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可以过来一下吗?」
在那天早上训练后。
莉榭挂著僵硬的微笑,望向提心吊胆地跟她搭话的弗里茨。
一起训练的斯芬,现在正去了水井打水。其他候补生还没到来的训练场里,只有弗里茨和男装的莉榭二人。
今天的弗里茨的样子一直很奇怪。挥剑没精打采的,总觉得有点发呆,一脸在钻牛角尖的样子。
然后,莉榭对他不在状态的理由心里有眉目。
「那个。昨天训练后那个……。」
(……果然,让人很烦恼呢……)
不管怎么说,昨天和弗里茨所憧憬的阿诺特说话的时候,被他目击了。
(而且还是被逼到墙角,脸颊被阿诺特殿下紧紧捏住的时候……)
对于目光突然出神的莉榭,弗里茨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他一边一字一字地寻找著词汇,一边用古怪的神情继续道。
「如果我问得太不经大脑的话,请不要客气随便打我。昨天,鲁在训练场后面和阿诺特殿下……。」
「——是啊。阿诺特殿下帮我弄走跑进眼里的沙子!」
「……哦。」
在他惊讶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莉榭继续流畅地说明。
「昨天风很大吧?眼睛里进了沙子,禁不住大叫的时候,阿诺特殿下听到这个走过来看了。明明弗里茨也来说上话就好了,却慌慌张张的去了哪里!」
「沙、沙子……沙子跑进眼……?」
面对沉默的弗里茨,莉榭内心出了冷汗。
「——好厉害啊!!阿诺特殿下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帮你剔走眼里的沙子!!」
(太好了啊……!)
差点瘫倒了。表情变得明朗起来的弗里茨,不知为何也非常宽心的样子。
「这样啊,眼里有沙子……。怎么喔,原来是这样啊……。」
(弗里茨很憧憬阿诺特殿下呢。一定不想看到,当作成英雄一样的人,把一介训练生逼到墙角的现场啊……)
一想到这件事让他烦恼了一晚,心里就充满了歉意。
「啊,原来是这种理由啊!太心急了啊我,多丢脸了……。」
因为弗里茨抱住了头,莉榭轻轻地鼓励了他。
「在阿诺特殿下面前表现自己优点的机会,只要当上了真正的骑士的话便多的是喔。弗里茨的话绝对没问题……怎么了?」
弗里茨就这样软弱无力地蹲了下来,垂低了头。
「昨晚一个劲儿地想,就害怕起来了。」
弗里茨的样子会变得奇怪,看来还有其他理由。莉榭歪著头后,他便静静地开始说了。
「——我之所以以骑士为目标,是受了阿诺特殿下的影响。」
「我记得。是阿诺特殿下拯救了弗里茨被敌国袭击的家乡吧?」
点了点头的弗里茨,一副消沉的样子继续说道。
「我说得好像只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对吧?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故意说得很开朗,其实那天还有其他的回忆。」
(……果然是这样啊)
弗里茨说他见过阿诺特的剑。但是,如果他是安全逃脱的孩子的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机会。
(在战场上的阿诺特殿下,总是在最危险的地方。)
如果说亲眼看到了那剑技的话,那么当修特纳沦为战场时,弗里茨就被留在了危险地带。
「阿诺特大人救了我,对我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那天发生的全部事情,总觉得是一场没有现实感的梦啊。可是,全部都是现实啊。」
莉榭凝视著弗里茨,他低著头继续这样说道。
「很没出息吧?看到了憧憬的人,连害怕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做了很久没做过的梦,当上了骑士的我就在修特纳。可是我和阿诺特殿下完全不同,害怕得动都动不了啊。……连在梦中的鲁也没救出来。」
莉榭轻轻地蹲下,配合弗里茨的视线高度。
「害怕也没关系哦?弗里茨。」
在膝盖上托著腮,轻轻地微笑。
