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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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静香曾没有嗜好。

作为即将面临考试的女高中生,在世间一般而言,并不是着迷于嗜好的时期,但静香就读的女子高中是女子大学附属校,而且她无论是在期中考试还是期末考试,都是名列前五名内,所以差不多确定能考推荐升学,根本没必要准备考试。

她有的是时间。

而且还有很多。

可是,静香却没有事做。

静香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母亲在她小学时去世后,她便尝试接替主妇的职务,照顾父亲和弟弟。或许很适合她的性格,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更认为是值得做的工作。

一早起来,首先启动洗衣机,然后准三人份量的早餐和弟弟的便当。

在离家之前,她要晾好洗净的衣服,送爸爸和弟弟离去,然后就像动漫第一集的主角般,口咬吐司冲出家门。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她会在脑里烦恼晚饭的菜单,并在家附近的超级市场购买材料回家。

到达家里,首先收好干净衣物,跟着一边准备晚餐,一边等爸爸回来。

静香只会将打扫浴室和放热水的工作推给弟弟,大致上能称得上家务的家务,全都属于她的工作。

不过,当静香成为高中二年级学生时,父亲的工作地移至海外。

刚好中学毕业的弟弟主张要跟爸爸一起前往外国。

但是,静香大学升学时期逼近,且她的性格本来就不喜欢环境变化;于是便独自一人留在日本家中。

轻松的独自生活。

打扫、洗衣服、餐点的准备,全都只是做一个人的分量就完结。

因此静香才有那么多空余时间。

现在她的情况恍若从养育小孩解放的主妇那样,那些人会跟同样情况的主妇们聚在一块,在平日的下午出街看看电影、玩玩运动,享受一下简便法国午餐,她在黄昏综艺节目化的新闻特辑上看过那种模样。在节目上稍稍报道过的那间叫广尾的意大利餐厅,那里的意式马铃薯丸子好像很美味什么的。

或许静香也跟朋友一起去玩便好,但她的人际关系并不顺利。

这时候的少女很喜欢联群结党,静香身边也有很多小集团,任何人都属于那些集团的其中一员。

不过对于直至去年仍然在做主妇,经常下课后直接回家的静香来说,她早就被同学戏称为回家部皇牌,并没有加入小集团里。

她曾考虑过加入有比较亲的朋友所在的小圈子里,但静香习惯了一个人,觉得现在才进入少女们的复杂人际关系里实在太过烦心。

而且,就算辛辛苦苦地在她们之间建立自己的地方,况且只差一年便升大学,总觉得有够麻烦。

所以,为了有意义地度过一个人的时间,静香想要一点嗜好。

不过,静香一味在做主妇,嘴上说要嗜好,事实上却没有令自己享受的事。

她之后才发觉到,自己很享受照顾家人,根本没必要再寻求别的乐趣。

例如看书?

她会如常人般看书,但是,她又不至于喜欢看书看到将所有自由时间消费在看书上。而且,同时代且爱看书的少女们所读的书,也跟静香的兴趣不合。以前她尝试过看朋友所介绍的书,内容是少年的同性恋故事,她看着就觉得有吸引力。

“那不就好?”朋友虽然这样说,不过静香觉得只是吸引还不够。

“不不不。”静香想。

静香不擅长球类运动。

正确而言,她觉得自己没有球类运动所必需的“瞬间决断力”。

球传给自己,只要拿着球,她便会陷入紧张状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因此,要是体育课是玩篮球等的球类运动,她会感到忧郁。

本来她并不讨厌活动身体,也喜欢一个人默默地活动身体,脚的速度不慢,五公里耐力跑里,她曾在两百名学生中排行第五位。

但是,若说跑步是兴趣的话,怎么说也有点像老人家的感觉,绝不像是十七岁少女的嗜好……她总觉如此。说是跑步减肥,她的身体也太过瘦削。

难得有时间,她希望花在能为将来的自己,带来意义的事情之上。

这时候,如一道微弱的闪电般,静香的脑袋内闪出“恋爱”二字。在毫无迹象之下,突然便想起这个词语。

恋爱是兴趣,怎么听也觉得奇怪。

原本恋爱也不能强求,是该在某天突然在不可抗力下坠入爱河的。她是如此期盼着。对,没错。

想起来,最后的恋爱是何时的事?

