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话 鸭茅与七日神炎

一一四七年六月。法马每天过著忙碌的生活,才一个月,就完全忘了女帝出的「娶妻」功课。有一天,尚提督一如往常地出现在异世界药局。

「我有事想找老板商量,有空吗?」

买完糖果后,尚提督在谘询区的柜台坐下。珞缇端茶过来给他。

「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呢?是关于疾病的问题吗?」

法马看诊完毕后,在尚提督对面坐下。

「这次不是。我希望老板可以传授一些远洋航海的秘诀。」

「呃这……我在航海方面是外行人哦。」

(这要求太困难了吧。在航海这方面,我可是大外行哦。)

希望大家别把我当成无所不知。法马在心里说道。

「我只是药师,在航海方面的知识肯定比不上尚提督……但假如是营养或卫生方面的事,也许可以做一点建议吧。您准备航行多久呢?」

「时间有点长呢。要带领伊莉莎白皇帝陛下直属的舰队护送货船、保护殖民地,还得绘制航海图,所以应该会航行好几个月吧?」

「不是完全不靠港的航行呢。这样一来,应该能靠岸补充食物和饮用水吧?」

「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是最近殖民地的农场一直歉收,不一定能得到充分的补给。那样一来,船员们应该无法平安无事吧?」

「原来如此。那么在具体方面,有哪些问题呢?」

「我想知道有没有能够长期保存水和食物的方法,还有,要怎么样避免在航海时饿死。」

「如果是这些问题,的确有一些方法。比如饮用水的部分,可以事先请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制造乾净的水。因为神术生成水不容易变质。还有,可以带著神术使用者一起航海。」

「噢噢,老板生成的水确实不会变质哩。但是那些水喝完之后,有办法只靠同行的水属性神术使用者帮好几百名船员制造每天喝的水吗?神力不会咻──地用光吗?我是平民,不太清楚这种事。」

(这么说也是,因为神力是有限的呢。)

由于法马的神力无穷无尽,所以没有特别想过这种问题,不过一般神术使用者的话,每天与一生能使用神力的量是固定的。必须考虑到一般神术使用者的状况才行。假如真的有必要,法马也不是不能同行,不过他现在实在太忙了。

「饮用水的部分,不一定要全部以神术生成,也可以接雨水使用。只要加入名为过锰酸钾的药品,雨水就能保存很久。」

「但是我们预定去的海域,不太下雨呢……真伤脑筋。」

「真的不行时,也可以喝海水哦。」

「老板,你在说什么啊?喝海水的话不用多久就会死掉哦。」

「可以捞起一些海水,以神术把海水结冰。如果是冻结纯水的神术,不会消耗太多神力,而且冰里几乎不带盐分。之后只要等冰块融化就能饮用了。」

「哦,这么听来,方法还不少呢。」

法马把各种获取饮用水的方法,以及保存食物与饮用水的方法一一写下,做成指南。预备工夫做得好的话,就能保障更多船员的生命安全,所以法马很认真。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聘请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随船出航的建议。在船帆上制造稳定的风,可以加快航行速度,缩短航海时间。这也是保障船员生命的方法。

「最后就是选择最适合的航路了。」

「这部分就交给我吧。所谓老马识途嘛。」

消除所有令人不安的因素之后,接著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法马对尚提督如此说道。

某个休假的日子,由于天气很好,所以法马与珞缇不搭马车,而是悠闲地在河畔散步。圣佛尔波河的两侧盛开著各种颜色的花朵,不少市民在河边散步,或是躺在草地上打盹。

(帝国没有梅雨季,感觉很舒服。这里的气候和西欧很相似呢。)

帝国的湿度很低,一整年都温暖乾燥。对不喜欢湿热气候的法马来说,比起日本,他觉得帝国舒爽多了。

「哇,花儿真美──我去摘点花。」

珞缇俐落地将野花绑成花束,拿给让法马看,喜孜孜地笑道:

「这可以摆在药局的柜台当装饰,也能当成很棒的作画题材呢。」

「很好哦。你的图让药局变得很热闹缤纷,真是谢谢你了。」

珞缇画的图中,有几张被法马挂在药局作为装饰。由于珞缇的用色鲜明又温暖,可以让来店看诊的患者感到安心,所以法马经常准备替换用的新作。

「我等一下要直接到宫廷工房拿颜料。」

身为宫廷画家,珞缇为梅乐蒂尊爵画玻璃工艺用草图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且两人还准备举办联合个展。虽然珞缇的工作室是在梅德西斯家中自己的房间,但是在结束药局的工作后,她也经常到宫廷工房露面。

