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话 腱鞘炎与油印机

「历史又重演了。」

法马绝望地看着记事本中排到一年后的工作预定,以意味深长的表情自言自语着。用高速秤量药粉、包药的艾伦停下手上的动作,推了推眼镜说道:

「什么东西的历史?药学史吗?不过我觉得最近的药学进步得很快哦,有重演吗?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是我过劳死的历史,不对,我这辈子还没死,所以是过劳的历史……)

法马即使投胎转世,滚雪球式地沾上愈来愈多工作的体质还是没变。这使他很头痛。而且和上辈子不同的是,现在这些工作全都无法让其他人帮忙分担,情况可以说比上辈子恶化了。

(不对,我这是自作自受。是我自己要做这些工作的。但是这样下去会很不妙哦,光是目前的行程就已经够满了,要是再开班授课,好像真的会累死。还是先好好准备教材,以减轻上课的负担吧。)

慢悠悠地过日子、在可能的范围里帮助他人、不过度拚命的慢活人生──法马本来是打算以这些话作为这次人生的座右铭,可是才转世一年多,又开始有点过劳了。计划差点触礁,刺激了法马的危机意识,他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这次死掉的话应该就没机会投胎了,而且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幸好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的教学工作明年才开始。在这段期间,学院那边会把开设新学系的事情整顿好,也会先行准备研究室与实验室,并且招募新生。据说校方为了从全帝国及全世界招揽杰出学生,还特地开出公费生的名额,吸引大家报名考试。

法马下定决心,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把手上的事处理到一个段落才行。

(开始减少工作量吧。既然黑死病的危机已经解除,就不需要把工作范围扩张得那么大了。)

自己的健康和众人的一样重要。法马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这是他上辈子从没意识过的想法。

「艾伦,妳知道什么是过劳死吗?」

「那是什么?工作过量到累死吗?不要这么拚命不就好了吗?」

艾伦擦了擦眼镜,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这样啊……国民性不同,所以觉得不合理吧。」

仔细想想,这里的人对劳动的概念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应该不可能出现过劳死的情况。累了就该休息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再加上燃料不便宜,在性价比不高的情况下,人们当然不会想熬夜工作。法马意识到这些事实。

「法马你确实工作过头啦……不过,你也会死吗?」

艾伦早就把能使用药神之力的法马神格化了,因此她从来没想过法马会像一般人一样死亡。

「就我所知,自从你被落雷打到之后,身体就健康得不得了,和以前的法马截然不同哦。」

过去的那位法马少年,也许是因为练习水神术时,会弄得全身湿透的缘故,每年都会感冒好几次,而且身上也常有粗心大意造成的伤口,有时甚至会因为病倒而请假,所以上课时不能对他太过严格。艾伦如此说道。

「可是,现在的你,不但从不生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就算进行神术训练,最多也只会出现一点擦伤,从来没有流血过不是吗?现在的你,真的会因为过劳而死掉吗?」

「说不定哦。我确实不会生病,也不容易觉得累,但会不会死还是很难说啊。」

总之,这次要珍惜着使用法马少年的身体,不可以把这副身体操过头。法马把这件事铭记在心,转着脖子做起伸展运动。艾伦拉过法马的手,以温润的眼神看着他,「也对。」她微微红着脸,有些羞赧地小声说道。她怎么搞的,突然做这种事?法马有点紧张。

「说的也是呢。都是因为你的力量,所以我们才不会生病。谢谢你,法马,感谢你连我们也一起保护了。」

「艾、艾伦?妳今天怎么了?」

艾伦突然变了个人似地,说出不像她会说的话,使法马倍感困惑。他平常只把艾伦当成同事,没有特别意识到艾伦的性别,可是今天的她,看起来却颇为娇艳。也不知艾伦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把自己与法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非常近。

(以前的艾伦才不会让我看到这种没有防备的表情……她也变了很多呢。)

起初,艾伦把转生后的法马当成不是人的怪物,对他恐惧不已;不过,也许是因为相处久了,艾伦开始渐渐接受法马,也愈来愈信任他。这让法马有种得救的感觉。

「都是多亏了法马少爷!谢谢您这么照顾我们!保护我们的健康!」

珞缇也极有活力地同意艾伦的话。

「托少爷的福,我觉得膝盖也渐渐好转了。这绝对不是错觉。」

赛德列克也感谢起法马。

法马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被众人夸赞,不禁腼腆了起来。

「法马少爷才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真是太了不起啦!以后不知道会了不起到什么程度呢──这就是天才吗?是吧?真是太厉害啦──」

