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澄空学园二次元轻小说社
图源:姐控眠
美工:姐控眠
录入:xinkj007
校对:ことみちゃん;xinkj007;sstd1h;chen8chen6
2年F班比企谷八幡
青春是一场谎言、一种罪恶。
歌颂青春者往往欺骗自己与周遭的人。正面看待自身所处环境之一切。
就算犯下什么滔天大错,他们也视之为青春的象征,刻划为记忆中的一页。
举例来说,若是他们犯下偷窃,参加暴走族等罪行,便说那是「年少轻狂」;如果考试不及格,就辩称学校不是死读书的地方。
只要举着青春的大旗,不管再稀松平常的道理还是社会观念,他们都有办法曲解。对他们而言,谎言、秘密、罪过,甚至是失败,都不过是青春的调味料罢了。
再者,他们能从那些罪恶、那些失败中找出特殊之处。
因此,他们一切的失败都算是青春的一部分。
可是,别人的失败不能算是青春,而是单纯的失败。
如果说失败是青春的象征,交不到朋友的人,不就处于青春的最高峰吗?
然而,他们不会这么认为吧。
说穿了,他们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解释。
那样已经算是欺骗吧?
不论是说谎、欺骗、隐瞒还是诈欺,都必须受到谴责。
他们是罪恶的。
反过来说,不歌颂青春的人才是真正的正义。
结论就是:
现实充通通给我爆炸吧!
第一章反正比企谷八幡就是一副死鱼眼
国文老师平冢静额头冒着青筋,大声念出我的作文。
自己听过一遍,才发现文笔还有待琢磨。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投机想法的无名作家,以为用些难一点的词汇,便会显得比较聪明。
所以,是这篇不成熟的文章害我被叫过来吗?
不,当然不是,我对此心知肚明。
平冢老师念完作文后,按住额头深深叹一口气。
「比企谷啊,你还记得我上课出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吗?」
「……记得,是『高中生活回顾』。」
「没错。那你交一张犯罪宣言做什么?你是恐怖分子还是笨蛋?」
平冢老师又叹一口气,像是伤透脑筋似地撩起头发。
这样说来,「女教师」三个字念成「Onnna-KYOUSHI」,比念成「JYO-KYOUSHI」还来得性感(日文中,前者念法较为强调性别)。
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贼笑,下一秒一整叠纸马上敲下来。
「给我认真听。」
「是。」
「你的眼睛很像腐坏的鱼呢。」
「DHA很丰富吗?听起来满聪明的。」
平冢老师的嘴角微微扬起。
「比企谷,这篇乱七八糟的作文是怎么回事?我姑且听听你的借口。」
老师狠狠瞪向我。她算得上是美女,此刻视线却非常锐利,简直快让我喘不过气,真是吓死人了。
「没、没有啦,偶有好好回顾高中生活啊。最近的高中生不都速这样吗?我并没有写错!」
我吓到话都讲得口齿不清,毕竟平常跟人说话都会紧张了,更何况对方是比自己年长的女性。
「这种题目是要你们回顾自己的高中生活。」
「那请老师事先说明清楚,我一定会乖乖写的。这算是老师出题上的疏失。」
「你这小鬼,别耍嘴皮子。」
「小鬼?从老师的年龄来看,我的确是小鬼。」
这时,一阵风吹过。
是拳头。
一记直拳毫无预警地挥过来,漂亮地掠过我的脸颊。
「下一拳就不会挥空啰。」
老师的眼神非常认真。
「对不起,我会重写。」
我决定表现出自己的歉意与反省。
不过,平冢老师似乎不甚满意。糟糕,难道我得下跪道歉吗?我拉直裤管顺平皱褶,弯下右脚准备跪到地上,一举手、一投足都优雅而不拖泥带水。
「我并没有生气。」
啊……来了,又是这句话。
讲这种话的人最麻烦,和「你老实说,我不会生气」一样。但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真的不会生气的人。
不过意外的是,平冢老师好像真的没有动怒,至少她没有为了年龄以外的事情不高兴。我伸回弯到一半的右膝,偷偷打量她的神情。
平冢老师从胸前快被撑破的口袋里拿出七星烟,在桌上敲打滤嘴,动作像是中年大叔一般。她塞好烟草后,用百圆打火机「喀嚓」一声点燃香烟,再「呼」地吐出烟雾,最后一本正经地看向我。
「你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吧?」
「没有。」
「……有朋友吗?」
她发问时,已经预先做出我没有朋友的前提。
「我、我这个人很重视公平原则,所以不想跟特定人物深交!」
「也就是说,你没有朋友啰?」
「简、简单来说是没有……」
听到我这样回答后,平冢老师立刻变得充满干劲。
「真的吗?你果然没有朋友!完全被我料中了!一看到你那双死鱼眼,我立刻明白啰!」
光看我的眼睛便明白?那就别问了好不好!
