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季节如何交替,有些事物也不会改变。
反过来就是说,有些事物会发生改变。
就比如说,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侍奉社活动室就有一些小小的变化。
与叶山分别之后过了一会。
我一走进特别大楼的社团活动室,有个东西就立刻跑进我的视野当中。
「噢,哥哥,好慢啊。」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一个像这样面带笑容过来迎接我的美少女。
天上天下唯妹独尊,世界的妹妹,比企谷小町穿着总武高中的校服待在侍奉社活动室的这幅光景,换作以前,是绝对没办法看到的。
放春假的时候,我在家里也看过几次她穿校服的样子,但实际在学校看到,更是让人感慨万分。因为实在是太尊贵了,以至于我在走廊碰到她的时候都不敢向她搭话。准确来说,小町在学校里会把我当成空气对待,但在侍奉社活动室的时候却愿意与我正常交流,哥哥好高兴……
可能是因为没有穿习惯,她微微卷起校服外套偏长的袖子,用新的发卡往上固定住刘海,然后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毫无忌惮地涂起了Sock Touch防脱胶。note
注:Sock Touch是一款用于防止大腿袜过膝长筒袜等滑落下来的胶水
刚进社团的时候,她还跟一只刚搬进新家的猫咪似地左看右瞧,如今才过了几天,她就已经完全习惯了,暴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样子。在男生面前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啊,知道了吗?你这么可爱,我怕会有很多男生因此觉醒像Sock Touch控这种扭曲的性癖。
Sock Touch……好像确实不错……
当然,所谓的变化并不单单指我觉醒了新的癖好,还有其他发生了变化的东西。
「啊,学长,你好慢啊。」
一色伊吕波故作可爱地鼓起脸颊,手里忙着给自己的指甲做保养……这个人跟之前完全没区别呢。不如说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你不是社员吧?
但坐在一色旁边的由比滨结衣却有了一些变化。
「蹲家,呀哈啰。」
她露出微笑,开朗地朝我挥手的样子没有变化,打的招呼也与往常一样轻快又奇怪。
但她所坐的座位却和往常不同,她现在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即一色的旁边。
「……哦哦,辛苦了。」
这不习惯的距离感让我感到困惑,因此回应不小心慢了一拍。为了蒙混过关,我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但就连这个座位也和之前有些不同。
「下午好。」
就在我要坐下的时候,窗边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和以前一样,这个声音恬静、沉着、悄声无息。只是听起来比之前更近了,所以我也相应地用比以往更小的声音进行回应:
「……嗯,辛苦了。」
这大概就是最小的一个变化。
雪之下雪乃背对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轻轻地用手梳了下头发,露出文静的微笑。
我和她的距离比之前要稍微接近了一点,接近了几厘米。
我和雪之下的座位之前一直处于对角线上,现在却变成了处在同一条线上。
换作以前,因为很清楚自己无论怎么伸手都会够不着,所以我甚至都不曾伸出过手。以往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相距得如此遥远。
但现在的距离却是,只要彼此迈出一步,拼命地向前伸手,就有可能够得着。
话虽如此,以如今的距离仍然是够不着,这点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即便如此,与之前相比还是缩短了几分。
尽管是几乎误差般的区别,但着实发生着变化。
×××
微弱的嘈杂声与红茶的香气渐渐填满了活动室。
我被芳香的气味分散了注意,从读到一半的文库书中抬起头,看向香气传来的方向。
在一缕升起的热气前面,雪之下雪乃正优雅地泡着红茶。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经过热气的反射,为她脸上蒙上一层光的面纱。
我眯起眼睛看着这幅耀眼的景象,这时雪之下的视线忽然与我碰到了一起。
有什么事吗?
