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话 只有我知道我的其他面貌

翌日。被全校学生大肆讨论的神崎没来学校上课。通电话时她虽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她心里果然还是非常在意。连发烧都没战胜的人,到底是能拟定什么作战计画。

我在昨天夜里,已经想到接下来的对策,今天之内就能实际行动,但在行动之前,我想先和某位学生聊聊。

我向糸井老师申请后,顺利拿到钥匙,来到刮著不合季节冷风的屋顶上等待那个人。我把毛衣放在教室,因此现在只穿著衬衫。老实说真的是快冷死了。

我把手插在口袋内,远方的景色实在不上不下,算不上都市,也不算是乡间,因为已经看腻,所以我是盯著屋顶的出入口,不久后那号人物终于现身。

「──你找我来是要跟我讲什么?」

此人将一头醒目的金发绑成两束醒目的马尾。她正是惊艳两个字的化身,舞滨凛。

她那蛮横的态度让我实在很想回骂一、两句,但之前已听神崎提过她就是这种调调。毕竟是我请她特地跑一趟,因此咽下这口气应该才是合理的应对方式。

不过,我这么大费周章请她来,想问的其实只是短短的一句话。

「你觉得现在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跟你很要好的那个人,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吧。」

即使我没直接用好朋友这个词,应该也只会联想到一个人。我会这么说话主要是因为对外我是装作不知道神崎和舞滨的关系,所以现在只能选用旁观者立场的字词。

「听你这样讲……你是不相信那则传言吗?」

「网路的消息我基本上是一概不信。」

「……这样啊。」

尽管舞滨平时几乎与我没有交集,但现在仍是当著我的面感觉很开心地展露笑颜。大概是终于遇到看法与自己相同的同伴,因而松了一口气吧。虽然对我来说,她的感受根本无关紧要就是了。

「回到我刚刚问你的第一句话,你觉得现在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这个嘛……我也有我的立场啊。如果现在直接和琴音站在同一阵线,我肯定也会成为班上的异类。」

「这样啊……不过,你会顾虑这些也是当然的。」

在当今这个时代,会权衡自身立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大家都不在意的话,霸凌事件中就不再会有人袖手旁观,霸凌本身也会销声匿迹。

即使如此,我心里某处仍对神崎这名好朋友抱有期待。

毕竟我是边缘人,当然不可能会懂好朋友和朋友的差异,每次和神崎聊天碰到她用这两个词时,我都似懂非懂。但是照字面来看,好朋友就是要好的朋友,是多了个「好」字的高级存在,跟现在在欺负神崎的那些、至今都自称是校园红人的「朋友」,应该能有所区隔……不过到头来,没有朋友的人不管再怎么区分,似乎还是搞不懂什么是朋友。

「抱歉,突然把你叫来这里。」

「咦?你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吗?」

「嗯嗯……我已经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你……该不会是想要扭转目前这种情况吧?」

「前一刻都还在把人家当成偶像吹捧,下一秒却开始落井下石。纵使站在客观立场来看,我还是觉得这种人很要不得。」

「先撇开你的个人理由不谈,根本不可能办得到那种事情啊。琴音本人再怎么澄清都没用了,像你这种家伙就算拚命去破除谣言也只是白费工夫。」

「谁跟你说我要去破除谣言了?如果你以为只有那样做才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简单来说,只要让神崎的生活恢复到以往的模样就好了。所以只要让大家知道那则传闻是在造谣,让神崎成为被害人,她就不会继续遭受攻击了。」

「所以为了让大家知道那则传闻是假,现在要做的是──」

「你觉得将犯人公诸于世如何?如果造谣的犯人现身,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这起事件的关键在于,有一群人深信神崎那则传闻是真的。但反过来说,只要能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向所有人证明那是假消息,谣言本身就会烟消云散。只要犯人现身,原本针对神崎的仇恨就会转往犯人身上,最终神崎就能以被害人之姿重回众人的簇拥。

人类就是种喜爱寻求共同敌人的生物。若说过去的猎巫行动就是起因于这种心理,也一点都不为过。

「有办法找出犯人吗?」

「应该是没办法。」

正因为网路是个可以匿名活动的空间,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使用。如果连我这种不懂相关技术的一般人都能轻易入侵,网路不可能发展至现今的规模。因此遭遇神崎这类问题时,身边朋友里若有人是骇客,或许还有机会利用科技手段解决问题,但我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那结果还是没办法解决啊。」