珞缇双手握拳,滔滔不绝地赞美起法马。也许是因为兴奋,她的声音愈来愈高亢。

「虽然我没上过学,不过我也知道,被大学里的伟人教授们肯定是多么地了不起,重点是法马少爷还这么年轻!」

「法马少爷的成就可说是前无古人呢。但如此一来,少爷今后应该会愈来愈忙碌吧。」

「是啊……说的也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艾伦和赛德列克有点为法马担心。

「不能让大家为我操心呢。我会重新调整自己的工作内容的。」

法马心想毕竟是事关人命的工作,工作量无法说减少就减少,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提高工作效率。

午后的诊疗时间,一对戴着面具、把帽缘压得极低,看起来很可疑的兄妹来到药局。

从他们的声音听来,两人的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之所以打扮成这样,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吧。法马暗忖着,请他们进入小房间里。但就算进入小房间,两人的态度依然相当警戒。法马不得已,只好在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的情况下说话了。

「可以请您们拿下面具吗?请两位放心,我是国家认证的药师,严守患者的个资是我的义务。而且您们这样戴着面具,我也无法为您们诊察。」

「这、这个……虽然这模样对您很失礼,但我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他们有什么会见光死的来历?虽然说法马只要使出诊眼,还是有办法为他们看诊,但依旧有种种不便之处。

「他们八成是从事那种不能让人知道长相的工作啦,只好这样子诊察了。」

艾伦小声地对法马咬耳朵。艾伦是个很会察颜观色的药师,看得出来病患有哪些忌讳。原来如此。法马表示理解,并试着调整自己的想法,拿出全新的病历表。

「那么,请问两位是哪边不舒服呢?」

「药师大人,我们手腕这边的骨头痛得不得了,您有什么药可以让我们不痛吗?」

「『狭窄性腱鞘炎』。」

虽然说有些病不用诊眼也看得出来是什么病,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法马还是以诊眼做确认。就算病名与疗法都很明确,法马仍然会以诊眼作为诊断时的辅助工具,以免漏看了病患身上潜伏的、肉眼看不出来的其他疾病。两人的拇指根部都有发炎,虽然症状有重有轻,不过确实都是腱鞘炎。

「两位都过度使用手了。这种病叫作『腱鞘炎』。」

「腱鞘炎?我们是第一次听说呢。」

兄妹俩一起傻傻地回道。法马在纸上画出手腕部分的肌肉示意图,开始为两人解说:

「没错。就是拇指的肌腱发炎了。我会为您们开止痛药,还有,最好戴着护腕保护手部。最重要的是让手休息一阵子,这是舒缓发炎最有效的方法。」

「这太难了,不工作就没钱吃饭。而且我们还借了很多钱……」

「呃……可以请两位告诉我,您们的工作是什么吗?」

兄妹俩悄悄商量了一会儿后,也许是觉得说出来也没关系,他们便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是搞个人报社的,所以每天都要用手写报纸。」

「手写!?一张一张地写吗?」

(这是什么职业啊……为什么不用印刷的呢?)

这种职业,光用听的就觉得肯定会得腱鞘炎了。法马看向艾伦,但是她似乎不怎么惊讶。

「可以告诉我大致的工作内容吗?不想说的部分可以省略没关系。」

「就是把搜集来的消息写在纸上,卖给有需要的人。至于报纸的内容就不能说了……」

(哈哈……原来如此啊。)

法马暗忖着。看来他们卖的是机密情报,所以才不得不把脸遮起来呢。由于平时做的都是危险的采访活动,所以即使面对区区药师,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长相。说不定连黑市交易或军事机密之类的情报,也在他们的报导范围之内吧……之所以有借款,可能是因为这种行业有各种风险的缘故吧。

「如果真的痛到不行,可能

就要打类固醇或开刀了。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让手休息一阵子。话说回来,您们一个人要写几份报纸呢?」