雪之下歪着脑袋,无声地问我。
对此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接着我低头将视线移回手里的文库书。这个时候,我看到她嘴角轻轻地笑了。
这种交流明明没什么特别,却让我感到十分难为情,于是我决定将注意力集中到看书上面。
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完全集中不起来……
发生了微妙变化的关系、偏离的站位、不习惯的距离感。适应新的环境需要花费时间,这是没有办法的。
除此之外,现在还有一件让我烦恼的事情。
叶山分别说的话在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真的是愁死我了……
一想到这之后,或者说是晚上的事情,书我就完全看不下去,只是用眼睛扫描着一列列的文字。
这样一来,就只有耳朵在辛勤工作,自然会被一些琐碎的对话给吸引注意力。
「新开了一家咖啡店,你们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色。她点了几下手机,然后将手机拿给旁边的由比滨看。由比滨看到后,发出感叹的声音。
「啊,真的耶。还挺近的。」
「对的对的,感觉放学之后就能顺路去呢。它好像原本是神户的店,店内的风格特别时髦哦。饮料的种类也很丰富。」
两人肩靠着肩,叽叽喳喳地捣弄着手机画面。这时,小町将屁股下的椅子直接搬到了由比滨的旁边,探头看向手机。
「噢~珍珠奶茶啊。」
「这东西已经没人喝了,也就只有大叔才会喝。」
听到一色刻薄的发言,小町深受打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她明明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却东倒西歪地斜向一侧。
接着,她用颤抖的声音嘟哝说:
「欸,可、可是哥哥他好像还挺喜欢的耶……」
「啊——毕竟蹲家他有点像大叔嘛……」
听到由比滨有点顾虑地小声说道,我比刚才的小町更受打击,因为打击实在太大了,我明明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却东倒西歪地斜向一侧。
欸,欸……我并不是因为很火才喜欢喝的,那个,就是单纯喜欢奶茶这种很甜的东西,然后珍珠粘粘的口感也很有意思……话说,在起源地的台湾,珍珠奶茶早就算一种权威的饮料,已经不能用火不火来描述了……我是觉得它在日本应该也会渐渐变成类似的存在……就跟迷你岛便利店夏季卖的圣代冰淇淋一样……
就在我拼命拥护珍珠奶茶,又或是在拥护大叔的时候,一色就像补刀似地,满不在乎地加一句:
「大叔总是喜欢追赶两周前的潮流呢。」
「我懂,我也这么觉得……那跑过来跟自己讲『现在这个很火吧』的样子,让人有点吃不消……」
由比滨不耐烦地说道,脸上露出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然而,在一旁听着的小町更是被吓得不轻。
「两位对大叔的生态未免也太熟悉了吧……」
「啊,因为爸爸他……」
「对对对,因为爸爸。」
小町听到一色和由比滨做出相同的回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嘴里不停地念:
「这样啊,哦~原来如此……」
干嘛,怎么了……她们指的是哪种爸爸啊……虽然不是很懂,但好可怕,还是当作没听到吧!note
注:neta「爸爸活(パパ活)」,原则上是指不以肉体关系为目的的援交,提供金钱的男性一方即为「爸爸」
我别开视线,看到雪之下正好准备完五人份的红茶。她先后将红茶倒入狗狗图案的马克杯、朴素的茶杯、纸杯。
「请用茶。」
雪之下说完,坐在对面的三人都一同接过杯子并道谢。
「啊,谢谢。」
「谢谢雪乃姐!」
「谢谢学姐。」
由比滨、小町、一色将红茶拿在手上。接着雪之下默默地将最后一个带潘先生图案的无耳茶杯递到我的面前。
「谢谢。」
听到我小声的道谢,她小小地点了下头。我从她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满足,估计是今天她对红茶的味道也很有自信吧。或者是因为刚才我有好好道谢,她感觉自己平时的调教终于有成果了吧。因为她一直跟我说一定要懂礼貌……
既没有直接的对话,也没有适度的争论,但我们向彼此微弱地传递着近似想法与心情一类的东西。像这种花甲老人之间的交流让我有点不自在,为了不让人发觉我脸颊发烫,我吹起了红茶,打算蒙混过关。
侧眼一看,我发现坐在斜对面的小町也正用过长的袖口捧着红茶在吹。
然后,我们同时啜了一口。
「「好烫!……不烫耶」」
我和小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恰到好处的和声。这让我和小町猛地看向彼此,尽管我们之间共享了一份新鲜的惊讶感,
但对于其他人来却并不是这样的。
「不如说不够烫呢。」
