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生究竟从什么阶段到什么阶段,该被称为「男孩子」呢?
来到小孩和大人的分界处,亦即所谓的青春期时,这条界线经常被提出来讨论。
是国中生?高中生?还是大学生?
或者是年满二十岁?甚至是开始工作之后?
如果开始工作后才算脱离「男孩子」,那我将永远是个男孩子……
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肯定很难得出答案。至少当我佣懒地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的此时此刻,应该还可以归类在「男孩子」。
不过,若问看动画的人是否都是小孩子,其实不然。在这个社会中,堂堂一个大人也会看动画,甚至以动画为业。因此,要是各位不购买蓝光片跟DVD,动画便难以延续下去。到时候由于营运规模缩减,不用说是制作动画第二期,连新作品都很难生出来,所以请大家多多掏钱支持。
话题扯远了。
总而言之,我认为用「兴趣」区分一个男生是大人还是小孩,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定义「男孩子」?
我之所以为这个难题大伤脑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出自这一封邮件:
『你好,明天有空吗?』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简短,却又能让人心头如此温暖的一句话。我好想把它念出声,甚至引吭高歌。这一行字肯定可以得奖。
昨天夜里,户冢彩加传来的讯息,成为我思考「男孩子」定义的开端。
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叫「男孩子」?
用头衔、年龄、兴趣来区分都很困难,而且,这次我还得到连用「性别」区分都很困难的结论。宇宙的法则要被扰乱了。
我手边的资料样本数,严重不足以探究事实真理。
因此,我必须努力搜集参考资料。
平常我绝不会在信中使用表情符号或小图案,这次则是卯起来塞了一堆进去,把字数灌到直逼五百字大关。当然,我没忘记最后要用疑问句作结。
经过几封简讯往返后,我全身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因为实在是太幸福了,就算这玩意儿被列为成瘾药物都不会太奇怪。
如此这般,我跟户冢约好要出去玩。
管那什么让人头痛的大难题,通通都不重要!
× × ×
现在已经快到我们约好的时间。
八月的太阳灿烂无比,以热血的力量照耀大地。微温的风直球决胜负似地吹过街道,总觉得舒适度会一口气降低许多。
不过,我的视线捕捉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光芒。他在人潮中发现我,朝这里奔跑过来。看见这幅光景,我便感受到纷纷降下的纯洁之心……
闪闪发亮的未来之光!一看见户冢,我就变得超级快乐(注20 以上包含五名光之美少女的变身台词。)!
户冢来了!
「抱歉,八幡!我迟到了!」
他一身男孩子的打扮,跑过来后弯腰撑住膝盖,大大喘一口气。
「别在意,只是我稍微早到而已。」
没错,我只是稍微提早三个小时到这里,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再说,你也没有迟到,不需要用跑的吧?」
「咦?是没错,不过我都已经看到八幡啦。啊哈哈……」
户冢害羞地笑着。
奇怪,明明不是阳光的关系,他的笑容却那么耀眼,我连忙别开视线。
「嗯……那么,我们要去哪里?」
我跟户冢只在简讯里约好出来玩,相关细节完全没有讨论。
最后我们决定见面后再说,让今天的行程更加充满娱乐性。而且因为如此,我整个晚上都在思考要去哪里玩,导致现在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
关于高中生口中的「游玩」,我不是很了解具体应该是什么样的内容,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议。
所幸在我们相约见面的海滨幕张站周围,可以说是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游乐场、KTV、电影院、公园,外加遥控赛车场,还有不少逛街购物的去处,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乐子。
「嗯,我想过很多地方……」
我姑且问问户冢的意见,他因为无法立刻给出答案而思考一会儿。