平冢老师频频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看着我的脸,委婉地问道:
「……那么,你有女朋友之类的吗?」
「之类」是怎样?如果我说我有男朋友,你打算怎么办?
「目前还没有。」
我对未来怀抱希望,所以刻意把重音放在「目前」。
「喔……」
这次老师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有点泪光,希望那是被香烟熏到的关系。喂,别这样!不要用充满关爱的温柔眼神看我!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是什么热血教师吗?早晚会骂学生是腐烂的橘子之类的?或是想回去那所「热血校园」任教(按暗指日本以教师为主题的连续剧内容。)若是如此,我倒希望她早点回去。
平冢老师寻思一会儿,「呼~~」地吐出一口夹杂叹息的烟。
「好,就这么办,你把作文重写一遍。」
「是。」
果然如此。
好,这次我就写得四平八稳,像写真女星或配音员的部落格上「今晚的晚餐揭晓……是咖哩!」那样。这到底有什么好揭晓的?根本没有半点惊喜感。
到此为止,事态都还在我的预料中,但接下来的可就超乎预期。
「不过,你不经意的一句话和态度已伤透我的心。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能随便跟女性提到年龄吗?所以,我要求你参加『侍奉活动』,做错事便应该接受惩罚。」
平冢老师明明一副兴致勃发的样子,似乎比平时还有精神,实在很难相信她的内心真的有受伤。
我突然想到,「勃发」这个词念起来跟「波霸」有点像呢……我开始逃避现实,看向老师撑起衬衫的丰满胸部。
真是糟糕……不过平冢老师也真怪,怎么会因为可以惩罚学生而开心呢?
「侍奉活动……是要做些什么?」
我怯生生地问道。在这种场合,总觉得她会叫我去清扫水沟,或者逼我当绑架犯之类的。
「跟我来。」
老师把香烟往烟灰堆积如山的烟灰缸一压,然后站起身。在没有任何说明和解释的情况下,我整个人愣在原地。但老师在门口回头催促:
「喂,还不快点!」
平冢老师竖起眉毛一瞪,我连忙追过去。
× × ×
千叶市立总武高中的校舍形状有点特殊。
若从高空往下看,校舍的形状像汉字的「口」。下方再多个多媒体大楼,就成为这所学校的鸟瞰图。
通路两侧分别是教室大楼和特别大楼,两栋大楼的二楼有走廊互相连通,形成一个四角形。
被四角形校舍围在中间的空地,便是广大现实充的圣地——中庭。
午休时间一到,他们会男女一同来到中庭享用午餐,再打打羽毛球帮助消化;放学后的黄昏时光,他们则以校舍为背景在此谈情说爱、吹海风看星星。
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旁观者看来,这些人像在努力演一出青春偶像剧,真是让人心寒,而我扮演的则是「树」那样的角色。
平冢老师在打过蜡的地板留下「喀、喀」的脚步声,她要去的地方似乎是特别大楼。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侍奉活动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侍奉」这个字眼在日常生活中不会随便出现,只有在某些特殊状况下才会使用,例如女仆侍奉主人。如果是那种侍奉,我一定举双手双脚说「Let's party」,但现实中不会有这种好事……更正,肯付一些钱的话亦能办到
。不过,若是付钱便能享受,梦想和希望什么的也就别提了。总而言之,侍奉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我们来到的是特别大楼,来这里不是帮忙搬音乐教室的钢琴,就是整理生物教室的垃圾或图书馆藏书,我最好先设下一道防线。
「啊,我的腰有些毛病……记得叫疱什么来着,疱、疱疹(herpes)?」
「你想说的是疝气(hernia)吧?不用担心,我没有要你做苦工。」
平冢老师用瞧不起的表情对我说。
嗯,那会是查数据之类的文书工作吗?就某方面而言,那种枯燥乏味的工作比做苦力还累,像是把挖开的洞填满再把它挖开的拷问一样。
「我患有一种一走进教室就会死掉的病。」
「你是哪位长鼻子狙击手吗?草帽海贼团来的?」
你有在看少年漫画喔!