「战争是可怕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害怕而感到讨厌,这肯定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不过,我要成为骑士哦?害怕战斗什么的,作为骑士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就算再怎么练剑,这样的话在战场上可是最弱的啊。」
莉榭摇了摇头。
「弗里茨不弱吧?你是修特纳战役的受害者,真的感到很害怕。——尽管如此,还是怀抱著被称为未来希望的憧憬,为了将之化为现实而努力。」
直盯著弗里茨的眼睛,他打心底里感到吃惊。
「知道战斗有多恐怖的人,一定能成为优秀的骑士。」
因为莉榭不怕。
活过作为骑士的人生,为了守护主君而战斗的那一天,她并不畏惧自己的死亡。心想这才是骑士的夙愿,赌上性命站在了战场上。
所以才会死去。
自己绝对不会后悔选择了那种生存方式、那种死法。但是,可以清楚地断言。
「你会变强的喔。因为能好好地害怕应该要害怕的东西。」
弗里茨那变成杏仁一样形状的眼睛,吃惊地瞪圆了。
他咀嚼莉榭的话,慢慢地在自己心中思考后,扑哧一笑。
「打起精神了。但是,对不起啦鲁。」
明明是很困窘的口吻,音色却很清爽。弗里茨恶作剧般地一笑,这样说道。
「单是被你保证会『变强』,好像就没有甚么东西好怕了。」
「……呼呼!」
对那玩笑话笑了笑,莉榭站了起来。弗里茨也模仿她,脸上露出了一副消除烦恼的表情。
「一起成为骑士吧,鲁。」
没有回应这句话,莉榭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斯芬好像回来了。大家一起去拿扫除用具吧,弗里茨。」
「啊,啊啊……。」
一起走著,莉榭迅速变回了表情。
(对不起我撒谎了,弗里茨。)
自己没有资格在这里点头。今世的莉榭,不是作为骑士站在前线的一方,而是将他们送到战场的一方的人。然而,正因为如此。
(——我得做好我应做的事,保护你们免于战争才成。)
* * *
结束了骑士候补生训练的莉榭,当天也急忙回到了离宫,洗完澡后打点好行装。
与两位护卫骑士,一同前往位于主城的宾客室。骑士敲门后,里面传来了回答。莉榭跟为她打开门的骑士卡米尔道谢后,向另一位骑士说道。
「对不起。沃尔克先生可以留在走廊警卫,只让卡米尔先生一个人进宾客室吗?因为和客人见面的时候,如果待著好几个护卫骑士,可能会很失礼……」
「我知道了,莉榭大人。」
骑士点点头,站在门边等候。莉榭回过头来,对著骑士卡米尔微笑说道「请多关照」。
然后,在只有他一人伴随下进了房间。
「我打搅了,凯尔殿下。」
站起来的凯尔,以完美的角度向莉榭低头。这样的每一个小节,都处处尽露他正经八百的一面。
昨天凯尔和皇都的学者讨论了一整天,晚饭也和他们一起去了晚宴,看到他的脸都是前天晚上以来的第一次。虽然担心他身体状况,但只要看看抬起头的凯尔的样子就能够判断了。
「看来给你的药很有效,我就放心了。」
「难道,你一眼就看得出我的身体状况了吗?」
「虽然正确的情况必须仔细检查才知道,不过明显的症状大致上看得出来。早晚的咳嗽不都是缓和了一点,晚上也比较容易入睡了吗。」
「——你果然拥有女神一样的慧眼呢。」
(嗯……)
受到了恭恭敬敬的礼,莉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被训斥『整理好房间的书』、『即使研究再忙,晚上也要早点睡』的人这么说,心里也感到不舒服。
悄悄地用笑容掩饰,莉榭坐在沙发上。当凯尔也坐下后,便把带来的小瓶,放在了桌子上。
「从今天开始,凯尔殿下也要一并服用这药丸。」
「知道了。这个和之前液状的有不同吗?」
「之前那种吸收比较快,很快见效,但效果比较弱,而且持续时间短。话虽如此,如果不先让你好好睡一觉恢复体力的话,就不能服用这边的药了……」
老师教诲过,『药性太猛的药,对虚弱的身体反而是毒药』。凯尔那个容易在呼吸器官出现症状的疾病,实际上与胃脏虚弱有很大关系,所以也有著想要他好好睡一觉、以恢复食欲的意图。
「这个药丸,是将几种药草捣碎混合而成的粉末,再用蜂蜜凝固而成的。」
小瓶子里装满了涂满砂糖,奶茶色的药丸。
「凯尔殿下不时会浅呼吸对吧?虽然是出于肺部的毛病,但应该也是心悸的影响才对。再加上紧闭的嘴唇很用力,颜色变白的样子。原因就是你会无意识地咬紧牙齿。」
「那是……虽然我没想要那么做,原来是这样吗?
