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话 马赛尔工厂的开业准备与纪念合照

一道盼望已久的好消息,传到正在异世界药局工作的法马耳中。

马赛尔领地的制药工厂已经完成了。虽然法马已经有了必须以年为单位等待的觉悟,但实际动工之后,只花了半年就完工了。法马决定尽快前去视察成果。

「工厂居然已经盖好了,真意外,我还以为得花更多时间才能完成呢。」

「我也对完工的速度感到惊恐哦。虽然帝国和神殿出了不少钱,不过法马你的财力还是很吓人啊。在这个年纪就能完全不仰仗尊爵家支援,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物呢。」

艾伦如此说道。她也想去工厂参观见习。

「不过明明这么有钱,可是却几乎没花在个人娱乐上。」

「有啊,我在咖哩派对上花了很多钱哦。」

「那是为了老主顾们而办的派对,算不上娱乐好吗?」

「法马少爷是无欲的人。药局的客人们也都这么称赞少爷哦!」

珞缇骄傲地点头。有些客人很少直接与法马交谈,但是会告诉珞缇或赛德列克他们对法马的看法。

「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支持者和崇拜者愈来愈多啦。尤其是神殿那边的客群。」

艾伦冷静地分析道。赛德列克难得插嘴:

「因为中饱私囊是贵族的工作嘛,法马少爷太特别了。」

「你们会不会把我捧太高啊?我只是兴趣不多好吗?」

「呃,法马少爷,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工厂是生产什么的工厂呢?是不是点……」

点心两字差点脱口而出,让珞缇赶紧按住嘴巴,她似乎是下意识地说出来的。

「很可惜,不是点心,是药。而且工厂大量生产的点心,比不上手工制作的好吃哦。」

法马噗哧笑道。珞缇就该这个样子。

「说、说的也是呢!可是,如果能在制药工厂的角落借个地方,制作一点巧克力之类的……」

珞缇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

「对了,应该可以生产糖果吧。」

「哇!谢谢少爷!现在宫廷里正流行一种装在棍子上的糖果,陛下也赏赐了我一支。那种糖果的颜色很漂亮,害我想一直含在嘴里舔呢!」

「珞缇,妳在宫廷里也会收到点心吗?」

法马看着画出类似棒棒糖的点心、开心得不得了的珞缇,心境变得十分微妙,说不出「我是要做药用的糖果」的事实。

法马得到工厂完成的消息后,虽然工厂内部还没完全整顿好,但他还是开始提前准备能立刻运作的设备。他向梅乐蒂尊爵与相关业者,订制实验器材与制药的必要机械、道具。以马车将大型机械运送到马赛尔,精密机械则是由法马使用药神杖的飞行技能亲自运送,并在当地进行物质创造,准备各种物品。

此外,他还请马赛尔领地的代理领主亚当帮忙,在当地招聘两百名员工。法马把工厂设备大致整顿完毕后,动身前往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

他事先请佳丝帕教授挑出几株准备拿去工厂大量生产、用来生产抗生素的放线菌菌株。

「我是法马,我来拿菌株了,佳丝帕教授。」

佳丝帕教授依依不舍地把箱子交给法马。箱里装了三株作为她自信之选的菌株。

「这些孩子就麻烦您照顾了,梅德西斯教授。请您以这些孩子为患者们做出贡献。」

还没正式上任就被人叫成教授,让法马觉得不太习惯。但就算向她订正了也没用。

「我确实收到了。今后我会负起责任,好好管理这些菌株,以它们生产的抗生素制药,并让患者使用那些药物。最后也会让它们回到您的身边,佳丝帕教授。」

「这是被您选上,经由许多人的手培养出来的菌株。一切就交给您了。」

佳丝帕教授的心情,应该就跟把亲生孩子托付给其他人一样吧。是说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很喜欢包装呢。法马收下菌株,看着箱子上的缎带蝴蝶结,不禁浮现这样的想法。

「佳丝帕小妹一号,艾利克小弟二号,阿莱克西斯小弟三号……?」

艾伦坐在摇晃不已的马车中,脸上出现讶异的神情。「没错。」法马慎重地抱着佳丝帕教授交给他的箱子,深深点头。他们正搭着马车前往马赛尔。

「那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这些放线菌菌株的名字吧。依发现者的名字与发现顺序来命名。艾利克教授与助手阿莱克西斯也是这个计划的共同研究者。」

应该就是这样吧。法马想起参与这个专案的研究人员的名字,做出这样的解释。

「咦!?用自己的名字帮细菌命名?」

看过附在箱子里的说明信后,果然是以佳丝帕教授与其他发现者的名字,来为这些菌株命名的。

教授们还真可爱。艾伦苦笑了起来。

「真有趣的命名方式啊。」

「是啊,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想把新发现或新发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心情啦。」

(以后再统一命名规则吧。至少要让我追加属名。就算叫佳丝帕属也可以。)

毕竟这是佳丝帕教授等人充满热情取的名字,法马决定默认这些名字。以发现者的名字命名,是研究者的特权,也是荣誉。而且目前也没有该怎么命名才对的规矩。这里是异世界,没道理非遵守地球上的命名方式不可。

法马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有名为『枯草杆菌药谷株系列』的新抗生素菌株。虽然他是照着命名法则命名的,但还是没资格说佳丝帕教授他们什么,而且法马也明白那种发现新菌种时,想狂欢一下的心情。

「这些是很特别的细菌对吧?要找出这些细菌、并培养它们,一定是很辛苦的事吧。」

艾伦说着,回忆起佳丝帕教授的辛劳。由于法马的圣域是处在随时打开的状态,就算想亲自培养细菌,也会被他强力的圣域给杀死,因此他只能提供建议,把培育作业完全交给佳丝帕教授等人进行。