也罢,反正我不排斥一个人埋头苦干。只要关掉心里的开关,告诉自己是个机械即可。若照这样下去,我搞不好会追求机械化的身体,最后甚至变成一根螺丝(影射漫画作品《银河铁道999》)。
「到了。」
平冢老师在一间看似正常的教室前停下脚步。
教室挂牌上没有任何字。
我好奇地望着牌子,老师则直接把门打开。
教室一角凌乱地堆满课桌椅,看来这里已经被当成仓库使用。除此之外,这里 和其他教室并没什么两样,就是一间普通的教室。
不过,它看起来还是很与众不同,因为里面有一位少女。
少女在西斜的夕阳下读书。
眼前光景美得像一幅画,给人一种即使世界末日到来,少女也会留在那里继续阅读的错觉。
我的身心完全陷入静止状态。
——我不禁看得出神。
少女察觉到有人进来,便将书签夹入文库本,把头抬起。
「平冢老师,我应该跟您提过进来前麻烦先敲门吧?」
少女五官端正,留着一头黑色长发,虽然和班上那些女生穿着同样的制服,她却显得独树一格。
「就算我敲门,你也从来没应过声。」
「那是因为我还来不及响应,老师已先自己进来。」
听完平冢老师的理由,少女投以不满的眼神。
「还有,那个眼神呆得要命的人是哪位?」
少女冷冷地打量我。
我知道这名少女是谁。
二年J班的雪之下雪乃。
当然,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并没有实际跟她交谈过。没办法,我在学校本来就很少跟人说话。
总武高中设有九个普通班和一个国际教养班,后者的偏差值较普通班高出个二到三,班上大多是从海外归国或打算出国留学的学生。
在那个闪闪发亮——不,应该说自然而然就很引人注目的班级中,雪之下雪乃又显得特别突出。
她的成绩相当优秀,不论是段考还是模拟考,总是稳坐全年级第一名宝座。
另外补充一点,那罕见的美貌也让她时时刻刻受到众人注目。
总之,她可说是校园第一美少女,名声响叮当。
至于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平凡无奇学生。
因此,就算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被说眼神呆得要命还是让我有点受伤,开始想要用些「啊,以前有种名字跟这很像的点心,最近都找不太到呢」之类的借口来逃避现实。
「他叫比企谷,希望加入社团。」
在平冢老师的引荐下,我向她点头致意。所以接下来是要自我介绍吧。
「我是二年F班的比企谷八幡,嗯……喂!老师说加入社团是什么意思?」
是要加入哪个社团?这又是哪门子的社团?
平冢老师似乎察觉到我的疑问,先一步开口:
「我给你的惩罚,就是参加这个社团,而且我不听任何争辩反抗抗议不满和顶嘴。你在这里冷静一下,好好反省反省。」
她不给我任何答辩的余地,以惊人之势下达判决。
「如你所见,他这个人性格十分别扭,所以总是孤零零的非常可怜。」
最好是看我的样子就知道啦!