「啊,我也要去宫廷,我和你一起去吧。」

「真的!?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吧。」

珞缇开心地走在法马身边,两人的手偶尔会碰在一起。以前珞缇总是走在法马的三步之后,法马觉得两人的距离变近了。

法马之所以前往宫廷,是为了找所罗门。

所罗门现在是宫廷中的神术顾问,负责教宫中的人高级神术。法马抵达时,所罗门正好下课。法马等宫中的人全部离开教学用的会议室后,把来意告诉所罗门。

「希望能让身体在阳光下不显得透明?请您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呢?」

「是真的,这问题很严重啊。」

到目前为止,法马是把所罗门给他的抑制神力的护符放在胸前口袋随身携带,藉此缓和没有影子的情况。

「你之前给我的抑制神力的护符,似乎已经不管用了。」

「这样就伤脑筋了。比那更有效的,就只剩大神官使用的封神秘术了。假如是简易版的封神术,我也会用,但是我不能把那种秘术用在法马大人身上。」

「封神术是什么样的秘术呢?」

对于法马的疑问,所罗门有些难以启齿:

「是用来封印守护神的禁术。虽然我猜那对法马大人无效,但还是不能做那种事!」

「太好了。就请你对我施展秘术吧。」

所罗门瞪大眼睛。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这会违背我的信仰的!我该封印的对象是恶灵,不能封印守护神法马大人!」

「我无所谓啦。假如我的身体继续透明下去,会害药局的患者与城里的路人感到害怕的。事关重大,求你了。」

法马双手合十地恳求。也许禁不起法马的苦苦哀求吧,所罗门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呜呜……既然是法马大人的要求,就没办法了……但是会很痛哦?」

如此这般,尽管所罗门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把禁忌的符咒交给法马。

「请把这些符咒贴在肌肤上。贴在手臂的药神纹上应该是最适当的吧。封住药神纹的话,就能大幅抑制神力了。但如果痛到无法忍受,还是请您快点拿下。虽然是简易版,但仍然是能令守护神感到剧痛,使守护神衰弱的禁忌咒符,所以称为破戒符。啊,我居然把这种东西交给法马大人……」

「哦,谢谢。」

法马无视脸上充满惶惧之色的所罗门,轻松地卷起袖子,把符咒贴在双臂上,以绷带缠紧。

「噫!?这么豪迈……!」

所罗门咽下哀号,跳了起来。

「啊……刺刺麻麻的。有种和接触※薄荷醇同样的爽快感呢。」(编注:薄荷叶制造的一种环类单。)

见法马一脸舒服,所罗门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应该会感到剧痛才对啊……呃,您觉得舒服的话就好。」

也许法马因为被苏菲电习惯了,或者因为抑制了神力,解决了透明化的问题,使他觉得很轻松。

「即使是大神官的封神秘术,说不定也对您不管用呢。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请您之后确认一下贴了符咒后,是否能施展神术。」

「好,我会确认的。」

假如因为贴了符咒而无法创造或消除物质的话,就伤脑筋了。法马一面想著,一面前往宫廷工房。作画中的珞缇正弯著身体,轻擤鼻子。

「珞缇,你要回去了吗?还是我先回去呢?」

「啊,我和您一起回去好了。我身体不太舒服,虽然想多画一下,可是无法专心。今天还是画到这里就好。」

也许一直擤鼻子的关系吧,只见她鼻尖变得红红的。

「身体不舒服,是流鼻水吗?」

「是的,我的鼻水停不下来,好像感冒了──」

珞缇与法马说话时,鼻水还是流个不停。她转过身,再次擤起鼻子。

「那还是早点回去吧。今晚要好好休息哦。」

法马关心地说著。她看起来不是很严重,没必要吃药。这种时候休息是最好的恢复方法。

「好的。谢谢少爷。这么说来,听说陛下也感冒了呢。」

「哦,正在流行感冒吗?我明天再来为陛下看诊吧。」

回家后,法马照著所罗门的建议,开始检查自己的能力。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仍然和以前一样,可以自由使用。

(似乎没有问题呢。太好了。)

法马松了一口气。

「咦?蕾贝卡也感冒了?」

隔天法马来到药局时,蕾贝卡也和珞缇一样,鼻尖红红的。

「如果感冒恶化就不好了。蕾贝卡和珞缇都早点下班吧。」

法马为两人感到担心。

「好的!但是我精神很好哦!老板大人!」

蕾贝卡害羞地说。

「这么说来,她们明明就在法马身边,居然会感冒,真是太稀奇了。」

正在调整天秤的艾伦,「不是有圣域吗?」以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大圆,对法马笑道。

