。
对此,会长解释说,学校当局早先就实行过了。
“事先告知不会有任何效果,目前仍然存在的幽灵社团就已经证明了这点。原本就社团楼就是因为老化严重,有安全风险才被封闭的。然而默许学生任意使用的话,可能还是会发生事故。保护学生的安全也是学生会在职责,所以应当以学校决定拆除为契机,揭发并驱逐幽灵社团。”
似乎是相当激烈的反对意见。
问题是提出这一投诉的人,是一个名为浦田信彦的三年级学生,他是前学生会长手下负责风纪的人。
从校内的派系来看,前学生会和现学生会是敌对关系,恐怕这是为了抹黑现学生会的形象吧。要是在废部之外,连活动场所都被夺走,幽灵社团的成员和与他们想法一致的人就会将怨恨的矛头转向现学生会,这势必会影响到下一届选举。
但是,关于幽灵社团,前学生会也是予以默许的,而且鉴于所谓风纪委员的职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吧。但在决定拆毁的时候忽然抛出了有碍学生安全这一义正言辞的言论,分明就是想让荒子会长进退维谷。
于是三天之后,以学生会为主导,开展了对幽灵社团的突击检查,而且令人意外的是,彰也加入了搜查的队伍。
*
被地理老师嘱咐了一些杂事的彰,打发完时间后,来到了鞋柜前面的时候——
“哎呀,这不是仆人君吗。”
向彰
打招呼的是正是渚。背地里姑且不论,当面也这么称呼的就只有她了。要是真理亚也知道的话,或许会不问来由,只为了好玩而这么称呼他吧。
“为什么穿成这幅样子?”
彰惊讶地反问道。由于渚穿的不是平常的制服,而是像法国娃娃般华丽的红色礼服,低胸装的紧身胸衣紧紧地勒住腰部。下面层层褶边的裙子呈现出钟状的展开。
在身高仅一米四五的娇小女子稻永渚身上,这件华丽的衣装看起来更显大了。
“我从话剧部排练途中溜出来了。”
“是偷懒吗?”
“偷懒怎么可能穿成那么显眼的样子。”
渚优雅地撩起裙摆,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这是为了学生会的搜查呀。”
“搜查?”
彰不禁反问道。渚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随即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开始向他说明。当然,有很多事情还是彰头一次听说。
“当真……真的这么要紧?”
“为了不发生这种事,才特地选了这样的时间的。”
渚压低了声音,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这些都是姐姐悄悄告诉你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
“也就是说,特地挑选没人的时间,避免麻烦吧。”
“就是这么回事。由于旧社团楼没有通电,所以天黑后大家都会回去。”
接着渚迅速抓住了彰的手臂——
“既然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仆人君,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封口啊封口,为了让你别说出去咯。”
渚便生拉硬拽把彰带走了,目的地自然是学生会办公室。那套衣服似乎是硬质布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响亮的摩擦声。
办公室里已经聚齐了会长在内的所有成员,当然,大家都对彰的到来表示十分惊讶。
“不小心让他知道了突击搜查的事情,为了不让他说出去,我就把他带过来咯。”
渚自管自滔滔不绝地解释着……然而,柔道部的笹岛用充满斗争意识的眼神直瞪着彰,他便一句话都反驳不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黑帮大干部家庭聚会的某路人一样,话说应该不会真的被封口吧……彰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其中有张未曾见过的面孔。
“太慢了!”
这人焦急地瞪了渚一眼——
“要是不快点的话,天就黑了啊。”
听到这像是神经质一般硬邦邦的话语,彰即刻就明白了他就是这场投诉的始作俑者浦田。
浦田瘦的跟正在减重的拳击手一样眼睛突出。虽然只能算中身高等,但由于脸小,手脚也很纤细,所以相对而言看上去还是挺高个的。
他和学生会书记中岛一样肤色发白,但并不似中岛那般病态,气色相当不错,和阴沉沉的中岛不同,浦田的相貌比较匀称,所以对喜欢精瘦男的女性而言可能颇具吸引力吧。
“我记得你是……”
“我是桑岛。”
彰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从一眼看去就有印象的情况来看,彰的长相不仅在二年级,就连三年级也是广为人知,外加那两个绰号,总之这一切都要怪真理亚。
“说起来搜查的时间是不是太晚了啊,大家都已经回家了。”
浦田这次朝会长发起了牢骚。
“今天只是确认幽灵社团是否存在,并不需要和学生发生争执。当然,跟各个幽灵社团的交涉将在日后由学生会负责。而且由于这是仓促间的决定,所以学生会成员手上也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比如社团活动之类的。”
这大概是会长的意思吧,学生会不主动挑拨,让他自己一个人闹腾就行了。何况先不说渚,其他的干事们都要参加社团活动也是事实。
副会长倭文代在网球社的活动结束后,还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并将头发束在了脑后。田径队的小本则穿着一身短袖短裤的体操服。至于风纪委员笹岛,则将厚厚的柔道服大敞开来,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比赛似的。该不会是为了对抗渚的低胸装吧。
在这些人里面,且不论文科的中岛和干劲满满的浦田,同样隶属于体育系的剑道部的荒子会长却已经换上了他的西装夹克,而大背头的发型却一丝不乱,真不愧是会长呢。
“都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前赶到,去抓人却反把人放跑不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吗。”
已然焦躁到顶点的浦田在确认人都到齐了之后,宛如德国的吹笛人①一般,将众人引导到了前往旧社团楼的路上。
彰就在那个时候被带走了。令人困扰的是,由于他是前学生会长派系下的真理亚的跟班,浦田反倒很欢迎他的加入,甚至还当着学生会的面画蛇添足地嘱咐道“桑岛君,请好好观察他们也没有认真干活”。这样一来,闹得好像是彰自愿跟来的一样。
由于荒子会长干脆地承认了,所以谁也没法提出异议,因此一路上他都蒙受在中岛和小本诧异视线的洗礼之中。
旧社团楼的入口处,头顶的位置写着“地狱之门”四个令人胆寒的血字。彰是头一次来这里,所以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作为社团活动楼使用的时候就有的,还是幽灵社团的成员写上去的。
“好恶心啊。”
渚怯生生地抓着彰的手臂。
“确实有些恶趣味呢。虽说出自诗句,但就不能表现得更加诗意一点吗?”
和瑟瑟发抖的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为女性的副会长一直很镇定。而浦田看到了“地狱之门”这几个字后,却面露惧色地说了句“这玩意之前可是没的啊”。
“我就任会长的时候,就已经写在上面了。”
荒子会长似乎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不过他并没感到害怕,只把它当做学生的恶作剧冷静对待。
而中岛则颇感兴趣地笑道“这个名字倒是挺适合幽灵社团,我们这是要打开地狱的大门啊”,小本的态度也差不多,笹岛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所以不大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彰,这点程度倒也不至于把他吓倒,毕竟渚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臂上头,这个真理亚的情况大不一样。
只是在“地狱之门”里面,黄昏时分依旧是一片废墟状态的旧社团楼,满溢着怪异的气氛,这里和学生会所想的一样没有人气,也是很大的原因吧。
“那么浦田君是要在这里等着吗?”