升上高中后,她要坐电车上学,每天同一时间坐上同一电车,在同一车厢里有个跟自己同世代的少年,她好像曾经有过心动的感觉。

那是位前发轻拂下带着清爽眼神,感觉不俗,并带着点忧郁的高个子少年。

从其身上的襟章得知这位少年应该是跟自己同年级,静香曾妄想过会在什么因缘际会下,为两人制造出交谈的机会,但令她在意的是,相对自己就读的女子高中,少年的学校却是电车沿线上的男女校。

静香自顾自地期盼与少年开展关系,但最终却事与愿违,大约在遇上的两星期后,少年与像是女朋友的少女每日亲昵地乘着电车上学,静香淡淡的爱恋也就此幻灭。

静香自翌日起,明知这样会远离闸口,但她还是选择了登上别的车卡上去。

这样看似为内心的伤口保持最小限度的伤害,但事实上在静香心中却已萌发出对恋爱的恐惧心理。

恋爱也许很麻烦。

她觉得在那之后,自己已不再主动对男孩抱有兴趣。

本来静香就对自己的容貌没有自信。

眼睛细小,门牙大,静香认为,自己的样貌有点像兔子。

所以,她仿佛有着如小动物那样的可爱吧。

无论如何,不能否定她很平凡。

虽然朋友常称赞“静香像兔子般可爱”,但女孩之间的“可爱”不过是社交寒暄。那样的事她很明白。

男孩子当然是喜欢眼睛大大,华丽得有如模特那样的女孩子。

如走在路上时,也会令擦肩而过的男孩不禁回头的那一种……

而静香自己也只得擅长家务这一长处罢了。

这种连半点嗜好也没有的的无聊女孩,又怎么会结识到男朋友呢?

而那样的想法也让静香远离了恋爱。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行!

静香在心中摇头。

现在的我,实在太过无聊。

我要变成更有魅力的女孩。

为此,没错,为此我要拥有不错的嗜好才行……

说是春天的话,却还是有点寒冷的三月的某天。

抱着那样想法的野村静香,一边烦恼一边走着。

这时候,强风呼呼地吹来。

昨天终于开始吹起的温暖南风,电视的天气预报说这是春天第一股暖风。

乘着风,一张宣传单张大小的纸张扑面而来,并黏住了静香的脸。

“这是什么啊?”

她慌忙从脸上取下纸张,上面以快要消失般的幼细线条如此写着。

《教授小提琴 与音乐一起度过美丽人生 招募多名学生》

翌日。

静香走到于宣传单上写着的地址上去,并来到一所古老洋房的门前。

其实,直至静香来到这里之前,她的心里感到十分纠葛。

而且,这张小提琴教室的学生招募宣传单张,确实可疑。

从规模来看,不难想象这里不过是个个人举办的小提琴教室罢了。

不过,时至今日居然不是以影印方式,而是逐一以手写成的单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广告,只要用粗大的字体堂堂正正地写上内容便好,但这张宣传单张上的却是以一种没什么自信的幼细笔迹所写成。

以这样的单张真的能招募到学生吗,这实在不禁令人怀疑。

以正常的角度想,这种可疑的小提琴教室,谁也不会来应募吧。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是。

静香却奇妙地觉得在意。

那种欠缺自信的幼细笔迹,仿佛在拼命地诉说着什么似的,令她在意不已。

其实不想有学生到来。自己根本没有可以教人的事。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必须招募学生,开办小提琴教室。

不想人来却又要开班的心情,在写这张宣传单张的人心里激烈地纠结着——在静香眼中,单张上的文字正在诉说着这种意思。

很糟糕,好可疑,还是别扯上关系比较好。静香想了一整晚,直到早上,她开始思考着写这单张的人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如此在意的话,唯有亲自去看个究竟吧。

故此,今天下课后,她以自己

的双脚,拿着地图终于找上这个地方来。

然而,眼前的却是一所越看越可疑的洋房。

建筑物被设有防盗栏的高屏所包围,只能在关上的铁门间看到里面的模样。在那儿见到的建筑物,看起来很古老,更有藤类植物缠在墙壁上。

对于那气氛沉重……或者该形容为可怖的外观上,不禁令静香感到害怕,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敲响吊在门上的手动式门铃时,看起来像住在附近、年约五十岁的主妇向她问道。

“你找妖怪太郎的家有什么事吗?”

“妖怪太郎?“

对于街坊给这个家的家主起了那么一个可疑的称呼,不禁令静香吃了一惊。

“哎呀,你不知道吗?”

“我……我只是看了这张……”

静香把那张单张递给那附近住的阿姨看。

“啊啊……原来如此……小提琴教室……”

看到阿姨皱眉,静香越感不安。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请、请问,为何叫屋主妖怪太郎?”

“没有人知道屋主真正的名字,这附近的人都那样称呼那人的。他是个男孩子,不太外出,就算出来也会隐藏脸孔,掩人耳目地悄悄走。”

“这样……”

“还以为他外出干什么,却在捡路边垃圾……真的很恶心。虽然的确有时会听到从家里传来小提琴的声音……怎样也好,那个家的感觉就是这样?”

说着,阿姨回头仰望,静香也跟着她的视线抬头看那确实像是有妖怪居住着的洋房。

“真的很恶心。”

明明街上除了她们两个人就没有其他人,阿姨却压低声线说话。若对话被这家的主人听到,也许会被可怕的东西作祟什么的,虽然听上去像蠢话,不过她的确很害怕。

“我不骗你,你还是不要去好,”

阿姨郑重地说完后便离开了。

再次剩下一个人的静香再度抬头望向洋房。

阿姨的话很奇妙,但被称为妖怪太郎的家主人的形象,不知怎么的却跟静香从笔迹中所想象出的形象很一致,所以她也并不感到太惊讶。

怎么办?