「就算找不到,也能创造出来。直接捏造一个犯人就好了。」

即使不是真的犯人,只要隐瞒好真相,对不知情的人来说,这个捏造的犯人就会变成在网路上毁谤重伤他人的大烂人。是谁主导的根本不重要。唯一的重点是有没有这样的存在。

「……难道你……」

舞滨皱起眉头瞪著我。她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这么一来大家也终于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这么选择,单纯只是因为这应该是能够单独行动的办法中,最有希望的一种。

「事情就是这样,你温暖地迎接神崎归来就好。」

语毕,我与舞滨错身而过。话说回来,我今天话还真多。明明没有需要解释到这么详尽的地步。

我是希望有人阻止,还是希望有人理解我?……不,应该是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死心地抱有期待。神崎在诉说与舞滨、与这位好朋友的回忆时,一定都是面带笑容。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的笑容好像有可能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等一下啦。」

我被舞滨用力拉住右手衣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她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你是笨蛋吗?说什么只要让琴音的生活恢复到原样就好~但你这个方法根本办不到啊。因为你这样只会让那孩子觉得很愧疚。」

「……只要她不知道是我采取了行动,只要她不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就不会产生愧不愧疚的问题了吧。」

「我会跟她说。我会把今天你在这个地方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全部告诉琴音。」

「你到底想怎样啦。」

「没有啊。我只是看不惯你想牺牲自己、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解决问题而已。所以,如果你想避免刚才讲的那些,就来帮我的忙。」

舞滨完全就是颐指气使的口气。她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有资格发火,但根本气不起来。因为我在等的,或许就是她刚刚的这番话。

「你不是要顾虑自己的立场吗?」

「你都能轻易想到透过牺牲自己来解决问题,那应该也已经想好偷偷在台面下扭转情势的办法了吧?」

「干嘛把我讲得那么阴险。」

「你看,你果然已经想好办法了。如果是在台面下行动,那我也没必要顾虑立场了。」

我昨晚想到的解决方法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刚才与这家伙实际说明过的单独行动方式。就算是认识神崎前的我,应该也会想到这种方法吧。

然后另一种方式就如舞滨的猜测,是在台面下采取行动。不过,需要掌握情报才能运用这种方法,但我的情报网无法提供足够的资讯,所以要仰赖舞滨这种情报网绵密、同时又是神崎挚友的校园种姓高位阶者协助。起初,因为舞滨并未展现想要帮助神崎的意念,所以我舍弃了这种方法,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是神崎教会我要懂得依靠别人,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若是从前的我,应该想破头也想不到。

「那么我现在就把详细内容告诉你。」

「咦?你要在这里讲?」

舞滨露出像是在说「你知道你在讲什么吗?」的表情,但我才想问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还要特地换地方讲很麻烦吧。而且,在这里讲也不用怕被其他人听到。」

「只是为了那点理由就要待在这里讲?我傻眼耶……你知道的谈话地点未免也太少了吧。」

舞滨像是很失望地垂下了头……我现在可以对她发火了吧?

「换地方啰。我带你去符合你开的条件,又比这里温暖的地方。」

她只说了这句话后,便快步从我身旁通过,离开了屋顶。温暖的地方……我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她还久耶。托她的福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退热贴了。

说话对象都走了,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用,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追在她后头跟了上去。