听到学生会长的问话,浦田有点生气地说:
“我当然要一起去了,要是只有你们去的话,天晓得会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
就连彰也感觉到他是在虚张声势。到了这副田地,还要想方设法贬损学生会的声誉,真是让人无语。而且浦田自己已经高三了,所以跟下一次选举并没什么关系。是出于执念,还是为继任者着想呢?从他的语气和态度来看,彰认为是前者。
旧社团楼在落成之后立刻进行了扩建,因此从外观上看是一间校舍,但由于扩建的缘故,东西向的往来就只能在一楼,就跟运动裤一样,穿过入口就立刻变成了左右分开的双子楼结构。虽说看起来很不方便,但这不是作为教室而是作为社团活动楼使用的,所以应该并没有多大不便。毕竟古生物部平时也不会去关注横向的通道吧。
话虽如此,由于要在东楼和西楼分别走完四个楼层得花两遍功夫,实在过于麻烦,所以他们就事先决定兵分两路。
“桑岛君和我一起过来吧啊。”
在一楼的岔道口,荒子会长迅速下达了指示。以此为信号,渚放下了彰的胳膊,转移到了倭文代副会长的身边,相应的,中岛和小本则加入了彰的一方。
西楼由会长荒子,中岛,小本负责,东楼则由倭文代,笹岛,渚以及浦田负责,是四对三的比例,作为不速之客的彰则加入了会长那边,所以便在此处和渚分开了。
东侧是两位女性和浦田这样令人担心的组合,不过有柔道精英笹岛的弥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就这样,学生会分成了东西两路,开始了对幽灵社团的突击搜查……
幽暗的走廊寂静无声,正如会长的计划,幽灵社团的成员们都已经回家了。虽然也有着不通电所以没法久留的情况,但如果社员就少到只有两三个人的话,除非有什么要紧事,大概都会按时回家的吧。“回家的路上去吃个烤串怎样?”——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姑且不论贵族子女们会不会绕远路撸串就是了。
话虽如此,由于社团的物品就这样放在那里,所以无论是哪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幽灵社团确实是存在的吧。因为不能上锁,所以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室内的情况,有几个房间甚至大敞着门。应该并没存放什么被拿走了会带来不便的要紧东西。
真理亚口中“到处都是贵重物品”的古生物部可没法去做幽灵社团啊。彰叹了口气,就算想把它们带回去,为了保守秘密也没法放在真理亚的家里,那就只能是彰的房间了吗?明明自己的房间只是普通的六叠间。而且难不成每天都得带化石回去吗
?彰想想就受够了。同时,他对于自己居然还在担心古生物部的事情而感到很是惊讶。尽管想暂时先保持距离,可作为仆人还是忍不住考虑这考虑那的……
“不过比想象的还要多呢。”
光头小本向彰边上的会长搭话道。
四人在会长的带领下排成两列沿着走廊行进着。会长的旁边是中岛,彰则跟小本并排走着。
“按照代代相传的说法,只要找出一个幽灵社团,背地里实际已经有五个了。”
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会长边走边回答道。
“而且之前我们搜查的时候,都已经搬成空壳了。这次暂且不论,要是掌握不了实际数量的话,有可能会导致事故吧。”
“这么说来,去年有学生从屋顶上失足摔死了吧?”
彰刚的话刚说出口,空气就仿佛凝固一般。难不成是踩到雷了吗?掌心都变得湿漉漉了。
“小荣啊……”一片沉寂之中,眼前的中岛单手拿着数码相机喃喃自语道,他负责楼内的拍照工作。
“是我的同班同学……只不过那姑娘并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跳楼自杀。”
“跳楼自杀?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不小心说了多余的话。”
彰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观察着情况。
“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
中岛也像会长一样给与了大方的回应。
是同窗在学校里跳楼自杀啊……彰也在六月份刚刚失去了朋友,但是对活着的人来说,自杀比谋杀还要痛苦吧。那是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要是事前好好留意的话,说不定是可以预防的。
“不过没有遗书,好像就是事前向母亲的手机里发送了‘对不起’的信息。不过她在自杀的前一个月,就一直是一副想不开的表情。在那之前,她可是个开朗聪慧的女性呢。要是不死去世的话,很可能就要代替稻永同学进入学生会了。”
中岛沉静的诉说着,这与他往日的性格很不相符。会长也只是停下了脚步,并未责备他说得太多。
“……这样啊。”
可以推测出,小荣这个女生和学生会走得很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彰有些后悔多嘴了。
“我们先走吧。”
会长坚定地做了宣言,重新沿着楼梯往上走去。
二三楼的楼道里,是和一楼差不多的景象。
活动室的防范措施做得挺到位,门和走廊一侧的窗户都是开着的,而面朝外侧的窗户则全都关闭。简直让人觉得这就是幽灵社团的默契行动,可谓是被排挤出去的社团们特有的连带意识。只有将一列列空瓶码放在外面的“水溶性乳酸菌饮料研究会”,令整个走廊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甜腻的气味,似乎是把这里当做垃圾场了,就连会长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像贫民窟一般的光景,到了四楼却又完全改变了,那里的活动室完全没放什么东西,倒也不是井然有序,根本就是一具空壳吧。就好像社团之类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一般。
很难想象只有四楼的社团听到了突击搜查的消息。而且要是四楼的人收拾细软下楼跑路的话,楼下的那伙人也肯定会注意到吧。而且走廊和活动室就似被人遗忘一般蒙尘已久。
彰疑惑地歪着头。
“这里传出了惹人厌的谣言呢。”
在废墟的黄昏之中,回过头来的中岛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话。今天的中岛态度特别亲切。
“谣言?”
“小荣就是从上面的房顶上跳下来的。从那以后就听到了许多无聊的传言,比如说天花板上的啜泣声,走上屋顶的脚步声,还有屋顶的门暗中开关的声音等等。”
“是怪谈吗?”
彰属于喜欢怪谈但又不相信的类型,所以即使听到了也不会感到恐惧,即使如此,空气中还是飘散着阵阵阴风。
“总之,占据四楼的‘暴打暴打超自然现象协会的协会’的成员们说是看到了小荣的幽灵,开始不负责任地骚动起来,结果便是在学期结束之前,四楼的社团似乎都逃到了其他楼层或隔壁那栋楼的空房间里。”
原来是幽灵吓跑了幽灵啊。虽说听起来很溜,但如此不识趣的话彰并说不出口。
“所以这里就空无一人了吗?”
彰还是选了一个最安全的回复。总之,中岛不仅熟悉身为同窗的荣,似乎也很熟悉幽灵社团的实情。或许是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吧,中岛笑了笑说:
“担任学生会的情报处理负责人还真是挺难的啊。”
他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和表情。虽说还是那张惹人嫌的脸,但现在反倒可以放心了。
“不过死后还被当做怪谈素材,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啊。”
“是啊,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谎,听起来也煞有介事的,所以并不能责怪他们。说到底所谓的心灵不过是大脑产生的电信号,灵魂只是电子信号的集合体。尽管如此,人活着的时候还算得上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格,但只要死亡,便会以放电告终。所以死亡不仅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值得选择。真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活着报复回去,尽我之智十倍奉还,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这是他阴暗的座右铭,虽然到中途为止还以为是什么金玉良言来着……
“不愧是中岛同学,真是毫不留情呢。”
一旁的小本也惊讶地表示了称赞。
“说够了吧,差不多该回去了。”
会长终于责备了中岛一句。
“我虽然不信什么超自然,但还是相信小荣已经往生了吧。”
中岛一边轻轻地闭上眼睛,一边补充道。他把嘴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意识到刚刚说得有些过头。
无论是荒子会长,还是之前见到的水岛前会长,感觉都是很有人情味的人物。但即便如此,作为不同的派系也不得不反目成仇。真理亚把会长当成蛇蝎一般的深恶痛绝,今天的浦田也是如此。这三个月来,通过与双方的核心人物打交道,彰强烈地感受到连当事人都无法控制的盘根错节而根深蒂固的某种物事。
回程的时候大家都一言不发,只有咚咚的脚步声在回响着。要是在这里听到了第五个人的脚步声——尤其是在殿后的彰的背后,那就真的不妙了。虽说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好,但人数增加还能注意到,人数减少却是很难注意到的。话虽如此,当然也不存在第五个脚步声的灵异现象。虽说不像中岛那样,不过彰也不信这种传言。
然而在众人回到一楼的时候,却听到了东楼的上方传来了女性的一声惊叫,着实把人吓了一跳。在这一瞬间,腿像是扎了根般动弹不得,当然是因为恐惧吧。
不一会儿,脸色大变的笹岛咚咚咚地跑下楼梯,由于相隔太远,似乎没有注意到会长他们,就径直往就社团楼的后面去了,又过了半晌,穿着像个法国人偶的渚也一样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同样从后门跑了出去。
虽说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但由于两人过于紧张的表情,甚至连会长都只能站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喊住他们。
又过了一段时间,倭文代像是累坏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原本白皙的脸庞,就像是忘记指定颜色的动画一般变得煞白。
“野迹君,到底发生什么了?”