一色将纸杯从嘴边拿开,摆出不太满意的微妙表情嘀咕道。接着她用一副像是在说「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瞥了我一眼,小声地补了一句「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是很可爱啦,但好欠打啊……话说你怎么可以对雪之下泡的红茶温度有意见呢生气气!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由比滨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啊,毕竟蹲家很怕烫嘛。」
她的微笑有几分近似苦笑,我也摆出类似的表情点头表示同意,这时在视线角落的小町一脸感激地喝着红茶,同时把身下的椅子挪到了雪之下的旁边。
「我们家包括养的猫雪君在内,全部都怕烫。」
「毕竟它就是猫啊。」note
注:日语中用「猫舌」来形容一个人吃不了太烫的东西,上文中「怕烫」的原文即是「猫舌」
「也就是说,这就是我们家的最适温度……怎么办雪乃姐,我太喜欢你了……」
然后她像猫一样把手放到雪之下大腿上摸了摸,然后喵了一声依偎了上去。
「别这样,小町……」
雪之下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好像并不讨厌小町那食肉目猫科的亲近方式,因此她任由小町摆布自己。不一会,她怯怯地将手伸向小町的头,用指尖轻轻地抚摸起来。嗯,真是不错呢,町雪的尊贵之处也值得一品……让人不禁想像Remeoroman一样唱一句「町——雪——啊……」。note
注:neta由Remioromen演唱的「粉雪」。「町雪」的发音与这首歌的一句歌词「粉雪」接近。
好想成为一面墙壁……就在我于一旁扮演着绝对的旁观者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将这个墙壁击垮的「GUWARAGOWARAGAKIN」的冰冷声音。note
注:neta棒球漫画『大饭桶』岩鬼正美的独特击球声
「哦,是吗。」
我侧眼一看,只见一色摆出超级无语的样子,漠不关心地嘟哝了一句狠话。然后,她啜了一口红茶,脸上扭曲成厌恶的表情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挺烫的呢,然后又苦又涩又烦。」
她一改刚才「不够烫」的评价,紧接着来了个感想三连发,精彩得堪比巴斯挂布冈田的三连本垒打。note
注:neta日本棒球队「阪神老虎」的三名成员蓝迪•巴斯、挂布雅之、冈田彰布在1985年日本职业棒球联赛中连续打出本垒打的事情,这在阪神球迷中被称为「传说的三连发」
没有啊,哪里烫啊,我觉得没这回事啊——我别开视线,一点点啜起了杯中的红茶。
既不冷也不热,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现在的这个瞬间刚刚好。
×××
喝下温度恰到好处的红茶,我总算缓过劲来。
四周传来满足的呼气声,活动室内又取回了平静的氛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恬静时刻。反过来说就是很闲。归根结底,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和雪之下、由比滨,以及一色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喝茶,读书,以及玩手机。
但唯独刚加入社团的小町闲得发慌。
「……没人来呢。」
她用手撑着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子的啊。这个傻社团基本就是闲得让人发傻。」
不如说闲着没事做就是侍奉社平时的社团活动。
只是偶尔有棘手的委托而已,平常侍奉社的活动=在活动室打发时间。
所以我扬了扬手里的文库书,示意小町最好带个手机或书过来打发时间。这时,同样在看书的雪之下抬起来,开心地说:
「是啊,所以才有一个傻社员把这里当图书馆了呢。」
「没错,这里比图书馆人少,待着特舒服。」
「原来你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傻社员啊。」
雪之下就像忍受头疼一般用手按着太阳穴,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就在她重新低头看向文库书的时候,她小声地补了一句:
「……不过跟以前比起来算好的了,至少知道自己是社员了。」
她翻书的动作十分温柔,微眯的双眸就仿佛在眺望远方,雪之下手上的文库书,看起来就像是一本过去的相簿。
「唔,啊,嗯,行吧。」
一年前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我还在满脑子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事以及至今发生过的事,我就感到特别羞耻,想把年轻时候的自己杀掉,所以为了蒙混过关,这时候需要咳嗽两声!