「大家都感猫了吗?我很好,尼们平常要多保重身体哦。」

「不要对正在难受的人讲这种话啦!说不定你也会被传染哦。」

罗杰笑嘻嘻地亏珞缇和蕾贝卡,然后被塞蕾丝特骂了。

「这么说也对……确实很奇妙呢。感冒吗?」

艾伦没有感冒。赛德列克、塞蕾丝特、罗杰也没有。法马光是存在本身,就能在身边制造数公里的圣域,可以说是一种被动技能。身在圣域中的人,不容易得到细菌或病毒引起的传染病。尽管如此,法马仍心想:

(她们得的真的是感冒吗?)

法马不由得在意了起来。虽然他没有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一直以来,在药局工作的人都不曾感冒,如今却有人感冒了,相当不自然。

(难道是因为封神秘术的关系,所以我无法发动圣域?不对,破戒符是昨天才贴的……)

一抹不安窜过法马的胸口,他毫不犹豫地对两人使用诊眼,探查病名。

「『细菌感染』。」

「『病毒感染』。」

就在这时,珞缇刚好与法马四目相对,「哈啾!」打了个可爱的喷嚏。虽然打喷嚏也是感冒的症状之一,但是法马见状,脑中灵光一闪。

(啊,我知道了。)

「『季节性过敏性鼻炎』。」

两人身上的蓝光转变成白色。所谓的季节性过敏性鼻炎,就是花粉症。如此一来,就必须找出过敏原才行。

「这个时期,帝都会开花的植物有……」

在地球上,柏科、稻科植物与豚草,是花粉症的三大过敏原。

帝都附近虽然有柏木,但是市内几乎没有种植。

「『桦树、槲树、榛树……』」

法马把有可能造成花粉症的植物名称一一说出来,其中几种植物名出现了强烈的反应。法马说出最可疑的植物名时,白光变得很亮。

「『鸭茅』。唔,鸭茅吗?」

(对了──河边生长了许多鸭茅呢──那么多的话,会造成花粉症也不奇怪呢──)

法马心里有数。他昨天才在河边看到许多鸭茅,而且珞缇还摘了野花。

「你们两个都有流鼻水吗?」

「有。」

「没错。」

「会打喷嚏吗?」

「会。」

「会。」

「有鼻塞吗?」

「有!」

「有的。」

两人抢答似地回答法马的问题。

「而且我的眼睛还会痒。」

珞缇说出其他症状。

「呃,问一下哦,你们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症状吗?」

「不,不是。这么说来,每年春天时都会……」

蕾贝卡难为情地缩著肩膀。

(看来不是我的圣域出问题。而是圣域无法干涉过敏症状呢。)

法马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得了花粉症哦。」

「什么是花粉症?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呢!」

「唔,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你们的身体把花粉误认为病原体了,所以制造出抗体,想把花粉排出体外。」

「排出?我没有那么做哦?」

「自己是无法发现的。例如用打喷嚏的方式把花粉赶走,或是流眼泪鼻水,把花粉洗掉。还有让鼻腔的血管扩张,鼻黏膜肿胀,造成鼻塞,避免花粉进入体内。这样一听,就很有道理对吧?」

「法马写的教科书中也有提到过敏哦。蕾贝卡妹妹,你没把教科书看完对不对?」

艾伦站在珞缇身后,苦笑著做补充说明。蕾贝卡身子一颤:

「是、是这样吗!对不起,我没有把教科书读完……」

「要怎么做才能治好呢?鼻子擤太多次,都脱皮了,鼻尖很痛呢。」

珞缇以双手遮著鼻子,似乎觉得鼻子变红很可耻。

「唔──一旦过敏发作就治不好了呢。但是只要每年吃药,就没问题了。」

也许无法接受法马的残忍宣判吧,珞缇不住地后退。

「每年都要吃药吗!太难了吧!!」

「过敏的严重程度与空气中的花粉量有关。如果住在没有鸭茅的国家,应该就会好了。但是你们不可能移民对吧?我开药给你们吃哦。」

法马拿出两人的病历表,在上面加上注记。

「哇!法马少爷的药!好期待唷!」

珞缇忍不住兴高采烈了起来。除了赛德列克,法马已经很久没有为药局员工开药了。艾伦困扰地笑道:

