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梨千智的推理)
我带着无法抹消的焦躁和不安,踏上了昏暗的楼梯。
自身所背负的,是似乎远比想象的要沉重许多。唯有心绪急切地想要上楼,可腿就像被拖住了一样,呼吸也很快急促了起来。其中也有疲劳和困顿的原因吧,近来睡眠明显不足。
打量着黄昏时分的室内,发现她不在。
我望着空空荡荡的床铺,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白色的床单上残留着褶皱,像是栩栩如生地刻画了她躺下的痕迹。我看着这副情形,回想起了上次会面时她的模样。那时的她那淫靡的姿态仍历历在目。枯立着的我,感觉自己的面颊自然而然地烫了起来。
我坐在床沿,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床单上的印痕,其上并未感受到她所残留的体温。可我还是一边回味着床单的手感,一边幻想着柔软肌肤的触觉。
有时会觉得不可思议。当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是那种一直无比纯粹而干净的情感吗?还是说,即便是男人,在通常情况下也能以如此单纯的心态看待女性吗?我只是一个特别卑微的存在吗?想不通呐,我反复思索着没有答案的问题。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已然躺倒在了床沿,要是被发现会被叱骂的吧。可是,身体却起不来,光滑而舒适的触感,正抚摸着脸颊。她的体香,发香,衣物的熏香,皮肤的馥香……甜美,舒适,醉人的香气,将我的眼睑紧闭起来。猛烈的睡意令意识变得朦胧不清,几乎将涌起的邪恶兴奋消除殆尽。小睡一会就好……
我做了个梦。
在交通繁忙的道路边沿,站着身穿雪白连衣裙的姐姐。地面伴随着轰鸣的声响摇晃不已,来来往往的大量卡车丝毫未有减速的迹象。在流淌着的风中,姐姐的长发和连衣裙的下摆摇曳舞动,我一边呼喊,一边向着那样的景色跑去。
求求你快停下。我会成为你的助力。所以就说给我听听吧,一定会有用的。
姐姐转过脸来,黑发在风中摇曳,看不清她的表情。尽管如此,我还是听到了嘴唇里吐出的话——
“算了吧,有希(yuki)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吗?”
没有那种事。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可以做到。
“骗人。因为我死以后,有希就只是哭,什么都没做。”
清风摇曳,我在奔跑,只为接近那道景色。然而,姐姐的身形却越来越远。她回过头,当我看到那张脸时,唯有哑然失语。
“反正有希什么都做不了,是个没用的人。”
姐姐的脸,和茉莉花一模一样。
紧接着,直撞上来的大型卡车吞没了影子,她的身姿消失无踪。
伴随着绝望的呻吟,我醒了过来。
粗重的呼吸,在身体上循环往复。
暗澹的室内,被昏惑的光亮照耀着。或许是蜡烛的火焰吧,那是柔和而温暖的光。在它的照耀下,一张雪白的脸庞正近距离地注视着我。
一对宛若漆黑玻璃球的美丽眼眸,在我的眼睛和鼻尖游走。
或许,这就是梦境的延续么。
我正躺在魔女的床上,脸颊有着枕头的触感,在鼻尖漂浮着的甘甜的草莓香气里,夹杂着一股令人神魂飘荡的心醉气息。她的身体近在眼前。我回忆起很久以前,孩提时代陪我入眠的姐姐。而此时此刻,茉莉花正躺在我的身边。
没有感情的眼眸,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啊……”我惊惶不已地动着嘴唇,“那个……”
本以为是梦,但并非如此。就像是为了让自身体会到这点,我浑身大汗淋漓。
“你好像做噩梦了呢。”
脸颊贴在同一个枕头上的茉莉花慵懒地说道。
“不不……没事的……那个……对不起。”
我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试图逃离此处,至少身体做出了这样的反应。可脖子上突然遭受了沉重的刺激,根本动弹不得。是茉莉花攥住了我的领带,将我想要坐起来的身躯再度拽倒在了床单之上。
“你这小子,擅自用了我的床呢。”
她抓着我的领带,把脸凑了过来,这般嗫嗫细语道。
她的脸就在我眼睛和鼻尖之间。她柔软的身体躺在近处,就在伸手可抱的地方。倘若她弯过腿,那么无论是触碰到雪白的腿,还是将手指藏进凌乱的百褶裙中,都是得手应心的吧。
喉头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声响。
“对,对不起……”
“好吧,算了。”她眯着眼睛说道,“你好像做了个噩梦呢,而且我也观察到了你梦魇中愉悦的表情,所以就一笔勾销吧。”
愉悦的表情这一表达,多少让人的心里有些发毛。
毫无疑问,这是个不好的梦,令人讨厌的梦,但我在噩梦中的脸对她而言是愉悦的表情的话,那也太过分了吧。
“那个……”我舔了舔嘴唇说,“那个……请放开我。”
“哎呀,本小姐给你做陪睡,你还不快活了?”
一记甜美的耳语,令身体倏然发烫。
“反正你每晚都在妄想这种事吧?”
跃入视野的,是她洁白的喉咙,没系领带的衬衫胸口一如既往地敞开着。白色的山丘在床单上略微改变了形状,隐约可见的一小段蕾丝诱惑着我的视线。看她的模样,明显是一副快活的样子。从嗜虐扭曲的嘴唇中,亦可窥见她雪白的贝齿。
嘴唇是妖艳的粉色。
想要一口吞下。
卑劣的想法我膨胀起来。
将她推倒在床,夺去她的嘴唇。我粗暴地喘着鼻息,将舌头塞了进去,贪婪地享受着光滑的牙齿触感,以及温暖滋润的嘴唇。用压着的身体将她禁锢,把手伸进梦寐以求的景色之中。用鼻尖轻扫肌肤,埋入五指,猛吸着甘美的香气,主宰着她的一切。哀嚎也罢,含混不清的哭腔也罢,我都不会放过她。
当然——这只是我愚昧的妄想。可是,她有没有考虑过我拼死抑制着此等欲望的心情呢?我发觉我的内心充满了愤怒。
“那个……请松开我的领带。”我转过身说道,“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可是一看到你那为难的样子,我就浑身激动呢。”
她边笑边回答道。
燃起熊熊火焰的闪亮双眸正盯着我看。
“再说了,反正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反正有希什么都做不了,是个没用的人。
*
“开什么玩笑……”
我蓦然起身。
抓住她的肩膀,用五指紧紧扭住。
我一面粗暴地压住她的身体,一面大喊大叫。
我什么也做不了?别开玩笑了。我告诉你没有这样的事,要我证明一下吗?我困顿的脸有这么好看?我梦魇了,梦到就在姐姐死去的地方,看着最喜欢的你被卡车碾碎。我被恐惧折磨的脸,看起来是这么愉悦吗?我多看到几回姐姐死去的地方,你就满足了吗?