以常理去想的话,用那样可疑的单张来招募学生,住在那样可疑的洋房里,连邻居的评价也都相当可疑的情况下,她根本没可能去见那样的人吧。

可是她毕竟是以自己双腿来到这里。

她该早已预料到将要面对怎样的对方。

敲响门铃进去,还是就此折返,静香心大心细,意愿参半。

静香的背后仿佛被推了一把似的,铁门忽然“叽”的一声慢慢地打开。恍如被谁一直从哪里看着,并为欢迎她进入屋内而把门打开似的。

为此,不可思议地,静香心中的迷茫突然消逝。

静香一直凝视着铁门内那看来相当沉重的大门,并仿佛被其所吸引着似的,朝洋房的范围内走去……

醒觉时,静香已经站在大屋玄关的水泥地上。她并不记得自己何时打开门进入屋内,既然已经进来了也没办法。

“你好。”

清静的大屋内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你好。”

再尝试以比刚才稍大的声音喊道,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失去耐性的她于是向内部走去。

“我进来了啊。”

走进无人的陌生人家里,静香虽有点犹豫,但她有着以“小提琴教室学生招募”这正当名义作为后盾,就算被责怪,也不至于陷入劣势。于是她把仿佛对自己而说的话说完后,脱掉鞋子并往屋里走去。

那称为地板、铺着老旧木板的地下非常冰冷,即使是穿着黑色裤袜的脚底也感到相当冰冻。

这时候,静香发现大屋里飘着刺鼻的恶臭。

她无法辨认出来是什么恶臭,硬要说的话,就像混合腐臭和霉气等各种臭味的恶臭合唱。

“什么啊,这臭味……”

她不禁用手遮住口鼻,但这根本是没作用的抵抗。

比起可疑,这臭味更让静香想逃出屋外,但她忍耐下来,慢慢往大屋深处走去。

里面的情况,梁柱又重又粗、涂上白色油漆的墙壁,似是染上这个家的历史那样,浮现出淡淡的污迹。屋内的空气也比外面寒冷。

大声呼叫也没有回应。

但这家里仿佛有着什么人,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被毫无根据的确信推动,静香踏上楼梯往二楼走去。

进入陌生的家里,随意在里面走动的行为,令静香的情绪有些高扬,心里的鼓动也莫名地鸣响起来。

即使她感到恶臭在二楼更加强烈,可是她的好奇心却战胜了一切。

二楼有两个房间,以及恍若是洗手间的大门。

而其中一间房间正半掩着门。

静香直觉认为“应该就是这个房间吧”。

她没半点迷惘地把房门打开并走了进去。

看来恶臭的来源便是这房间传出的,静香感到一股浓烈的刺鼻感。

她苦着脸窥看房内。

明明还是下午时分,但房内却一片阴暗,眼镜也需要花点时间才能适应下来。

从挂在窗上的百叶帘间透进来的阳光,在墙边描绘出一道道四十五度倾斜的横线。

只有被阳光照射到的部分,有少量尘埃如云母般闪闪发亮地漂浮在空中。

但从外面透射进来的阳光,全都往地上投去,故此房间中央仍然显得相当阴暗。

起初看到的,是吊在近天花如横梁般的多个小提琴。当中有些还没涂上光油、露出木质的未完成品,感到珍奇的静香,目光被其所吸引着。

房间里不只是这些小提琴。在房间各处都放置着仍在制作中或看起来像修理中的小提琴,看似小提琴零件的东西也放满房间内。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房间内被放置在墙壁吊架上的一个小提琴。

静香从未试过近距离观看小提琴。

但是,那样的静香都马上感到那是一个特别的小提琴。其外表并不是说跟其他小提琴有什么大不同。

硬要说的话,或许就是那层被涂在那小提琴上的琥珀色光油,的确这比起其他的小提琴更显赤红,然而这也并非吸引她的原因。

那是一种不能言喻、无法看见的吸引力。

静香觉得就像从那小提琴挥发出费洛蒙,本能地就被它吸引过去的感觉。

很美丽,同时也散发出一股危险的香气。

正这样想着的她,发现从房间内的阴暗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Bloody Rose。”

静香被吓了一跳,想不到那里竟然有人。

她完全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

然而,声音的主人并不是现在才出现,那个人在静香进入这房间时就已经存在。她绝对没有看错,只不过她并没有将“那个”当成“人”罢了。

“他”的年龄看来大约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似乎是一个成熟的少年,也像孩子气的青年,无法判断出其真正的年纪。