」
「嘴巴呢,平时上下的牙齿都不会接触,有几毫米的间隙是很正常的喔。不过凯尔殿下的场合,就算是想放松的时候,上面的牙齿和下面的牙齿不是也会紧接的吗?」
这样说著,凯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在晚会上看到了凯尔殿下的样子,有时会按著额头。是有头痛吧?可是,在凯尔殿下的情况,原因是因为身体的紧张状态,所以头痛药不起作用的。」
「……通过我的一举一动,你就能明白这么多吗?」
「我莲花国出身的老师,只消看一眼就能诊断出更多的事喔。」
「过去给我诊断过、名为白铃的药师,也拥有跟你一样厉害的眼力。很多人都说她是世界第一的药师,但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会拥有这么样的知识……」
(……不。那位白铃大人,正正是我的师傅……)
只在心里嘟囔,一边把装了药丸的小瓶,放在了凯尔面前。
「请在用膳三十分钟前服用。效果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持久,所以白天里变舒服的时间也会变多。只是,味道和药水一样难吃……」
真的很难吃。
本来药草就已经有够难吃的了,因为再加上蜂蜜的甜味,产生了份外的不协调感。但是,凯尔用刚毅的表情点了点头。
「只要能令这副身体稍微好好的动起来,这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凯尔殿下。」
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了。莉榭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开口道。
「在前几天的晚会上,我偶然听到了你和阿诺特殿下的对话。」
凯尔睁开眼,然后慢慢地向下垂。
「……让你看到难看的样子了。本来的话,在被阿诺特殿下拒绝的一刻,老老实实地回国的才是应份的礼仪。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放弃。」
「……您没有想到很危险吗?虽说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但这个状况,可以凭藉战胜国卡尔海因的一己之见颠覆过来。战争时期的阿诺特殿下,将敌国王族的首级全部斩落的一战,凯尔殿下当然也有听闻过吧?」
凯尔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护卫骑士卡米尔。知道凯尔在意甚么事,莉榭告诉他。
「请放心。就算那位骑士听到了,也不会传到阿诺特殿下的耳里。」
护卫莉榭的骑士,无一例外都是阿诺特的护卫骑士。他们的职业,包括了报告发生在莉榭身上的一切事情,但是,唯独卡米尔是例外。
卡米尔是个出身自贫民窟的骑士。莉榭之前曾为他的故乡制定了政策,而卡米尔对之表示赞同。
西奥多绑架莉榭的事件,也是这位卡米尔和侍女艾尔丝携手协助。而这一次,也拜托他就和科约尔国密谈一事保守秘密。
莉榭一望向骑士卡米尔,他就行了一个礼,站在尽量远离莉榭的地方。凯尔等他走开后,慢慢地张开了口。
「我也拜读了有关阿诺特殿下的国政资料。他的政策,明显是为民为先的,毫无疑问是位贤君。……于是,我心想那份慈悲,会不会甚至施诸战争时期的敌国呢。」
凯尔果然察觉到了。虽然莉榭有著那样的确信,但还是故意等他说出口。
「我虽然是应该要保护国民的王族,但却不认识战场。——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在战场上,比起战死人数多,伤兵人数多反而远远更加难以行动。」
正如凯尔所说。
战友死亡的时候,只能扔掉遗体继续前进。虽然是一件非常悲伤、叫人心碎的事,但实际上却不太会导致战斗力下降。
然而,有人受伤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在战场上战友受伤的时候,骑士会帮助同伴,救护他们。因为导致投入战斗的力量相应变少,结果,为了保护受伤的同伴,整支部队也会全灭。
「阿诺特殿下之所以在战场上残杀敌兵,恐怕是因为这是『有效』的缘故。如果一眼就明白已经绝命的话,冲去救人而对抗的人就会减少,随而降低幸存的人的战斗意志。不是擒住王族而是杀戮,除了给战局画上休止符之外,也可以想成是为了减少就算赌上性命、也要夺回王族的骑士的牺牲……」
对于理应不认识战场的凯尔的想法,莉榭点了点头。
(果然,凯尔王子很厉害。主动走近一介商人和学者也是,刚刚的战场论也是……对于自己不可能亲身体验过的境遇,有著准确的分析力和想像力呢。)
如果他不是那么体弱多病的话、如果连世道不是如此频繁地发生战争的话,一定会作为名君而遐迩闻名。
「我也和凯尔殿下意见相同。」
阿诺特殿下在过去的战争中,以残虐的手段杀死敌人为目标。说是用一部分强烈的牺牲来拯救全体也不奇怪。
(而且相应地,『在被父皇的卡尔海因皇帝察觉之前,阿诺特殿下亲自侵略的话,反而是为了科约尔好』这样的发言,应该也是认真的才对。)