“我才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唾沫四溅地诉说道。
“我要证明给你看,我……!”
究竟为什么呢?不知何时,眼泪落了下来。
视界歪曲了,反复眨眼的话,景色又会鲜明起来。
她就这样看着我。淌下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茉莉花的脸颊上。
我用力按着她的肩膀,五指深陷进去,骑在了她的身上。尽管如此,她的表情里却出现任何感情,就这样对我冷眼相向。任凭我这样唾沫四散,怒吼,咆哮,触碰着她的身体,而废墟中的魔女连脸都未曾抽动一下,只是冷彻地注视着我。
“我……”
这般凉感剥夺了我的热度,愤怒和欲望都尽皆消弭,只余下对自身行为的罪恶感。
“对……对不起,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我慌忙松开手,逃也似地在床上爬着,然后跌落下来,身体撞到了地板上,血腥气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是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啊。我颤抖着嘴唇,抬起脸来向床上望去。只见茉莉香支起了上半身,一边单手梳着头发,一边向我投以冷眼。
“别再我耳边大喊大叫,吵死了。”
“那个,我……”
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的下颚不住地打颤。
她慵懒地歪着头,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以中指指尖拭去了脸颊上的一滴液体,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手上的东西。接着,伴随着“啾”的一声淫靡的声响,她舔舐起了指尖。
“好咸啊。”
她皱着眉头说。
那是我落下的眼泪。
面对这一动作,我再度燃起了阴暗的欲望。
“对,对不起。”
我又逃走了。一边诅咒着自己的浅薄和愚昧,一边冲下楼梯。
我是个差劲的人。
睡梦之中,姐姐告诉我的话并非虚假。
茉莉花的话亦非谎言。
我就是一无可取,百无一用,一事无成的一介愚人罢了。
*
“事实上,我收集了很多情报,特别是有关两年前的事件。草柳部长把详尽的情报都告诉我了,还让我代她向小佑问好……小佑,你怎么了?呃,喂喂?你睡醒了吗?”
被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名字,把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围坐在长桌边上的人都讶异地望着我。“怎么了呢?”被松本这么一问,我的脑子还是无法运转。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的想法朦胧地一闪而过。
“小佑?”
“诶……啊啊,对不起,睡眠有些不够。”我慌忙以笑容搪塞了过去,“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松本有些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重新展开了话题,“今天,我们先转换一下视角,思考一下两年前的事件吧。我觉得这对小衣来说也很重要。”
听到这句话,春日正了正坐姿,回望着松本。
两年前的事件——的确,查明其真相是我与春日约定好的事情,必须重新振作才行。松本将翻开的一页放在长桌中央,除了平面图之类的信息以外,还用细小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情报。
“首先是关于过去的密室事件,我根据所得的情报整理出了大致的情况。”
松本同学边说边指向了长桌的中央,就像笔记本的里图所示的那样。
笔记本里画的是这样的图(◆请参考开篇的图)。
“就推理小说而言,恐怕这起事件就是所谓的众目睽睽之下的密室事件。首先,在楼梯附近的走廊上,摄影部的松桥学姐和三之轮部长正在进行展示布置。™应该在那里待了二十分钟左右。接下去是十七点前后,松桥学姐她们发现受害者秋山学姐上了楼梯,待秋山穿过走廊进入准备室后,松桥学姐即刻追了上去,发现她倒在室内。也就是说,假使犯人进入准备室然后离开,就一定会被走廊上的松桥学姐和三之轮部长注意到。可她俩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不是楼梯那边,而是紧急出口那边又怎样呢?能从那边逃走吗?”
“问题就在这里。听好了,三之轮部长说她一次都没把目光从秋山学姐身上移开,一直盯着紧急出口所在的走廊前方。对吧?”
被问到的三之轮部长耸了耸肩。
“大概吧。又不是推理小说,两年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不过这里确实是这样,所以才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吧。”
“也就是说,即便紧急出口打开了,犯人也不可能从那里逃走,会被三之轮部长看到的。”
“那么,准备室的那扇窗又怎样呢?”
“据草柳学姐说,两年前,堵住窗的橱柜顶上,堆满了装有各种备品的瓦楞纸箱,而且那个橱柜上还竖着话剧用的布景板,想要从窗户出去,就必须把它们挪开。但是一旦从窗户翻出去后,想要隔着窗再把它们放回原位是不可能的。”
“对对,那个胶合板我还记得呢,我一直在想它是做什么用的。”
或许是想起来了吧,三之轮部长一边“嗯嗯”一边点点头,然后接了一句。
“那么内门呢?”
“那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被橱柜堵住了。”
“虽然想不出逃脱的方法,不过只是潜入的话应该很好办吧。在部长她们开始在楼梯上布置之前,先进准备室,等着秋山同学的到来就可以了。”
“可是还有钥匙的问题呢。”
松本摇了摇头,否定了高梨的推理。
“钥匙的问题?怎么说?”
“事发当日,借用准备室钥匙的正是秋山学姐,据说钥匙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她手上。在文化祭上使用第一美术室的就是秋山所在的班级。但是据秋山学姐的证词说,她在午休时从准备室拿出必要的物品后,就把门锁上了。事件发生之时,她是用钥匙进了被锁上的准备室,在那里遭到了某人的袭击。”
秋山风花在亲手上锁的房间里,遭到了某人的袭击……
房间在她进入之前都是上锁的,所以高梨君所说的犯人提前埋伏在室内的办法也就不可能了。
见自己的推理被推翻了,高梨君惊讶地眨了眨眼。
“那么秋山在放学后为什么要去准备室呢?”