「让他学学如何跟人相处,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所以能把他放在这里吗?我想请你改变他别扭的孤僻性格。」
平冢老师转身对雪之下解释后,她不耐烦地回答:
「若是那样,请老师对他拳打脚踢教训一下就好。」
……好可怕的女人。
「可以的话我也想,但最近管得比较紧,不允许老师对学生施予身体上的暴力。」
……讲得好像精神上的暴力就没关系似的。
「容我拒绝。看到这男生邪恶又下流的眼神,我感到非常危险。」
雪之下把没有一丝凌乱的领口拉起,双眼瞪向我。不,我才没有看那没啥看头的胸部咧……等等,我是说真的!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不过是稍微瞥到时被吸引一下而已。
「放心吧,雪之下。别看他的眼睛跟个性那样,正因为如此,他对风险评估和明哲保身都很有一套,绝不会做出触犯刑法的事,你大可相信他的孬种性格。」
「这根本不是在夸奖我……而且不对吧?这跟风险评估和明哲保身有什么关系,请说是『懂得用常识判断』。」
「孬种啊……原来如此……」
「不但没在听,还接受喔……」
不知是平冢老师说服成功,还是我的孬种性格得到信任,总之,雪之下做出一个我丝毫不愿见到的结论。
「好吧,既然是老师的请求,我也不能坐视不管……那我就接受了。」
雪之下非常不甘愿地答应,老师则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之后拜托你啰。」
老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则被她丢在原地。
老实说,我宁愿孤零零地被撒手不管,以往的孤独环境还让我内心自在得多。 钟上的秒针滴滴答答走着,声音迟缓却又响亮。
喂喂喂,这不是真的吧?怎么突然发展成爱情喜剧?我觉得好紧张啊。
情境本身是无可挑剔,让我不禁想起国中的青涩回忆。
那是在放学后,只剩下两个人的教室内。
微风吹动窗帘,夕阳斜洒进教室,一名少年鼓起勇气告白。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楚记得那声音。
『我们当朋友好吗?』
啊,不对,这是失败的回忆。而且别说是朋友,之后我们连一次也没交谈过,害我以为朋友之间连话都不会说呢。
总之对我来说,和一个美少女关在密室中的爱情喜剧,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时至今日,受过专业训练的我才不会中这种圈套。所谓的女孩子,是只对型男(笑)和现实充(笑)有兴趣的生物,还会和他们进行不单纯的男女交往。
换句话说,她们是我的敌人。
为了不让自己再度受创,我一直努力到今曰。若不想被卷入爱情喜剧中,最快的方法是及早让自己被女生讨厌,避免两败倶伤的下场。若要维护自尊,就把好感度什么的全都忘了!
所以,我决定用恶狠狠的眼神威吓代替打招呼。
野兽是用眼神杀人的!吼吼吼吼!
雪之下见状,瞥以一种看到秽物的眼神。她眯起双眼,冷淡地叹一口气,接着以溪流般悦耳的声音对我开口:
「……别在那里发出怪声音,不如我们先坐下吧?」
「咦?啊,好的,抱歉。」
呜哇!那是什么眼神?她是野兽吗?那眼神至少已经杀死五个人吧?连松岛〇子(松岛トモ子。日本著名歌手,曾多次遭受狮子等野生动物袭击,但都大难不死。)都会被她啃得一干二净,让我不知不觉地对她道歉。
看来不用等我威吓,雪之下已经敌视我了。
我内心七上八下地挑一张椅子坐下。
这时,雪之下早已重新看起她的文库本,没有半点要理我的意思,房内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文库本的封面都长那样,所以我无法得知内容,不过就她的形象看来,那大概是沙林杰、海明威、托尔斯泰之类的文学作品吧。
雪之下有如大家闺秀,怎么看都是个模范生,又是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但也如同这种人的宿命,雪之下雪乃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她像深埋底层的白雪,跟自己的名字一样。虽然美丽,但旁人无法伸手触及,只能在内心想望。
说实在的,我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获得接近她的机会。如果向朋友炫耀,他们一定会羡慕得要死,虽然我没有朋友可以炫耀。
那么,我到底要和这位美少女大人做什么?
「什么事?」
大概是我看得太久,雪之下不快地皱起眉头,反过来看向我。
「喔,抱歉,我是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哪里有问题吗?」
「不,因为我是被莫名其妙的理由带来这里。」
我才说完,雪之
下像是想晒舌似地「啪哒」一声阖上书,不悦之情表露无遗。她用看着某种虫类的眼神瞪视我,最后才放弃般地叹息道:
「……嗯,那我们来玩游戏吧。」
「玩游戏?」
「没错,来玩猜这里是什么社团的游戏。好,请问这里是什么社?」
和美少女在密室玩游戏……
各种迹象都不禁让人想入非非,但雪之下散发的气息不但不诱人,反而像一把磨利的刀刃,彷佛我输了这场游戏,人生便会跟着结束。刚刚那些爱情喜剧氛围都上哪去?这样岂不是变成《赌博默示录》啦!
我屈服于雪之下的压迫感,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环顾教室寻找线索。
「这里没有其他社员吗?」
「没有。」
我强烈怀疑这样社团还能成立吗?