「珞缇妹妹,没有人在期待吃药的啦。」

「我开抗组织胺的药哦。非索非那定好了。」

「不用开口服类固醇的药吗?是为了预防感染或肾上腺机能不全?」

艾伦发问。教科书中提到,假如成年人的过敏症状很严重,可以开类固醇药物。

「珞缇不到十五岁,算是小儿科。除非情况非常严重,不然不会开口服药。」

「如果是眼药水或鼻药水,就可以吧?」

法马为珞缇开的是组织胺受体阻断剂的抗组织胺药非索非那定,一次三十㎎,一天两次;蕾贝卡则是一天六十㎎,搭配类固醇药莫美他松鼻药水使用。很久没对药局员工做用药指导,法马觉得很新鲜。

「花粉症的药,药效会因人而异,如果这些药没效,再换别种试试。」

「开药前不需要先量体重,计算药量吗?」

珞缇与蕾贝卡一听,双双后退。两人的反应很像,使法马觉得很好玩。

「不用。看身材就可以知道体重了。」

「咦!?老板大人,您以为我有多重呢!?」

「就是嘛!法马少爷!」

「开玩笑的啦。也有依年龄计算药量的方法,所以这次不必量体重。还有,在鸭茅开花的这个时期,最好别吃太多小麦、哈密瓜、西瓜或奇异果哦。」

法马在调剂室中叮嘱道。对稻科植物的花粉过敏的话,有些食物吃下后,也会被免疫系统误以为是花粉。法马如此说明。

「奇异果是什么?」

艾伦认真地做著笔记,一面发问。

「啊,这里没有奇异果吗?因为那是品种改良过的作物嘛。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可是法马少爷,水果先不说,不能吃小麦的话会死掉的!因为面粉是主食啊……」

珞缇伤心欲绝。她最喜欢吃以面粉制作的点心与面包了。

「不要吃太多就好。得了花粉症的话,有一定的机率也会对食物产生过敏。」

「吃了会造成过敏的食物,会怎么样呢?」

「严重起来会产生过敏性休克。我不是在吓唬你哦。」

「噫──!?那是什么──!?」

珞缇与蕾贝卡不停发抖。艾伦见状笑了起来,但是又敛起表情。

「想治疗过敏性休克的话,要注射肾上腺素对吧?」

「说对了,艾伦。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肾上腺素,所以要小心一点哦。」

「唉……要是世界上没有鸭茅就好了。」

珞缇趴在药局的柜台上唉声叹气。法马把药袋放在她头顶。「啊呜──」珞缇唉唉叫地接下药袋。

「打起精神吧。你的花粉症没有很严重,蕾贝卡的也是。」

「谢谢您……法马少爷。」

珞缇在接过药袋时,碰到法马的手,连忙收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鸭茅不可能消失,就只能与鸭茅共存了。」

艾伦说著不成安慰的话。

「呜咿咿,该怎么办──所以以后鸭茅开花的时期,就不能在外头走动了!?」

「竟然得了一辈子都不会好的花粉症,珞缇妹妹和蕾贝卡妹妹好可怜啊。」

「你可别觉得事不关己哦。说不定你哪天也会得到花粉症。应该说所有人都有得花粉症的可能,就连我也是哦。」

法马对艾伦提出忠告。

「珞缇妹妹,戴口罩吧!对付花粉症的方法就是戴口罩和眼镜!」

艾伦推了推眼镜,卖弄起从法马的教科书上看来的知识。

「啊,等一下……珞缇,你昨天说陛下也感冒了?」

法马突然想起珞缇说的话。女帝说不定不是感冒,而是得了

花粉症。

在意著这件事的法马,隔天特地进宫为女帝做诊察。果然不出他所料,女帝得了花粉症。而鸭茅也因此触怒了女帝。

「可恶的鸭茅,朕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肃清活动就此开始。

几天后,鸭茅从帝都消失了。

女帝基于个人恩怨,颁布敕令,命令火焰神术使用者把生长在牧地之外的鸭茅全数烧尽。这就是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的女帝强行动用权力的结果。

「空气变得好清新,舒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法马少爷的药呢!」

珞缇与蕾贝卡的花粉症也一下子好转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嗯,究竟是为什么呢?鸭茅都不见了吗?」

知道真相的法马一面含糊地回应,一面在心里对女帝的行动力感到畏惧。

(虽然药有效……今后帝都里应该没有鸭茅了吧。因为清除得很彻底,鸭茅被列为帝都的濒危物种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

这天,帝都的各处也都燃烧著清除鸭茅的神术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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