喀喀喀。
我通过咳嗽几声完美地蒙混过去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对小町说:
「不管怎样,没工作不是很好吗。」
反正工作也没有钱拿。不等价的劳动,被称为恶也不为过。再说还要依靠人力到什么时候啊?现在可是AI的时代啊。
就在我在心里扯淡时,坐在对面的一色女士一脸愉悦地讲出一句没有爱的话:
「就是说啊。这样才能毫无顾虑地把学生会的工作分到这边来。」
「你想得美哦。话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你不是社员吧?」
这家伙真的是一不留神就会出现在这啊……学生会和足球社那边不要紧吗……我有点担心地问道,一色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歪了歪脑袋。
「确实不是社员,但作为客户,我接受款待不是理所应当的权利吗?」
「昭和的思考方式!? 」
这种过于封建的职权骚扰思维吓得由比滨发出响亮的叫声。一色看到由比滨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可能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清清嗓子说:
「应该说是因为去年实在太乱来了,学生会的预算已经快不够用了。得请你们帮我填补亏空才行。」
「近八成都怪你自己吧……」
不是因为你老办一些没意义的活动吗……那个免费派发的情报杂志是怎么回事啊……这样预算当然会不够用啊。
听到我不耐烦地讲大道理,一色故作可爱地鼓起腮帮子。
「前阵子的联合舞会……」
「嗯,您说得对,非常抱歉。」
她要提起这个我实在无法反驳,于是我随便敷衍了一句并爽快认错,强行打断了对话。接着一色不满地呼出一口气。
「老实说我连猫的手都想借过来了。」note
注:日本谚语,形容人手不足,忙得不可开交
「啊,那把我们家的借给你吧,我们家的猫很可爱的哦~」
听到一色的牢骚,小町突然这么说道,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她点了几下手机,然后把手机画面拿给一色看。
画面上是一张没对好焦还拍糊了的照片——我家的爱猫雪屋正用屁股对着镜头。
不是,我说小町妹妹,你就不能拍得好一点吗……?你这照片要是拿去参加最烂猫咪照片大赛的话,怕不是稳稳的冠军啊……就算看到这种照片,别人也只会一脸迷惑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有一个人却给出了激烈的反应。
「……」
雪之下在小町背后拼命地探头看手机,看起来就像是在座位上蹦来蹦去。这个人也太喜欢猫了吧,真是太可爱了,就跟猫猫最喜欢喜跃一样……note
注:喜跃为一个猫粮品牌,这里neta了其一句广告词
但雪之下以外的人却没什么反应,比如一色就一脸冷漠地挥了挥手。
「不,我又不需要真的猫手。」
「是吗……」
一色冷冷的一句话让小町失望地垂下肩膀,但她立刻抬起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啊,那小町就把自己的手借给你吧?」
她如此提议,手上做出招财猫的动作。不愧是在养猫的人,她把手指弯曲的程度、手腕的角度、动作的可爱程度,然后就连像在底下暗藏着爪子这种危险的魅力都完全再现了出来。
但她伸出的手没有触及到一色。
因为在那之前就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把她的手抓走了。这让小町有点吃惊地回头看去。在她身后的当然是这个人——雪之下雪乃同学。雪之下露出超严肃的表情捏起了小町的手。
「噢、噢噢噢?突然怎么了……啊,雪乃姐的手好暖啊……」
小町一开始很吃惊,但随后她直接像只喵咪一样依偎到她身上。雪之下趁这个时候把她的手机也拿到手,一边看着猫的照片一边撸猫町(猫咪状态的小町),这已经算是VR了吧?太前卫了。
我和由比滨在一旁悠哉地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但一色却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她嘟着个嘴巴看着小町,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向我这边,娇声娇气地拉了拉我的外套下摆:
「学长~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娇滴滴的声音,抬起的眼眸,捏住我衣服下摆的柔弱力气。
我轻轻拿开她的手,别以为我每次都会中同一招啊。我看向雪之下和小町,示意一色「这种事留到下次吧」。
「你去问社长呗。」
听到社长这个词,一色和由比滨也跟着看向同个方向。视线的尽头是正在嬉闹的小町,她嘴里发出咕噜声,就像沉醉在梦境一般,另一边的雪之下则是一边摸着她的下巴一边看着手机,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谜之二刀流。
雪之下察觉到我们的视线,点了点头,沉着冷静并思路清晰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是呢,借只猫过来是个好主意呢。不如说应该直接养一只了。」
说完她补了一个聪慧的笑容,但她现在的言行却和聪明二字完全不沾边。雪之下……患上了猫素缺乏症……
「根本没在听我们讲话!? 这样下去不行啊!小町,快起来!快回来!House!House!」note
注:House为命令狗回到自己窝的训狗口令
由比滨发出惨叫,连忙唤醒小町,结果小町猛地弹了起来。
「哇!呼,好险啊!差点就睡着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她用这种表情看着雪之下,但我觉得能那么亲近人的小町更可怕……莫非你就是BeastⅡ?note——本来我是这么想的,结果雪之下在小町离开之后有些遗憾地垂下了肩膀,雪之下小姐你也挺可怕的!