老实说,一点提示都没有。
——不,等一下,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提示。
不是我在自夸,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以很擅长一个人玩的游戏,特别是游戏书、解谜书之类的,就算参加高中生机智问答大赛,我也有胜算,但因为找不到其他队友,所以无法出赛。
到目前为止有几件确定的事,只要将它们拼凑起来,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是文艺社吗?」
「喔……为什么?」
雪之下颇有兴趣地反问。
「因为不需要特殊的环境与设备,社员太少也不会废社,换句话说,这个社团不需要经费。而且你刚刚在看书,其实答案打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不是我自夸,这番推理简直无懈可击。即使没有一个戴眼镜的小学生嚷着「咦?好奇怪喔~~」给我提示,一样能轻松搞定。
雪乃大小姐似乎也感到佩服,轻轻呼出一口气。可是,她接着露出非常藐视我的笑容说:
「不对。」
……哎呀,你有点把我惹火啰☆
是谁说她品行端正、完美无瑕?根本是个恶魔超人吧!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社团?」
我的口气有些不耐烦,雪之下却毫不在意地告诉我游戏继续进行。
「给你一个最明显的提示,我现在做的事就是社团的活动内容。」
终于有提示了,但我还是摸不着头绪。依照这项提示,我一样只联想得到刚才猜的文艺社。
等一下,冷静冷静要冷静。比企谷八幡,你冷静下来啊!
她说这里没有其他社员。
但社团还能成立。
也就是说,有幽灵社员啰?那些幽灵社员八成是真正的幽灵,然后故事会变成我和那位幽灵美少女的爱情喜剧。
「超自然研究会!」
「这里不是什么学会。」
「超、超自然研究社!」
「不对……哼,幽灵什么的未免太好笑了,哪有那种东西。」
这、这里才没有什么幽灵呢!人、人家才不是因为害怕所以这样说的喔——雪之下完全没有这种可爱的一面,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轻视,彷佛在说「去死吧,笨蛋」。
「我投降,完全猜不到。」
谁会知道答案啊!出简单一点的问题好不好?例如「家里着大火、眼泪如洪水,猜猜是什么」之类的。等等,那不就是火灾吗?不过,那不算是猜谜,根本是脑筋急转弯。
「比企谷同学,你几年没和女孩子说话?」
这时,雪之下又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打乱我的思绪。
这女人真没礼貌。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即使是大家早已遗忘的对话,我仍记得一清二楚,班上的女同学甚至因此视我为跟踪狂。
根据我优秀的海马体,我最后一次和女孩子交谈是在两年前的六月。
女孩:「那个,你不觉得很热吗?」
我:「根本就是闷热。」
女孩:「咦?是、是啊,没错。」
内容大概是这样。而且,其实她不是在问我,而是问我斜后方的另一个女孩。
越是讨厌的事情,人们记得越清楚。每当我在夜里想起这段往事,都会有股钻进棉被里放声大喊的冲动。
正当我沉浸在恐怖的回忆时,雪之下朗声宣告:
「富者本着慈悲之心施与贫者,这就是所谓的公益。像是提供援助给开发中的国家、为游民供膳、让女人缘不佳的男生能和女生说话——对遭遇困难的人伸出援手,这就是本社团的活动内容。」
不知不觉中,雪之下已站起身,自然形成从上方俯瞰我的姿态。
「欢迎来到侍奉社,很高兴你加入社团。」
雪之下当着我的面说出听起来不怎么欢迎我的话,让我有点想哭。
而且,我都已经陷入沮丧,她竟然还补上一刀。
「平冢老师曾说,优秀的人有义务帮助可怜的人,既然老师将你托付给我,我就要负责到底。我会治好你的毛病,所以感谢我吧。」
她是想表达「位高责任重」(Noblesse oblige)的意思吗?若以曰文解释,意思大概是指贵族肩负着使命。的确,雪之下盘起手的模样像极了贵族。事实上,从她的成绩与外表看来,即使说她是贵族也不为过。
「你这女人……」
可是,有些事非得跟她说清楚不可。就算说破嘴,也要告诉她我并不需要怜悯。
「……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是满奇怪的,不过我算是挺优秀的喔!校内文组的模拟考中,我的国文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三名!长相也还不错!除了没有朋友跟女朋友, 基本上我这个人算是出类拔萃!」
「最后那个问题很致命呢……亏你还能讲得自信满满,了不起……真是怪人一个,感觉好不舒服喔。」