那人身材瘦削,满头如跳舞般的杂乱头发颜色明亮,大眼睛配上修长的眼睫毛,恍如女性般的端正面容,充满病态美感。静香如此认为。

他身穿深红色缎质衬衣,给予人被深红蔷薇包围的印象。不过静香细想下,觉得那深沉的红色并非蔷薇,更像其他颜色。Bloody Rose……?“染血的蔷薇”……没错,那是比蔷薇更红更黑,是血的颜色。

因为静香这样认为,所以那人口中的“Bloody Rose”真正是指什么,她也无法马上会意。

静香的疑惑表现在其表情之上,那人于是补充说道:

“那是小提琴的名字。”

“那、那个……对不起;我随便进来……”

静香清醒过来,马上对自己的无礼道歉。现在重要的可不是小提琴的名字,而是要好好说明自己为何会身处这里。

“我看到这张……”

静香递出小提琴教室招募学生的宣传单张。

“学生……”

本来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稍微有些震惊。

“……小提琴呢?你有吗?”

“呃?”

“没有吗?……那么,用这个吧。”

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小提琴,并恭身递给静香。

“请等等。那个……我今日只是来参观而已,还没决定要不要学。”

对突然递过来的小提琴,令静香感到有点狼狈。

话说回来,这个人打算怎样?

这个家、这个房间、这臭味,一切都太奇怪,而来到这里,这位不知道是少年,还是青年的男性也太过可疑,早已超越了静香的容忍度。

“呃,那么,我该怎么办?”

“那个……”

这可是她才想问呢。

“首先……自我介绍吧?”

“啊啊……是、是呢。那么……呃……你叫什么?”

“不,自我介绍是要先说自己的名字吧?”

“对、对呢。我叫红渡

。”

“红渡……”

“你呢?”

“野村静香。”

“你好,多多指教,那么拿起小提琴吧。”

“不,不是只说名字就算吧。”

“呃?”

“年龄呀、住在这里做什么呀、小提琴教室还有没有其他学生呀、为何这房间那么臭呀……我可是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啊!”

“有那么多吗?”

“是啊。”

“呃……我明年应该是二十岁……大概是……”

“应该?大概?”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因为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咦咦?……那么……你怎样生活的?每天的三餐呢?”

“附近的店会送过来。”

“……那是?”

“他们会送材料过来……面包、蔬菜、牛奶等等。”

“你自己一个人煮来吃?”

“小时候开始,不知为何……有很多人来照顾我。”

“很多人?”

“嗯,不认识的人过来,给我煮饭,帮我洗澡……”

“那么,你父母呢?”

“不在,他们好像在我小时候已经死了。”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这名叫红渡的青年年幼时父母双亡,于是亲戚们交替着来照料他,但长大到某一程度,或许认为他应该懂得照顾自己,亦或是其他理由亲戚不能再来,所以他一直独自生活着。虽然是不得要领的说明,但静香总算能大概把握住其状况。

渡开始逐步逐步地对静香说着自己的境遇。

“我的父亲叫红音也,是个小提琴家。”

“红音也……”

静香觉得自己不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既然连不熟悉音乐的她也好像听过,也许是个名人也说不定。

“这里的小提琴差不多都是爸爸制作的。爸爸不只是个天才演奏家,制作小提琴的技术也很厉害,是以前来的人告诉我的。”

“呃……”

关于父亲,渡稍微变得多话,静香对他这样的态度有点吃惊,她再次环顾室内。约十个左右的小提琴完成品放置在房间各处,当中最吸引视线的果然还是最初看中的那个“Bloody Rose”。

“这个也是父亲制作的?”

“Bloody Rose是爸爸留下的小提琴当中的第一杰作。很多人都想要,很多人过来求买,但我绝对不卖,就算价值一亿日元也不卖……”

“一亿?!”

“嗯……说有这样的价值。”

“小提琴竟然那么贵……”

“也有便宜的啊。我制造的小提琴不用一万日元。”

“渡先生也会制作小提琴?”

“嗯,但是还不在行。形状和完成前涂上的光油颜色,怎样也弄不好……”

渡说着站起来,指指在房间角落桌子上的大锅。

“混合光油也是个问题。现在是将蝉脱出来的壳磨成粉末煮成。”

“蝉脱出来的壳?!”

“小提琴工匠在光油混进其他东西来弄出只属于自己的颜色。可是,混进什么是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我自己也想了很多,尝试混进各种不同的东西,鱼皮呀、蚯蚓呀、啤酒瓶碎片呀……”

“全部都是掉在附近的东西吧?”

静香终于发现那强烈的臭味究竟是什么,在房间各处放置着没有封口,载住捡回来的垃圾的胶袋,而且渡更是在煮垃圾,犹如白雪公主里的女巫用来制作毒苹果的大锅。

渡找寻混进光油的材料时被附近的人见到,别人当然觉得很可疑。

“……因为我没有钱嘛。”

“渡先生不工作吗?生活费怎么办?”

“直至现在我都使用爸爸留下的财产,但是也见底了。”

“啊,莫非……所以你才要教小提琴?”

“是啊。”

“呃……你一直没有工作?”