注:neta FGO提亚马特,CV与小町一样是悠木碧
补充完必需营养素的猫素之后,雪之下恢复平静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冷静地喝起红茶。
「不管怎么说,这是社长该决定的呢。」
「是啊~」
说完小町悠哉地啜起红茶,接着她发现大家都用「不是,那个……」这种无声的视线看着自己。察觉到什么后,她突然抬起头。
「欸,啊,欸!? 是小町吗!? 由小町来决定吗!? 」
小町歪着头,不断用手指向自己。对此我们都纷纷点头。侍奉社的社长现在已经变成了小町。不对,准确来讲应该是从今年的春天开始,新侍奉社开始正式活动,其初代社长是比企谷小町。
再说,雪之下担任社长的那个旧侍奉社都不知道有没有被正式承认。肯定是平冢老师通过玩弄权术顺利糊弄过去的吧。
但既然正式作为一个社团进行活动了,今后就应该好好创造一个以小町为中心的体制。我们已经高三了,考虑到之后的事情,趁现在让小町拥有身为社长的自觉比较好。
雪之下和由比滨应该和我是同样的想法。
由比滨轻轻地拍了拍小町的肩膀,鼓励道:
「嗯,毕竟社长是小町呀。」
「欸,欸~……」
小町将担心以及困惑表现到脸上,为了消除她这些情绪,由比滨露出微笑。
「没事的啦,我们也会帮忙的。」
「结衣姐!」
小町上前一把抱住了由比滨,然后这次轮到由比滨笑嘻嘻地抚摸起小町的呆毛。
「你不去管管吗?」
一色无语地瞟了由比滨和小町一眼,跟我咬耳朵。
「……过段时间她就会习惯了吧。」
说着我抓着茶杯喝了口茶。
不管是当社长,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习惯了之后就觉得没什么的了。我一年前对这个社团也满是违和感,但随着时间流逝,那种感觉也渐渐变淡了。
老实说,即便是现在,我对这个社团、这段关系,又或是这个现状也还是有违和感。
有时候,我会突然感觉到心里有根刺没能取出来,扎得我阵阵发疼。
但包括这份痛楚以及伤痕在内,都让我发自内心地认为,这里是我的一个归宿。
还好这个社团有延续下来。
多亏了小町和一色,这个本应不复存在的场所才得以保留下来。虽然她们没跟我讲过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情,我还是懂的。
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这个社团,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我想好好报答一下这份恩情。
眼下要做的,大概就是与小町交接工作,为了让社团能够延续而去招新,然后就是帮忙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吧。
不过就算不提什么报不报恩的,这些事情都是迟早要解决的。
毕竟侍奉社本来就是一个迷到不行的社团……
至今因为有平冢老师当靠山,就算社团的存在意义很含糊,也能靠她强硬的手腕得以延续。现在则是在学生会长一色的袒护之下社团才得以成立。
问题在于一色卸任之后。
之后如果也想让侍奉社延续下去,就必须趁现在建立一个相对独立的活动基础。
不靠走后门的独立宣言。
啊,感觉完全不可能成功……真是前途多舛啊……
我静静叹了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红茶。
我将变轻了许多的茶杯放到桌上后,雪之下无声地站了起来,十分自然地为我倒了一杯新的。
感谢。
我轻轻点头道谢,啜起合我口味的温红茶,本想着搭配着点心一起享用的,结果一抬头,却和对面的由比滨视线碰个正着。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立刻自然地撇开视线,然后玩起了手里的手机。
仅此而已,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一想到刚才我们之间那无声的交流可能被看到了,我就有点不自在。这种事明明之前也经常发生,现在却莫名地难为情……感觉开始出汗了啊……总之先喝口茶吃些点心让肚子冷静一下吧!