阿诺特很温柔。而且,正因为那份温柔,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战争和杀人这种手段。
正因为如此,才觉得不得不制止。
眼前的凯尔,再次向莉榭道谢。
「对女性说这样的话真的太失礼了。而且,就算阿诺特殿下是个真正残暴的人,我该要采取的行动也不会改变。」
「『即使赌上性命,也要守住科约尔。』……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看著惊讶地抬起头的凯尔,带著落寞的心微笑道。
「曾经我也想过,重要的东西是应该拼上性命去保护。可是,这样肯定不行。――因为,想要守护的人的人生,在那之后也会一直继续下去。」
那一瞬间,感觉凯尔屏住了呼吸。
「人生的困境并不是只得一次。在克服了现在的困难之后,有著和幸福同样的危险在等著。」
一边说著,一边想起了作为骑士侍奉的王室。
赌上性命守护住重要的王子们。为此即使死了也不会害怕。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战场上,握著剑战斗。现在的莉榭,很清楚那一著是坏棋。
皇帝阿诺特,也许会追上逃走的马车。
也有可能会被逃到的同盟国背叛,最终丧命。如果自己那班骑士中,只要有任何一人活下去的话,也许就能从那种困难中保护好他们。
「我学到了卡尔海因的骑士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为了保护人而高尚地在这里死去』,而是因为以『无论什么都要活下去守护人』的气概来战斗。……即使失去了四肢,即使无法握剑,也要战斗活下去。」
而且,创造出这种训练法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皇太子阿诺特。
「拜托了,凯尔王子。」
莉榭看著凯尔的眼睛,不是「凯尔殿下」,而是和以前一样的称呼。
这是科约尔国民的叫法,像是对王族亲近的昵称。今世的莉榭这样称呼的话,也许是一种无礼的行为。然而,莉榭故意这么说。
「请首先,可以让凯尔王子和我,结成一个小小的同盟吗?」
「同盟,是指……」
「为了说服阿诺特殿下。为了科约尔和卡尔海因的同盟,需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力量。」
莉榭告诉他,把藏著的纸展开到了桌上。
这是昨天晚上和阿诺特在阳台分别后急忙写出来的。看了那个计画的凯尔,咽了一下口水。
「莉榭姑娘。你到底是……」
「我不能详细说明。可是,如果是凯尔王子的话,应该能实现这个计画才对。」
「不过,我不觉得这样就能说服阿诺特殿下。甚至可能连看都不」
「不。」
莉榭清晰地说。
「我不知道阿诺特殿下会不会点头。……可是,如果这个计画顺利的话,他一定会听我说的。」
「你为什么这么断言呢?」
「那当然。」
挺起胸膛,微微笑道。
「——因为我是阿诺特殿下未来的妻子。」
* * *
莉榭只有每天一次,把调配的药交给凯尔的时候才会跟他说话。然后,作战开始几天后的晚上。
「请确认一下这个,莉榭姑娘。」
看到桌子上摆著的各种东西,莉榭屏住了呼吸。
「吓了一跳。说实话,我本以为即使借助凯尔王子的力量,能不能赶上也很难说……」
这么说道后,凯尔一脸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因为在开往卡尔海因的船上,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你其余想要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谢谢你。因为这个,即使是我偏爱的商会也很难弄齐。」
这次的『作战』需要几个人手和物品。但是,即使是亚莉亚商会,也并非时常都能准备一切的。
(有凯尔王子在真是太好了。如果这里不是卡尔海因,我也许也有头绪找到商人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国家是莉榭过去人生中唯一没有到访过的国家。如果是其他国家的话,大部分的生意都知道,但唯独是对卡尔海因的市场不熟悉。
然而,凯尔的人脉甚至遍及到这个国家。
(因为和很多商人亲自见面,进行了诚实的交易,所以也有以卡尔海因为据点的商人们的门路。而且这些商人会把凯尔王子当做重要的客人来对待,也会紧急进货……)
商人重视人。对于哪一个商人来说,凯尔都是可靠的上等客人吧。
「——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个粉末是否是正确无误。虽然如果是米歇的话,也许能判断出来。」
「不,凯尔王子,没问题。成分的判断我也做得来。正如我所传达的那样,这个作战计画也想对米歇老师保密。……老师今天也去了下城吗?」
「是的。因为那个人除了研究的时候以外,经常会泡在有书的地方。」
凯尔一定认为米歇是在下城的图书馆吧。但是,如果是说米歇的行动模式的话,实际上莉榭比较熟悉。
如果米歇去到下城的话,应该会按照莉榭想的那样行动。