“这我也不清楚。那天她的班级并没有在美术室或者准备室开展工作的计划,而是在自己的教室里排练。”
“那她本人是怎么说的?”
“谁知道呢。”部长再次耸了耸肩,“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结果她就只是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自导自演一样。文化祭迫在眉睫,这些细节没有人想过。不过除了松桥学姐以外。那个人啊,是个很爱想东想西的人,她很擅长这样的推理,在自己的班里也有侦探的名号。”
这话让众人一愣,大家都稍稍有些吃惊。话虽如此,在我看来,这个事情还是说得通的。不管怎么说,松桥堇这个人,便是那个废墟魔女口中的二号侍女。就如我一般,她嗅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之谜,并将其奉献给了魔女,这也毫不足怪。也就是说,真正的侦探乃是——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松桥同学和我一样,平时就会把遭遇到的谜团报告给废墟中的魔女,那么她应该知道这事的吧。既然如此,废墟中的魔女没去解决这桩事件吗?不对——或者是,没能解决?
不可能,唯一在茉莉花面前,这种事情——
“在我想来,可能性有两种——”高梨像摆剪刀手一样伸出了手指,“一是秋山学姐真的被什么人伤害了,但为了包庇犯人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没有将对方说出去。还有一种就是,出于某种理由或者目的,才搞出了这样一出戏。在这种情况下,松桥学姐马上就赶到了准备室,这对秋山学姐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吧。”
“原本风花姐并无制造密室的意图,却意外地被松桥学姐发现了。而且还有目击证词,所以才产生了密室这样的不可能性——是这样吗?”
“这种可能性也是很高的。比方说,原本是打算栽赃别人,结果弄成了密室,所以无可奈何就只好说是‘蝴蝶小姐’所为,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确实说得通……”春日低下了头,“可是,在我看来,风花姐并不是个想用演戏来把罪行归咎于他人的人……”
“嗯,也是呢,我们完全不了解秋山学姐的情况……”
“那个,在推理过程中插了嘴,不好意思。”
于是松本一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一边言道:
“事实上,我还有一条从草柳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当时的新闻部部长好像在调查这事,找到了事件发生当时在综合楼里的几名学生,将可能有所关联的证言记录到了笔记本上。那个本子被找到了,所以我就抄了下来。”
〇3B-青山阳子(在走廊干活的途中)
四点半至五点左右,目击到一位慌慌张张地从综合楼里出来的高一学生。
不知道是谁,根据证词,是个身材高挑长相可爱的人。
由于在集中精力干活,故而并未确认所有人的出入情况。
〇2C-吉村启太(结束在活动室的工作,返回教室的途中)
四点半前后,在走廊目击到话剧社的后辈,1A的田中翔。
他身在走廊上,是有些形迹可疑的样子。
视线对上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活动室走去。
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模样。
〇1A-小峰千结(屋顶干活的时候)
四点二十分至五点之间,听到了像是女生争吵的声音,就只有一瞬间。
〇1D-上村奈津(沿着走廊去往综合楼的时候)
五点多,与1A的深泽雪枝擦肩而过。
根据证词,她看起来身体不适。
“田中翔和深泽雪枝,对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看的春日抬起了头。
“深泽雪枝就是经常和七里学姐一起行动的人吧?”
“或许——”我指着笔记本上的第一条说,“这个慌慌张张出去的高一生,有可能就是七里观月。”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光凭这一点来断定就有点……”
“嗯,光是一句‘身材高挑长相可爱的人’是没法断言的……不过,总有种七里学姐和两年前的事件有所联系的感觉。”
“感觉?怎么说?”
“没,就是跟她说过几句话,从口气中感觉到了……”
“什么呀,阿柴。你和七里学姐说过话了吗?”
“唔唔,嗯——”我含糊其辞地说,“这是作为收集情报的一环……”
“关于挂件的事,你可得小心点啊。”
虽说已经被发现了,但对于高梨的话,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些与之相关,应该分享给大家的情报。
我在七里学姐的手机上发现了与那个挂件颜色不一样的同款,从而推测出她与野村学长关系密切。
“好像是同班的吧,这很有可能哦。”松本点点头,同时将情报记了下来,“一大堆挂件里有一个和那个挂件颜色不同的
同款。”
“呐,回到目击证词的话题上来。这些时间都挺模糊的,是很微妙吧。”
“现实可不像推理小说啊——”松本笑着答道,“会看表的人不多,如果沉迷于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模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关于这一点草柳同学也表示很遗憾。”
“记得松桥学姐是在五点左右发现秋山学姐的吧?”
“对,只有这个时间是清楚的。”
虽说每个目击者的证词都颇有深意,但由于记忆中的时间模糊不清,所以先后关系也不甚明了。
“确切的时间还有这个吧。五点过后,和深泽学姐擦肩而过这条。”
对于高梨君的这番话,似乎一直在默默沉思的春日开了口:
“假设是她刺伤了进入准备室的风花姐,又以某种方式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从密室中逃脱…仅从这条证词来看,就可以认为犯人应是深泽学姐了吧。”
“不过,就像春日同学说的那样,就只限于这条证词。”我将身体探到长桌上,仔细地端详着笔记上的各条证词,“如果是正在准备文化祭的话,出入综合楼的人应该更多,只是这里没有记录而已。”
“是啊,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所以现在还留在学校的只有当年的高一生。虽然有些对不住小衣,但我也觉得这点相当不利。”
“我觉得学长学姐们说得很有道理。”
春日懊恼地低下了头。
“对我来讲……当时在风花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稍微了解一下就行。过去的事件和这次的事件之间的关联,原本就是模糊不清的。因此在柴山学长的处境岌岌可危的眼下,强行调查过去的事件……我觉得这只是条弯路……所以,我不能再……”
春日的话语中断的同时,暑热难耐的室内空气也变得更为沉闷。在关系并不明了的情况下,现在不是调查过去事件的时候吧,春日应该是这个意思。的确,我能够使用的时间就只剩下三天了。
高梨君和松本同学的视线同时投向了我。
而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
这句言语,或许是春日未曾料到的吧。
她抬起脸,瞪大了眼镜背后的双眸。
“我是觉得这次的事件与过去的事件,很可能存在某种联系。所以探寻过去的事件,不正是绕不开的路吗?”