「我不知道八幡喜欢什么样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低吟思考,看来他真的为了配合我的兴趣大伤脑筋。老实说,愿意考虑到我的人实在太稀少,所以我不自觉看得出神。
这么一想,我认识的人净是些自私的家伙。雪之下不必我再赘言,其他像是由比滨、材木座还有小町,也都忠于自己的欲求。至于平冢老师,她根本只会想到自己的欲求,都快要可以推出欲求不满女教师系列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这个人其实缺乏兴趣到极致的地步,纵使对方那么认真地为我着想,恐怕还是无法简单得出什么结论,毕竟连我都不怎么了解我自己。
每次到放假期间,我大多在打混摸鱼中度过,总是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之后,也只会往书店或图书馆跑。
出于对户冢的愧疚,我提出一项折衷方案。
「不然,我们先到处晃晃如何?」
「嗯,好啊,两个人一起决定也比较快。」
「两个人一起决定」这句话有点触动我的心弦。一直以来,大部分事情都得由我自己决定,所以这句话听来颇有新鲜感。户冢实在太乖巧了,我甚至忍不住想跟他一起决定我们小孩的名字。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午后的车站前。
但是外面热得要命,还是挑个室内场所比较好。那么,现在要先决定初步方向。
购物吗……我没有什么特别要买的东西,跳过。游乐场……嗯,可行,虽然不知道户冢对什么样的游戏有兴趣,不过他应该不是重度玩家,说不定会喜欢推币机跟夹娃娃机。
那么,就去游乐场吧。
我想到这附近的CINEPLEX幕张有游乐场,便决定前往那里。这间迷你剧院的名字很类似动画公司ANIPLEX,但它其实属于角川集团。内部除了十间放映厅,还设有游乐场和多家餐饮店。
我们进门后一路直走,来到五光十色的照明和动感十足的音乐交杂的空间。
这里主要摆设的不是电视游乐器,而是亲身操作的游戏机,以及射击、音乐、推代币、夹娃娃等机台,其他还有大头贴、射飞镖,可说是以活泼好动的年轻人为客群的游乐中心。周边一带有许多高中大学,那些学生想必正是游乐场主要锁定的客层;附设的餐厅和电影院,大概是为了顾及家庭客群。
户冢环视内部一圈后,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今天这里放映的电影的海报。
「原来这部片已经上映啦……」
户冢兴味盎然地望着海报,还发出「嗯……」的声音。
「那么,去看电影如何?」
「啊,选八幡喜欢的就好啦!」
他连忙挥挥手。
「没关系,去看电影吧。仔细一想,这是我头一次跟家里以外的人看电影,偶尔这样也不错。」
跟别人一起看电影,是我好小好小时候的事。而且,那还是母亲为了在MARINPIA(注21 千叶市内一家购物中心。)好好购物,才把我和小町丢到现今已不存在的电影院。
升上国中之后,我都是一个人去看电影。反正电影院离家满近的,刚好是外出闲晃的好所在。
户冢闭上嘴巴,短暂思考一会儿后,不太好意思地向我确认:
「真的没关系吗?」
面对这种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啊。」
我的初体验对象,就决定是户冢!
× × ×
想不到户冢选择的是恐怖片,还真教我意外。
我们在柜台划位购票,买到25E和25F这两个相邻的后排座位。
两个人再买好爆米花和可乐,把票拿给验票员查验,接着进入放映厅。
虽然目前正值暑假,但也只有学生不用上课,一般大人还是得照常上班,所以进场的观众不算很多。
可是相反的,这代表在场观众以学生为主,而且都是些混蛋情侣跟垃圾闪光。他们为厅内没什么人大呼「赚到了」,嘻嘻哈哈地高兴谈天。
我在那群脑袋有问题、兴奋得要命的家伙中,发现一个很像三浦的人,不过应该只是我认错了。为什么那种家伙全部长同一个样,连打扮都那么相似?根本分辨不出来好不好!难道你们是复制人吗?
越喜欢强调个性并把这类字眼挂在嘴上的人,其实越没有个性。这是一点小常识。
另外,偶尔也会出现搞错「个性」为何物,在夏天最炎热的时节披着一件大衣的家伙。坐在最前排,不断发出「呼……呼……」声响的那只大灰熊,即为很好的例子。
我的本能敲响警钟,告诉我千万不能盯着他。我决定顺从本能,开始寻找座位。
在电影开演前特有的寂静和
些许紧张感中,我一排一排地检查座位编号。进场后走在前面的户冢找到我们的座位,轻轻向我招手。他大概顾虑到这里是放映厅,所以刻意不发出声响。
我深深靠上椅背,把手放到扶手,显得泰然自若又威风凛凛,颇有当上大魔王的感觉。
同一时间,扶手上多出另一种轻盈柔软的触感。
「啊,抱歉……」
我一听到这句话,瞬间明白自己摸到什么东西。是户冢的手臂!我摸到天使啦!