「我向阿诺特殿下提出,希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会面,这件事总算被受理了。不过,那是在后天,两天后的傍晚。」
「……嗯嗯。科约尔国的各位,预计还有四天时间停留呢。」
凯尔访问这个国家的名义,是祝贺莉榭他们结婚。
其次的表面理由,也是学者们的资讯交换和视察,而不是为了缔结同盟。如果没有特别理由延长滞留时间的话,今后会被阿诺特的父皇怀疑。
(如果被察觉到的话,科约尔国就会陷入要不被皇帝陛下攻打,要不就是被为防这点的阿诺特殿下攻打二选其一的困局。凯尔王子的人身安全也有危险……)
压下这些担忧,莉榭用明快的声音说。
「没问题,凯尔王子。倒不如说,我还以为明天就要和阿诺特殿下谈话,所以多出了两天的准备时间。」
「衷心感谢。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很足够了喔。而且,嫁去的国家的友好国家能够增多,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可喜的事。」
莉榭这样断言后,凯尔瞪圆了眼睛,深深地低下了头。
* * *
回到自己的房间,莉榭假装要睡觉的样子让侍女退下,急忙开始做下一个准备。
作业进行到一定程度时,这次再确认隔壁房间的情况。阿诺特的房间没有人的气息,看来还在进行公务。
仔细确认了那个之后,拿著绳子走出阳台。
从四楼的自己的房间爬下庭院,悄悄地前往的,是莉榭的田那方向。
消除脚步声走近一看,一如想像的花香从田里扑鼻而来。
「——老师。」
就知道一定会在这里。莉榭一叫,站在田边的男子抬起头来。
金色头发的那个男人,嘴里叼著香味的烟草。用手指把两旁的头发挂在耳朵上,微笑著的米歇,把烟草夹在手指上说。
「唷莉榭。晚上好。你做好了和我一起旅行的觉悟了吗?」
莉榭摇了摇头。
「关于那个我应该拒绝了才对的。我只是有话要跟你说。」
「……好啊。来谈谈聊天吧。」
心里想著在炼金术师的人生中,和米歇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怀着某种紧张心情,莉榭开口了。
「老师真的打算把火药交给阿诺特殿下吗?」
「应该会吧。……因为他看来会非常有效地、鲜明地,用火药搅乱这世界。」
吸著香味烟草,呼的一声吐出烟来,米歇继续说道。
「毒药,是带著害人的力量而诞生的。这样的话,如果不好好用在杀人之上的话,那毒药就失去了诞生的意义了吧?」
那是自己在以前的人生中也听过的话。
「火药也是如此。如果生来就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的话,就必须用它好好地把世界变得乱七八糟才成。」
微笑不断的米歇,眼里带著如冰寒冷的光。
「无论是什么,都必须要尽好它诞生的意义才成。我自己的存在,也和那个一样。」
莉榭十分清楚,他那固执的的说法。
「『为了捣乱世界而生的人,非得必须按照这个使命来行动不可』吗?」
「是啊。你很明白我要说的话呢,莉榭。」
当然甚么都明白了。因为米歇以前都反覆地说过。
和现在一样,一副绝对不会让步的表情。
「做不到那个的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同样的,火药如果不被『适切』地使用的话,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意义就会消失了。」
「即使因此很多人丧命,也是吗?」
「呵呵,真难办啊。对不起,莉榭,我并不是故意跟你说坏心眼的话。」
米歇苦笑后,总觉得有些寂寞地微笑著。
「只有那个,是真的。」
听了被告知的话,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老师总是这样。」
「……嗯?」
「明明言行比谁都自由奔放,其实比谁都不自由。明明有很多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却被自己认定的『角色』所囚禁。——你是不是把某种必须将作为炼金术师的才能全部注入研究中、必须达成的事,施加在自己身上呢?」
「……你在说……」
「这个世界上,没错存在著只有你才能达成的事情。但是,你存在于世界上的意义,并不是为了达成这伟业。」
莉榭短促地呼一口气。然后,直视他的眼睛,断言道。
「人即使没有意义,也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
米歇微微张大了眼睛。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细微得甚至不能称之为变化。但是,即使是不到一秒的短时间,米歇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那是连和他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莉榭也第一次看到的表情。
「……你倒说了些奇怪的话呢。」