「少啰唆,我才不想听你说教,怪女人。」
这女人真的很奇怪,至少和我听到的——不,我不记得有谁曾跟我提过这件事,应该改成她实际上和「自己飘进我耳里」的雪之下雪乃的形象大不相同。
不过,她还算是位冰山美人。而且,她现在正露出冷笑。用艰涩一点的字眼描述,就是「残酷的笑容」。
「嗯~~在我看来,正是堕落的性格和扭曲的感性才让你老是孤零零的。」
雪之下握着拳高谈阔论。
「首先就帮哪里都待不下去的你安排一个容身之处。你应该明白吧?只要有容身之处,就不用化成一颗流星,悲惨地燃烧殆尽。」
「这是《夜鹰之星》?太偏门啦。」
如果不是我这种文组国文考第三名又有文学素养的天才,肯定听不懂。而且我很喜欢这篇故事,所以记得非常清楚。那只夜鹰不受大家欢迎,实在教人难过得落泪。
雪之下听到我的反驳,睁大眼回答:
「……真意外,想不到水平是一般高中男生以下的人会读宫泽贤治的作品。」
「你在贬低我对吧?」
「对不起,我太夸张了,其实你的水平根本不及一般高中男生。」
「你还觉得刚刚太夸奖我啊!难道你没听到我的国文是全年级第三名吗?」
「拿个第三名就志得意满,可见你多没水平。光靠一个科目便想证明自己很聪明,会这样想的人根本是无知。」
……没礼貌也该有个限度。除了某位赛亚人王子,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贬低初次见面的男生。
「不过《夜鹰之星》和你很配,例如它的相貌。」
「你是想说我长得很丑吗……」
「这话我不能说,毕竟事实有时是很伤人的……」
「那不就等于说出来了!」
这时,雪之下面色凝重地拍拍我肩膀。
「你不能逃避真相。去照照镜子,面对现实吧。」
「不不不,不是我要自夸,我长得并不差,连妹妹也说『要是哥哥安安静静的就好了』,甚至可以说我只有脸蛋好而已。」
不愧是我妹妹,真有眼光。反过来说,这间学校的女生都太不识货。
雪之下闻言,像是头痛似地抵住太阳穴。
「你是笨蛋吗?『美』本身就是一种主观感想。所以在这间只有我们两人的教室里,只有我说的话才是正确的。」
「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可是好像说得通……」
「总之,先不管你长得怎样,只要你继续顶着那双死鱼眼,就不会给人好印象。现在的问题不在五官上,而是你的表情相当丑陋,这也代表你的个性相当扭曲。」说出这番话的雪之下固然长得可爱,内心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眼神完全像个罪犯,我看我们俩都一点也不可爱。
……话说回来,我的眼睛真的那么像鱼吗?
如果我是女孩子,这时应该会正面解读成:「咦?我很像小美人鱼吗?」
在我如此逃避现实时,雪之下拨了拨肩上的头发,宛如夸耀胜利似地说道:
「我不欣赏你靠成绩和长相之类的表象得到自信,以及那双死鱼眼。」
「不要再提眼睛!」
「说的也是,反正已经没救了。」
「你是不是该跟我父母道歉?」
我明白自己的表情纠结起来。雪之下似乎也有所反省,表情变得黯淡。
「的确,我说得太过分,令尊和令堂才是最痛苦的人。」
「够了,是我不好。不,是我的长相不好。」
我几乎是含泪恳求,雪之下才终于不再说下去。
我领悟到再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想象自己在菩提树下坐禅寻求解脱。这时,雪之下再度开口 :
「好,对话模拟练习结束。你能和我这样的女孩交谈,面对其他人应该也没问题。」
她右手轻抚头发,脸上充满成就感,然后灿烂地笑了。
「如此一来,你就能带着美好的回忆,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
「你的解决方法未免太特别……」
「不过,这样不算达成老师的委托……还有更根本的问题得解决……例如你去办理休学如何?」
「那不叫解决问题,只是一时的鸵鸟心态。」
「哎呀,你知道自己是鸵鸟啊?」
「是啊,只有同类才知道喔。你真烦人耶!」
「……差劲。」
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她一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雪之下则是用「你还活着干嘛」的眼神瞪过来。拜托,你的眼神真的很吓人。
下一秒,室内陷入一阵让耳朵发痛的死寂。不过也可能是雪之下一发动攻击就毫无节制,我的耳朵都听到痛了。
这时,教室的门猛然被拉开,发出偌大声响。
「雪之下,我进来啰。」
「请记得敲门……」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不用理我。我只是来看看状况。」
雪之下无奈地叹息,平冢老师则对她悠然一笑,然后靠到墙上来回看着我和雪之下。
「你们相处得不错嘛,太好了。」
她是从哪里看出这个结论?