会长总算得以担心地出声询问。倭文代吃了一惊,待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会长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即刻平静下来。
“浦田他……”
她以颤抖的声音诉说着:
“浦田同学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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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地狱之门”吓得战战兢兢的浦田,在幽灵社团的证据明确了之后,立即恢复了气势,朝着倭文代步步紧逼:
“这足以证明非法社团的存在,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总之,先确认到底有多少社团,回头再看学生会长要怎么处理吧。”
一眼看去就是良家大小姐的倭文代,虽然气度优雅,但还是以毅然决然的语调答复了浦田。或许是感受到了威严上的差异,浦田似乎什么都没说。
只是,根据和浦田同行的三个人说,最初发现幽灵社团的存货时,他就像取了恶鬼首级一般兴奋不已,但很快就开始东张西望地警戒着周围,随着楼层的往上,话也越来越少。
然后他就让倭文代走在最前头,把她当做挡箭牌一样跟在她的身后。走在他身旁的稻永,似乎因为太过吃惊反倒觉得他挺可怜。而渚那身华丽的舞台服会偶尔发出很大的摩擦声,他也如同受到电击一样吓到停下了脚步。因此,与西楼的彰一行人相比,他们的进度相当之迟缓。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上到了四楼……
异变发生在四楼尽头处,当一行人来到位于最东端的活动室的时候。
四楼的深处整条走廊上摆放着纸箱,显得很是逼仄。正因为如此,大家排成一列往走廊的最深处走去,那时候浦田似乎也让倭文代打头,自己跟在后面,然后是渚,殿后的似乎是笹岛。
尽头的活动室门因为坏掉而倾斜在那里,
显然没有使用,似乎一直是开不了门的状态,纸箱一路排放到了门的前面。众人无奈只得掉头右转,沿着过来的通道返回。途中倭文代发现了通往屋顶的楼梯,便说了一声“这里有个楼梯呢”。
根据倭文代的说法,当看到楼梯的时候,还以为有五楼,为了以防万一就上去了。东侧的就社团楼也是四层建筑,四层之上便是屋顶,倭文代是头一次来到东楼,现任学生会在前两次检查中,似乎都是在西侧的楼进行的。浦田马上跟了过来,注意到倭文代声音的渚也紧随其后,殿后的笹岛也慌忙转过身来跟在后面。
通往屋顶的楼梯是在拐角处的平台换了一个方向,向屋顶延伸开去。一道了那个平台,原本战战兢兢的浦田突然一言不发地跑向了楼梯。
根据浦田身后渚的证词,就在平台跟前的浦田蓦然双手抱头,像是上坡启动一般咣咣地跑了上去。
在那个时刻,打头阵的倭文代已经越过了平台,当然没法察觉身后的异常,伴随着粗重的脚步声,猛然从背后被撞飞,身体撞到了楼梯的侧壁,陷入了臀部着地窘境,这时她发出了短暂的惊叫,渚和笹岛也听见了。当浦田跑上去的时候,两人吓了一跳,当即停下了脚步,听到倭文代的惨叫声后又慌忙上了楼。
浦田一直出于胆怯的状态,或许是看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才慌慌张张地上去了吧。虽然很麻烦,但也不能抛下他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三人已是半惊呆的状态,无奈之下只得上了屋顶…
旧社团楼的屋顶当然是东西分开的,连高度也不一样,东侧的屋顶大约要低一米左右。此外,由于出口之外的地方没有障碍物,所以即使有些昏暗,也可以很轻松的环顾四周,只要有人躲在那里一下就能看到。
尽管如此,浦田还是踪影全无。
一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从齐腰高的栏杆上探出头来的倭文代再次发出了惊叫。
听到向来沉着冷静的副会长意外的惊叫声,大家都回过了头,她指着与教学楼相反方向,也就是学校背后的地面上,在夜幕的浸染之中,有个黑色的人影躺在那里。
“不会吧!”
“掉下去了?”
“快去看看吧!”
一面各自呼喊着,一面向着地面奔去,柔道部的笹岛摇晃着巨大的身躯率先赶到,在旧社团大楼旁发现了一头栽到地上的浦田。过了一会儿,身着法国人偶装,边拎着裙摆边跑的渚也出现了,在楼梯上被冲撞而扭伤了脚的倭文代最后一个到达现场。背后还有会长和彰等人的身影。
虽然在会长的指示下叫来了救护车,但当急救人员赶到的时候,浦田已经停止了呼吸。
*
第二天早晨,教室里全身有关浦田坠楼的话题。
是自杀?是事故?还是谋杀?
而且这一次还带有灵异的一面,原因之一就是作为拆除旧社团楼的契机的荣嘉乃的坠楼死亡。
连续两年在同一个旧社团楼里发生坠楼死亡事件,而且这次的受害者还是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来的,即使是自杀,也有些脱离常轨。因此也引发了一些荒唐无稽的传闻,说这是受到因果或者幽灵的影响。
不过对得上的地方也就这些了。女生的死亡时间是在去年十一月,坠楼的地点也正好相反。浦田是在东栋的东侧坠楼身亡,而嘉乃则是在西栋的西侧坠楼身亡。
此外,浦田的坠楼有目击者,而嘉乃的遗体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因此也传出一些谋杀的说法,但从她给母亲发的短信来看,最终认定是自杀。据她的朋友说,她一直在为男女朋友的关系而苦恼着。
这些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一年级的学生是不可能知道事件的详情的,都是从学长学姐或哥哥姐姐那里听来的消息灵通的学生,一大清早就开始偷偷摸摸地散布着话题。
彰因为是当事人,所以对班上的喧嚣始终漠不关心。但从暑假旅行的话题(而且都是海外!)告一段落的生活,教室里都在清一色地谈论着事件。那副样子跟八濑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还不止于此。
一个学期里校内就发生了三起杀人事件。甚至大张旗鼓地全校学生之间开展了心理咨询。但隔了暑假,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恢复了常态,男女之间都吃惊地谈论着事件的各种传闻。不久以后,话题就被超自然的色彩所支配了。
“去年自杀的学姐的男朋友,好像就是死掉的浦田呀。”
“听说浦田同学脚踏两条船,最后把她甩了,就因为这个原因才自杀的吧。”
“自杀的荣同学好像怀孕了,是横死的她和婴儿的怨灵把浦田拖到了楼顶,然后杀掉了他。“
“说不定荣同学已经变成地缚灵了吧。”
午休的时候,这样荒唐无稽的传言竟然一本正经地传了出来,这还是在跟嘉乃乃至浦田完全无缘的彰的班级。可以想见,同年级的高三或者经历过去年事件的高二教室里,流言会愈加甚嚣尘上吧。正是他们向一无所知的高一学生提供了各种妄想的情报。
事实上,两人在二年级的时候似乎是同窗,姑且也算有交集,正因为如此,那些添油加醋的东西才有了相应的可信度吧。
幸运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彰当时就在现场。所以他得以一直和班上的喧嚣划清界限。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他们重重包围,像丑闻缠身的明星一样被各种质问攻击吧。看来像舌形贝那样潜入地表,只露出外壳才是正解。
“可是那两个人好像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呢。啊啊,罗密欧先生,你为什么是罗密欧呢?”