「顺便问问,放线菌平常是生长在什么地方呀?」

「等我一下哦。」

法马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叫马伕停车,跳下车朝路边直直走去。

「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唉呀,我该怎么办?艾伦转过身想避免尴尬。不过法马只是以靴子踢开地面表层的土壤,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拿回马车给艾伦看。

「喏,放线菌就在这土里面哦。不过已经被我的圣域杀死就是了。」

「什么?这些土里可能有放线菌?」

「不是可能有,而是有一大堆放线菌哦。不过已经死了。」

法马以手指揉捏着土壤说道。艾伦开始觉得自己的背上痒痒的。

「呜咿咿!你居然敢抓着那种东西!法马!你不觉得噁心吗?」

艾伦全身发毛似地打了个冷颤。法马扔下泥土,以神术生成的水仔细洗过手后,回到马车上。

「话说回来,珞缇很安静呢!」

「珞缇妹妹吃过午餐后,就一直睡到现在了。」

珞缇在马车上睡得很香甜,而且时不时地说着「法马少爷,我吃不下了唔唔嗯嗯」、「不过还是再吃一点好了唔唔嗯嗯」之类的、很有她的风格的梦话。还是别吵醒她吧。法马打了个呵欠,身体随着马车行进晃动。

「土壤里有很多细菌和霉菌吗?」

「应该说不管哪里都是这样。就连我们的皮肤上,也住着数也数不清的细菌哦。」

正是多亏了这些微生物,土壤才能被净化。法马解释道。

「不过佳丝帕教授挑选出来的,全都是特别优秀的精英细菌。」

佳丝帕教授他们正期待着,从这些细菌中抽取出的有效物质,被使用在病患身上的那一天。佳丝帕教授等人发现的,被他们取了搞笑般名字的菌类有以下三种:

『佳丝帕小妹一号』

在地球上的学名是灰色链霉菌(Streptomyces griseus)。

链霉素的生产菌。肺结核药。可以治疗肺结核、痲疯病、鼠疫。

『艾利克小弟二号』

在地球上的学名是地中海链霉菌(Streptomyces mediterranei)。

立复霉素的生产菌。半合成为利福平后,可以治疗肺结核与痲疯病。

『阿莱克西斯小弟三号』

在地球上的学名是波赛链霉菌(Streptomyces peucetius)。

阿霉素的生产菌。抗癌药。可以治疗恶性淋巴瘤、肺癌、消化器官癌、乳癌、膀胱癌、骨肉瘤等多种癌症。

虽然佳丝帕教授他们不清楚这些菌的药效,但是法马知道。他把药效说明给艾伦听后,「细菌的效用真多。土壤中的细菌居然能治疗白死病、黑死病、痲疯病,甚至连癌症都能医治,听起来实在很不真实呢。不过,为什么你知道这些细菌能制造这几种药呢?而且还很肯定是这三种。」艾伦便如此回应。

法马并非以复杂的方式分析各种菌类的成分,并得知其中

有哪些抗生素的。而且他的作弊能力──诊眼的放大功能,也没办法把物质放大到能看到化合物构造的程度。

其实,他只是单纯地使用了消除物质的能力而已。只要反过来利用消除能力,就能分辨细菌中有哪些抗生素了。

法马把所有想到可以使用的抗生素名称,从头到尾念过一遍,只要细菌的抽出物消失了,就能确定是某种抗生素。虽然这种辨识方法百分之百正确,不过法马又开始思考,必须想出一套,能让这世界的人也能分辨是哪些抗生素的检查方法才行。这时艾伦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你知道呢?」

「咦?啊,这是秘密还不能说,等时候到了再告诉妳。」

「什么嘛,你就是这种时候特别见外。到底是怎么样啦?」

「哈哈,对不起。」

法马只能打哈哈带过。

「真是的……算了,等时候到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总之,我觉得佳丝帕教授他们真的很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这么多种可以用的菌类。有两种抗菌剂,一种抗癌剂呢!」

法马重新回到话题,佩服地说道。虽然说是由法马和佳丝帕教授带头指挥的,不过能在短期内找出三种有用的抗生素,还是很了不起的事。

(就算我消失了,这个世界还是能继续制造抗生素。光是这样,就足以帮助这世界的人对抗许多疾病了。)

法马不禁感到开心。如此一来,他就能慢慢卸下原本非得由他来扛不可的重担了。

「因为是集合了整个学院的力量,投入大量研究者,所有人团结一心地研究同一个题目嘛,成果当然很厉害啰。师父也真是英明果断呀。」

这种事根本前所未有嘛。艾伦呻吟道。布鲁诺是来真的,他要让世人看看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的真本事。而且这个学院的一大专案目前也依然继续运作着,以求发现能生产其他抗生素的菌类。据说就连对手校──诺瓦鲁特医药大学也很注意学院的一举一动。

「妳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找出『艾伦小妹四号菌』啊。我可以教妳怎么找哦。」

法马表情认真地建议着。

「比起找出新药,我比较倾向把现有的药品做最大限度的活用。因为我从你那边学到许多东西,而且你还有很多知识没告诉我呢。」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这很像艾伦会说的话。法马听完微笑了起来。

如此这般,异世界药局员工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抵达了马赛尔领地,前往视察刚完工的工厂。工厂的名字也很直白──『异世界药局

马赛尔工厂』。代理领主兼工厂建设负责人亚当笔挺地站在门口,迎接抵达工厂的法马、艾伦、珞缇,以及赛德列克。

「法马少爷,长途旅行辛苦您了。」

「谢谢你帮我处理了这么多事,亚当先生。」

法马之前就已经以药神杖来回帝都与马赛尔运送物资,见过落成后的工厂了。但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见。

石造的工厂占地极广,有种雄伟的威严感。

「哇!这座工厂好大呀!都快看不到尽头了。」

珞缇说很想从工厂的这头跑到另一头看看,「妳会累到爬不起来哦」但是被赛德列克阻止了。工厂外围总共有三公里,穿着这么精致的鞋子是没办法跑那么多路的。法马也表示不赞成。