「比企谷,你就照这个样子,努力改掉别扭的个性和死鱼眼吧。那么,我要回去了,放学前记得要离开啊。」
「请、请等一下!」
我抓住老师的手要留住她,但是……
「痛痛痛痛痛啊!投降!我投降!」
老师扭转我的手臂,我拚命喊投降她才总算松手。
「是比企谷啊。不要随便站在我背后,我可是绝对会出手的喔。」
「你是哥尔哥吗?而且哥尔哥是会不小心出手,你不要随便出手啦!」(出自漫画《哥尔哥13》的剧情。)
「你还真麻烦耶……好啦,到底有什么事?」
「我才想问你呢……要我改掉是什么意思?讲得我像少年犯一样。我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嗯~~」
平冢老师听完我的问题,手抵下巴,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
「雪之下没跟你说明吗?这个社团主要是促进学生改变自我,解决内心的烦恼。我会把认为有必要改变的学生带来这里,你当这里是『精神时光屋』就好,还是要比喻成《少女革命》比较好懂?」
「那会更难懂,还会泄漏老师的年龄喔……」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我被老师投以冰冷的视线,只好缩起肩膀小声回应。老师看到我这样子,叹一口气说道:
「雪之下,你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呢。」
「因为他本人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雪之下淡然回应老师的无奈。
……这种教人待不下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像小学六年级时,被父母发现偷藏色情书刊后遭到他们好好开导一番。
不,重点不是这个。
「那个……从刚刚开始,你们就自顾自地说着要我改掉习惯跟少女革命什么的,可是我本人并没有意愿……」
我说完后,平冢老师微微歪头。
「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你要是不改变,以后很难在社会立足哦。」
雪之下显得相当认真,宛若在阐扬反战争、反核武之类的理念。
「就旁人的角度来看,你的社会性落后其他人很多,难道不想要改变自己吗?还是你没有半点上进心?」
「才不是那样……我只是不想要别人擅自决定我是否该改变『自己』。一个人不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吧!所谓的『自己』应该是……」
「你只是无法客观看待自己罢了。」
我本来想借用笛卡儿的话表现一下,却被雪之下硬生生打断。那句话可是很有学问耶……
「你只是在逃避,但人不改变是无法前进的。」
雪之下毫不留情地否定我。这家伙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说话就这么刺人?难不成是海胆生的?
「逃避错了吗?你也只会说那一百零一句话,一直要我改变。我问你,你会因为夕阳很刺眼,就叫它从今天起往东边落下吗?」
「那是诡辩,请你不要离题。更何况太阳不会移动,是地球在转。你连地动说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只是举例!如果说我在诡辩,那你也一样在诡辩!你说的改变还不是为了逃避眼前的状况?那到底是谁在逃避?真正的不逃避就是不要改变、直接面对啊!为什么你不愿意肯定现在和以前的自己?」
「……那样解决不了烦恼,也救不了任何人。」
救不了任何人?
雪之下说到这里,脸上出现惊人的愤怒表情,让我不禁感到畏缩,差点要向她道歉:「对对对对不起!」
不过,「救人」实在不是一介高中生会说的词汇,我无法理解是什么原因让她执着到这种地步。
「你们两个冷静一下。」
平冢老师平静的声音缓和一触即发的氛围(或者该说打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她笑容满面,似乎开心得不得了。
「越来越有趣呢。我最喜欢这种发展,很有《少年JUMP》的味道。」
不知为何,老师看来相当兴奋。她明明是女性,却有一副少年的眼神。
「自古以来,彼此的正义产生摩擦时就要一决雌雄,这可是少年漫画的传统。」
「但这里是现实世界……」
老师根本没听进去。她放声大笑,对我们高声宣布:
「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为那些迷途的羔羊指路,用你们各自的方法拯救他们,以此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到底谁比较懂得侍奉呢?GUNDAM Fight Ready Go(动画「机动武斗传G钢弹」中钢弹擂台赛的开战信号。)!」
「我不要。」
雪之下毫不犹豫地拒绝,眼神和刚刚注视我的时候一样冷淡。不过我和她意见一致,也就跟着点头附和,何况我不是看G钢弹长大的人。
老师看到我们的反应,懊悔地咬起大拇指。
「可恶,说『徽章战士,战斗』比较好懂吗……」
「不是那个问题……」
还徽章战士咧,太冷门啰……
「老师,请停止跟您年纪不合的行为,那样子非常不好看。」
雪之下一句尖锐无情、有如冰柱的话让老师也冷静下来,还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故意咳个几声来掩饰。
「总、总之!只有实际行动才能证明自己的正义!我叫你们比就比,你们无权拒绝!」
「太霸道了吧……」
她根本是个小孩,只有胸部像大人!