“我对世界过敏。”

“对世界过敏?”

“对。这大屋外的世界,空气都被污染,不适合我。有时免疫系统会过度反应,便会有生命危险。”

“嘎?”

“以前来这个家的人这么说的。所以……我不能长时间逗留在街上。”

“我没听过这种病啊。”

“是真的。以外出就全身不自在,我忍耐下来,取了想要的东西,便立即回家洗澡……要不就会危及性命啊。”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用口罩隐藏住脸孔外出。静香也想到,他避免接触附近的人,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理由。

这青年——渡一直这样以最小限度接触外界,把自己关在这大屋里生活着。

不知道为何在渡年幼时来这家的人会那样告诉他,可能怕渡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走到街上,害怕他会遇上危险,而绞尽脑汁防范于未然吧。或许对于不能时常在渡身边保护他的大人而言,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静香眼前的渡,却是位希望成为出色成年人的人,但在断绝跟人的接触下,妨碍了他的成长,这是一目了然的。

静香内心深处开始坐立不安。

“那么,对于渡先生来说,我是病原体那样的东西吗?”

“也可以这样说。”

静香故意以使坏的语气对他说。

普通人一定会因在意别人而否定,但渡一点也没有犹豫地肯定了。

果然这个人完全不懂跟别人相处的方式。

“小提琴教室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耶?”

“因为不能到外面工作……所以才让人来家里。一个人的话,还没问题……”

“但是很危险吧?”

“……我需要钱。不,不用那么多,只要够吃……我也吃不了太多、每月只要收一点点学费就行……”

“……渡先生也许没发觉,但这房间难以想象的臭啊。我也觉得我快要生病了。”

“是吗?”

渡浮现出深深失望的表情。

静香来到这里的时候,渡好像以为她会无条件地成为自己的学生。这样不知人情世故的人,可是令静香感到难以忍受。

“而且……住在这种脏房间的人,我不觉得能够拉出好的小提琴。请让我再稍稍考虑学小提琴的事。”

说毕,静香背向渡走出房间。

“等等。”

她不管渡挽留自己,迳自走下楼梯。

就这样打开门走的话,渡会追过来吧。他可能会慌张地戴上口罩,但静香却打算把他的口罩夺去。

可能是多管闲事,不,这绝对是多管闲事,不过静香想把渡拉到外面的世界。

那样的岁数,看起来也如同普通人一般的健康,却相信着那种不存在的“世界敏感”病,不外出,也不跟人接触,见到那样的渡,静香实在无法置之不理。她要让他接触外面的空气,让他深呼吸,想对他说出“看,不是没事吗?”

来,快追过来吧。

静香想着走向玄关。

不过,静香无法打开玄关的门。

正当她想穿上鞋子的时候,如撕裂空气般,鲜烈的音色飞进静香的耳朵里。

小提琴的琴弦是从羊肠中选择强韧纤维质地,干燥后卷上金属线来补强而成。摩擦马尾毛所制成的弓,让声音在琴体内回响。那强力的音压拥有充分令静香停下脚步的冲击。

静香不禁回头,渡站在梯间的小平台上演奏着,而他手上的正是“Bloody Rose”。

拖长的第一个音完结后,流转顺畅的旋律陆续传出。渡左手手指恍如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般似的活动着,音阶满溢着悲痛且难过的感情,静香感到那曲调似是表达出渡那跟人没有沟通、独自一人度过每天的孤独感觉。

不止如此。

同时那孤独也美得难以言喻——是种为了保护什么重要东西的孤独。

为了付出重大牺牲才能得到的某种事物,拼死地忍耐的高尚情操——静香感觉到世上竟然拥有那样的东西。

没有歌词,只凭一个小提琴所演奏出的纯音乐,令静香初次意识到,旋律竟是多么能言善道,能传递出各种各样的感情。当她察觉到时,泪水已从脸颊淌下。

此时,静香突然想。

包围渡的一切,从世间的常识来想的话,实在匪夷所思。

这大屋、臭味,还有渡的性格。

然而,那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理由。那么愚蠢的人,不就是发现不到那理由,却以常识来否定渡的自己吗?

要是渡有什么理由被孤独束缚所苦,那就需要一个能把他解放的存在,而自己是否能成为那种存在呢?

太多管闲事了吧。

但静香的确觉得渡所演奏的小提琴音色在诉说着,那声音正请求有人将自己从那孤独中拯救出来。

乐曲的最后,弓离开琴弦,渡用指尖稍微弹了一下。静香并不知道那是被称为拨奏的演奏技巧。

在宁静的大屋中,留下短短的残响。

弹奏完结的渡一言不发,在阶梯上看着静香。

静香沉默地找寻话语。

渡露出不安的表情凝视着静香。

终于静香开口说道。

“……请教我小提琴吧。”

静香初次现场听到小提琴的演奏,只靠单纯的直觉,不过——

大概静香一生中遇到过的音乐家里,没有一个小提琴家能比渡演奏得更好——

静香是个相信自己直觉的人。

“每月学费五千日元。”

回到二楼房间,渡说道。

“课堂可由静香小姐选择喜欢的时间来上,多少次都行。我常常在这里的。”

“五千日元?这样足够吗?”