「这座工厂有点像小型的宫殿呢。真壮观,应该比法马家还大吧?」

艾伦也啧啧赞叹起来。占地比梅德西斯家大,就真的是很广大了。

「这官民合作的大型生产基地多么气派啊。从今以后,这座工厂制造的药品将会提供给药局及所有加盟店贩卖呢。」

赛德列克罕见地露出感动的神情。他似乎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设施。

「不只整个帝国,我还希望能提供给全世界使用。但是要照顺序慢慢来就是了。」

一行人经过工厂的前庭,朝玄关走去。悠悠哉哉地走在最前头的法马,一进入玄关,立刻被狠狠呛到。工厂创设者法马?梅德西斯的等身大铜像,正大模大样地杵在如饭店大厅般宽敞的玄关里。

「这什么玩意儿!几天前明明还没有这种东西啊!快点撤走,撤走!」

法马向亚当拚命抗议着,艾伦与珞缇则是嘻嘻地笑了起来。

「哦,这是艾斯塔克村的村民集资建造的,才刚完成不久。他们希望少爷高兴,所以特地把铜像放在这儿。」

亚当事不关己地回道。「请用这些钱制作工厂创设者的铜像。」既然艾斯塔克村的村民捧着钱去找亚当帮忙,亚当也就照着他们的意思,委托工匠制作铜像,并把完成的铜像放在工厂里。

「果然是艾斯塔克村!我就在想他们迟早会那么做!」

是他们的话就不意外了,法马放弃挣扎。毕竟那是做出了黄金药神像的村子。

「法马少爷,请您站在铜像旁边,让我们看看像不像。」

珞缇说道。法马不情不愿地站到铜像旁。铜像经过相当程度的美化,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远方,白色实验衣的衣?飘扬。法马也学着铜像,皱起眉头,摆出相同的姿势与表情,半开玩笑地以偶像帅哥般的态度向其余三人问道:

「怎么样?像吗?」

「铜像比较好看呢。老板大人?」

艾伦和珞缇互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赛德列克则是微笑看着三人的互动。

「假如少爷不想放在这儿,就把铜像移到中庭好了。而且放在那里也比较醒目。」

虽然亚当很机灵地提出建议,但是让自己的铜像在庭院中遭受风吹雨打,法马也有些于心不忍。

「还是放在这里吧。」

说笑告一段落,众人开始参观工厂。

石造的制药工厂内部,依用途分隔出许多房间。每个房间都经过彻底清洁,保持在干净的状态。再加上法马使用了『疫灭圣域』,清洁度就更高了。但是,这次法马带着放线菌过来,所以在施展圣域时有特别留意,以免放线菌也一起被『杀菌』。不然把细菌当孩子般疼爱的佳丝帕教授会难过得大哭的。

虽然工厂里没有电力系统,但是异世界药局为数不多的研究设备,比帝国药理学院的设备近代化许多。培养大量放线菌的槽罐与管线组合在一起,成为量产用设备。量产设备的测试是在学院中以无害的菌种来完成的,要等到成功后才会请工匠与技师量产这些设备。因此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这些设备才会全数完成,正式开始量产。

制药工厂旁有附属的研究设施,其中还有无菌室。

「要进无菌室看看吗?」

众人洗过手,戴着手套、穿上无尘服进入无菌室。艾伦很想见见佳丝帕教授的放线菌,珞缇与赛德列克则就这样顺势跟在后头见习。

「我也很想看看放线菌,打开来看看好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活着?」

法马以酒精擦拭箱子外部消毒后,解开粉红色缎带,打开装着佳丝帕教授宝贝孩子们的箱子。为了不让自己的圣域杀死好不容易才发现、培养出来的菌株,法马事先在手臂上绑了许多张向所罗门那边要来、能抑制神力的护符。

箱子里有六片培养皿,包括培养不同菌种的培养皿,以及加入抗生素的测试培养盘。抹过细菌的洋菜培养基中央长着各种放线菌。放线菌的菌落周围有圆圈,阻止其他种类细菌增殖。

「这些圆圈很大呢,真不错。」

艾伦明白圆圈的意义,饶富兴味地点头。

「为什么这些圈圈周围没有毛毛的东西呢?」

珞缇很单纯地问道。法马觉得她的问题正中核心,开始说明:

「放线菌会分泌抗生素阻止其他细菌生长,而这个没有其他细菌的区域就叫做『抑制环』。」

「所以这个圆圈的周围都是抗生素呢,真是聪明!」

想知道某种菌类的抗生素效果有多强,只要看抑制环的大小就能明白了呢。艾伦赞道。

「就是这样。」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应该只会觉得这是一群对发霉的盘子膜拜的怪人吧。

「放线菌真伟大!」

「只要量产这些细菌,就能从其中萃取、精制抗生素了。」

法马接在珞缇之后说道。

「这样一来就能制造很多药给生病的人使用了呢!」

珞缇开心地又叫又跳,看着那样的她,法马有一种得到回报的感觉。

(没错,从今以后就能生产各种药品了。不是以我的作弊能力,而是由这个世界的人们来制造出药品。)

法马认为,这将是制药技术在这个世界扎根的第一步。

「新录用的两百名员工中,有一九九名都照着预定来报到了。」

隔天,亚当把新进员工名册交给法马过目。其中有一人因为身体不

舒服而没来报到。

员工中有八成是男性,两成是女性。职别有事务员、技术员以及作业员,也就是第一线的生产员。至于生产管理员,由于必须具备医药方面的知识,因此是由法马在帝都录取、教育的一级药师,或者从帝国药理学院调派人员担任。

「谢谢,真亏你找得到这么多人。」

「能一次雇用这么多人的雇主,也只有法马你了。一般来说是不会这么做的。」

艾伦佩服起法马的财力与创业时的豪迈风格。

「我照着少爷的要求,录取的都是会读写算数、身体健康的人。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劳工。其中还有在酒厂工作过,有酿造经验的技术员。」