但就在放学后,邻座那个脑袋发育良好但体格和相貌却又矮又胖的家伙突然以歌剧腔唱出上面那句话时,彰还是忍不住想向他发问。
“这间学校是什么时候变成宝冢音乐学院的?”
——其实本来是想这么问的,但由于天生的小市民做派,所以还是用了稳妥的表达方式——
“罗密欧和朱丽叶是这么回事呢?”
或许是没想到平时没有交流,阶层也不同的彰会主动搭话吧。那位女生愣了一愣,然后答道:
“你不认识罗密欧和朱丽叶吗?那么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②……大概也不行吧。对了,还有托尼和玛利亚③。”
“罗密欧和朱丽叶我还是知道的。就是好不容易做了一场戏,结果却因误会而双双身亡对吧?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活到最后的人到底是谁……不,不是,我我想问为什么他们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人在交往似乎已成既定事实了,这里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去年学生会选举的时候,他俩好像在对立的阵营呢。”
“……然后就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吗?”
的确,中岛提到过嘉乃要是没有去世的话,就是学生会的成员了。
“就是这样,桑岛君,你总和神舞学姐待在一起,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不知道吗?死去的浦田和神舞学姐是同一派系的吧。如果你参选的话,铁定被淘汰啊。”
突然就被她说教了。
“我去参选?”
彰慌慌张张地全力否定道,结果反而把对方吓了一跳。
“神舞学姐参加了学生会的竞选,作为跟班……不对,总和她待在一起的你也是要参加学生会的啊。”
“谁这么说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跟班啊。”
总而言之,真理亚身上有很深的前学生会背景。正因为如此,仅有两名成员的古生物部才得以续存。不过在里要要参选学生会的传言又是打哪冒出来的?
要是被真理亚听到了,估计会愤愤不平地说“只顾着搞那种东西,就没时间挖化石了吧”,不,现在真理亚的事情怎样都好,彰只想做好自己。
“不过桑岛君居然也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呢,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只知道帮神舞的社团招人,根本不会知道这种八卦呢。”
“不,我是真的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早晨刚有所耳闻的事件,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就很吃惊罢了,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样的话题呢。”
“啊,所以你刚刚就是在寻我开心咯?”
她恶作剧似的瞪了彰一眼。
“毕竟一直在发生杀人案啊,这个事件里虽然浦田也死了,但并不是谋杀,还是这样的话题比较令人安心吧。”
彰说出了像是战场训词一般的话,难不成八卦在某种意义上也能起到安全阀的作用吗?
“嘛,总是和神舞学姐待在一起的桑岛君,和外人的八卦也扯不上关系的吧。”
“所以说……我九月份还没去那里露过脸呢。”
虽然不确定这样的回复是否说得通,但这都无所谓了。彰一把抓起书包,说了声“回见”,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
今天彰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在换鞋的地方碰到了前学生会长水岛。水岛是三年级,而彰是一年级,所以直觉告诉他,每个年级换鞋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应该不是偶然,而是在早就在这等着自己了。
由于真理亚是水岛派的,所以也算和他相熟。不
,既然传出了竞选下任学生会长的谣言,所以应该说关系非常密切吧。
“呦,桑岛君。”
水岛故作精神地跟他打了招呼。他是前任学生会长,而且的身高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夹在彰和水岛之间的几个一年级学生紧张地把路让了开来。
“水岛学长你好。”
彰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礼道。
“好久不见呀,你今天不去古生物部吗?”
虽说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嗯嗯。”
彰只能含混地应付了一句。
“三天前,我碰巧遇见了真理亚,那家伙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听说你在集训吵架之后就再也没接过她的电话呢。”
“不,这并不是吵架。”
至少真理亚那边认为这单纯只是吵架吧。实在有点失望。
“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是别老无视她,开诚布公地谈谈会更好吧。”
看来他觉得是彰这边不对。嘛,如果只从真理亚那里听取情况的话,会这么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吧。虽说是上一任,但毕竟也是当过学生会长的人,却没有丝毫的顾虑呢。即使要说教,也得先听听双方的意见吧。
“水岛学长——”
彰抬头看着高大的水岛说:
“水岛学长至今为止,或许今后也会是人上人吧。所以这问题问了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是你一开始就决定要当官的吗?”
水岛瞬间朝彰的眼睛窥探了一眼,即刻答道:
“怎么,你已经把自己设想成妻管严了吗?嗯,照目前这个样子的话也是没办法的吧,只要假装听话然后反过来操纵就好了。好像男女立场倒转,变成九州女那样的说法了呢。别太在意细节啦,哈哈哈。”
他豪爽地一笑置之。于是彰终于意识到,水岛觉得他们不是单纯的吵架,而是恋人间的吵架,这么说来刚才那个同班同学也在影射着LOVE什么的。
“才不是啊,而且真理亚学姐不是已经有水岛你了吗?”
“啊,那只是个玩笑。因为作弄真理亚很有意思嘛。而且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哦,她还是个小学生呢,只见过两次面。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萝莉控,结婚要等到她高中毕业,也就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这样啊……”
那还真是自己无法想象的世界。但真理亚也是那个无法想象的世界的居民。会出现什么素未谋面的订婚对象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误会都是无法和人商量的。尽管这样,越是否认绯闻,就越显得像是欲盖弥彰,这也是世之常情吧。冷静思考一下,彰的烦恼也确实与男女关系有着相通之处吧。
这里还是适当地转移下话题比较好吧,于是彰行了个礼说:
“对了,听说去世的浦田是水岛学长那一代的干事,请节哀顺变。 ”
在转移话题的同时顺便吊唁一下吧。
“嗯,差不多吧。”
真是意外地冷漠呢,本以为他是一个更有人情味的人,是自己弄错了吗?大概是读出了彰的表情了吧,水岛像是在解释似是回复道:
“我和浦田的派系也不完全一样,不过都是现任学生会长的对抗势力。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便在选举中和浦田所属的派系联合起来了,这也是我能当上学生会长的原因吧。”
“是这样吗?”
权利斗争似乎处处都很复杂呢。
“所以对于这学期卷土重来的事,那家伙一定很着急吧,所以才特地提出了幽灵社团的问题,试图抹黑现任学生会的形象,所以刚刚我还向荒子会长道歉了。姑且也算是他以前的领导吧,而且我是很讨厌这种卑鄙的做派。”
可能是由于太过厌恶,水岛做出了朝走廊吐唾沫的动作。
“对啊,听说那是你也在场吧。”
“嗯,说是封口什么的……”
于是彰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和真理亚吵架,为了泄愤就叛变到荒子阵营去了呢。”
“玩笑就免了吧,要是真理亚学姐当真起来又该怎么办呢?她就是那种只会相信负面信息的类型。”
“确实啊。”
水岛再次哈哈大笑,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不会没完没了的吧,要是佩尔姆学院里再发生什么事件的话,我也不好办了。”
“……所以浦田同学果然是自杀吗?据传是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呢。”
“罗密欧?”
他瞪了瞪他那方形的眼睛,不过似乎即刻就明白过来——
“哦,我也听过他和荣同学交往的传闻,托尼和玛利亚嘛。当然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去年荣同学坠楼死亡的时候,还不清楚她对象是谁呢。”
“不清楚吗?那她果然就是因为失恋的原因自杀的?”