“……还有一些爸爸余下的钱……之后只要学生增加的话……”

“我明白了。”

只是每月五千日元,由爸爸从海外给我的生活费内付就好了,虽然不知道市场价钱,但小提琴课每月只五千日元不是太破格了吗?

而且还可以在喜欢的时间来多少次也行。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呃?”

“请让我打扫房间。”

“打扫?”

“相对学那么美丽的音乐,这房间实在太脏了。”

“是、是吗?”

“是啊!”

“倒没所谓……”

“首先是这些垃圾……”

“不是垃圾,是光油材料。”

“要丢掉!”

“不行,这些是必要的。”

“那么,要好好封好袋口。并请把它放到不让臭味飘漏出来的地方去。”

“……”

“还有口罩吗?”

静香收下渡给她的新口罩,便立刻开始整理那些垃圾。

“我把窗户打开啊,必须要让空气流通才行。”

“呃?不行,我……”

“没问题的。”

说时迟那时快,静香打开百叶窗,将渡房间内的窗户一扇不剩地全数打开。

明亮的春日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透射进来,令静香不禁眯眼。

渡慌忙地走出房间,在门口的阴暗处战战兢兢地窥探房间内。

温暖的南风吹进来,替换了室内那股沉寂的空气。

渡堆积的大量垃圾,用双重袋包裹,并且牢固地绑好袋口,放在棚架上。

一小时后,静香扫除过的地方,完全跟之前不同地干干净净。实在不能小觑长年锻炼的主妇技巧。

臭味虽然还没被完全驱散,但也已经减轻至令人不大在意的程度。

渡在静香打扫的时候跑到一楼避难,打扫完毕后仍然觉得很害怕,不敢走进换了气的房间内,最终还是要让他戴上口罩,他才肯回来。

“世界敏感是免疫问题吧?那么只要一点一点习惯便能痊愈。”

“不会的,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算了,第一天就这样吧。过于勉强他也不太好,关于这件事,花点时间慢慢来就好。静香这样想着。

渡不好意思地盯着静香的脸问道。

“呐。”

“是?”

“刚才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你的自我介绍呢?”

“啊。”

“我只是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说起来也是。

静香到现在也不过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罢了。

她却连房间也打扫好,想起来也太奇怪了。

静香告诉渡自己是高中生、学校的名称、住在哪里等等。

“学校……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是吗?也是呢。

一直独自一人住在这个家的渡,虽然知道学校是什么意思,但对于学校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

静香对渡解释学校的样子、朋友的话题等,而他也一脸认真地聆听着。

说着说着,静香觉得她跟渡的距离逐渐地缩短了。

热衷于聊天,发觉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静香告诉渡明天会在同样的时间过来后,她便回家去。

渡没隐藏还想与她在一起的心情,但天黑后,跟今天才认识的男人独自两人在大屋中,她还是感到抗拒的。

虽然很难想象害怕与人接触的渡会袭击自己,但这是静香的伦理问题。

渡跟她一起来到玄关,吩咐她尽快关好门。

一出去,静香便按照吩咐马上把门关上。这时候她从门隙间窥看到渡对她挥手。

到家只需二十分钟的路程,静香以轻松的步伐前进。

因为她终于找到了兴趣,她满心欢喜。

学习小提琴——

这的确是能挺起胸膛对朋友说的嗜好,是世间上称为好嗜好的嗜好,但在静香的内心却是另一回事。

静香找到的兴趣,可并不是小提琴。

她期望让那位关在大屋中孤独地生活着的青年,能以自己的力量走到外面的世界去。

那正是静香所找寻到的乐趣。

比起小提琴,每当她想着这件事时,内心亦会感到雀跃。

要改变一个人,她自觉有点不自量力。

可对于这样的自己,她也感到无可奈何。

“因为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嘛。”