亚当翻开名册说明着。由于法马将薪水开得很优渥,因此一在当地招募,就立刻涌来许多应征者。亚当以性向测验精挑细选,录取的全是优秀的人才。

「太好了,酒厂与制药工厂在技术上有不少共通点。」

亚当带着法马来到聚集着全体员工的礼堂。礼堂大约有小学体育馆那么大,是用来举行朝会、暮会、讲习会与做为大会议室的场所。许多人正站在讲堂里谈天说笑。

「大家安静,老板来了。」

亚当打开礼堂大门,礼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亚当带着法马与艾伦走上礼堂前方的舞台,向员工们简单地介绍两人。珞缇和赛德列克不是药师,所以留在礼堂后方远远看着他们。

「这位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兼宫廷药师,同时也是本制药工厂的创设者法马?梅德西斯药师。这位是异世界药局的一级药师艾兰诺?博纳富瓦药师。」

「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亚当介绍道。艾伦与法马保持着一定距离,向员工致意。

(嗯?这是什么感觉?)

众人的眼神仿佛在打量自己有多少斤两似的,使法马觉得不太舒服。这些人都是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并通过亚当严格测验的优秀人才,不是普通的蓝领阶级。应该是因此而有点自视甚高吧。

什么嘛,老板只是个小孩?有没有问题啊?酸言酸语传入法马耳中。亚当朝着语出不敬的方向瞪去,但无法确定是哪个人说的。

(我是小孩子,这件事确实无法反驳呢。)

这奚落很有道理,法马心想。所以就算其他人再怎么说,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毕竟外表是小孩,被小看也是当然的事。还不如说,会凭第一印象批评人,这种单纯的家伙通常是直肠子,反而给人很好操弄的印象。

「竟然有这等无礼之徒。法马少爷,请您不要在意。」

法马虽然是小孩,但终究是自己的主人,受到众人这番侮辱,亚当似乎因此恼火了。他煞有介事地重重咳了一声,笑容满面地呛了回去:

「除此之外,法马药师还受到帝国药理学院邀请,将于明年起担任学院的教授。」

亚当这么做其实有点幼稚,看来他是那种禁不起被激的人。员工们听到这番话,全都安静下来,再也没人质疑法马的能力了。

所谓的大学教授,是知识分子中最优秀杰出的人才能担任的职业。就算尊爵家的少爷再有钱,没有学识和实力的话还是无法成为教授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原来眼前的这名少年不是普通人,是连帝国药理学院都承认的超级天才──礼堂中的气氛因此为之一变。法马见到员工们的反应后,感受到不管在哪个世界,人们都是以头衔来决定人的高度呢,就某方面来说也真是厉害。

「就如刚才的介绍,我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兼这座工厂的经营者。因为我还是个小孩,说不定有思虑不够成熟的地方……」

尽管觉得场面有点难以处理,但法马还是开始致辞。就在这时,「药神大人!」某群人突然惊叫起来。

「呜哇!?」

法马不由得惨叫一声。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艾斯塔克村的村民也在录取的员工之中。起初是某个村民认出法马而大叫,接着所有人都发现法马了。

他们一下子涌到舞台前,把法马团团围住,一副想把法马抬起来抛到空中欢呼的气势。

「你们全都是从艾斯塔克村来这里工作的吗!?距离很远耶!」

场面变得难以处理到极点了。

「自从药神大人治好村子里的黑死病之后,我们领悟到药品有多重要,所以想透过制药的方式来贡献社会。」

一名村民语气兴奋地回道。他们似乎因黑死病的威胁,而意识到公共卫生的重要性。

话是这么说,但艾斯塔克村原本是个渔村,太多人出外工作,主要产业不会缺人吗?法马不禁替他们担心。

「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再次见到药神大人呢!请和我握手!」

「笨蛋!你的手那么脏,居然好意思要求和药神大人握手!先去把手和身体洗干净再来!」

「您也会在这工厂生产治黑死病的药吗?」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在舞台上大声宣传法马的功绩,其他住在马赛尔港附近村子的居民们,也开始好奇地议论纷纷起来。

「够了,请别这样,先让我向大家致辞好吗?私人的事等之后再说。」

法马被艾斯塔克村的村民簇拥着,显得狼狈不堪。「人红也真是辛苦呢。」但艾伦只是事不关己地以同情的眼神看着法马。赛德列克稳重地微笑着,珞缇还是老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似乎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对话,而歪着头感到疑惑。

「请您一定要再来一趟艾斯塔克村,我们已经火速为您做好黄金神像了,希望您会满意。」

村民们笑容满面地邀请法马,害他说不出「其实我已经看过了」的事实。

「喂──艾斯塔克村的人,你们说的药神大人是什么?老板的外号吗?」

不清楚详情的马尔赛当地员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起了法马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耶?你们不知道吗?那就听我们娓娓道来吧。就是啊──」

艾斯塔克村的村民们开始一五一十地把法马做过的事全盘托出。这就是所谓的难杜悠悠之口吗?法马都还没致辞,头就开始痛了。

「──如此这般,药师大人从黑死病的魔手中抢回了我们的生命!」

「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该不会是做梦梦到的吧?」

「艾斯塔克村的家伙,脑子还好吗?」

不过由于内容太荒唐了,虽然村民们说的是事实,但还是让其他地区的居民有点不太想理他们。可是村民们也不以为意,拿出了某种小东西给法马看。

「请看!做得很棒吧!」

那是微缩版的黄金药神像,每个村民都郑重地带了一个在身上。「也送您一个!」村民把迷你药神像交给法马。

「这是药神大人的吊饰。在村子里卖得很好哦!」

村民制作了一大堆药神吊饰,把它当成护身符一般绑在包包上或是挂在脖子上。法马下巴都快掉了。看来这吊饰已经进入量产阶段了。

「拜托你们别这样啦!」

艾斯塔克村里似乎流行起药神传说。早知道就去注册商标,免得自己的形象被随便使用。法马的头更痛了。

「安静!照着编号整队!」

状况愈来愈难以收拾,亚当再次发号施令,强迫村民回到原本的位子。

「虽然有各种传闻,不过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只是普通的药局老板而已,希望大家别误会。」