为了蒙混过关,我向桌上的茶点伸出手。
但就在我碰到的那一瞬间,盘子突然向旁边移动了,我的手因此抓了个空。我又一次伸出手,结果盘子又一次逃走了。
「……」
干嘛啦——我盯着移动盘子的犯人表示抗议。
飘逸的黑发,雪花般白皙通透的肌肤,炯炯有神的澄澈蓝眸,那凛然又清爽的站姿就连喝红茶时也有模有样的。
连续盘子移动犯,雪之下雪乃视线一和我碰上,就垂下长长的睫毛,小小地摇了摇头。
欸……干嘛……?什么意思?
是想说我没有吃点心的权力吗。虽然没有面包的时候吃点心就好了,但连点心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只能饿死?这女人,怎么比玛丽•安托瓦内特还要过分啊。note
注:谣传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当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得知法国老百姓没面包吃时,她说了一句「没面包就吃点心啊」,这句话成为流传至今的名言,用来表示贵族的骄奢淫逸,和对下层民众的一无所知。
但我可是个很叛逆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我肚子说它现在就想吃点心。
我再次向茶点伸出手,盘子又再次移动。欸,这是飞碟?难不成是UFO吗……
「……欸,干嘛,霸凌我?」
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种不讲理的待遇,我忍不住说了一句。结果雪之下有点生气地侧着瞪了我一眼。
「你忘记等下的安排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垂下了肩膀。
「……我很想忘掉。」
今天整整一天,晚上的安排都盘踞在我脑海的一角中,一直挥之不去。一回想起具体的事情,我就深深叹了口气。
可能是我的表情看起来过于绝望,一色呆呆地歪着头问道:
「等下有什么事吗?」
「嗯,是啊……」
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尽管我回答得十分含糊,但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俗话说隔墙有耳,人口封不住。
小町莫名摆出一副知情的样子,嘴里念了一会,然后敲了下手,用十分老成的声音说:
「说起来,我有听说过。」note
注:neta『筋肉人』泰利人的台词
「小米你知道点什么吗?」
一色也用沉重的声音回复她,催促她继续说下去。两人夹着由比滨,面对面地悄声聊了起来。
「嗯,根据阳乃姐的情报……」
一听到那个名字,绝望的感觉就向我袭来。
「那个人为啥要特地跟小町说啊?情报都被泄露干净了,这也太让人难受了吧……」
这样一来,我也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叶山是那副态度了。果然是阳乃告诉他的啊……啊啊啊!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啊!
喂!我说~你姐姐是怎么回事啊~?——我向雪之下投去抗议的视线,但就连雪之下也生气地在发抖。
「那个人还告诉了小町吗……」
她怨恨的嘟哝声使其发言听起来越发冰冷,随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我都说很难为情,叫她不要这样了……」
她脸红成一片,泪眼汪汪低着头发抖。
……嗯,跟我想的发抖有点不同,但因此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东西,还不错。
诸恶的根源都是那个邪恶的闲人姐姐。
妹妹没有错,妹妹即是正义。
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本应是正义的妹妹却若无其事地继续泄露着机密。
「听说今天哥哥要和雪乃姐的妈妈去吃饭……」
啊啊,终于被她讲出口了啊。联合舞会结束之后,其实我一直有被妈妈乃即雪之下的妈妈邀请去吃饭。
本来是打算设法往后拖的,结果反而被先将了军,不小心答应了下来,造就了现在的状况。
「啊……是这样啊。」
由比滨抓了抓自己团子头发,皱着眉露出为难的笑容。一旁的一色则是吃着点心,敷衍地回了一句:
「这样。」
「哇,听起来一点都不感兴趣。」
一色毫无兴致的语气让小町吓了一跳,嘴里吃着点心的一色一只手拿起茶杯,看了我一眼。
「实际上我就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学长的脸色很差呢。」
「是吗?我倒觉得和平时没区别。」
一色的话让雪之下感到纳闷,她开始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瞧。于是我竭尽全力摆出一副要死的模样。我的死鱼眼可是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我让面部的肌肉全部耷拉下来,做出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散发出打心底感到痛苦的感觉。
这时,雪之下莞尔一笑。
「看吧,我就说和平时一样。」
「你怎么看的啊?」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看的吗?雪之下同学,你有好好看比企谷同学的表情吗?虽然我不想自己这么讲,但我现在基本和尸体没什么区别哦?不靠化妆就能把腐烂尸体的感觉演绎出来,就连世界的丧尸电影业界也对我相当感兴趣哦。话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我最平常的表情啊?