米歇立刻收起那份感情,脸上浮现出和平时一样温柔的笑容。
「世上没有毫无意义地诞生出来的东西。既然生下来了,就必须要把它的意义贯彻到底。」
「老师。我……」
转过身来的米歇,回头看一看自己。
「晚安了,莉榭。明天见。」
听到在将来再会的道别,莉榭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第三次的人生时,听到的是『别了,我的学生』这句非常寂寞的惜别话。
闭起眼、深呼吸后,轻轻睁开眼睑。
(……必须赶快点。)
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天。
* * *
在和阿诺特约好的时间,为凯尔所准备好的,是用于会议的一个房间。
因为是皇族使用的房间,不管哪一件摆设都是一级货色。摆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是宾客室所没有的。不久响起了敲门声,侍从奥利佛打开了门。
当他伺候在门边后,阿诺特从后出现。已经坐下来的凯尔,马上站起来行礼。
「阿诺特大人。感谢您今天拨冗前来。」
「我先说好。」
阿诺特静静地俯视著桌子对面的凯尔。
「我不打算重复日前的谈话。至今,我依然感觉不到和科约尔国同盟的价值。」
「……我很清楚。」
「但是。」
那道视线,转向了房间的角落。
「我能听到一点像样的话吗?莉榭。」
「当然了,阿诺特殿下。」
站在远离圆桌的地方,彷佛像一介侍女般老实的莉榭,接过阿诺特的视线,露出了微笑。
(不要被气势压倒。这是商谈,是战斗啊。)
阿诺特的眼神十分好战。像是挑衅般的目光,让室内的空气紧紧地绷紧了。
凯尔也一定有这种感觉才对。阿诺特突然笑了笑,从莉榭身上移开视线,坐在了座位上。
「你也坐下吧。有话快说吧。」
「在那之前,阿诺特殿下。」
莉榭走到圆桌旁边,站在了凯尔和阿诺特的中间。然后一边看著阿诺特,一边摊开双手微笑著。
「你有发现今天的我和平时哪里不一样吗?」
对于莉榭的提问,阿诺特皱起了眉头。
这个反应和想像的一样。然而,阿诺特打量了莉榭,用手托著腮回答道。
「项炼、手镯、耳环。──不管哪一个都没怎看过,是没在我面前戴过的东西吧?」
没想到,竟然会被完全看穿。
(阿诺特大人的眼真好啊。不仅是单纯的视力,洞察力和动态视力,看穿各种事物的眼力也很强……)
莉榭点点头坐下后,继续向阿诺特说明。
「正如您所说,这些首饰都是昨天从亚莉亚商会购买的。这是在科约尔国制造的众多珠宝首饰。」
「有关科约尔国的产业,请容我来说明一下。我国不仅出产宝石,而且一年有一半以上时间都被大雪围困。这些条件加起来,让我国有很多优秀的珠宝工匠。」
关于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天,科约尔国下了各种各样的工夫。
男性夸奖女性的习惯,也是为了
令家庭内保持圆滑的传统。同样地,困在室内也能做得来的珠宝工作,从古至今都被视为珍宝。
「就算是其他国家花耗不少时间的装饰,如果是我们科约尔的工匠的话,可以用很短时间做得很精致吧。这是可以向全世界夸耀的,科约尔的宝物。」
关于这点,凯尔说的也是真实的。
莉榭因为日前发生的某件事,被阿诺特赠送了戒指。然后被告知,那戒指本来的话,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但是,根据店主老婆婆寄来的信,说这个时间缩短成仅需一星期。
其理由是,凯尔前往卡尔海因的船,碰巧坐了科约尔的工匠。
(从商人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也没错。可以说,科约尔国的技术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相反,在卡尔海因,据说没有能做出这种工艺品的工匠。
这是之前战争的影响。锻造金属的锻造技术,和施加仔细工艺的技术是两码事,现在的卡尔海因,没有金属工艺的技术。要说的话,就是不擅长的领域。
然而,阿诺特的目光却冷淡了下来。
「莉榭。」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突然紧张起来。但是,莉榭始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样就可以了。)
我知道阿诺特对『制作珠宝首饰的技术』甚么的不感兴趣。关于这一点,就连凯尔也担心能不能说服阿诺特。可是,这也只是一种做生意的法门。
提出一件商品的时候,顾客的选择是『买还是不买』这两个选择。而且大部分都会倾向于『不买』,很多时无法赚到商机。可是,在给出多件商品的时候,除了买或不买,还能产生别的想法。
那就是『其中哪个是最有价值的东西』的取舍选择。
这种情况下进行的判断,不是『买还是不买』两个选择,而是变成『买其中的哪一个』。在选择『多件商品中最中意的一个』后的商谈,比起一开始就只提出一件商品,会更容易得出购买的结论。
(当然,我不认为这种小技俩的生意手法,会对阿诺特殿下行得通……)
当莉榭望向凯尔,以前的交易对象静静地点了点头。