“可是,学长……”
“而且我都答应要帮忙了。”
“对呀,别说这种见外的话嘛。”我只觉肩膀沉重,打了个趔趄,一旁的高梨君即刻搂过我的肩膀,对春日笑道,“交给我们就行咯。当年的高一生现在还留在学校的吧,去打听一下,说不定又会有什么新情报了呢。”
“是啊。”松本使劲地握紧拳头,眼里闪闪发光,“而且小佑迟早会解开这个密室的啦。”
高梨君靠过来的重量,加上松本同学的信赖,几乎要令我压垮。
但是,绝不可在此颓丧。
我搜寻着没能说出口的言语。
春日同学想要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我微微一笑,在此向着大家点了点头、
“拜托诸位了……”
虽说陷入了僵局,但现场的气氛变得明快起来。
应当还有诸多值得思考的事情。
*
狭小的活动室里,四人凑在一起就愈加显得闷热。
三之轮部长说要为应考做准备,就先回去了。我们再次就现在和过去的事件进行了讨论。
此外,根据松本的提案,我们把眼前的“密室杀雕像事件”中的密室称为“现今密室”,将两年前事件中的密室称为“过去密室”,以此加以区别。确实,如果只称呼为“密室”的话,就很难判断到底是指哪一边。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问阿千。”正在记笔记的松本蓦然抬起头来,“推理小说的密室诡计都有哪些呢?”
“突然问这个干嘛?”
“那个,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我不认为犯人是从零开始构建密室诡计的。完全无中生有创造出全新的诡计,即便是推理作家也很难想出来吧?那么犯人就有可能是从推理小说之类的地方参考了密室诡计。这样一来,通过整理推理小说中的密室诡计,或许我们也可以推导出答案。”
“确实在理。”高梨君抱着胳膊,嗯了一声,“说起来,如果把推理小说中的密室大致分为两类的话,那就是‘故意的密室’和‘偶然的密室’,能懂吗?”
我窥伺着大家的表情。意外的是,松本和春日是都理解了。怎么回事?我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吗?难道这是普通的常识吗?
“嗯,要是能解释一下就更好了……”
“‘故意的密室’是指犯人有计划地构建的密室哦。比如假装自杀,制造不在场证明等。因为现场是密室会对犯人非常有利,所以才会费老大功夫造出密室。相反,‘偶然的密室’正如其名,是指犯人并没有主观意图,而是出于各种巧合,偶然产生的密室。比如‘过去密室’的情况,松桥学姐和部长在走廊上干活,这对犯人来讲也是无法预测的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难想象是有意构建的密室了。”
“哦,原来如此……”
撇开正表示佩服的我,松本提问道:
“各种巧合,具体有哪些?”
“是呢。比如目击者中有人撒了谎,或者弄错了尸体的死亡推定时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过去密室的目击者有两个吧?”春日说道,“两个人一起说谎,我是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确实呢。”
“还有死亡推定时间什么的,风花姐并没有死吧。”
“嘛,是这样……”
“那个,现今密室那边又如何呢?”
“这边是‘故意的密室’吧。事先盗走七里学姐的制服,深夜潜入学校,是计划性很强的犯罪。我是不大明白选择密室的用意。”
“如果是有意构建密室的话,会使用怎么样的诡计呢?”
“这也能分为两类,分别是物理诡计和心理诡计。所谓物理诡计,就是设计出各式各样的机关,然后在事实上完成上锁的诡计。柴山的推理中使用线的诡计就相当于这类了。剩下的就是让建筑动起来了吧。”
“啊,什么叫让建筑动起来?”
“在推理小说中,建筑是可以移动的哦。”
高梨点了点头。在我的脑内浮现出了这样的影像——古老的洋馆彻底变形,成了用双足行走的人形机械。推理小说可真有够莫名其妙的。
“另一种心理诡计的情况,就是实际上并未上锁,也不是不能出入,而是在心理盲点的影响下,让人深信这是密室。茉莉香推理出的假装确认钥匙然后上锁的情形就属于这种。”
“那个,你觉得这次的‘现今密室’属于哪个?”
“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呐。推理小说的话,老一点的大都是用物理的方法上锁……最近这种诡计也差不多黔驴技穷了,感觉心理诡计读得更多些吧。嗯,要是犯人是从推理小说中借鉴了诡计的话,那两者都是可以考虑的,但我是觉得物理诡计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这又怎么说?”
“首先,所谓的物理诡计,大抵都是使用线一类的东西从内侧上锁的方法。不过准备室的门原本就不存在内锁,既然没有办法从内侧上锁,那么无论是使用线还是别的什么,从外面给门上锁也都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准备室的窗户由于积灰的关系,是不可能有人通过的。无论怎么想尽办法从外面锁上窗户,要是人没法通过的话,也都是没意义的吧。也就是说,这不是物理诡计,而是心理性的……可能是抓住了什么盲点——”
说到这里,他的陈述突然中断了。
“学长?”春日讶异地喊了他一声,高梨却瞪着眼睛一言不发,“你这是吃错东西了吗?”
“……大概是想到了。”
高梨君困顿地眨了眨眼,喃喃说道。
“想到什么了,是密室诡计吗!”
高梨君微微地点了点头,深深地陷在椅子里。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做的……”
“呃,怎么了?有什么想法的话,请说出来吧……”
“不,我还不知道……得先整理一下思路。”
他伸出手掌阻止了我的提问。
“明天再谈,我得先把想法归纳一下。”
“诶?明天……”
“你就乖乖等着吧,华生。哦,我的语气也太像名侦探了吧!”
“如果是个不着调的推理,我可是会生气的!”