事情变得很麻烦。法马想着至少要在起头时试着努力地否认一下。

法马不坚决否认的话只会让传闻愈变愈夸张。但就算他否定那些事,艾斯塔克村的村民也不会接受法马的说法。

法马转换心情,重新开始致辞,绵延不绝地谈起他的经营理念。

也许是法马基于对药学的热情吧,他的演说从来不省略任何想说的部分,内容冗长……订正,钜细靡遗到不行。假如是在夏天的户外做这种演讲,至少会有一、两人中暑昏倒吧。如果世界上有「最不适合当小学校长的排行榜」这种排名,法马一定名列前茅。他前世的学生们私底下都是这么说的。

「──因此,异世界药局想要借着制药,来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也许是演讲太长了,艾伦开始揉起眼睛。法马见状,向呵欠连天或已经打起瞌睡的员工们叫道:

「大家精神好不好──!?」

他大声问道。「好──!」员工们零零落落地回应。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觉得自己很健康的人,举手!」

「我──!」这次大家整齐划一地用力举手。

「我明白了──!」

法马发动诊眼,观察起一九九名在场的员工。每个员工身上都别着写有名字与员工编号的名牌。诊察完所有人后,法马以狂风骤雨之势,在张贴于舞台上告示牌的大张纸上写下一串号码。员工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在干嘛?」

「说不定是成绩特别好的人?」

「还是领班的候补名单?会加薪吗?」

他们乐观地妄想起来。法马写完后,转过身面对员工:

「好了,自己的编号在上面的人,请走到最前面。」

员工们忧喜参半地交互看起自己的名牌与告示牌。被法马点到的人出列,来到礼堂前方。

「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些人,才是真正身体健康的人。」

「咦!!什么意思?除了他们之外的人都生病了吗?」

众人吵嚷起来。站出来的人数还不到全体员工的三成。照法马的说法,等于大部分的人都不健康。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没被点名的人紧张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很健康啊!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一名男子忿忿不平地抗议道。法马冷静地看着他:

「你有肝炎。也就是肝脏发炎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很严重就是。」

肝脏是沉默的器官,即使生病了也很难在早期发现。被法马宣告有病的男人茫然地问道:

「肝脏……那是什么?」

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既然在制药工厂上班,至少要有相关的基本知识才行。法马领悟到今后的课题为何。他仔细地向男人说明起什么是肝炎。

「咦!这样不是很糟吗?」

「只要有适当的治疗,就能改善病况。以这位同仁为例,即使平常认为自己很健康,但疾病会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接近我们身边。所以请大家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努力保持健康。让我们带着自信,一起制造能帮助世人的药品吧。」

法马以这番话作为结尾。员工之间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在工厂正式开始运作前让身体恢复健康,是他们的第一项任务。

「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一部分的员工因法马的诊断而垂头丧气了起来。法马试着鼓励他们,请大家到外面去。众人照着编号,鱼贯走出礼堂。

「今天天气很好呢,请大家先晒晒太阳,放松一下吧。」

法马说完朝马车走去,在亚当的帮忙下搬着一个箱子回来。

「法马,这是什么?」

艾伦见法马从箱子里拿出某些东西开始组合,于是问道。

「这是照相机。所谓的『照相』,就是把风景或人物的影像显现在纸上的方法。」

法马拿出一张不算大的纸片,交给艾伦、珞缇与赛德列克观看。这是他试拍的黑白人物照。

「哦,是梅乐蒂尊爵的肖像画呀。不管什么时候看,她都是这么清纯美丽呢。」

「这真的是用画的吗?看起来栩栩如生呢。」

虽然是黑白图片,可是画得与本人一模一样,而且完全没有笔触,使珞缇感到非常惊讶。

「这不是画的。这叫做照片。是我请梅乐蒂尊爵当模特儿让我拍的。」

法马简单说明了一下摄影的原理。他使用的是针孔摄影机。在完全不透光的箱子上钻一个小孔,并将箱子内部涂黑作为暗箱,把涂了溴化钾或硝酸银等感光材料,以及明胶混合物的玻璃干板放在暗箱里。这些玻璃干板就是他委托梅乐蒂制作的。

「真是的──既然做了这种东西,怎么不找我们一起拍照呢?」

艾伦开玩笑地问法马,「法马少爷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吓一跳,所以才没有说的!」珞缇为法马辩护道。

「没有啦,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拍成功,而且前阵子都是阴天嘛。不过,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我想说应该能拍得很清楚吧。」

法马说的话虽然很像在找借口,但这是真正的理由。曝光量太少的话,拍出来的照片会变得一片漆黑。前阵子都是阴天,所以无法试拍。

「总之,就是这样,请大家一起来拍照吧。这里应该不错。」

法马找了个能从正面看到整座工厂的场所,作为拍照地点。

决定地点后,法马测量着各种距离,把木制暗箱装在三脚架上。法马把一九九名员工分成五组,每组约四十人。到底要做什么?众人正感到疑惑,法马已经叫第一组的员工每十人一列地排成四排了。