把手伸进怀里,从上衣里拿出一件东西给他看。即使凯尔把『那个』放在桌上,阿诺特也面不改容。
「你对这个东西有印象吧?阿诺特殿下。」
对于这再也明白不过的提问,回以平淡的答案。
「因为原本是我的东西吧。那怎么了?」
「这是……」
就在莉榭正要说明的时候。
「——等等。」
阿诺特微微皱起眉头,制止住了莉榭。
本来看似从心底里完全无所谓的他,表情产生了一点点变化。明白了那个理由,莉榭也感到惊讶了。
「……没想到,您居然会注意到这种程度。」
虽然还挂著商谈用的笑容,但内心却赞叹不已。纵使阿诺特没有多说,但他一定看穿了莉榭的『机关』。
「毫无疑问,这和阿诺特大人在战争中视为瑰宝的东西有著同一外观。……但是,现在在桌上的东西,并不是您所拥有的东西。」
把手伸进旁边的包里,莉榭拿出了一件东西。然后和凯尔一样,把那个东西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的时钟,现在还留在我手上。」
摆在桌子上的,是两个怀表。
外表几乎没有分别,然而金色的亮度不同。阿诺特看穿的原因,也是这细微的差异吧。
「凯尔王子带来的时钟,是我借用的时钟的复制品。」
阿诺特静静地看著莉榭。
「制作这个的,是和凯尔王子同船来到卡尔海因的珠宝工匠。我和宝石店的店主商量后,借用了铸造所需的设备。——像戒指一样的珠宝、齿轮、螺丝等金属,都可以用完全相同的方法铸造吧?」
用蜡之类的材料削成蜡型,再用那蜡型造出铸模,将金属倒入模具中凝固。
制作过程中,最花时间的是制作蜡型。
但是反过来,只要制好蜡型,造出铸模的话,就能在短时间内量产同一形状的加工品。那就是铸造技术的强项。
而手艺好的工匠,能够细致地进行容易失败的铸造。话虽如此,能不能赶上也是一种赌博。
(因为是『科约尔手艺高超的工匠』,又是『可以跟身为王族的凯尔王子同船』的人物……就心想该不会吧,还好是我熟悉的人,真是太好了。)
制造出时钟这东西的,也是在莉榭过去人生中相关的人物。
而且那个人,把铸造制作时钟所需的零件的工序,不是交给别人,而正正是科约尔的工匠。那个人物之所以选择了科约尔,也是因为著眼于珠宝的加工技术。
前往卡尔海因的工匠,带著铸造钟表零件所需的模具。在国外工作时,把自己过去工作的成果带去,在推销方面也是常有的事。
(只要拿到零件的话,我就可以完美地组装时钟了。……都多亏了在錬金术师的人生中,米歇老师细心地教导呢。)
虽然带著有点儿寂寞的心情,但还是望向了阿诺特。
「用精巧的金属加工制成的齿轮和螺丝。通过这些组合,就制作出你在战争中非常宝贝的这个怀表了。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同样的东西会不断发展才对。」
莉榭确信到。
这些加工后的金属,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虽然现在听起来像是一场空谈,但她知道世界各国的学者中,也有很多研究这些领域的人。
在錬金术师的人生中,莉榭看过了很多他们的研究。
「阿诺特殿下。你一定会想要的才对。」
如果是能正确理解时钟的价值,并将其用于自己的目的的他。
「把这份技术力,纳入卡尔海因!」
「――……」
阿诺特盯著莉榭。
一瞬间也不愿挪开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莉榭正面地回望,就这样子口若悬河接下去。
「阿诺特殿下,很清楚『时钟』这东西的妙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种世界稀缺的东西,能廉价且大量地拥有呢?又或者你有没有想过,能应用那种技术,转换成别的东西呢?」
「……」
这次这个时钟,只花了几天制造。不用特意说明,强调制作期间有多短了。如果是阿诺特的话,一定会很清楚地认知那件事实吧。
「运用发条和齿轮的技术,各个学者都开始研究了。如果配合他们的知识的话,没有马也能移动的马车、没有风也能前进的船……那样的梦想也许能实现也不一定。」
故意做出强硬的表情,莉榭的嘴唇流露出了微笑。
「但在那个时候,拥有制造技术的国家,找遍全世界也只有科约尔而已。」
「哈。」
再次托著腮的阿诺特,露出了悠然自得的笑容。
「……简直就像是能够看到了未来一样的说法。」
阿诺特才是,简直像是看透了莉榭内心一样。
明明不可能知道莉榭的秘密,为甚么会那么敏锐呢。话虽如此,在这里向阿诺特描述的未来,连莉榭也只是预想而已。
因为科约尔已经消失了。
发动战争,令原本就贫乏的国力变弱,最终被卡尔海因侵略。 那个结局,必须一点一点地扭转。
(必须在这里说服殿下才成……)
莉榭紧紧地握著双手。而对面的阿诺特的表情中,刚才那份笑容消失不见了。
「──然后呢?」
在房间里回响的,是一道就像要甩开的声音。
阿诺特将目光转向了一直都漠不关心的对象。
「凯尔・摩根・克里欧伯里。你到底打算做甚么?」
听到带著冷淡感觉的声音,莉榭不由得摆出架势。
阿诺特那望向凯尔的双眸,映出暗淡的光芒。阿诺特几近没有表情,声音也不大。明明如此,肌肤却有种犹如火辣刺痛般的压迫感,就连只是待在一旁的莉榭也会紧张。