水岛却用右手捂住嘴,摆出一副失言的模样: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当时我是会长,所以也听闻了许多火药味十足的消息,还请权当作没听过吧。作为回报,我会说合你跟真理亚的。”
“这样啊。”
看来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彰决定放弃,于是边换鞋边应道:
“那我就失陪了,有关真理亚学姐的事,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哦,那就再想想吧,所谓青春,就是只要一直青涩地思考下去,不久春天就会来临的缩写吧。孔子曰,青春就是一种朦胧的思慕,而在中途总会迷失方向。但请别一直迷茫下去,毕竟真理亚是我可爱的学妹嘛。”
正要离开换鞋的地方时,背后被这般毫无廉耻的台词洗礼了。周围人都在窃笑,彰连回头都觉得羞赧难堪,就这样慌慌张张地逃到外面去了。
这么说来,这位学长虽说体格很好,却明显是体育白痴,是个天生的文科青年。引用的话全是信口胡诌,真理亚喜欢乱引名句的习惯说准不定就是受到水岛的影响。
总觉得有些心乱如麻,于是彰便骑自行车绕到了出町柳站,又坐了一次睿电。
*
当天晚上,彰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父亲过来敲门了。
“喂,彰。”
父亲回来自己房间还真是件稀罕事呢,不过彰马上想到了理由,应该是为了真理亚的事吧。彰的父亲是真理亚父亲公司的职员,也是他鼓动彰去私立佩尔姆学院上学的。
果不其然,父亲一上来就粗声粗气地说:
“最近真理亚好像没什么精神呢,彰,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看他的问法,似乎并不知道详情,恐怕真理亚的家人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担心她吧。
“是吗?我也不大清楚呢,下回问问看吧。”
然而彰并不擅长装傻,父亲大约也察觉到什么了吧,一脸僵硬地低下了头。
彰也似陪他一起沉默般一言不发。
自从上初中以来,他和父亲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兴许是工作太忙的缘故吧,问了周围的人似乎确实是这样,所以也就懒得改善便放任不管了。因而到了这种时候,彰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彰。”
沉默了片刻之后,父亲再次开口说道:
“要是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转学也是可以的。”
父亲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说出口的,彰并没有办法把握。不过这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台词。
“……我会考虑的。”
彰并没有看父亲的脸,只是冷淡地答应了一句。
“哦”父亲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离开了房间。
“到底算什么事啊?”
直到听不见下楼的脚步声后,彰躺在床上小声嘀咕着。
所谓的联系似乎没有那么强大,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深。
话虽如此,他也不至于傻到听了父亲的话就考虑转学,这样的话父亲虽不至于被解雇,但立场应该会变得很糟糕吧。
而且,转学的事彰也并非没有考虑过。真理亚并非外人,而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也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就断绝关系的对象。
那自己到底想怎样呢?要是被问及的话可就麻烦了吧。彰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期望什么,只是对近来的情形感到焦躁不安。
于是彰决定先冷静下来,花一个晚上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期望什么。
3
第二天放学后,彰在第二学期开始以来,头一次推开了古生物部的门。
真理亚独自呆在活动室里,既没有像往常那样清洗化石,也没在仔细分类收纳,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室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啊,阿彰,好久不见了。”
真理亚的表情瞬间明快起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不能被这样的表象所欺骗。
“好久不见。”
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坐下来,彰小心翼翼地应答着。
“这段时间还好吗?”
“嘛。”
“那就好。
”
感觉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和母亲间的对话。总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自己的立场也挺糟糕,必须要立刻改变战术呢,彰自忖道。
“喂,真理亚学姐。”
彰试着叫了她一声,但那边却像是要盖过他的声音般,用情绪高涨的声音回了一句:
“那么,阿彰到底知不知道呢?”
彰立刻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对于真理亚,这种预感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正确的。而且是一个超级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在普通人没有心情也说不出口的情况下,她也有可能因为彰在社团里露了脸,又故态复萌了。
只见真理亚笑容满面地说:
“浦田的体内似乎检测出了麻醉药呢。”
“麻醉药?”
“是啊,我也不清楚详细状况,应该是氯仿一类的东西吧。阿彰,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真理亚一副兴奋难耐的样子。
“不管是自杀还是事故,都不需要麻醉药吧,要是真用了的话,肯定是有人让浦田吸入的,所以这是谋杀。”
“嘛,也可以这么看吧。”
虽说他用不情不愿的声音做出了回应,但要是真理亚的情报正确的话,那谋杀的可能性就会一下子提高很多。难得她的推理并没有错,当然前提是情报无误。
“那么检测出的真的是麻醉药吗?”
“那个还不一定……”
真理亚自信地摇晃着身体——
“据说也可能是合成大麻之类的,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突然间跑出去也是可以解释的。怎样?阿彰应该对合成大麻很了解吧。”
“为啥是我?”
他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说。毕竟既不吸烟也不嗑药,既不喝酒也不偷窃,出生以来的十六年间,一直都品行端正地生活着。
“春天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找一家能买到艾草的店么?艾草不就是合成大麻④吗?”
“从语义上说一个字都没错,但在现今的日本,这样的用法明显是错误的。而且那只是我妈拜托我买的。”
彰努力地解释道。
“不是阿彰,而是你妈要做合成大麻吗?”
“没,我只是把它混在面包里,艾草面包味道挺不错的,还有意大利面也能用哦。不过现在确实用于合成非法药品或危险药品。反正怎样都好,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如果真是麻醉药的话,那不就是谋杀了。浦田是前学生会的风纪委员吧。正好和现任学生会是敌对关系,而且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学生会的成员,你就没嗅到什么气味吗?”
“这间活动室里只有泥巴味吧。话说真理亚学姐为啥不喷点香水呢?”
“那不是泥巴而是化石的味道吧,完全不一样啊,你这样真的能算古生物部的成员吗?盂兰盆节后去新泻挖化石可是收获颇丰啊,要是阿彰也能一道来就好了。只不过那里是褶皱运动的地层……所谓褶皱运动,就是造山活动导致地层弯曲或倾斜。在最严重的状况下,整个地层会倒转,时间也会颠倒。极端地说,就相当于在KT界线⑤下面发掘出了大懒兽⑥的化石。大懒兽是体长八米的超大地獭,它那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在地面上,虽不是所谓的懒虫,但由于后代是树懒,所以就被称之为懒的可怜动物呢。”
这是平日里死宅特有的脱线行为,要是再这样继续探讨古生物到倒也还好,彰正求之不得,但所谓的期待,似乎一旦许愿就注定会落空的物事。
“……算了,我是觉得学生会很可疑,所以才想找个助手,你来得正好呢。”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看着自己的脸露出笑容吗。彰在醒悟的同时也感到相当沮丧。
于是,侦探丝毫没有吸取教训,依旧为了敲打学生会而骚动不已。
是该阻止她,还是协助她呢?
然而这并没法回答。不过,彰决心确认一下,一定要亲口对真理亚说才会有答案吧。
“学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啥?你要我答应什么?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我珍贵的海王龙⑦牙列化石交给你的!”
她宛若手拿养老金的独居老人,露骨地摆出一副警戒的面孔。
“我可不要那种玩意,请给它驱邪之后小心地供在神龛里吧。我想说的是……我就退一大步,允许学姐玩侦探游戏吧。但要是像上回那样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答案,请只在我面前展示你的推理,除了我之外,请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这也太放任了吧……彰有些犹豫不决。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但真理亚似乎有不同意见——
“什么?你是想独占我的名推理吗?”
在过剩的自我意识的驱使下,她不满地撅起了嘴唇。
“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退出社团。”
“退出算这么回事?明明就是个新生,却想来威胁我吗?”