「哪、哪里!是我不好!」
我们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缩回。
「……」
「……」
两人别开视线后,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斜眼偷瞄户冢,他缩着肩膀,难为情地把头垂得很低。※可是,我们两人都是男的。
放映厅内的冷气很凉爽,微微传过来的一丝暖意搔弄着我。※可是,我们两人都是男的。
我们算好时机,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户冢小声地嘟哝:
「给你吧,八幡。」
「不用啦!我是右撇子,体重都集中在右边!一点也没有关系!倒不如说左手只是辅助!」
我已经语无伦次,编出一个不知所以然的理由。
户冢听了,咯咯地笑说「你真奇怪」。
「不然,我们各放一半吧?」
最后他这么提议,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扶手上,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分之一的位置。
「喔,好……」
我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把左手放上去。
啊……我的左手!我的左手真是太幸福了!
地球 和平 万岁。
如果世界是由一百个户冢所组成,绝不可能发生战争,武器商人也会跟着失业。我感觉到精神不再紧绷,有如薰衣草发挥出效果。
多亏如此,每次电影开演前,荧幕上那个扭来扭去跳着舞、看了就不爽的电影小偷(注22 原名为「映画泥棒」。FNO MORE映函泥棒」是全日本电影院于正片开始前播放的宣传短片,提醒观众不可在场内盗录。),今天倒是没有触动我的神经。
× × ×
电影差不多进入精采的地方……但这只是我自己这么认为,其实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不用说是内容,我连时间经过多久都不知道。仿佛已经过了一小时或两小时,但也有可能才开始十分钟。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根据我的体感时间,目前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随着每个人的主观认知不同,对于时间的观念也会产生变化。
「哇啊!」
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3D亡灵飞出荧幕,户冢吓得抖动一下肩膀,稍微揪住我的衣服。
哇,吓我一跳……哎呀~他实在太可爱了,让我吓得差点心跳停止……
被吓到的户冢真是可爱。户冢真可爱。
接着,身穿白色连身裙的亡灵面目狰狞地匍匐过来,让户冢倒抽一口气,甚至发出微弱的惊呼声。
天啊,这部片实在太恐怖了。再这样下去,我何止是偏离正常道路,根本要把户冢路线全部攻略完毕。好恐怖!要是他太激动而紧紧抱住我,我可是会吓到站不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我八成得先遮掩自己的下半身。
我的心脏发出悲鸣,血液有如奔腾的浊流。为了以防待会儿发生什么万一,最好先把ATM准备好。咦?那东西是不是叫ETC才对?还是EVA(注23 正确名称是AED,自动体外心脏电击去颤器。)?算了,不重要,反正电影快演完了。
我随意环视放映厅内,尽量避免把注意力放在户冢身上。其实我本来是想数质数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非常不幸,我是以私立文科大学为目标的男人,连0算不算质数都不知道,所以只好作罢。
放映厅内的冷气温度偏低,再加上四周一片漆黑,的确是最适合观赏恐怖片的地方。
最后,电影在我完全不知道在演什么的情况下,开始打出工作人员名单。
我跟户冢乖乖看到最后,才一同从座位上站起来,品尝着这部片的余韵,慢慢步出电影院。
「真是快乐!我一直在大叫,喉咙都干了。」
「是啊,我也觉得口渴呢。」
因为某种紧绷感,我不只是口渴,连肩膀都变得僵硬。
我们随着散场的观众走到出口,步下通到外面的楼梯。
太阳终于不再高挂天空,隐没到建筑物的背后,凉爽的风吹过阴影处。
「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指着楼梯底前方的咖啡厅询问,户冢点头赞成。
虽然也有一些散场观众同样选择去咖啡厅,但店里的双入座还是相当足够。我们进入店内,迅速在柜台完成点餐。
「嗯……我要冰咖啡。」
「啊,我也一样。」
「唔嗯,我也是冰咖啡。」
三个人都点冰咖啡,所以不用等多久便拿到饮料。我们带着各自的冰咖啡,坐到附近座位。
喝咖啡的步骤:第一步,直接品尝原汁原味的黑咖啡,享受咖啡本来的香气和风味。苦涩的口感直达脑门,我在刹那间完全清醒过来。第二步,加进奶精和糖桨,调制成所谓的黑咖啡RX。嗯,甜甜的,真好喝!