「我们每个人要写五十份,如果情况不错,可能会再多写一点……因为有时会写错字,只好作废重写。而且每位客人们需要的消息都不一样,所以实际上必须写更多份才行。」

「一个人写五十份!这样确实会得腱鞘炎呢……所以说,写愈多份的话就能卖到愈多钱是吧?每份报纸的内容都一样吗?或者说,可以把报纸内容统一吗?」

「嗯,内容都一样也无所谓,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增加每份报纸的内容了。」

兄妹俩泪眼汪汪地摸着手腕点头,看起来似乎非常痛,应该是忍到无法再忍才来看病的吧。

「您们的报纸非得手写才行吗?」

法马似乎想到了什么,冒出这样的问题。兄妹俩面面相觑,想着除了手写之外的方法。

「不一定要手写,只要能让客人看到,这些消息就可以卖钱了。但如果内容有误,我们也必须赔偿客户因此造成的损失。」

「喂!够了。哈哈,请药师大人忘了刚才的话吧。」

妹妹沮丧地说着,哥哥紧张地打断妹妹的话。看来这是不该说的话题。

(是曾经写过什么错误报导吗?要证实挖到的消息完全正确无误,也不是容易的事呢。)

兄妹俩为了赔偿客户而负债,因此不得不继续卖机密情报。法马想到解决手痛的方法了。

「顺便问一下,为什么不用木板或铜板来印报纸呢?」

兄妹俩抓不到法马话中的重点,沉吟了起来。

「呃──制作板子太花时间了,而且新闻就是要快速传播才有价值。」

「不考虑用活字印刷吗?」

「那样没办法放插图或图表,不适合我们使用。」

看来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印刷术,但是就性质而言,现有的印刷技术多半是用来印制神殿的圣典之类的书籍,不适合需要时常修正内容的报纸使用。而且为了防止消息外漏,印刷后还必须销毁印刷过的板子才行,这又是一番工夫。法马一面听着兄妹俩的话,一面调制了药布给他们。兄妹俩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来,这是一星期份的药布,主要成分是可多普洛菲,它可以抑制身体制造发炎物质,也就是前列腺素。顺便问一下,您们送报纸的时间大多是白天吗?」

「不,通常是清晨或晚上。」

可多普洛菲的副作用是光过敏,但是症状不会太严重,只要不在大太阳下送报,应该就不会造成问题。

「假如两位白天时需要外出搜集情报,请小心别让患部晒到太多阳光。如果觉得皮肤有异状,请马上拿掉药布,立刻来药局找我。对了,请您们一周后再来药局一次,除了回诊之外,我还会准备能减轻两位工作负担的好东西给两位。」

「好、好的……我们会再来的。承蒙您关照了。」

「谢谢您的药布,有了它们手应该会好一点。」

兄妹俩半信半疑地拿了药布、买了护腕后离开药局。

「你想干嘛?除了看病之外还想帮他们做什么额外服务吗?可别跟我说你想帮他们抄写新闻哦?」

那对兄妹回去后,艾伦追问起法马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我是在想,可以教他们使用油印机啦。」

油印,是一种不需要电力的印刷方式,也就是所谓的「刻钢板」。直到一九六○年代末期为止,日本的学校与企业都很流行以这种方式复印文件。当然,以法马的年纪,不可能亲身经历过使用油印机的年代就是了。

「法马,你又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了。而且那个『油印机』是什么东西?又是你的新发明吗?我说你啊,不要因为好心就无限制地增加工作量好吗?如果他们因为抄写新闻而手痛,大可以换工作,不然就是吃止痛药继续干下去呀。」

「可是工作不能说换就换吧?假如我说我不当药师了,大家会接受吗?」

「当然不行了。因为法马家代代都是药师嘛。但是,平民的话,就算改行也无所谓呀。」

「我想就是因为不能改行,他们才会来找我们看病吧。而且,他们还有借款呢。还有就是,我想拜托梅乐蒂尊爵制造这些道具。」

目前法马的业务中,占掉他最多时间的是帮患者诊疗、编写教科书,以及准备将来开课用的讲义。前世的法马会制作教学投影片,以这种方式把同一份教学内容使用好几年。这件往事让他想到,可以用油印机同时制作教科书、教学用讲义,如此一来,还能帮报社兄妹减轻负担。

人工抄写的问题,除了速度太慢之外,还有可能出现笔误,或是在无意之间加入无谓的讯息。法马编写的教科书中有许多插图、图表,以及化学式。纯手工抄写的话,假如因为连续抄写太多次而偷工减料,就无法传达出图片的细微之处了。想完整重现法马写或画的内容,需要相当的学识和技术才行。