“没错,这就是一笔交易,我会留在社团并协助侦探活动,但学姐那挂科脑瓜里面想出来的推理,就别对我以外的人说了。推理原本就是聪明人的事情。”
彰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见传达出去,以免听错。省的今后再有什么托词。
真理亚似乎被那样的气势压倒了,她迟钝的脑瓜咕噜咕噜地思索之后的结果是——
“我懂了。”
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肚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反抗的声音,但姑且还是应承下来。
“作为补偿,你得从今天开始就给我干活!”
谈判刚刚达成一致,真理亚就立刻要求彰去干助手的活了。
他们打算先去考察一下作为事件现场的旧社团楼,而且时间上也要跟和学生会来这里的时候一致,即六点以后。
对于彰参与了学生会搜查活动的事,真理亚似乎还不知道。水岛似乎也规矩地信守承诺。虽说如此,他也真心不想再次穿过“地狱之门”了。最近彰看到刚死的尸体的机会突然暴增,但上次浦田摔死的遗体让他不愿再回那里去,要是可以的话连回忆最好都不要有。
话虽如此,在订下契约之前,也不能贸然拒绝真理亚的要求,只是有必要在一样的时间去吗?彰不禁问了一声。
“如果不是同一个时间去就没意义了呀。据说现场没有通电而且天色很暗。”
所谓擅书者不择笔,凡夫俗子才过度拘泥于细微之处。不过由于一开始就犹豫不决不去反抗,所以六点以前,彰只得毫无意义地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虽说为了消磨时间玩起了游戏机,但尽犯些低级错误,所以完全未能通关。而且一旁还响起了优哉游哉的哼歌声。真理亚开始用牙刷清理化石。
“已经和滚雪球一样越攒越多了,下次我把手法教给阿彰,帮忙我一起做吧。”
或许这样已经很好了,彰决定扼杀自我,强逼自己接受下来。
真理亚似乎是第一次踏进就社团楼,就像前天的彰一样,被血字书写的“地狱之门”几个字冷不防吓了一跳,得意洋洋的哼歌声戛然而止。
在通往屋顶的路上,真理亚像是讨厌寂静,一面向彰说明着她打听来的信息(恐怕是从水岛那里吧),一面沿着浦田等人可能走过的路径前进。彰也在事发后从渚等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但真理亚的情报果然整理得比他更为详细。但有关西侧的那一组人,或许是与事件无关,所以有所遗漏。幸运的是彰的存在也是其中遗漏的一个点。
和两天前一样,社团活动室里堆满了幽灵社团的物品,不过看不到成员们的身影。因为刚刚发生了事件,所以便主动停止了活动吧。有关灵异的传闻依旧席卷了各个教室。即使是不信鬼神的彰,倘若他自己也是幽灵社团一员,也会踌躇着一个星期不敢出入吧。而且和西栋的四楼一样,东栋的四楼接下来也会有幽灵社团从这里逃走吧。
由于覆盖校舍的厚塑料布遮住了走廊的窗户,所以很少有光线能进来。不论傍晚,就连正午也有点昏暗。另一方面,由于活动室所在的一侧没有遮挡物,所以光线都从活动室的窗户里射进来。这和边上的西栋是一样的状况。
着这样一路走到了四楼。四楼最深处的活动室的门破败不堪,没法进去,从缝隙间窥视,里头空空荡荡的,似乎一直都没被使用。而跟前的另一间活动室的门似乎因为损坏而无法关上,窗外的光线一直照进了走廊。不过来到四楼的时候天色已晚,加上窗是朝北开的,所以亮度十分微弱。
那个房间似乎是某个幽灵社团的活动室,各种物品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房间的中央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类似将棋盘和棋子的东西,刚开始还以为是将棋部,但正版的将棋部和古生物社在同一层楼上,应该有十多名成员。
而且定睛一看,跟普通的将棋盘和棋子还是稍有不同的。嘛,大概是某种怪异的将棋部吧。
走廊一半的空间被瓦楞纸箱填满了。尽管如此,也没有收拾整齐,而是沿着墙壁两箱两箱杂乱地堆放着。一想到其他社团好歹都收在活动室里,就觉得真是厚颜无耻。虽
然很好奇里头究竟是啥,但由于是别人的东西,所以也就不去打探了。
而真理亚也在往返于最深处的门时嘟囔着“真碍事啊”,但并未像往常那样失礼,只是轻轻地踹了一脚。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所以跟在她背后的彰也就视而不见了。
由于纸箱的缘故,且不说必须排成一列纵队,就连在尽头的位置前后换人的空间都没有,就只能在原地掉头,这难道是出于在死路的尽头没人能够通过的安心感吗?
通往屋顶的楼梯,就在经过那个怪异将棋部的门口后,再往前走一段路的位置。
由于天色昏晦,彰刚开始不知不觉走过了头,直到身后传来了真理亚“就是这个楼梯”的声音,彰才总算注意到了。
纸箱依旧沿着墙壁排列着,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将棋部的地盘上。在这以前的楼梯跟入口处的相同,全都挨着旧社团楼西面,只有通往屋顶的楼梯在走廊内侧。
楼梯比之前的要狭窄不少,而且没有采光,很是昏暗。由于楼梯所在的走廊另一侧是墙壁和纸板箱,所以不仅上面不亮,就连下面也照不进光。
“有点吓人啊。”
意气风发的真理亚头一次发出了女性特有的不安的声音。
但就只过了一瞬,她就迅速朝上走去,彰慌忙跟在她后面,但拉开几步台阶,真理亚的背影就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如同浴室卡拉OK一样,只有声音在肆意回响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视觉和音响,浦田才会感到惊惶吧,连彰也有了这样的想法。照这样的话,吸毒说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了。
转过楼梯中段的平台,到达通往屋顶的出口时,真理亚停下了脚步。仔细看去,只见没有窗洞的门紧紧锁着,上面细心地贴上了禁止入内的胶带。
“嘛,这也是当然的吧。”
要是像真理亚这样好奇心重的学生闯了进去,再次发生事故的话,学校真的就要颜面扫地了。
“这就没办法了。”
她顺手就想把胶带扯下来。
“真理亚学姐,之前你还摸过门和楼梯扶手之类的吧?这样的话自然会留下指纹,我们进到这里的事也就有可能被别人发现了。要是这个胶带被撕掉的话,立刻就能知道是学姐你干的呢。警察和学校肯定会联系家长的哦。”
“那可就糟了!”
要是真觉得糟了的话,只要中止侦探活动也就没问题了吧。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选项。真理亚依依不舍地放弃闯入,开始往楼梯下面走去。
“请小心脚下,我可不想背着学姐下楼。”
虽然倭文代由于受了轻伤,还能自行下到一楼,但凡事粗心大意的真理亚摔倒的话可就严重了。而且所有的恶果都会被推给彰来承受。
“我知道的啦!”
虽说有些粗声粗气,但脚下还是很谨慎,正当真理亚下到四楼的时候——
刚刚还不见人影的怪异将棋部里出现了人影。
“谁?”
“该问你是谁啊?是学生会的人吗?”
一个瘦高个的学生露出了脸,
“不是哦,不好意思,我是侦探——”
“不不,我们只是吃瓜群众。”
不让等她说完,彰就及时订正道。
“你是这个社团的人吗?”
如此一问,对方似乎对擅自占据这里多少有些内疚,所以便闪烁其辞地承认了。
“好怪异的将棋啊,是原创的吗?”
之前在游戏卡带上也见过四人对战的将棋。四个王将并列在四边,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
“这里是大局将棋部,前年还是正式的社团呢……大局将棋可不是原创的,而是曾经存在过的作为将棋祖先的将棋。先手后手的棋子合计有八百零四枚之多。”
“八百零四!烦恼得翻几倍啊!”