当晚。

一名女士如划破黑夜般奔跑着。

她的名字叫麻生惠。

她手上握住闪耀着银光如手枪般的物体。

枪口两侧镶有如细小翅膀般的花纹。是被称为“牙血鬼炮”的东西,也是她与敌人战斗用的唯一武器。

牙血鬼——那是她追赶着的敌人的名称。

但这并非一个个体的名字,而是某种族的统称。

牙血鬼并不是人类。

虽然能变成人类姿态潜伏于社会中,但到不得已的时候,便会现出其如彩色玻璃组成的怪兽真身,并捕食人类。

没错,牙血鬼会吃人的。正确而言,是将人类的生命转换为生命能量的状态,然后将之吸食殆尽。

换言之,被牙血鬼自己的人类会变成干瘪的木乃伊——可不是这样的,而是会变得如同透明玻璃似的,然后粉碎并死亡。

它们是人类的天敌。

不过,牙血鬼也很少会在表面上跟人类做出争斗。

比起人类,牙血鬼拥有强韧的肉体和特殊能力,但在数目上却压倒性地有所不足。若人类认真地采取防御手段的话,它们也明白自己会陷入极其不利的困境之中。

它们喜爱黑夜的阴暗。并会根据它们这种偏好而行动,故此不让人类察觉到其存在的这点上,可谓不谋而合。

它们在人类历史开始前早已存在,并在历史的阴暗之中屏息而活。

然而,人类当中也有得悉牙血鬼的人存在,是股抱有誓言要与之一战的势力。

麻生惠正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自称为“至上蓝天会”,是由牙血鬼牺牲者的遗族和其身边的人士所组成。

惠也不例外,她的祖母就是为了打倒牙血鬼而牺牲的。

而惠跟其他成员不同的是,惠的母亲也是属于“至上蓝天会”的成员。

惠的祖母是“蓝天会”的创会成员,即是说她们是连续三代的家系成员。

“蓝天会”里,负责讨伐牙血鬼的成员,是被称为“牙血鬼猎人”。跟研究者的祖母不同,惠从母亲起,两代皆是牙血鬼猎人的中坚分子。

一直以来,惠已经消灭了多头牙血鬼。

今日她也正尾随着早已留意多时、并锁定为属于牙血鬼的人物之后,当那家伙准备袭击人类而露出真面目的那瞬间,瞄准其要害,并予以牙血鬼炮的一击,将之击毙。

不幸射失的她,虽然让牙血鬼趁机逃脱,但却成功拯救到被袭击的少女。驱除牙血鬼固然重要,但防止再度出现牺牲者却是任务的首要目的。

追赶逃走的牙血鬼,惠来到晚上的公园。

牙血鬼应该就藏身于这周围的某处。

根据过往长时间的经验,让惠有这样的直觉。

牙血鬼与人类一样有其个性。

认真的人、随便的人、逞强的人、懦弱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性格,总括而言,是拥有高度自尊心的一族。

牙血鬼自称为贵族。

公言自己是比人类更高尚的一族。

例如人类的食物是动物和植物的骸骨、残骸,相对地,牙血鬼吃的基本上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上直接吸取的生命能量,这点上,牙血鬼认为自己是高贵的种族,与人类那样下贱的生物不同,在这点上已经充分显示出它们有着更尊贵情操的证据。

因此跟惠一直战斗过来的牙血鬼,感到自己竟受到这种下等人类的攻击,而感到无比的愤怒。

被人类所伤,跟尊严受损有着同等的意义。

因此,被人类打得落荒而逃的牙血鬼可谓少之又少,即使逃走,也必定会伺机卷土重来。

被作为区区人类的惠所伤,并让她活着离去的话,这可是关系到牙血鬼的价值。

因此可以肯定,那牙血鬼必定仍潜伏于此。

在这种地方埋伏,可是个最佳的偷袭地点。

茂密的树木、建筑物的阴影等,惠注意着牙血鬼会隐藏的地方上,环顾四周。

她双手举起手上的牙血鬼炮,准备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出射击。

若对手出现的话,一定在自己背后——

如惠所料,她背后的公园入口附近,那密林中沙沙作响,身高两米以上的巨大黑影朝她直击而来。

惠迅速转身,那巨大黑影——黑色身体的各处装饰着色彩斑斓的彩色玻璃的蜘蛛牙血鬼来到了她的身前,而她也已经扣下牙血鬼炮的扳机!

牙血鬼炮打不中其要害的话,便不能将牙血鬼杀死,因此在很多时候,使用牙血鬼炮,可是另有所图的。

现在惠射出的银色子弹“银箭”所瞄准的,也不是牙血鬼。赋予子弹特殊的回转,看似打不中目标,但子弹却划出一大弧度,并开始在附近回旋。

子弹上拉着钢索,并以此拘束敌人的身体,令其不能动弹。被钢铁制成的钢索捆绑着的牙血鬼于是失足摔倒在地上。

“你、你这家伙……下贱的人类竟敢反抗贵族……”

“你的遗言只有这些吗?”

惠把牙血鬼炮的弹匣换上了用作处决牙血鬼的特殊子弹,并不屑地说道。

“你也有很在意的真名吧?那么请留下与之相乎,稍微聪明点的话语吧。”

当惠说出“真名”这句话的时候,牙血鬼的身体仿佛抖动了一下。被人类直呼真名,对牙血鬼来说可是最大的耻辱。惠并没有说出牙血鬼的真名,但将真名这件事说出口,已经令牙血鬼难以忍受。

“丑陋的人类!”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眼是怎样看的,但在人类世界,我可是很受欢迎的模特啊,你说我丑也没用。”

“不能原谅……我绝不原谅你!”