高梨向着半睁着眼直瞪过来的春日报以苦笑,然后站了起来。
“好好,你就好好期待着吧。这次可轮不到柴山出场了呢。”
高梨君究竟想到了什么呢?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也不能疏于备考,或许是该回去了吧。这样我就不会被老师盯上了。
“如果这是本格推理小说的话——”春日小声说道,“高梨学长搞不好明天就要死翘
翘了。”
我们怀着一抹不安和期待,决定暂且解散,等待着明天高梨君所披露的推理。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翌日午休,为了见到草柳部长,我去了保健室。或许是那位部长喜欢孤独吧,大多数情况下,午饭不是在活动室,就是在保健室解决。
一进保健室,就看到草柳部长和松本正围着钢制的长桌吃午饭。原本的主人,也就是保健室老师人影全无。草柳部长似乎正吸着便利店买来的山药荞麦面,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另一边的松本则打开了便当盒。
“来了啊,豆柴君。就坐那里好了。”
“请不要一边吸着荞麦面一边说话。”
面对四下乱飞的面汤,我坐到了对面的钢管椅上。
“你没买午饭吗?”
“嗯,那个,我没打算在这里吃,想等等再去买面包。”
“这样啊,现在能品尝到松本同学亲手制作的便当哦,厚烧鸡蛋很美味呢。”
“诶,那是松本同学亲手做的吗?”
“是呀,哈哈,小佑,啊——要我喂你吗?”
她微笑着将筷子夹起的厚烧鸡蛋递了过来。
“呃,不不,那个……”
“你不要吗?”
“拒绝女孩子亲手做的便当,这反应可不像是健全的男高中生呢。”
“啊,这样啊,小佑有喜欢的人了啊!哇,真诚实呢!”
“什么,是单相思吗?请把这事详细跟我说说,我来写篇报道吧。”
“这种报道谁要看啊!”
见我以唾沫横飞的气势提出抗议,草柳部长皱着眉头就此作罢。松本像是觉得很好笑,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夹起的厚烧鸡蛋一下子扔进了自己嘴里。
会做饭的女孩还真是挺可爱的,貌似看到了松本出乎意料的一面呢。怎么说呢,她津津有味大口吃便当的样子,映在眼里,是与平日里不同的光景。
或许还真有点想吃。
“所以——”为了调整状态,我正了正坐姿,“你在邮件里写着有话要对我说吧?”
“哦,对对,是这么回事。”吃完面的部长不知从哪掏出了扇子,哗啦一下甩了开来,“其实呢,关于这次的事件,我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调查。”
“不同的角度,是吗?”
“听松本说,你们是在关注‘密室杀雕像事件’的不可能性吧?可我并不擅长解谜之类的东西,关于密室诡计,就算思考了也未必能解开。所以我决定从不同的角度思考另一个犯罪现场。”
“另一个犯罪现场?说是另一个,可犯罪现场就只有准备室啊——”
“你忘了吗?还有一个犯罪现场,就算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犯人盗走七里观月制服的现场。”
“啊——”
“我在关注这个现场,还从七里观月本人那里打听到很多事情。我在意的是犯人偷了什么,没偷什么。我感觉要是能找到这个,说不定就能窥见犯人的大致形象。”
“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想,这起事件的犯人,是不是对于七里观月抱有某种扭曲感情的人呢。简单地说,就像是跟踪狂一类的。可当我听闻犯罪现场的情况时,总觉得和这不大一样。”
“那个,请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慌慌张张地说出这番话的是松本同学。虽然饭还没吃完,但她已经打开了放在长桌上的书包,拿出了那本笔记。
“首先,犯人盗走的是七里的针织背心,衬衫,领带,裙子。于是我问了七里观月这些东西是怎样保管在储物柜里的。此外,我还问了储物柜里除了这些以外还收着什么。结果就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对,首先七里是把衬衫和裙子挂在衣架上,再放进储物柜里的。然后还把书包塞了进去,据说手机,领带,钱包和止汗露被她放到了书包上。”
“也就是说,随身物品并没有放进包里,而是放在了上面吗?止汗露因为刚刚用过,所以也没收起来是吧?”
“和你说的稍微有些不一样呢。止汗露是刚刚买的,她在换好衣服的不久以前,因为提早下课,就骑着自行车去不远处的便利店采购东西。她在那里买了止汗露和粉末型运动饮料,运动饮料是女子网球部的备品,之前用完所以就顺道买了。”
松本点了点头。把这些东西记录在了笔记本上。衬衫、裙子、书包、手机、领带、钱包、止汗露……
“目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不不,有很多哦豆柴君。仔细看看松本同学写下的东西吧,犯人偷走的东西有一样是放在书包里的。”
“诶?”
松本喊了一声。
“啊,是背心!”
“没错。七里在骑自行车外出的时候并没有穿背心,而是放在书包里。也就是说,犯人是特地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背心。包上放着手机和钱包,打开包,里面还有很多七里的私人物品。我想说的是,如果犯人是跟踪狂的话,那么他何以会无视了这些可以当做战利品的七里的私物呢?”
“你想想看吧”——草柳部长凝视着我的眼睛说:
“豆柴君,你是个健全的男生,对于单恋的女性或者身材好的女性,会展开各种各样的妄想对吧。”
“诶?没没没!”
这人当着松本同学的面讲的都是些什么啊。
“诶,是这样吗?”
“不不,那个……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假使你看上了七里观月。不对,即使没爱上她,对于七里,你也能充分感受到女性的魅力吧?”
“那个,唔……或许是这样……”
“很喜欢,喜欢到不行。可这种爱意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用不了多久,邪恶的感情就会越来越剧烈……”
不知为何,草柳部长开始热情洋溢地演说起来。
但我也并非不懂她的意思。我脑海中想象的,不是七里学姐,而是那个在废墟中慵懒地躺着的,宛若吸血鬼一样的美人。
爱意是不会开花结果的。她并没有转向我,唯有邪恶而歪曲的感情在不断膨胀……回想起当时自己犯下的错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已是一片黑暗。
“于是,你打开了那人的书包。哎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有趣的东西,这是多么可爱的,薄如蝉翼的吊带内衣啊,是直接接触着最爱的那个人的肌肤的……你会怎么办呢?”
“诶?不,怎么办……就,就算你这么问我……”
我退缩了,因为我想象的是茉莉花身上的那个被脱掉的场景。松本则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我,她那纯真的眼神真是令人无比心痛。
“吊带内衣就放在书包里吗?”