阿诺特用饱含著冷酷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们承认你们国家拥有的技术很优秀的。那份力量,的确是我们国家所欠缺的。」
漂亮的手指,咚咚地敲打椅子的扶手。
那声音份外地回响,加速了紧张的空气。想必阿诺特连这一点也计算在内而行动的。
「……这样的话,你那份天真就更叫人不快了。」
「……」
莉榭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
连自己也落得如此,那凯尔所感受到的重压自是比这大得多吧。阿诺特没有理会,淡然地重复著语言。
「你理解到知识、技术、甚至人,都是可以带离到其他国家的吗?甚至无须拿一大笔钱,召贵国的工匠来到卡尔海因。只要用武力威胁的话,大部分的人都会吐露知识。在我国掌握了那些技术后,再杀掉科约尔的幸存者就成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完后,向凯尔问道。
「你连这
也没想过就来到这里了吗?作为一个摆著好看、对我的妻子言听计从的王族。」
「殿下!凯尔王子他……」
「莉榭。这次你也是一样。」
被横眼一瞪,莉榭闭上了嘴巴。
「你没有想像过,我拿到那项『技术』之后,会发生甚么事吗?」
那句话的意思,可是痛切地明白。
未来的阿诺特会做甚么,莉榭一清二楚。然而,亦有一件事比之更甚地理解到。
(正因为如此……)
「──莉榭姑娘,相信著阿诺特殿下。」
最先开口的是凯尔。
在充满紧迫感的室内,凯尔正襟危坐,堂堂地望向阿诺特。
「使用金属加工技术来进行交涉。 当我向莉榭姑娘提出这个建议时,我也感到不安,不知道阿诺特殿下会不会看得进眼。然而,莉榭大人却由始至终相信著阿诺特殿下。」
凯尔那浅蓝色的眼睛,就像雪原里的湖一样。
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混浊,真挚的光芒未曾消失。
「她说阿诺特殿下,不可能不渴望『让未来变得更美好的力量』。」
正如凯尔所说。
即使皇帝阿诺特・海因,在数年后的未来发动侵略战争也好。即使几年前的阿诺特,作为残酷的皇太子,在战场上备受恐惧也好。
现在的莉榭,很清楚身在这里的阿诺特是个甚么样的人。
「我自己也是相信著阿诺特大人,而来到了这个国家。你是优秀的统治者,甚至对敌兵也怀有某种敬意的将领,这光是听到战场记录或政策的传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就是现在这一刻,你也不是无言地拋下我,而是像这样,采取了对话的形式。」
阿诺特稍微皱起眉头。
不是面无表情,而是渗透著明确的感情看著凯尔。就算是以怎么样的形式也好。
阿诺特像是唾弃似的问凯尔。
「也就是说你『相信』?相信我不会侵略科约尔,夺取技术人员吗?」
「正是。」
「真是可喜可贺的想法。真不愧是谁都不求助、偏偏找上我或这个国家,会想出这种愚蠢想法的人。」
「我愚蠢的地方,是想著『拜托别人,希望其他人庇护』这一点。然而,我不认为自己希望能和你结成同盟的判断是错误的。」
凯尔用毫不犹豫的声音告知。
「――作为王族,我深深地尊敬您,而来到这个国家。」
然后,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失去宝石的科约尔国,所拥有的是学者的智慧和金属加工技术。如果这两点配合卡尔海因的国力,共同开始研究的话,刚才莉榭大人所说的未来,也许也不是一场空梦。」
「……」
「当然我不会说要立即决定。为了得到您的信赖,我不惜一切。如果哪怕只有一点点,要是能留在您的心中一隅——」
就在那时。
「打搅了。」
房间的门开了,某个人出现了。看到他的样子,凯尔惊得瞪圆了眼睛。
(西奥多殿下!?)
「凯尔殿下,祝您贵安。对于打扰了您实在万分抱歉,兄长。尽管您们正在交谈中,我却做出了非常失礼的行为,对此我由衷地表示歉意。」
用和平时不一样的语调流利地说道,西奥多低下头。在那之后,他抬头看了莉榭,以眨眼的次数送出了暗号。
(『紧急事态』!)
莉榭慌张地站了起来,告诉了阿诺特和凯尔。
「非常抱歉。请容我中途退席一下。」
「莉,莉榭姑娘?」
「请稍后再告诉我结果。真的很抱歉,那么!」
怀着痛苦的心情那样说,莉榭和西奥多一起退出了房间。两人同时跑出去,两个护卫的骑士慌张地追赶他们。
* * *
「……真是匆忙啊。」
在剩下两人的房间里,阿诺特这样嘟囔著。他用手托著腮,淡淡地告诉凯尔。
「我也来道歉吧。我的妻子和弟弟太失礼了。」
「虽然很吃惊,但是没有问题。比起那个,继续我们刚才谈……」
「奥利佛。进来。」
按照阿诺特的指示,身为他的侍从的银发男子进入了房间。
凯尔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说到为何,因为进入会议室的,不仅仅是那个侍从。
「阿诺特殿下?」
出现的是差不多十几名骑士。他们无言地进入房间后,在阿诺特后面排成一列。
「这到底是……」
「……」
率领著众多骑士的阿诺特,静静地打量凯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