真理亚突然发出了抓狂的声音。
“也难怪你们会吃惊呢,就是因为过于繁琐才被废除,可以说是象棋界的霸王龙啊.”
大局将棋部的部员将其比喻为恐龙,也不知他是否猜出真理亚就是古生物部的了,
“那么,现在的将棋就是鸟类了。”
真理亚的比喻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好懂,只得默默地歪了歪头,不过真理亚似乎对他这幅样子并不介意。
“那么放在外头的纸箱也就是大局将棋的棋子了?这也太碍事了吧?”
“不是棋子,是棋谱。我部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呢,有时成员数量还能和将棋部旗鼓相当。还有,因为大局将棋部别无分店,所以将对战的棋谱作为原始数据全部妥善保留下来了。比正式比赛都不留棋谱的将棋部要好很多吧。”
大局将棋部部员挺起了他单薄的胸膛。
“这样啊,没想到这些纸箱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彰低声嘟囔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可是这么要紧的东西怎么还往外头扔呢?”
真理亚刚一责难,那人就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干的。”
“诶,什么意思?”
“棋谱即是社团的传统,也是社团存在的证明。可以说是性命一样的东西。就算堆积如山,也不会扔到走廊上啊。我有段时间没来,就发现有人把棋谱搬到了走廊上面。”
据说这位部员由于夏季感冒所以开学以来就一直没来上学。大局将棋部的成员就只有两人,只要他告假,就没了对弈对象,所以另一名成员也不会来社团。也就是说,从开学那天以来就没人来过活动室。但由于发生了事件,昨天另一名部员久违地过来查看,才发现摆放棋谱的瓦楞纸箱被排成一列放到了外面。
“现在因为那起事故闹得不可开交,我想等事件平息之后再将它们收进去。要是被误会成垃圾扔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就是来查看情况的。”
“到底是谁在玩这种不可思议的恶作剧呢?”
虽然真理亚嘴上这么说着,可瞳孔的某个角落却好似在闪闪发光。
*
彰等人随即返回一楼,绕到就社团楼的后面,坠楼现场比屋顶上保护得更加严实。话虽如此,却并没有被栅栏遮断,所以还能远距离观察情况。
地面上暴露在外的混凝土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和外墙一样黑黢黢的,但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似乎也有淌下来的血痕。
抬头仰望,正上方的位置正是刚才的将棋部,再往上隐约可见屋顶的栏杆。融入在暮色里的栏杆总人感到些许不祥的气息。
“喂,阿彰。你没忘记刚才那个纸箱的事吧。如果纸箱不仅仅是恶作剧,而是与事件有关,你不觉得这就是一桩谋杀吗?”
回到活动室的真理亚宛如洪水开闸一般说了起来,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她似乎好好地遵守着除了彰之外不向外人谈论推理的约定。就像好不容易从湖底浮出水面喘了口气一般急不可耐,让人不禁莞尔。
没办法,也只能奉陪她了。
“也许只是偶然吧。”
彰当然知道这样的偶然概率并不大。话虽如此,即使是有计划的,也完全猜不出为何会这样做,和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计划的话就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吧。可浦田是自己跑上楼梯的,稻永也看到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真理亚猛地竖起了手指。
“有人埋伏在屋顶上吧,上来的时候先让他吸入麻醉药夺去意识,然后再把他推下去,怎样?”
“不管怎么说——”
彰困惑地凝视着真理亚纯真的眼眸。
“首先,犯人把浦田推下去之后,又消失在了什么地方?屋顶不大,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吧。而且学生会的人一直在寻找浦田,我想即使有外人躲在那里,他们也一定会注意到的。除非犯人也从屋顶上跳下来,这就是密室杀人啊。”
“是呢……对了,浦田同学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就在大局将棋部的正下方吧?那么犯人就是将浦田推下去后,巧妙地从一层楼之下的大局将棋部的窗户里逃进活动室的吧。”
“还能这么厉害?至少自己先挑战过再说吧,这个学校里有马戏团的学徒吗?”
“即使不是马戏团,特种部队也是可以的吧。”
“也有总把比赛扔一边,总是搞内讧的真人CS部吧,而且即使暗地里真有个特种兵部存在也没啥好惊奇的。尽管如此问题还是有的。根据真理亚学姐的说法,浦田和犯人是可以合谋的,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也不清楚呢。”
真理亚和往常一样含糊其辞,而彰则继续追问道:
“原本学姐最先感觉到计划性的大局将棋部移出来的纸箱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好像没啥用武之地啊。”
“恐怕眼下是搞不定了,等我今晚再考虑一下吧。”
真理亚一丝不苟地回应着。
“嗯,不管是何年何月我都会等的。只是有一件事容我先声明下。要是学姐的推理是正确的话,犯人就不在学生会里了。在会长那路人和副会长那路人里,大家都
是一起行动的吧。犯人自然就是学生会以外的人了。”
“那就难办了啊。”
到目前为止,一直像营建圣家族大教堂⑧一般耐心地对自己的推理修修补补的真理亚,不知不觉就吐露出了真心话。
“学姐。”
“干嘛?”
“要是学姐无论如何都想把学生会的人当成犯人的话,我就恕不奉陪了。”
“这算啥?刚才那个约定里没这条啊!”
真理亚双眼圆睁,用尖锐的声音抗议道。
“怎么没有。我说过要协助侦探游戏,但从先定下犯人再进行逆推理,就不算侦探了。学姐之前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里头也没这样的侦探吧。”
“前无古人的新世代侦探不也很好吗?”
“所以这就不再是侦探了,不接受反驳,其实学姐也是懂的吧。”
看来是说中了,真理亚只得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4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第二天放学后,真理亚刚踏进活动室,就两眼放光地宣告着。昨日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与此相应,彰则头疼地抱起了脑袋。
“昨天在浴室里想了好久,终于想出来啦。”
“身体没被泡胀吧?没有像水母一样化成泥么。那犯人到底是谁呢?”
“是野迹副会长哦。”
彰立即从折叠椅上直起了腰,刚想抓起扔在桌子上的书包时——
“等下,我正要向你说明她是怎样杀浦田的啊。”
“不会又是那糊弄人的红灯推理吧?是因为学姐在考试中挂了太多红灯,所以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了吗?”
“太无礼了!上次的生物期末考试我还拿了五十分呢。”
“即使是擅长的生物也是这副鬼样子吗?嘛,怎样都好,我先听你说说再下判断吧。”
要是自己在这撂挑子走人,她跑到别人那里去乱传倭文代是犯人的话就更麻烦了吧。这正是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⑨,而彰就只能做那口井了吗?
“那么野迹又是怎样杀了他的呢?她可是走在最前面的,还是说跟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串供了呢?”