「而且还能应用在药局里呢。」

为病人一一说明药效很花时间,如果能把药效写在同一张纸上大量印刷,那么病人只要看说明书,就能知道自己拿的药有哪些效果了。如此一来不但能节省说明时间,还能把知识正确地传达给拿药的人,而且就算把说明工作交给其他药师也没有问题。节省下来的时间则可以用来诊察更多病人,可说是一举数得。这就是法马的打算。

几天后,医疗火焰技术师梅乐蒂尊爵接受法马的委托,前来药局拿思觉失调症的处方药。

她还顺便带了依照法马给的设计图制作的印刷工具过来。法马虽然能创造物质,但是说到素材的加工,由梅乐蒂来做还是最妥当的。梅乐蒂脸上带着明亮开朗的笑容,在交件前接受法马的诊察。

她的紧张型思觉失调症已经被药物控制得很好了,整体状况看起来相当不错,法马除了问她的近况、为她诊察之外,也向一同前来的总管询问梅乐蒂的日常生活情形。总管开开心心地说道:

「小姐的身体状况看起来非常好,日常生活也过得很充实。小姐平常会散步、视察领地,以及制作委托的道具。最近也能出门参加晚宴了。」

在治疗思觉失调症的过程中,患者可能会变得有气无力,或是认知功能出现障碍。不过,梅乐蒂似乎没有这些情况。这种精神疾病在快要恢复时,很容易再度发作,或是转变成其他种类的精神疾病。

「是吗?真是太好了。那么就减少一些药量吧。」

法马更换了配方,并且请总管帮忙注意,只要梅乐蒂的状况一有变化,就必须立刻通知法马。因为思觉失调症是需要有人在旁照看的疾病。

「有机会完全停药吗?」

「假如能一直维持目前的状态,以后就不必继续吃药了。」

听了法马的话,梅乐蒂脸上浮现安心的神色。总算能过『普通』的生活了。她应该是燃起了这种希望吧。但是,法马又继续说道:

「不过这种病,不依照医生或药师指示任意停药的话,有相当高的机率复发,所以必须乖乖地再吃一阵子的药才行。」

「我明白了。」

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只要再忍耐一小段时间就可以了。法马鼓励着梅乐蒂。

「我再也不想过着那种被锁在牢笼里的生活了。都是多亏了法马大人的药,我才能恢复理性,健健康康地过日子。」

「希望您的生活能慢慢回到轨道上。」

法马说道。梅乐蒂腼腆地笑着,并把法马委托的东西放在桌上。

「是,我会努力的。这些是您订制的东西,请确认成品。」

「真是抱歉,突然请您做这些东西,应该很赶吧?这么快就……」

「没事的。法马大人是我的贵客,而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些东西的用法,所以才会这么早完成。」

法马向梅乐蒂订制的物品,是由钢版、钢针笔、滚轮、带框油印机所组成的印刷套组。法马除了自用,也帮报社兄妹多订了两套印刷套组。跟梅乐蒂结清款项后,法马立刻开始进行试印。他早已准备好高级油墨,以及向造纸商特别订制的原稿纸──上了蜡或凡士林的薄纸了。

艾伦和珞缇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就连赛德列克也毛毛躁躁的,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赛德列克说过,希望能借由印刷术来改善文书工作的效率。

「来试试看效果如何吧。光印文字也挺无聊的,来画图好了。」

「哇啊!好想玩哦!我最喜欢画图了!」

珞缇兴奋地高举双手欢呼。是这样啊?法马无意间得知了珞缇令人意外的一面。

「这是钢针笔。不知道法马大人和大家觉得好用吗?」

法马把蜡纸平铺在有粗糙表面的钢板上,以梅乐蒂加工制作的钢针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接着把写、画好的原稿蜡纸固定在油印机的绢框上,在绢框下方铺放普通的白纸,最后以沾了油墨的滚轮滚刷蜡纸。蜡纸被钢针笔划过的部分会因钢板上的凹凸而出现细小的孔洞,油墨能穿透这些小洞,在白纸上留下印刷的痕迹。