就在我打算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时,一色将一个拥有绝对压倒性力量的词说出了口。
「学长的心情我能理解呢,跟那个老太婆一起吃饭,是挺辛苦的。」
「老……你啊……」
雪之下哑口无言。
一色,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能这样的哦!——本想这么斥责她的,但我对她的说法实在是太有同感了,完全说不出口。啊不是,我完全不觉得妈妈乃是老太婆,我单纯觉得她是个美丽年轻又可怕的高贵妇女,有时候还能看到她幽默的一面,不如说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只不过,全部抵消之后还是恐怖的感情更胜一筹,所以从结论上看,跟她一起吃饭确实挺辛苦的。
我一个人在那点头,一旁的小町和一色则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不亦乐乎。
「哇,伊吕波学姐,嘴巴那么损实在是太棒了☆我绝对不想叫你姐姐♪」
「我又没求你,也不想被你这么叫。」
「小町你叫姐姐的标准是什么啊?」
雪之下也战战兢兢地加入到她们的谈话当中。你在问什么东西啊……
因为雪之下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我朝刚才没吃成的点心伸出手。
可别小看健康青年的胃容量啊。吃些点心顶多就塞个牙缝,不如说考虑到接下来的战斗,吃些东西填下肚子是很重要的。
这次我一定要把点心拿到手。
我刚这么想,手上却又抓了个空。
「嗯?」
欸?为什么?雪之下不是在小町那边吗?我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结果看到由比滨正把盘子拿在手上。
「这之后不是要吃饭吗,这个没收了。」
说完她便抱着盘子摆出严密的防守态势,接着拿起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不是,怎么反而你在吃啊……」
「因为要是没人吃的话会很浪费啊。」
说着她转头看向时钟,我也因此跟着看了过去,时间接近傍晚,窗外西方的天空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朱红色。
「小雪乃,你们差不多该出发了吧?这边我们会收拾的。」
闻言,雪之下也看向时钟。虽然我不知道她们具体定在了几点,但这个点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吧。雪之下短短沉思了一下后,点头回应:
「说得也是……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
雪之下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对此由比滨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那我们走吧。」
「……好。」
雪之下拿着书包催促我,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包里明明没放什么东西,现在我却感到特别地重。
但雪之下早就利索地收拾完了,正站在活动室的门前等我。
没办法,只能咬着牙上了……我最后大大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书包背上肩。
「那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由比滨和小町朝我们挥了挥手,然后一色说了一句「辛苦了」,看也没看这边一眼。在她们的目送之下,我们把门拉开,来到走廊上。不对,有个人没有目送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
「啊,雪乃姐,你忘记带上这个了。」
小町叫住雪之下,小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纸袋。
她将纸袋紧紧地交付到了雪之下手上,雪之下看到手里的袋子,歪头表示纳闷,她轻轻打开袋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突然笑了。
「谢谢你,帮大忙了。」
「没有没有。」
小町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站在门口挥手说「路上小心」。活动室里,由比滨依旧在小小地挥着手,一色也还在玩着手机。
这次真的是在大家的目送之下,我们离开了活动室。
不对,有个人没有目送就是了。我是无所谓啦,这样我也比较轻松,我是无所谓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