「请第一排坐在地上,中间两排半蹲,最后一排站着就好。」

法马站在暗箱旁,一面检视整体情形指挥员工列队,一面根据阳光强度大略计算需要的曝光时间。虽然针孔摄影机的曝光量不高,但是玻璃干板的感光度很高,所以只要几秒就够了。

「我现在要帮大家分组拍大合照,请各位看着这个箱子,脸上保持笑容,直到拍照的人说『好』为止,都不要动。」

听到不能动,员工们的脸变得有点僵硬。

法马把曝光和摄影的工作交给亚当,自己和艾伦、珞缇与赛德列克坐在画面的中央。

「大家要记得保持笑容哦。」

尽管员工们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而且其中几组因为有人乱动,脖子以上的部分无法成像而不得不重拍,但基本上还是没出什么大问题,把所有的大合照拍完了。法马准备的玻璃干板不多,每组只能拍两张。不知道拍出来的效果如何?就连法马自己也很紧张。

「谢谢大家,那么今天就此解散。啊,最后请大家每人拿一份这个。」

法马请亚当把以油印机复印,附有珞缇插图的《异世界药局版养生训》发给所有员工。珞缇也一面亲切地与大家打招呼,一面帮忙发养生训。

「请熟读里面的内容。」

法马提醒被诊断出身体有问题的人,之后会再另行诊察与治疗,要他们静待亚当的通知,并听从指示前来看病后,就让众人回去了。

员工们收下养生训,三三两两地回家了。法马在艾斯塔克村村民的包围下收拾起照相设备,珞缇与赛德列克也在一旁帮忙。

「让我看刚才照的照片!不知道拍出来是什么感觉呢?」

艾伦要求道,她很想立刻看到拍好的相片。

「哇啊,我也想看!」

珞缇也和艾伦一样兴奋。由于拍照时是对着木箱装模作样,想知道拍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子,也是很自然的反应吧。

「现在还不行,要等显像之后才看得见。」

法马扳着手指,告诉两人接下来的作业步骤。艾伦听完嘟嘴道:

「法马,这样一来你的工作量不是又增加了吗?又要显像又要诊察员工,这样有没有问题呀?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事,就让我来做吧,比如调制药品之类的。」

为什么每次都变成这样呢?艾伦叹道。

「维持员工的身体健康是很重要的事哦。假如员工得了传染病,工厂里的药品全都会被污染的。而且不帮员工拍照的话,如果有什么可疑人士混进工厂里,我们就没办法发现了。」

帮员工健康检查以及制作ID卡,是法马认为非做不可的两件事。

「咦?法马你意外地谨慎呢。不过怕外人混进工厂的话,帮员工做身分证不就好了?」

「是啊,而且要做别人没办法仿造的身分证。所以才需要贴照片。」

法马打算多洗几张照片,把合照上的员工头像剪下来贴在身分证上。由于工厂内会堆放许多可燃物及有毒原料,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所以必须彻底做好保全防护才行。

当法马等人正如此闲聊……

「好久不见了,药神大人。我今后也会在这里工作哦!」

一道似乎在哪听过的柔和女声传入法马耳中。

「呃……这个声音是……?」

法马回头,一名曾经与他打过照面的年轻女性,正笑吟吟地看着法马。那是火属性的女神官琦雅拉。她是在黑死病传入帝国时,把食物分给法马,载他从艾斯塔克村前往帝都的神官。法马怀念地回想当时的事。虽然刚才法马以诊眼帮所有员工诊察身体状况,但是没有仔细看每个人的脸,所以没有发现她。这位是谁?艾伦与珞缇歪着头,彼此互望了一眼。

「琦雅拉小姐!上次受您照顾了。」

「没、没这回事。药神大人记得我的名字,我才该觉得荣幸呢。」

法马向她低头致谢,琦雅拉捣蒜般地连连点头回礼。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呢?」

琦雅拉穿的不是神官服,而是药厂的作业服。该不会是被革职了吧?虽然法马因与琦雅拉重逢而觉得很高兴,但同时也担起这种不必要的心。

「我也和艾斯塔克村的村民一样,想在制药工厂修行,所以应征了这份工作。啊,因为修行也是学习的一部分,所以不需要给我报酬。请让我在这里当义工服务社会。」

琦雅拉是医疗神官,原本的职务是在疗养院担任义工。

医疗神官不是拥有治疗疾病的特殊能力的神官,工作内容其实和护理师差不多。琦雅拉是事先得到神殿的许可才来修行的,所以不是被革职。

「原来如此,是修行啊!不过薪水我还是会照给哦。话说回来,您是火属性的神官对吧?」

「是的。」

琦雅拉紧张地点头。

「这里还有其他的医疗神官吗?」

根据琦雅拉的说法,来药厂修行的医疗神官囊括了所有属

性。

「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您们能以神技来帮我的忙。」

法马灵光一闪。假如能以神术制药,不但能缩短生产所需的时间,还能节省成本。

火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可以加热材料或杀菌,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可以干燥药品,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可以把水灌入管线中制造冷却效果,冰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可以把产品保存在低温之下。直到刚才为止,法马一直没想到能用神术来制药,不过能使用神术的话,就可以这座工厂弥补没有电力的不足之处了。

「好的,请务必让我帮忙。我也会转告其他神官的。」

琦雅拉很有活力地答应。能帮上法马的忙,似乎令她很开心。

「那就麻烦您们了。为了让神术使用者能轮班工作,我会再多雇用一些神术使用者的。」

几天后,经过裱框的全体员工黑白大合照,被挂在异世界药局马赛尔工厂的玄关。所有员工也各自拿到贴有自己照片的身分证,回去前纷纷说可以把这个拿去向家人现宝。

琦雅拉因为得到法马的信任,被任命为厂长,今后将与法马进行业务协作。两人正在讨论协作内容时──

「艾兰诺大人!照相真的好好玩噢,会情不自禁地摆出各种动作来拍照呢!」

「要等显像后才知道成果,反而让人很期待呢。法马也可以多拍几张啊,你明明是个美少年,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不习惯照相嘛。」

艾伦与珞缇很中意照相机这种新玩具,在各式各样的地点摆各种动作,拍了一大堆照片。就连赛德列克也因为陪着她们拍了相当数量的照片,提升了不少摄影技术。想拍照是无所谓,可是法马却来不及帮忙显像。也许是考虑到法马不能花太多时间在显像上吧,她们也学会了显像技术,开始大量冲洗照片。