算了,反正比赛可以随便应付,然后说声「我不小心输了,嘿嘿☆」之类的装可爱就好。志在参加不在得奖,这句话真是中听又中用。
偏偏只有小女孩心智的童颜巨乳熟女仍继续大放厥词。
「为了让你们尽全力战斗,我会准备一些奖励——在比赛中获胜的赢家,可以随心所欲摆布输家如何?」
「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也就是说,爱做什么都可以对吧?咕噜。
这时,雪之下突然喀哒一声把椅子往后挪两公尺,摆出防范身体受侵犯的姿态。
「容我拒绝,这个男的让我感觉贞操会不保。」
「那是偏见!高二男生才没有满脑子只想龌龊的事!」
明明还可以想很多事,例如……我正在想啦!嗯……世界和平之类的?其他就没特别想到什么。
「看来雪之下雪乃也是有弱点的啊……你没有把握可以赢他吗?」
平冢老师不怀好意地说,雪之下因此露出不悦的表情。
「……好吧,虽然不甘心这样就被老师给挑拨,但我答应参赛,顺便帮忙处理这个男的。」
呜哇~~雪之下真倔强!要说她哪里倔强,就是刻意强调「我早已看出老师的意图」这点。还有,她说「处理我」是什么意思?还是住手吧,太可怕了。
「那就决定啰。」
平冢老师咧嘴一笑,毫不在意雪之下的眼神。
「咦?怎么没问我……」
「看你一脸贼笑,我就知道不必问了。」
这样啊……
「胜负由我决定
,标准当然是我的主观和偏见。你们不用想太多,就随便……好好加油吧。」
说罢,老师便离开教室,留下我和相当不高兴的雪之下。想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交谈。寂静的空间内响起类似故障收音机的「滋滋」声响,那是钟响的前兆。
合成音色的旋律响起,雪之下「啪」一声阖上书本。那似乎是放学的钟声。
下一秒,雪之下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小心将文库本放进书包后,她站起身看了我一眼。
不过,她只是瞄我一下,没说任何话——没说什么「辛苦了」或「我先走了」, 就那样潇洒地离去。
雪之下冷淡的态度让我找不到机会开口。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先被叫去教职员办公室,接着被迫加入一个神秘社团,还被只有长相可爱的女生恶言相向,让我的内心受到极大创伤。
跟女生说话应该会更让人兴奋才对吧?我怎么只觉得沮丧? 还不如像平常那样跟玩偶说话就好。那些玩具不会顶嘴,总是对我笑咪咪的。为什么我不是个天生被虐狂啊?
不仅如此,为何我还得参加莫名其妙的比赛?而且对手是雪之下,我根本没有胜算。
社团如果要办什么比赛,我只要乖乖站在旁边看就好。对我来说,理想的社团活动是看一群女孩子玩乐团的DVD。
难道要透过比赛增进彼此情谊?这未免想太多,那女人八成会连想也不想地命令我:「你有口臭,能不能停止呼吸三个小时?」
青春果然满是谎言。
为了美化高三那年夏天输掉的比赛而流泪,为了安慰自己没考上大学,因而宣称挫折乃人生经验;由于不敢向心仪的人告白,因而假装是体贴对方才主动退出。
还有其他例子,例如碰上态度恶劣、教人不爽的女生,就说她是个傲娇,还期待不可能到来的爱情喜剧……
我不认为作文有必要重写。
青春果然扭曲、虚伪,而且充满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