对于松本的疑问,草柳部长点了点头。
“嗯,好像是换洗的内衣,七里为了防止走光,在衬衫上罩了一件外套。据说夏天参加社团活动时会流汗,所以准备了回家时的替换衣服。但是犯人并没有偷那个,非但如此,连手机和钱包都没碰。此外包里还有变态最喜欢的东西,比如唇膏啦,裙带啦什么的。”
“裙带也是变态喜欢的东西啊……”
松本不可思议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则对另一件事抱有疑问。
“那个……裙带是什么东西?”
“诶,小佑不知道吗?就是弹力腰带哦。”
“弹力腰带?”
“哦豁,豆柴君想要进入女生的秘密领域,可能还早了点呢。”
“诶,什么啊,那个……是女孩子的秘密道具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松本有些滑稽地笑道,“这是用来缩短裙子的。”
“缩短裙子?”
“唔……”松本站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裙子,“我的裙子挺长的吧。”
“嗯,是吧。”
“当然了,我也知道把裙子改短会显得更可爱,想要缩短裙子的长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剪短,但校规是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可能会挨老师批。”
“哈。”
“所以为了简单地缩短裙子长度,可以像这样……”松本把裙子稍稍拉了起来,放在了齐腰高的位置,“把裙子往里折是最好的办法了,这个叫内衬,要把它折到这里才行。”
松本把裙子上端约一厘米的部分折到了内侧。
“要是想看起来更短的话,就要像这样折两到三次,但这方法有个缺点。”
“缺点?”
“因为是硬折进去的,所以褶子会这样乱掉,外形也变得不好看了。虽说现在还过得去,但在移动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大的偏移,你能懂吧?”
我细细端详,打量着松本裙子上的褶子。迄今为止,我从未以轮廓是否漂亮为角度审视过裙子。这么说来,由于向内折叠的影响,褶子的一部分就像被压瘪了一样。
“这样的话,好不容易缩短的裙子也就不显得可爱了。要是褶子变得乱七八糟的话,缩短裙子的事也会被老师发现,所以就用上了弹力腰带。我手边没有所以无
法实际演示,反正就是把腰带系在裙子上可以压住褶子,防止轮廓变乱。啊,这样一来,腰带就会被看到,所以一般还会用开襟毛衣或者背心之类的遮住。”
“哦哦,原来是这样……”
难道说这就是女孩子的神秘之处吗?
裙子长度缩短,看去来会很可爱。我从未想过那里隐藏着这样的窍门。我已经连续观察茉莉花的裙子一年多了,难不成这双眼睛真的瞎了吗?
即便如此,看到把裙子弄得这么短的松本,总觉得很新鲜。平日里无法窥见的大腿线条显得十分健康,总感觉又发现了她新的一面。
“小佑,你的眼神好下流啊。”
“啊?诶!我没看!”
松本很快就将折进去的部分复原了,怎么说呢……诶,要脱裙子了吗?——这般令人产生错觉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说起来,腰带也不是每个人都在用的,毕竟有点麻烦。不过如果是七里学姐那样爱打扮的人,会带着也不奇怪吧。”
“说起来,两年前的时候,七里偷偷把裙子改短了。”草柳学姐耸了耸肩,“那家伙本来腿就长,改短后和她很搭,谁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高三的时候被班主任诸冈发现,这才责令她重新买了。”
“啊,那个老师很严厉呢。”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
“话说回来,跑题跑太远了吧。”
“是啊,唔……我们说的是关于女生秘密领域的话题吗?”
“不,才不是……”
我开始疑心她到底有几分认真了。话虽如此,草柳学姐说的也很在理。犯人对手机,钱包,唇膏,吊带内衣等七里学姐的私人物品一概视而不见,假使犯人是跟踪狂或者变态,应该会带走一些战利品吧。既然都已经偷了整套制服,理应没有迟疑的必要……
不不不,还是说普通的男生会认为喜欢的对象的唇膏和内衣什么的都无所谓吧?稍微有点想要呢,如果不过暴露就拿走吧。我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很不正常呢?
咦,这是怎么回事呢?总感觉突然失却了自信……
*
“诸位,在上次的会议室,我们应该已经谈到了推理小说密室的分类。后面原本是要举出卡尔的《三口棺材》等作品,进行更为详尽的分析,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就在解说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闪现了一个意外的想法。其结果就是我深信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真相。”
摄影部的墙边放置着平日里难得使用的白板。高梨君正侃侃而谈,他在前面慢悠悠地来回踱步,仿佛正在讲解课文的老师。
“上次茉莉香的发言——‘犯人有可能是参考了推理小说的密室诡计’应该就是这个的契机吧。我在向柴山解说密室诡计的同时,也在思考,如果把这次的‘密室杀雕像事件’和推理小说中使用的诡计叠加在一起的话,到底是什么手法比较合适呢?可是如果想让这次的密室和推理小说相吻合,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把我一下子能想到的古典诡计列举出来,有‘快速杀人’‘机械机关杀人’‘内出血密室’‘远程杀人’等,但这些都因为某种原因无法作用于本次的事件。”
“那个……”
虽说打断了他的谈话有些对不住,但我还是举起了手。
“怎么啦,柴山君?”
“快速杀人是什么?在那之后的话我几乎都没听懂……”
“所谓的快速杀人,顾名思义,就是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杀人。”
原来如此,还是不懂。
传来了一阵小声的咳嗽,定睛一看,只见春日正半睁着眼望向我们。
“所谓快速杀人,就是比谁都要快地接近倒在密室里的受害者,迅速将其杀死的手法。当密室打开之时,其实倒下的受害者还活着,只是在装死或者昏倒在地,犯人混入了发现者中,在密室打开后才进行杀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受害者自己从里面锁上了门。”
“也就是说,是一边搭着脉搏,一边喊着‘天哪!他死了’,接着立刻杀掉了那个人。”
“哦哦,这样啊……”
还有这种手法吗?推理作家可真不得了。
“不过啊小衣,你可太厉害了。”
“虽然还是比起学长还是自愧不如。”春日似乎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然后又转回了原先的话题,“学长想说的理由就是,这次的‘密室杀雕像事件’不是杀人事件吧。”
“对头,不愧是小衣呀。刚刚列举的手法,几乎都是以密室内的受害者本身为轴心的诡计。而这次的密室,并没有人被杀,所以并不能让里面的受害者作成密室。这次事件的特异性就在这里。首先,没有死人的密室在推理小说中并不常见。”
“诶,是吗?”