「可以出全世界第一本写真集了。」

配合油印技术,出成写真杂志的话,说不定会有人买吧。两人拍了太多照片,法马开玩笑地提议道。

「嗯,这样也不坏呢。」

不论哪个时代,女孩子都很喜欢自拍。法马深有感触。

「不过在那之前,应该先出陛下的写真集吧?」

听了艾伦的话,法马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咦?法马你这样不行啦,可不能忘了把照相机进贡给陛下哦!」

从马赛尔回去后,一定要记得把照相机献给陛下。法马把这件事铭记在心。

法马等人,与晚了几天才来到马赛尔领地的梅德西斯一家在领主馆会合,享受了愉快的筵席。夜里,正当法马打算上床就寝时,领主馆的大门被敲响了。原来是几名艾斯塔克村的村民想找法马,可是却被站岗的骑士们视为可疑人物,想把他们赶走。法马刚好撞见这场面,制止了那些骑士。

「你们是艾斯塔克村的人吧?有什么事吗?」

以马匹牵引的货车上载着得了急病的村民。虽然这种搬运方式很粗鲁,但是在渔村,没有太多搬运方式可以选择,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村民见到法马,松了一口气。

「半夜打扰您真是对不起。但是有人生病了,希望药神大人能救救他。」

「知道生病的原因吗?」

法马还来不及换上实验衣,就直接穿着睡衣帮患者进行诊察。「原因是这个。」一名村民掏出了某样小东西。

由于油灯的光线微弱,就连那东西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总之,先进来再说吧。」

布鲁诺得知患者是平民后,把整件事交给法马处理,迳自回房了。他还是老样子,有着身为宫廷药师的骄傲,不为平民做诊察。法马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开口要求他帮忙。

「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某种菇吗?」

「他把苦栗茸当成栗茸吃掉了。明明栗茸的产季都过了,还这么贪吃。」

村民拿出的苦栗茸与地球上的形状相同,有着咖啡色的外皮,整体浑圆又饱满,看起来相当可口。苦栗茸生吃起来非常苦,一咬下去立刻就能知道它有毒;可是加热后再吃就不会有苦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可食用的栗茸。

「我说啊,不管是苦栗茸或栗茸都是有毒的哦,还是少吃为妙。」

为了村民的将来着想,法马对他们提出忠告。

「咦咦!?栗茸很好吃的!而且我们从以前吃到现在,也没出过什么事啊……」

「好吃的菇类通常都是那个样子的。虽然毒性没有强到会吃死人,但还是有毒的哦。」

「这样一来,秋天就少了一种美味可以吃了。」

其中几名村民垂头丧气地说道。不过救人要紧,法马开始确认患者的血压、脉搏与呼吸音,幸好没有他担心的心跳过缓和喘鸣的状况。接着,他又使用诊眼观察。病患身上的光是蓝色的,表示情况没有严重到必死无疑的程度,但当然还是必须接受治疗才能痊愈。

「『生物碱』。」

「『fasciculol 』。」

诊眼所见的光出现反应,蓝色渐渐转淡。

「他吃了多少苦栗茸?」

「当时是和几朵其它菇类一起烤来吃的,但是只有我老公吃而已。」

貌似患者妻子的女性描述事发时的情况。她丈夫在吃下菇类后没多久就开始呕吐,接着脸色发青,狂拉肚子。

「吃了几朵吗?也不算少呢……」

「是的。因为我老公很爱吃栗茸。」

(伤脑筋啊……苦栗茸的成分还没被完全解析出来。假如其中含有我不知道的成分,就算使用消去能力,也没办法完全清除所有毒素。)

法马只知道苦栗茸中的某几种毒素而已。总之,他试着先把那几种成分清除干净。

「『消除fasciculol、筒箭毒』。」

这样应该就能减轻症状了。不过还是有一些相当于毒素的化合物在体内循环,所以仍然大意不得。

「就算洗胃也太迟了。虽然能以阿托品对抗那些毒素,但是又有可能变成阿托品中毒。这样一来就只能对症治疗了吧。」

法马把活性碳粉加在止泻药里让病人服用,并帮他打点滴,补充电解质。艾伦在帮忙的同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使用特制药水,再施展某种神术的话,可以让有毒成分化为结晶现形哦。」

「居然有那种神术?那就拜托妳了,艾伦!」

艾伦拿出好几种药草粉末,放入试验瓶中混合,以神力在瓶中注入生成水。接着,她把村人带来的苦栗茸切下一小块丢进药水里。艾伦拿着神杖,集中精神,眼中发出锐利的光芒:

「『如有毒素,速速现形』。」

她把手覆盖在药水瓶上,发动吟诵。药水中出现了一些结晶状物体。

「出来了。那些黑色的结晶就是有毒成分。」

借着艾伦制造出来的结晶,法马猜出了几种毒蕈碱。说对化合物的名称时,黑色结晶就会整个消失。以这种方式得知正确答案后,法马对病人使用消去能力,把他体内的毒素全数消除。病人的状况稳定下来后,法马向艾伦道谢:

「艾伦,真是谢谢妳,多亏妳把有毒成分化为结晶,我才能这么简单地确认出成分。看来之后得好好研究,是以什么原理造成结晶才行呢。也许是制造出了配位错合物吧?」

「是这样吗?真开心我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呢。」

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手指梳了一下头发。

「不是偶尔,妳总是帮了我大忙啊。」

病人得救了,村民们也安心了下来。他们向法马道谢,并支付治疗费用后,邀请法马到艾斯塔克村。

「真是太感谢药神大人了。假如您有空,欢迎来我们村子一趟,村里的人都会很高兴的。我们村子不但有新鲜的鱼获,而且有许多冬天才采得到的菇类。啊,我们是樵夫,采集菇类是我们的副业。」