「谢谢您,梅乐蒂尊爵,这真是太好用了。」

「原来如此。这些东西是这样用的啊?我也想在工房里放一组使用呢。」

虽然这些道具是梅乐蒂照着设计图制作的,不过她是第一次见到使用方法,也总算明白了这些道具的用途。她检视着印刷好的成品,满足地微笑起来。

「托您的福,印出了很漂亮的成品啊──」

艾伦似乎很喜欢用滚轮转印的感觉,一连印了好几十张纸。

「艾伦,这是什么?」

法马看着艾伦的前卫创作问道。虽然他也知道这种问题很失礼,可是法马甚至连艾伦画的是人还是动物都看不出来。

「我画的是你啊!画得好看吗?」

艾伦充满自信地对法马秀出自己的大作。

「哦,原来如此啊……咦?这是我!?」

「你那反应是怎样啦!?」

相对于没有艺术天分的艾伦,珞缇则是画出了不输职业画家的美丽图画。她以摆在药局里作为点缀的花束为作画对象,以类似地球上二十世纪初期装饰派艺术的风格,画出了不折不扣的艺术作品。

「好漂亮的花!这画根本可以拿去卖钱了呢。珞缇妹妹,妳可以当画家了哦!」

「咦?是这样吗?这个真的好好玩,好有趣哦!」

珞缇未免也太可爱了吧。法马看着她一边哼哼唱唱,一边天真烂漫地以滚轮转印,有种心灵获得疗愈的感觉。就算只是单纯的机械式作业,珞缇也一样能专心地乐在其中。

「珞缇妹妹,妳印太多了吧?妳真的想拿去卖吗?」

转眼之间,珞缇大师的作品就堆得像座小山了。

「顺便一提,只要更换油墨的颜色,就可以做多色印刷呢。」

法马建议如果想做版画,可以这么尝试,珞缇似乎也相当有兴趣。为了有效利用珞缇创作出来的图,法马另外写了一张随领药附赠的说明文,和珞缇的图稿印在一起。

一周后,报社兄妹如期来到药局。他们这次戴的是威尼斯面具节会使用的那种夸张面具。他们似乎还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是戴着这种面具,不是更引人注目吗?法马心里如此想着,不过没有说出口。

「最近手腕的感觉如何?」

「多亏您的药,现在已经不太会痛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尽管如此,这一周以来,持续抄写报纸的份量依旧没有减少。

「这是说好的东西,以后就请您们用这个印制报纸吧。」

法马为不明所以的两人解释油印机的使用方法。两人照着法马的说明,实际操作过之后,对这些工具的便利程度,与成品的水准感到极度震惊。

「好神奇,这么简单就印出来了!真是划时代的发明呢!光是这种油印机的问世,就能当成明天的新闻题材了!」

哥哥不断地称赞着油印机。这种印刷法不但能把文字印得很清晰,就连细致的图画也能如实地转印在纸上。

「这方法是您想出来的吗!?」

这是地球上伟大的发明家──汤玛斯?爱迪生的发明。尽管法马很想这么说,「不,不是我想的。」但也只能如此含糊地带过。

「从、从、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只写一份报纸就好,是吗!?」

妹妹诚惶诚恐地向法马问道。她应该满心期待吧。

「是啊,今后两位只要合写一份报纸就行了。这样一来不但能减轻腱鞘炎的症状,也可以继续写新闻还钱哦。」

「唔哦哦哦!?」

哥哥高举拳头怪叫起来。应该是高兴过头了吧,法马如此解释他的行为。

「啊啊,居然会有这种事,真是太难以置信了!哥哥!」

「太好了……药师大人!我、我们真是感激不尽!不对,您根本不是普通的药师嘛!」

兄妹俩握着彼此的手,开心地说着。虽然他们表现喜悦的方式是夸张了点,不过对他们来说,这套工具是不折不扣的文明利器。

「很高兴能帮上您们的忙。写好原稿后,印刷时不一定要使用惯用手,或者可以找其他人帮忙代印。」

法马以便宜的价格把蜡纸与油墨卖给这对兄妹。他们喜孜孜地买下大量耗材。

「这样一来,只要写好一份报纸,不管要印一百份或两百份都行呢!」

难以置信的兄妹俩感动地啜泣起来。

「我想应该没办法印太多张。印刷太多次的话,原稿纸也会坏的。不过一百份的话应该没问题……」

就算是一百份,还是能大幅增加收入。这下子能还清借款了,未来一片光明。兄妹俩乐呵呵地对法马如此说道。

「但是要小心,别再写出错误的报导哦。」

不然赔款反而会增加哦──法马叮嘱着。改成大量印刷的话,卖出愈多报纸,赔偿的总金额反而会愈高。

「好的。这下子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取材了。过去我们总是写得很潦草,今后就能写出干净漂亮的报纸了。真是太棒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那个……能不能也卖一份报纸给异世界药局呢?还是说因为都是机密讯息,所以不方便呢?」