“再见了,土气的牙血鬼先生。”

她以枪口瞄准牙血鬼的胸部。特殊子弹化成散弹,多处飞散的子弹击中了牙血鬼原来的要害。要害以外的地方,伤口很快便能恢复过来,因此牙血鬼才能保持不死。但只有要害之处其修复的速度会显得较为缓慢,这点在牙血鬼猎人所锻炼出的这双利眼之下,可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发现要害所在,接着只要将其摧毁即可。

可是惠却未能扣下扳机。

一股带着猛烈杀气的阵风从其背后袭来,惠凭着猎人的直觉,随即翻身回避。

朝惠袭击而来的这股阵风滑翔而过,着地后将其翅膀收起。

那是头拥有如同瓢虫姿态般的瓢虫牙血鬼。

惠在心里责怪自己的失态。

她早料到牙血鬼会作出反击,但却花了太多时间在追踪之上,故此才令对方能趁机召唤出同伴。

这样的话,对惠的形势绝对不利。

蜘蛛牙血鬼让出现的同伴替自己松绑,重获自由。

牙血鬼猎人本来就只得靠简陋的装备来对抗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敌人,一切只能靠猎人本身的机智和勇气,这可谓是种孤独的职业。

战斗的铁则是一对一。

若敌人超过一头的话,战斗将会变得毫无胜算。

这次轮到惠逞强地说道。

但她也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

两头牙血鬼慢慢逼近站着的惠。

牙血鬼的速度远远凌驾于人类的动作。

或许在转身逃走而背向敌人的瞬间,惠就已被抓住,并于背上被砍下致命一击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她听到从远处传来如同从丹田发出的重低音。

一道光从接续公园的道路上,向其直照而来。

是一台电单车。四行程循环的重厚引擎声,如同击鼓声般响彻宁静的夜晚街道之上。

两头牙血鬼也于一瞬间,被分散开注意力。

趁现在。

惠以侧翻,欲尝试逃离现场。

但只是徒劳无功。

叽呜叽呜叽呜!

从蜘蛛牙血鬼的口中吐出的蜘蛛丝,绑住了惠的身体。

“我说过不会原谅你的。”

蜘蛛牙血鬼正准备袭击惠时,牙齿喀喀作响,但那一刻,牙齿却被人从旁打断。

“呜喀啊啊啊啊!”

蜘蛛牙血鬼发出悲鸣并倒下。

瓢虫牙血鬼于是后退起来。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男士。

漆黑的身体被如鲜血般赤红的铠甲所包裹,肩膀以及双脚上好似为封印某种禁忌之物似的,被金属锁链紧紧地锁着。

脸孔覆盖着面具,那如同蝙蝠展翅般形状的双眼,像漂浮在夜幕低垂的夜空之上的月亮那样闪耀着。

“Kiva……?”

惠如此称呼身穿铠甲的男人。

的确在“至上蓝天会”,那个男人被称为“Kiva”。身穿鲜血般赤红的铠甲,拥有满月般闪烁的蒙面男人——

惠也不过是曾看过相关资料而已。这次可是她初次亲眼目睹,直觉告诉她那人应该就是被称为Kiva的男人。

男人提起被他打断牙齿而痛苦呻吟的蜘蛛牙血鬼,并朝它的胸口挥拳叩击。

牙血鬼的身体被打得粉碎,而男人的右臂更是嵌进其体内。

通常牙血鬼的伤口能于瞬间进行修复,但不可思议的是,男人所击碎的牙血鬼身体并非不能进行回复,牙血鬼的身体仿佛有着惧怕反抗这个男人的意志般似的——

一声悲鸣下,全身的彩色玻璃上浮现出无数曾被这牙血鬼所拟态过的人类的样貌。

“你、你是……”

在铠甲男人手臂使劲下,牙血鬼的身体如同玻璃般粉碎。

“咕喔喔喔喔!”

余下的瓢虫牙血鬼飞到空中,并扑向铠甲男人。

男人轻快地闪身避开,同时抓住了牙血鬼的腿,并叩到地面上。

当牙血鬼正欲站起之时,男人如同用出全身的力气般弯身,然后用右脚猛力地往上一踢。

缠住腿部的锁链随之弹开,并展现出一双蝙蝠翅膀。

男人一踢地面,身体跃至十米以上的高空之中。

仰身一翻转,犹如将空气切断般急速下降,右脚击中正摆出战斗姿态的瓢虫牙血鬼的身体。

瓢虫牙血鬼被踢飞,撞到数十米外的混凝土墙壁上。那瞬间,墙壁浮现出蝙蝠状纹章般的图案,图案消失的同时,牙血鬼也化成彩色玻璃片并粉碎。

看着被消灭的牙血鬼,惠从其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刀,解开捆绑着自己的束缚。当她的视线回归时,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公园外听到远处传来的电单车引擎声,但不能肯定是否来自男人的电单车。

“那就是……Kiva……”

如果是真的,惠总有一天要跟他战斗。

“至上蓝天会”的资料上如此写着。

“Kiva是牙血鬼之王,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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