隔天,法马把病人送回艾斯塔克村。让病人安然回家后,村民们开始要求法马对村里的新景点──黄金药神像发表感言。「做得很棒,我很感谢大家。」考虑到工匠与村民的心情,法马做出这种四平八稳的回答。中午,法马享用了只有渔村才吃得到的、以丰盛海鲜为食材烹煮的炖饭与类似冻派的料理。

吃完午餐后,为了打发时间兼帮助消化,珞缇与艾伦、布兰琪决定接受樵夫们的邀请,一起去采集菇类。

「我们等一下要去采冬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

「哥哥──我也想去──」

不光是吃而已,布兰琪也想上山采集菇类。

「那么请让牠与各位同行。」

一名樵夫牵了一头大型犬过来。可能是要法马带着牠一起上山吧,法马心想,摸了摸那狗。狗儿开心地向法马撒娇。

「山上有狼和其他猛兽,你们带着猎犬同行会比较安全。」

「那就有劳你多多关照了。大狗狗。」

艾伦摸了摸猎犬的头,「汪!」猎犬兴奋地叫道。

在樵夫的向导之下,法马等人进入森林,前往生

长冬菇的地点。就健行来说运动量不小,正好可以帮助消化。法马在路上发现当地人不太吃的金针菇,将它们采下来装进篮子里。珞缇与布兰琪开始以与狗狗散步玩乐为重点,不再把心思放在寻找菇类上。

之后,在某个地点……

「等一下,这个,难道是……」

法马在猎犬偶然刨出的土壤底下,发现某种不该被遗漏的东西。他伸手把猎犬认真刨出、有着网球大小的东西抢了过来。见战利品被抢走,猎犬怨恨似地扑向法马。

「果然!」

法马一面安抚着猎犬,一面闻着那东西的味道,接着开心地跳了起来。

「这不是白松露吗!?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它,真是奇迹啊!」

法马兴奋的程度非比寻常,樵夫们全都朝着他看去。

「真稀奇,你居然开心成这样,是找到什么可以入药的奇花异草了吗?」

艾伦推着快滑掉的眼镜问道。

「咦?这是食物啊。村里的大家不吃这个吗?」

樵夫们以不感兴趣的眼神看着法马手中的物体,摸着长满胡子的下巴道:

「哦──这个啊,是狗会挖出来的东西嘛。我曾经好奇地吃过一次,但是根本不美味,闻起来有点臭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所以就不想再吃了。就算发现了也是直接丢给狗吃。」

「居、居然那样对待这么高级的食材……」

樵夫们对白松露的草率态度,使法马感受到文化冲击。

「高级食材?这东西不能卖钱吧。而且我们也没看过哪间店有卖这玩意儿。」

在地球上,白松露是世界三大珍馐之一,是无法以人工方式栽培的超高级食材。每到盛产松露的季节,全世界的松露迷都会热衷于寻找松露的寻宝活动。

其实法马也是第一次看到跟吃到真正的白松露。

(……当地人不吃这个吗?而且觉得这种香气很臭?两边的世界喜好不同,真是可惜。)

法马与樵夫们商量,请他们把松露卖给自己。

「可以把这个让给我吗?我会付钱的。」

「这东西可以当成药材吗?如果您喜欢,想挖多少都没问题,因为我们都不吃。我们不会向您收钱的,只要是法马大人想要的菇类,都可以尽量摘采没有关系。」

(是说,松露在采收后很快就会变轻,必须快点吃掉才行。)

虽然不至于急到非立刻食用不可,但是松露的含水量相当高,采收后,水分会不断地蒸发,导致缩水并失去香气。也因此,在日本吃得到的松露几乎都已经没有香气了。对法马来说,他很想尝尝现采的新鲜松露是什么滋味。

「我们回去吧!珞缇、艾伦。」

「咦?已经要回去了?不是才刚来吗?再多找一下嘛。」

艾伦还没找到她想要的菇类。

「啊,说的也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好不容易熬到采收之旅结束,法马心浮气躁地回到领主馆。他把采来的菇类全部交给大厨处理,但是想赶在正餐之前把松露吃掉。艾伦对松露不感兴趣,回来后洗完澡就上床休息了。

没约成艾伦的法马请大厨做了一些欧式煎蛋。虽然说在正餐前吃煎蛋,份量有点太多,但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把这个这样、这样!」

法马向大厨借了把刀子,把削成薄片的松露放在煎蛋上。不是意思意思地只放几片,而是豪爽地铺了一大堆。布兰琪走近,以看到噁心东西的眼神看着那盘煎蛋。

「哥哥──那是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这是叫做松露的菇类,妳要吃吗?」

「那闻起来很臭──我不想吃──」

法马觉得那是一种浓郁的香气,但布兰琪似乎不喜欢。

(太好了,既然没人对松露感兴趣,我就不客气地整颗收下了。)

「这里好像有一种我从来没闻过的香味呢!」

这时珞缇也掀着鼻子走进房间。「珞缇,妳来得正好。」说不定珞缇会喜欢,法马唤道。珞缇朝法马走近。

「妳想不想吃吃看?虽然布兰琪说很臭就是了。」

「耶?我觉得很香啊!」

「咦──!?珞缇,妳真的觉得很香吗?」

布兰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要不要吃?我叫大厨也帮妳做一份吧。」

珞缇是梅德西斯家的婢女,吃正餐时是不能与主人法马同桌进食的,但是点心时间的话就没关系。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珞缇在餐桌前坐下,挺直背脊,慎重地把煎蛋与松露送进口中。

「哇!真好吃!」

只有珞缇被松露的滋味打动。

「可是大家好像都不喜欢这种味道,只有我们喜好相同呢,法马少爷。」

「是啊,对我们来说,这是口齿留香的美味呢。」

法马与珞缇尽情地享受地球上超高级食材的滋味。

从此以后,对法马来说,马赛尔领地多了可以享受美食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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