滋润喉咙后,我们三个人发出「呼」一声,舒服地吁出一口气。
咦?三个人?
「……等一下。」
「咦?」
「唔?」
就是你啦!还在唔什么?
一个身披大衣、像熊一样的可疑人物,大剌剌地坐在我们面前。嗯,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请问,你哪位啊?新木场同学吗?」
「八幡,他是材木座同学啦。」
户冢竟然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不管你是木材还是木村屋还是什么,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者说你是哪一类的米虫?」
再不然,是鲤节虫吗?
材木座用吸管「嘶~~」地吸一大口饮料,然后抬起头来。
「唔嗯,我在电影院看到你们,本来想上前打招呼,结果就一路跟过来。嗯,看来我今天这件光学迷彩也是状态绝佳。」
「我看只是大家装作没看到你而已。」
不过我没注意到他,是因为眼中只有户冢。
「好久不见,材木座同学。」
「唔、唔嗯,咕哈哈哈哈!」
材木座听到户冢对自己打招呼,紧张地大笑起来。话说回来,户冢能自然而然地接纳材木座,真是了不起……不过,他既然能跟我这种人聊天,当然也能跟材木座对话。
「你也看了那部电影吗?」
「唔嗯。可惜今天这部片拍得很失败,日本恐怖片特有的阴湿感荡然无存,不知是否该说沾染上美式风格,为了迎合大众而失去高尚感,真是一部悲哀的烂片……喔!就我个人的情况嘛,因为我自己比较特别,虽说会看恐怖片,但我不把那些电影视为所谓的好莱坞式大众娱乐,而是当成一部文学作品欣赏,这大概是受小泉八云的影响吧。噗哈!一不小心便卖弄起艰深知识。哎呀~真是失礼失礼咕呵呵呵!在下好像把自己说得像个御宅族,但在下才不是什么御宅族咕呵!」
你又发作啰……
中二病患者总是懂一些神秘学的相关知识,这点实在很让人头痛。除了文学领域的水泉八云跟泉镜花之外,他们对柳田国男、折口信夫等民俗学领域的知识也略有涉猎,但是不卖弄一下仿佛会死的个性实在很悲哀。
材木座说到后半部时,我已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户冢仍耐心地听到最后。户冢实在太温柔了,即使那种温柔需要收费,我都不会觉得太奇怪。
「嗯~不过,我满喜欢那种风格的。」
「唔嗯,我也很喜欢。」
「咦!」
材木座的态度竟然在瞬间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那速度之快,我还以为是一道光掠过。
「你真厉害,立场说变就变,跟那些政客有得拚……」
「住嘴!八幡,你怎么看?」
「先不论有不有趣,至少看得出是大手笔制作,而且剧情很容易懂。」
毕竟我在电影演到一半时,只顾着注意户冢的情况下多少都能了解剧情。
「嗯。幽灵『轰』地蹦出来的那一幕很震撼,我真的被吓一大跳呢!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了。」
现在我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停了。看户冢夸张地挥舞双手重现电影场景,努力想表达那个场面有多恐怖,我便觉得自己的心脏随时会负荷不住。
「不过,对于失去恐怖这种感情的我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真要说的话,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人』还比较恐怖。」
材木座说到一半,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宛如回想起佛地魔有多恐怖的马份。除了雪之下,我想不到第二个能让这家伙恐惧到如此地步的人。
「喔,没错,的确是雪之下比较恐怖。」
「八幡,你那样说很伤人耶,虽然我刚开
始也、也觉得有点恐、恐怖啦……」
户冢原本不悦地鼓起脸颊要数落我,但后半部的声音微弱下来。
「她那么认真,做事又一板一眼,所以会觉得很恐怖吧。」
「还有一个理由是她太坦率。我从来猜不到自己会被她骂成什么样子。」
其实不论是看电影还是其他东西,即使大家看着相同的事物,也不会产生相同的感想。
我们有可能产生类似的感想。
然而,「类似」这个字眼正是我们的感想有所不同的证明。
我们永远只会看自己想看的事物。
对电影的感想也好,对人的观感也罢,世界上有多少人,便会有多少种解读。