“嘛,如果是本格迷的话,或许还会说没死过人的密室根本不是密室呢。”
“为什么?就算没死人,只要谁也进不去那不就是密室了吗?”
“是啊。不过归根到底,就是有这些烦人的本格迷。”
“诶……总觉得读推理的人事好多的样子。”
“嘛,我倒不这么觉得……”
“有没有出名的没死过人的密室小说呢?要是有的话,我感觉应该可以作为参考。”
面对松本的提问,高梨君紧锁着眉头嘟囔道:
“我也不清楚嗯。归根到底我也是一下子想到的。至少长篇里这样的作品不多见吧。最近轻推理越来越流行了,可能会有短篇的吧。”
“诶?什么叫轻推理?轻飘飘的推理?”
“不不……嘛,倒也可以这么说吧……”
“学长,跑题了吧。”
听到春日的话,高梨君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总之,我便决定着眼于这个没死过人的特异性。我想如果没死过人,才会有正是因为没死过人才能使用的诡计之类的吧。也就是说,我们是不是被人进出密室的方法所禁锢,从而陷入了迷宫深处呢?”
高梨君在此中断了陈述,逐一确认了我们的表情,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宣告道:
“直截了当地说,这次的事件,犯人不用进去不也能办到吗?”
犯人没有进准备室?
“我跟柴山一样,为了调查去过几回准备室和美术室,发现了在美术室偶然瞥见的某个道具。犯人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个道具。有趣的是,如果真用了这个道具,就能自然而然地锁定犯人。”
“阿千是说,你不仅找到了制造密室的方法,还找准了犯人?”
“没错。”
高梨君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他是谁?用的是什么方法?”
我也和松本一样心焦不已。
“好好,各位先别急,现在我就好好解说下吧。首先,犯人是利用了茉莉香的方案,视线打开了准备室的锁。”
“诶,什么叫茉莉香的方案?松本同学的作战?”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起的名字。首先,之前说犯人没有出入室内,实际上为了事先准备,还是有必要进入准备室。也就是说,他是在备考期前借了钥匙,闯入了准备室,这样就不会留下记录。如果以借其他钥匙的名义把‘仓库B’的钥匙拿了出来,谁都不会注意到。这和茉莉香提出柴山作案说的时候,推理出的方案是一样的。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这样啊。”
“那么,进入准备室的犯人,为了做好准备,在那里布置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最重要的就是在窗户的月牙锁上绑上一根长线,从内门穿到外边,这里就命名为柴山方案吧。”
“可是阿千,因为灰尘的原因,窗户上没有留下人进出的痕迹啊。”
“这就是这个诡计的很关键。那里的确积了不少灰,人是不能使用窗户进出的。可是,如果出入的不是人类又如何呢?”
“啊——”春日轻呼了一声。
“这也是古典诡计的一种,推理小说里有这样一个情况,窗是开的,可太小了,没人能够进出。然而,密室里的受害者却遇害了,被人大卸八块,惨不忍睹。”
“呃,这是什么意思?”
“犯人并不是从窗户进出的,而是把受害者的躯体从窗户里塞了进去。”
“也就是所谓的逆密室——”
对于春日的话,高梨满意的点了点头。
犯人并非从窗户出入,而是把躯干雕像从窗户推入了室内。
“对啊。如果事先打开窗户的锁,把躯干雕像带到室外。之后只需把偷来的制服给雕像穿上,再从窗户外扔进去,就不必特地进入室内了!”
“可即便如此,灰尘上也会留下痕迹的吧。”春日敏锐地分析道,“而且,据柴山学长说,雕像倒在离窗户很远的地方吧?”
确实,如果将躯干雕像从窗户里抛进去,就很有可能会擦到橱柜上的灰尘。此外,当我们打开密室时,雕像是倒在门边上的。即便是从窗户抛进去,也不大可能顺利地扔到那个位置吧。
“确实,小衣指出的问题很有道理。不过,我事先就说过这样的话吧,犯人
应当是使用了某种道具,通过使用这个,不见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些问题,还能查明犯人的真身。我想将这个推理命名为夏日流水素面大作战。”
“那个,你要是说笑的话,我可就回去啊。”
春日抬起了腰。
“啊,不不,别!开个玩笑而已。请听我把话说完!”
见春日无奈地坐了回去,高梨君清了清嗓子。
“话说回来,各位应该对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些头绪的吧?”
“诶,我不知道。”
我们全都大惑不解地望着高梨君,他则露出了些许遗憾的表情。
“什么呀,柴山你也不知道啊。如果用流水素面不够形象,那就用滑梯好了。嗯,犯人在窗户上插进了一块又薄又长的木板,再将它搁到橱柜上,就像通往室内的滑梯一样。这就意味着不必擦到橱柜上的灰尘,就能把雕像滑到靠近门的位置了!”
“哦哦……”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高梨君这不是挺灵光的吗!
“可是,这必须要有长度适合的木板才行吧。”松本说,“学校哪里有这么顺手的道具——”
“可是有一个哦。而且它至今仍被存放在美术室里,这才是诡计的关键,可以锁定犯人的魔法道具。”
“对啊,野村学长为话剧社制作的布景,画有背景的胶合板!”
确实,那块板可以分割,宽度和长度看起来都很合适。
“而且,据说事件发生时,这块板是放在话剧社的活动室里。也就是说,有可能作案的人,无非是跟话剧社有关的人。所以犯人很有可能是话剧社的田中翔,那个对七里学姐抱有扭曲好感的人!”