「当然没问题。只要您能保证不泄漏报纸上的消息,我们可以免费赠送一份给您。」

兄妹俩取下面具。

「一直没让您看到我们的脸,真是失礼。我是安德烈?密特朗。」

「我是妹妹艾蜜。谢谢您,药师大人。」

两人的身形都很清瘦,但都是绿发碧眸的俊男美女,相当引人注目。

从这天起,异世界药局每天都能收到免费的《帝都秘报》。

「呜哇,陛下微服视察帝都,连这种消息都有办法挖到啊?」

在那之后,法马每天早上来药局的第一件事,就是浏览《帝都秘报》的内容。自从开始订阅之后,法马才知道这是一份满载了贵族社会的内幕消息、军事情报、绝对不能见光的商业机密等情资的报纸,对相关人士相当有用,可以理解读者为什么会订阅这报纸了。把值钱的消息写成发行量不高的报纸卖给有钱人,是兄妹俩做生意的方针。也难怪他们会不辞辛劳,特地去挖各种难以取得的小道消息了。

为了减轻他们的腱鞘炎而制作的油印设备,现在也应用在异世界药局的业务上,显著地提升了作业效率。

法马先诊察病患并开出处方笺后,由艾伦与她的弟子──临时打工的一级药师调配药剂,并将分装好的药袋放在柜台,接着由珞缇唱号:

「请十五号客人到一号柜台,您的药已经准备好了。」

病人领药时,是由艾伦的其他弟子们负责说明药效与使用方式。他们会依照法马写的服药指南与药品说明书的副本,仔细地为病患做说明。有点类似日本领药时会顺便拿到的药物使用说明书。除此之外,药师们还会详细说明患者的身体状态,并提供谘询服务。假如出现疑问,就把问题整理起来,之后再请教法马。说明书则是让患者连同药品一起带回去。

这样的流程大大提高了作业效率,对病人、法马,以及所有药师都很有益处。毕竟高龄病患很容易忘记药师交代的事,而且就算病人年纪不大,有些人听药师说明时总是心不在焉,不管听多少次都会忘记。因此,事先准备好说明书,把服药方式、药效以及药物生效的机制写在上面,也是种体贴患者的做法。

「哎呀,说明书上写得一目了然,有这个就方便多了。我常忘记用量跟用法呢,谢谢老板。」

第一次拿到说明书的病人满意地回去了。

「哦哦,这药居然有这种副作用啊?我都不知道呢。以后得小心点才行。」

「咦?一天要吃两次吗!?我以前都只吃一次而已耶!」

也有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吃错药」的患者。

依照惯例,油印机也被登录在帝国技术局里。

又过了一阵子,密特朗兄妹再次拜访药局顺便回诊。这次他们不再戴着面具,而且还准备了一些伴手礼分送给药局职员。情况应该有改变了吧?法马在心里猜测着,向他们问候道:

「两位好,手腕还会痛吗?」

「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多亏了油印机,我们已经把借款都还清了。」

「您们的借款不是满多的吗?」

「是呀,但因为我们增加了发行量,所以一下子就还完了!」

在那之后,兄妹俩开始发行比较大众取向的《周刊帝都》,而且这部分的业务也渐渐开始上了轨道。因此他们想趁这个机会慢慢收手,不再拚命去挖一些高风险的消息。虽然对法马而言,《帝都秘报》的资讯比较稀有而且珍贵,但就算兄妹俩今后不再报导机密情资,他们身为记者的情报网应该还是很有用的。

「那真是太好了。」

听说兄妹俩还清借款,法马也跟着感到安心。上次看到他们时,两人都很消瘦,现在身上已经多少长出一点肉,看起来比较健康了。而且肌肤也变得比较有光泽,他们应该已经脱离只能勉强糊口的生活了吧?

「虽然手腕已经

不会痛了,但因为必须拿滚轮一直转印,所以现在换成肩膀痛了。」

「哈哈,请购买药布,或是减少发行量,不然就多请一些临时作业员吧。」

法马打趣道。兄妹俩也和法马一起笑了起来。

「就照您说的做吧。现在我们应该请得起临时作业员了。我们会注意别太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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