因此,那些「我明白」、「我能够理解」之类的话,全都可笑至极。认为自己明白什么,本身即为一种罪恶。
然而,我们不得不装作理解的样子。
我们必须以对彼此的模糊认知,重新定义自己以及对方的存在,昭告天下「我理解对方」或是「我深受对方理解」。
要是不这么做,我们自身的存在将消失无踪。
这个道理正是如此暧昧不明。我们越是思考反而越难理解,甚至变得有如完形崩坏一般(注24 一种心理学现象,意指人在持续盯着一个字或者一个单词长时间后,会发生突然不认识该字或者单词的情况。)。
随着每次崩坏,我们得重新捡拾若干资讯,再次建构自己和对方的样貌。这不过是种拟像现象(注25 人脑容易将倒三角形辨识为人的脸,这种情况称为「拟像现象」。),轻轻一碰便会脱落,仅是拙劣又原始的样貌。
如果要论恐怖,这才叫做恐怖。
咖啡厅内的冷气使我忍不住打哆嗦。我耸耸肩,让身体不再微微发抖。
不知不觉间,玻璃杯中的饮料已经喝尽,我只好放下杯子。
这时,材木座开口说:
「不过,这是个不错的休息方式,接下来我又能继续专心写稿。对了,八幡,你、你要不要看我、我的原稿?」
不要红着脸抬眼瞄我,一点也不可爱!
「等你把整份稿子写完再说。不过你还随身携带喔?」
「哼嗯,这还用说。身为一个作家,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写稿是理所当然的。我随时把笔电、Pomera(注26 一种简易文字处理机,由日本KING-JIM公司制造。)、平板电脑、智慧型手机这些写作工具带在身上。」
还真有把想得到的工具都备齐便有成就感的家伙啊。
户冢看向不知在得意什么的材木座,眼神中带着尊敬。
「所以,材木座同学总是很认真地写稿啰?」
「我是不知道他到底认不认真啦。」
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地说,材木座绝对没有认真在写稿。越是装得像个作家、越是满口谈些创作论之类的家伙,越是不会动笔写作。为了避免户冢产生什么奇怪的憧憬,我必须先把材木座的嘴巴钉死,顺便捅一把菜刀也不错。
材木座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态度,显得极为不悦。
「噗呼,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想听阁下说教。我看你自己才是一事无成。」
「算是吧,我只参加补习班的暑期冲刺课程,还有做自由研究。」
「咦?有这项作业吗?」
户冢听了突然紧张起来。看来他是早早完成暑假作业,然后才开始放轻松。
「不,那是我妹的作业。」
「原来是小町的作业啊。八幡真是一个好哥哥呢!」
「没什么。如果我真是一个好哥哥,应该会要她自己写。」
「那么,你研究了什么?」
「随便把网路上找到的资料拼凑起来罢了。」
「咦?那样没问题吗?」
「唔嗯~自由研究本来便强调『自由』,那种程度应该无妨。要是做得太认真,反而会让其他人受不了。」
「没错。尤其小町又是女孩子,听说还是别做得太认真比较好。」
小町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跟别人比起来不要太醒目」。喂喂喂,我这种人要是醒目起来,可是比达尔西姆(注27 快打旋风内的角色,可以飘浮在空中。日文中的「醒目」跟「飘浮」皆为「浮く」。)还厉害,开出这种要求未免太过分吧?若问我这个哥哥有多醒目,说是醒目到浮上宇宙都不会太夸张。
话说回来,我自己就曾经因为自由研究做得太认真,惹来大家一阵嘲笑。所以说,拜托别再把那些东西放在教室后方的柜子展示啦。
「那种作业的确满困难的,很难想到什么新颖的题材。」
户冢怀念地说道。
很少有人听到「做什么都可以」时,马上能想到什么研究内容,又不是发明小子。
「那正是考验IQ的时候。除了单纯的学习素养,还要测试我们的创造力。」
「既然材木座同学立志成为作家,应该很擅长吧?」
「虽然我看不出他的IQ有多高。」
「哼嗯,我其实属于高EQ、充满感性的类型。」
EQ即为所谓的情绪商数。
以下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在大家谈论IQ时扯到EQ的家伙,IQ一定很低,这一点屡试不爽;至于提到ET的人,则是史蒂芬史匹柏。我再补充一点,有谁提到ED的话,代表他是球王比利(注28 前巴西著名足球员,为勃起障碍(ED)治疗代言。)。
「这么说来,还有人带迷你四驱车来学校,说什么要组装……」
材木座一听到这句话,身体便大大震动一下,而且不知为何开始冒汗。这家伙是蟾蜍吗?