天哪,高梨君这也太强了吧!不仅打破了密室之谜,甚至还锁定了犯人……
“那么,我想归纳一下实施犯罪的大致情况。田中氏先按照茉莉香的方案拿到钥匙,闯入准备室,打开窗户的锁,再按照柴山的方案将线从内门穿到美术室。至于美术室的钥匙,只要在拿‘仓库B’的钥匙时顺便带出去就可以了。如果是一个月前的话,野村学长似乎不是每天都去第一美术室,所以等到放学后也是可以准备的。这个时候只要把躯干雕像拿出来,藏在话剧社的活动室就好了。待准备结束后,锁上准备室,将钥匙还回办公室。等到一个月后,田中氏再闯入女子网球部的活动室。如果是七里学姐的跟踪狂,那么知道活动室钥匙藏在哪里也没啥好奇怪的吧。总之田中氏在那里偷来了七里学姐的制服,回家等待入夜。或许是因为有爸妈看着,他只有在午夜时分再能溜出家。田中是在午夜之前进了学校,幸运的是,当时的时间段老师们还在,所以防盗装置之类的并没有工作。只要事先打开某间教室的窗户,就可以从那里进入。接着田中氏首先去了话剧社的活动室,为的是把雕像和布景板拿出来。只要给话剧社的活动室留个门就行了。事实上,那天最后离开活动室并归还钥匙的就是田中氏,这是我通过独自调查查到的。他沿着阳台把穿着制服的躯干雕像和布景板带到准备室的窗口,因为话剧社的活动室和第一美术准备室在同一层,所以这也是有可能的吧。再然后他打开了没上锁的窗户,插进布景板,将雕像滑入室内——全部搞定后,在拉开窗帘的情况下关上窗,将布景板放回活动室。这正如所想是个大工程,要是白天或者放学后在阳台上做这样的事情,会相当显眼,而且还会发出声音,在美术室画画的野村学长肯定会发现的。这就是为什么作案必须要在深夜进行。当时做这些的时候,犯人不小心被柴山他们看到了。”
“那锁窗户又该怎么办?”松本问道,“即使从内门穿到了美术室,要是深夜进不了美术室,就也没法拉线把窗锁上吧。”
“即便不进美术室,也有一种办法可以把线拉上哦。”
“到底要怎么做?”
“换气扇呀。事先闯入美术室的时候,把从内门伸出的线,通过美术室的换气扇穿到阳台上。这样就不必特地进入美术室,在阳台上就可以直接上锁了。”
“哦哦……”
太棒了,太厉害了。高梨君挺行的嘛,太有名侦探范了!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设置的……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换气扇和内门之间一直都穿着线吗?一般都会被人发现的吧。”
“用细且结实的线就行了。没人会盯着换气扇和内门看吧?事实上,我和野村学长也确认过了,问他有没有动过换气扇或者开过内门。事实上,他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即便有也没注意到吧。”
“可是呢——”春日一脸怀疑地望着他说,“隔着窗户插入布景板,让雕像滑进去……说得轻巧,但真有那么容易吗?”
“理论上是完美的,要是你还有疑虑的话……”
高梨君得意地宣告道:
“我们现在就做个实验吧!”
*
虽说迄今为止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推理,但实际以实验的方式确认可能性还是头一遭。我们齐聚在第一美术室。美术室里,野村学长正在以一副丝毫不打算备考的姿态画着画,不过对于这事我们没资格说三道四。准备室的钥匙又让春日借来了。据说吉田老师冲她发了火,叫她好好学习备考。
“那个,宽度行不行啊?”
春日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望着高梨君摆弄东西。
高梨君到了阳台,正抱着布景板往窗户里塞,准备室的窗户是野村学长从里面打开的,我也从阳台上看着他们干活。但要是所有人都聚集在这,空间就会显得很是逼仄。
拆封后的板和我的身高差不多,宽度刚好能塞进窗户,高梨君抱着这个,想要把前端插进窗户,要是不把木板竖着抱起来,是没法把板的前端伸进窗户的。所以旁观者都捏了把汗,很担心他会向后翻倒。
“那个,要帮忙吗?”
“不用……犯人应该是一个人弄的。这是实验,只能尽量在同样的条件下再现,不然就没意义了……”
对于我战战兢兢的提问,高梨君连气都喘不上来地应了一句。由于木板挡着,看不到他的表情。
“啊,阿千,进来了进来了,就这样,慢慢地放进来,慢一点。”
按照房间里松本的指示,将布景板塞进了室内。这个时候,布景板的前端已经放到了窗户里,但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它的另一端虽说卡在了阳台的边缘,但稍一松劲就可能直接掉进学校的中庭,实在有点危险。
“这事可绝不能让老师知道啊……”
“哦,能行嘛,到了这个地步应该就轻松了。”
将布景板的一大半放入室内后,像跷跷板一样以橱柜的一角为支点,胶合板的前端似乎接到了准备室的地板上。剩下的应该直接塞进去就可以了。
“不过橱柜上的灰尘没问题把。”
“应该只会蹭到一角……而且我已经先铺好报纸了。”
“可是这个回收起来很要命吧?”
春日冷静地吐槽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成功放进了室内,但又该如何把它拉起来呢?
这个作战,或许相当勉强吧……
“学长,我仍旧觉得太鲁莽了,还要继续吗?”
“啊?那当然。到了这一步还能打退堂鼓吗!”
总之,板已经安装完毕了。
剩下的就是用滑梯的要领,把雕像移动到房间里。
高梨君抱起暂且放在美术室里的雕像,回到了阳台。
他拿着雕像望向窗户,没多久就僵住了。
“这要从哪边放进去才好呢?”
“从头的话……不对,因为是躯干雕像,所以不能叫头吧,叫脖子?”
“可当我们看到它的时候,脖子是朝向房间里面的。”
“那就从脚……不对,因为是躯干雕像,所以不能叫脚吧,叫腰?总而言之,杆子很长,请小心点。”
“我觉得底座部分好像比雕像的腰还宽吧?能顺利地放进窗户吗?就算进去了,也好像会撞到布景板的边缘……”
正如春日所指出的那样,我不认为躯干雕像能顺利地进去。即便从底座的方向放入窗户,也必须像刚刚的布景板一样,将其捧到相当高的位置才行。果然,这个作战好像挺勉强的……
看向抱着躯干雕像的高梨君,他已是大汗淋漓的状态。
“有,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他口中的这句话业已失去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