彰有气无力地询问道。
“我也这么想过……”
原来真想过啊。彰惊呆了。
“不过我是觉得要那样的话应该会编个更好的谎言吧。而且要是三人一起下手,应该不用麻醉药也能让他掉下去的。所以他们的证词应该是真的吧。殿后的笹岛和稻永都是一样的。”
“那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浦田是突然跑上了楼梯的对吧?然后就从屋顶摔下来了。野迹就是那个时候被推倒在楼梯上的。哪怕真是副会长跟浦田上商量好的假摔,可稻永他们立刻就赶过来了啊,所以也完全没时间把浦田推下屋顶吧。”
彰本打算得理不饶人迫使她闭嘴的,可事与愿违的是,真理亚却用直直地瞪着他说:
“是弄错了哦。走在稻永同学前面的不是浦田,正是野迹。那时楼梯很暗对吧。野迹将长发扎到脖子后面,再在外面披上男式的制服的话,单看背影也足以以假乱真了。浦田在男性里面算是苗条的了。而且稻永又是个矮子,所以即使认不出本该是走在前头而背后又被遮住的野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吧?走在最后的笹岛因为距离太远,便可以借着黑暗来打掩护,即使他没看见野迹,也没啥好在意的。况且走在那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回声,即使少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也不会立刻听出来的吧。当人数增加时是很快就能发觉,但人数减少可是很难被发现的。”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台词。
“这么说就是伪装成浦田的野迹在楼梯平台上装疯,然后迅速脱下外套,假装被人撞倒的样子发出尖叫声吗?好吧,就算外套可以脱下来藏好,那裤子又该怎么办?这可不能像外套那样一下子脱掉啊。”
“不必特地穿裤子,她本来就穿着网球部的藏青色运动服,彰穿的制服裤子也是藏青色的吧,在黑暗中是分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彰少许有了些改观。
“那浦田又是怎么回事?要是他在登上通往屋顶楼梯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那又是怎样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学生会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办到对吧?要说带头的野迹想对浦田做些什么的话,跟在后头的稻永和大个子笹岛不该注意到吗?除了通往屋顶的楼梯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这么昏暗啊。”
“就是那个,纸箱就是在这里派上用场的。”
真理亚似乎得意洋洋地提高了嗓门。
“夏天去新泻的时候,我不是说看到了褶皱运动的地层了吗?这里也发生了褶皱运动呢。一行人一直照着同样的顺序排成一列,在各个活动室之间巡查,但只有一次倒过来了,就是在纸箱那里。”
“什么意思?”
“就在四楼走廊的最里面,也就是开不了门的房间的位置。由于那里摆放着大局将棋部的纸箱,所以通道非常狭窄,而且门又坏了,所以在尽头的位置便不得不折回。你觉得他们会死板板地让无路可走的野迹再带头回去吗?至少在有纸箱的地方是原地掉头的吧,所以顺序会反转也是很自然的,就像我们那会一样。而且通往屋顶的楼梯就在纸箱中断的位置前面。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笹岛是走在最前面的,然后依次是稻永,浦田,野迹。”
“那么……就是在回去的时候,走在浦田背后的野迹让他闻了麻醉药吗?”
真理亚得意忘形地点了点头。
“恐怕从背后让他吸入麻醉药,失去意识之后,就将他扔进了一直开着门的大局将棋部的活动室里吧。接着披上事先准备好的制服提出要上楼。等剩下的两人循声回头的时候,野迹已经飞身上了楼梯,所以只能在后头看到制服男的背影吧。”
“这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彰只能报以苦笑——
“那浦田又是怎么坠楼的呢?扔进大局将棋部的事情姑且不论,恐怕野迹并没有空余的时间把他从窗外抛出去吧。”
“当然是后来扔下去的,大家都慌慌张张地下到一楼的时候,野迹是迟到了对吧,她说是因为脚痛,实际上是自导自演,既然没被撞飞,那脚也不会受伤吧。那么她迟到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受害者从大局将棋部的活动室里坠楼而死。”
“先等一下,顺序颠倒了吧。那他们从屋顶上看到的尸体又是什么?”
“根本就没人看到尸体。就是在黑暗中隐约看到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影吧。要是在水泥地上用水画出一个人影的话,即使看错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实际上从屋顶看到人影的位置跟地面上发现尸体的位置都没必要一致,即使是在跟尸体稍微偏离一点的地方染上一片黑色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是风吹雨打下变得污黑的校舍,所以会有很大的黑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个说到底也只是推测……”
真理亚露出不安的表情,仿佛之前的话都不是推测似的。
“浦田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跟两位女生组队,没跟学生会长他们一起行动。一开始我以为是预先商量好让他去东边的屋顶的。不过既然不是这样,那就需要其他理由了。之后又传出了去年荣同学从西栋的楼顶跳楼自杀的事情,或许目前在校内流传着的浦田和荣的传言是真的吧。怀孕什么的虽然不得而知,但应该就是荣被浦田甩了,然后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两人既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荣和野迹应该也有同一年级同一阵营这样的关系。所以为了报复,野迹或许就杀害了浦田。可能是听说了两人交往的事情,而作为恋人,浦田不仅没有哀悼荣的去世,反倒利用了她的死,向旧社团楼的人发出了投诉,所以强化了杀意吧。浦田对入口处的‘地狱之门’几个字有些反应过度。应该也是想起了快被自己遗忘的荣自杀的事情吧,所以即使被分配到对面的东栋,他越往上话就越少。恐怕这次分成两组人来搜查事情,以及成员和时间都是野迹提出来的那。犯罪计划也可能是在之前搜查旧社团楼时想到的吧,接着她便把浦田带进了这个精巧的陷阱里。”
说到最后的语调已是宛若恐山的神婆般煞有介事了,彰觉得自己又发现了真理亚意想不到的才能。
“真理亚学姐,你的推理太棒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可约好了哦,这事绝不能外传。”
“为啥?我们得赶紧报警啊,必须履行作为公民的义务。”
她似乎立刻就掏出手机打算拨打110了,彰慌忙制止了她。
“日本的警察可是很优秀的,要是真像学姐所说的一样实施了犯罪,警察也肯定会找出犯人的。反过来讲,在这前面的那些事件,学姐所怀疑的那些学生会的大佬们还没落入法网之前,学姐的推理就是偏离正确方向的。”
彰再度注视着真理亚——
“尤其是这次的状况,要是麻醉剂没立刻起效,浦田有了些许抵抗的话,会很容易被前面两个人发现的吧。”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反正都是学生会的同伴,动机方面也应该和
学生会有所共通吧。要是被发现的话,大家统一口径就足够了,不该这么想吗?”
“这不就是你一开始的说法吗?”
“是因为副会长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才把将同伴卷入事件作为最终手段吧……而且在我看来就只是腹黑而已。”
于是彰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大声地叹了口气:
“要是在谋杀现场要我做杀人犯的同伙的话,我一般不会轻易接受的吧。那是因为学姐没朋友,所以才没法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什么呀,我私底下也有很多朋友的好不?明明铁镐就是朋友嘛。”
话说了一半,或许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头,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堪,这一切似乎提醒着彰这是个说教的良机——
“学姐请听好,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之前说好了对吧?作为交换,学姐那些亮红灯的推理,我也会一直听下去的。”
到毕业为止,这样无聊的秘密又得增加多少呢?虽说有些不胜其烦,但彰还是执拗地再三叮嘱着。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吧,真理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离真理亚毕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就忍耐到那个时候吧……彰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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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即格林童话里吹响笛子,令孩童们排成一列跟在后面的花衣魔笛手。
② 出自《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Tristan und Isolde)》,即康沃尔国王马克的侄子特里斯坦与爱尔兰公主伊索尔德的爱情故事。为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作曲并撰写的三幕歌剧,其创作灵感主要来自于十三世纪作家戈特弗里德·冯·斯特拉斯堡改编的十二世纪同名传奇。
③ 出自1961年上映的美国电影《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中经典的恋人形象。
④ 原文为“合法ハーブ”,即合法香料,为合成大麻的一种地下称呼。
⑤ 是指介于中生代白垩纪(Cretaceous Period简写为K)与新生代第三纪(Tertiary Period简写为T) 的界线,在五大灭绝事件中,属最靠近现代的一个。其标志事件为恐龙灭绝。
⑥ 拉丁学名Megatherium,生活在第四纪的中美洲和南美洲。体形与亚洲象差不多,是最大的地懒。约8000年前灭绝。
⑦ 拉丁学名Tylosaurus,沧龙的一类,生活于白垩纪晚期。
⑧ 位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巴塞罗那的一座罗马天主教大型教堂,于1882年开工,至今仍未竣工。
⑨ 即伊索寓言中的长驴耳朵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