「咦……咦咦咦?八、八八八八幡,你跟我念同一间小学吗?」
「你也是那种人喔……还有,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变回原形!」
真要说的话,我更希望他赶快滚回去(注29 变回原形的日文原文为「素に戾る」,回家的原文为「巢に戾る」。两者发音相同。)。
「我也玩过迷你四驱车喔。」
「真意外……」
「咦?为什么?我也是男生耶。」
户冢发出呵呵轻笑。
我试着想像一下玩迷你四驱车的少年户冢。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浮现他头戴一顶帽子,上半身穿T恤、下半身穿运动裤的模样,当时一定可爱得要命……哎呀,更正,他现在还是一样可爱。户冢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这么可爱,应该收入《今昔物语集》(注30 日本平安时代的民间故事集。)在学校教授才对。
「嗯呵,你绝不是我巨人G(Brocken Gigant)的对手。我可是为它装上真的铁锤,正面冲突的话,一定可以把对手撞个粉碎。」
「会做那种事,代表你完全是个白痴……可恶!我、我自己也在黑蜘蛛(Beak Spider)上装过美工刀片,没有资格说别人……」
另外,我也在魔鬼司令(Ray Stinger)上装了缝纫用的大头针。
「可是,那样很危险喔!」
听户冢开口斥责,我跟材木座不禁面面相觑。
「放心吧,我们只是自己玩而已。」
「诚然。独行侠不会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
「不可以弄伤自己。」
「是……」
在户冢责备的眼神前,我诚心诚意为自己的行为反省。
「唔、唔嗯……不过,我还有办法改造车子的性能喔!跟其他四驱车比起来,我那一辆简直像风一样快!」
材木座这一番豪语挑动我的神经。
「啥?你以为你赢得了本大爷那台黑蜘蛛吗?我的黑蜘蛛有小径单向轮、Reston海绵胎、超高速齿轮、高扭力马达、兼具风冷和轻量效果的切割车身、应付高速过弯的稳定杆、铝制可变式前翼导轮!这可是理论上能跑最快的配备!」
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玩,所以没实际试过。毕竟,又没有人买轨道让我玩四驱车,我只能自己拿纸箱做轨道,结果车子被牛皮胶带黏住,根本无法好好跑。
材木座听我说完,脸上泛起挑衅的笑容。
「呵呵呵,还在用铝制可变式,你的消息真是不灵通到可悲的境界……重量将是车子的致命伤。」
「听你在鬼扯!我的黑蜘蛛是低重心,这样跑起来才稳,才能发挥水准!」
「喔……那敢不敢来跟我决斗?」
我跟材木座互相瞪视,谁也不让谁,两人随时有可能挥出拳头,大喊「上吧,冲锋号」……啊,不对,挥拳的那个是《热血拳儿》(注31 「冲锋号」的原文为「Magnum」,《热血拳儿》中的角色剑崎顺有一绝招名为「Galactica Magnum」。)才对。
我们不发一语地瞪着彼此,这时,因为旁边插进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才打破现场的僵局。
「啊,不错耶!我偶尔也想玩一下。我的前卫者(Avante)(注32 田宫模型于一九八八年发售的四驱车。)跑很快喔!」
「「前卫者?」」
为什么完全是不同的世代?而且知道要选那辆车,未免太内行了吧!竟然不是主流的魔乱(Boomerang)或皇帝号(Emperor)!
……不过仔细想想,世代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从我开始玩迷你四驱车,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不过,我依然保有那时候的热情。直到现在,一场大雨过后,我仍会把雨伞当成剑挥舞,在虚构的世界中一次又一次拯救世界。
或许未来成为大人后,我还会想起这些往事。
即使分处不同的世代,根源的部分并不会有所不同。
因此,男孩子的时光永远不会结束。
FROM 材木座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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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原稿写好了,我附在档案里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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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竟然换信箱了!
八幡!八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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