…………………♥…………………

踏进店里的同时,铃声也跟著响起,身穿制服的店

员靠了过来。店内相当温暖,我下意识地喘了口气。

「请问有几位?」

「两位。然后我要点两份饮料吧,谢谢。」

「好的。两位这边请。」

店员带著我们俩来到空的座位后,留下一句「饮料吧在那个位置,祝两位用餐愉快」便离开了。我们各自走到这个四人桌的两侧,面对面坐下。

「结果你说的是萨莉亚啊……」

「一般提到要开会的话,不是都来这里吗?这里可是学生的好去处。」

「啊,你是指读书会、慰劳餐会之类的喔。」

「喔──原来你有参加过那种聚会喔。」

「我妹常去参加啦。啊,她也常去女生聚会。」

「原来不是你的亲身经历喔……话说回来,你对这个地方是有什么不满吗?」

「我对萨莉亚本身没有不满。只是来这里就要在浦和站下车,想到等等还要走回车站就觉得麻烦。」

「没差吧,这里还在定期票的适用范围内,少在那抱怨。」

你这家伙在这站下车离家最近了,我可不想听你讲这些。与其说她这样没有说服力,更让我觉得她心机很重。舞滨将制服的西装外套挂在椅子上后直接起身。

「那我去拿饮料了。你想喝什么?」

「我去就好。你留在位置上帮忙看东西。」

「……哇。你意外地很绅士耶。」

「说什么意外。我又不是为了被你夸奖才这样做的。」

「不过,我有自己想喝的特调饮料,所以还是我去就好,这样可以省下跟你解释的时间。」

「……特调饮料?」

「你不知道吗?明明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我很少来家庭式餐厅啦……」

我和美玖小时候爸妈比较常在家,所以有去过几次,但后来因为美玖的厨艺日益精湛,所以自然而然就没有去的机会了。

然后,特调饮料这个词对高中生来说并没有那么普及。

「就是把多种饮料混和起来,制作成一杯饮料啦。」

「光是想像就觉得好混浊……」

「然后我等等要去弄的,就是我发现的最佳调配组合。」

「喔──」

「……你那个没放感情的回应是怎样?如果想喝喝看的话,我可以帮你调一杯喔?」

「不用了。话说我想赶快回家,所以你要喝的话就赶快去调。然后顺便帮我拿杯冰咖啡。」

「……好啦。」

舞滨走向饮料吧的机台。话说她的发型在店里好像也非常醒目,许多客人都对她投以观赏新奇事物的目光。不过她本人可能已经很习惯成为旁人的焦点了,所以一副就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舞滨回到了座位。她的手上拿著冰咖啡还有……喂喂,那杯诡异到不行的黑色液体是什么鬼啊?在我眼里就是种糟到不能再糟的东西。

「来,拿去。你点的冰咖啡。」

「谢啦。那首先,我先来说行动方针。」

「你也太著急了吧?通常都要先润润喉吧?」

「我要不要润喉是我的事吧?」

「但是拿饮料来的人是我。你给我喝。」

「现在是怎样啦……」

这家伙明明是自愿要去拿饮料,现在竟然叫我要对她感恩戴德。不过,我是成熟的大人了,所以决定压抑内心的不满,照她说的去做。

「──咳呃!」

「哎呀?味道不怎么好喝吗~?」

「你这家伙在里面加了什么……!」

如今一股甜味和苦味正在我口中激战。眼前这个不停坏笑、以我的反应为乐的家伙,肯定就是始作俑者。

「我加了哈密瓜汽水帮你增添香气。」

「你这家伙是白痴吗?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粗暴的事情,竟然把哈密瓜汽水加到咖啡里……!」

不要拿喝的东西来玩。你妈妈没教你吗?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装水啦。」

果然不能相信别人。会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就只有自己而已。然而正当我要走向饮料吧时,舞滨再度拉住我,只不过这次是换成拉衣襬。

「机会难得,你要不要喝看看这杯?」

舞滨推荐我喝她调的黑暗物质,所以我先瞪了那杯饮料一眼。太惊悚了……有够像某种实验中产生的副产物。接著我瞪了游说我喝的当事人。

「你的目的就是要我喝那个吧?」

「算是吧。因为感觉你很瞧不起我,我很火大。」

「你做事情能不能理智一点?」

话说我的忍耐力实在一流。我值得被好好称赞一番。

「不过,这饮料的味道真的很棒,你就喝一次看看。而且你自己看,饮料吧现在人很多,你过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吧。」

我将视线移往饮料吧,发现一群大婶在谈天说笑。偶尔就是会碰到这种人呢,会站在别人家前面聊天的人。你们也拜托帮帮忙,是不会回自己的座位上聊喔!

「现在那边确实人很多,但是如果你没在咖啡里乱加东西直接拿回来,我现在也不必去拿水啊。」

「那么我就用这杯饮料当作赔罪。」

「……说话的艺术真的很重要耶。」

看样子这家伙千方百计就是要我喝下那杯东西。真希望她能把这份执著用在其他地方。再这么样都不该发挥在这种事情上。

「来,吸管拿去。」

她以一副不容分说的模样,递来一根包装还没拆──也就是全新的吸管。

我是可以继续贯彻不喝的态度,但是这么一来就无法达成原本的目的。我承受著无形的压力,将吸管插进了舞滨拿给我的黑暗物质,接著把心一横吸了一口。

「如何?」

「……太不可思议了。」

「对吧!」

「这东西是能喝的饮料耶。」

「……啥?不给你喝了啦!」

舞滨像在闹别扭般,把那杯漆黑饮料拉往自己身边。她这种态度应该就是表明「我不会再给你喝了」吧。那杯东西确实能喝,不过甜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所以我也敬谢不敏了。

那杯黑暗物质果然无法让味觉恢复正常,所以我只好穿过大婶们之间,装了水再回到座位。

「所以,你的行动方针是什么啊?」

看来舞滨终于提起干劲要切入正题了。现在的她非常积极。这样来说,刚才那些互动也不能算是浪费时间……不对,绝对是在浪费时间。

「让神崎过回原本的生活。也就是说,和我在屋顶上讲的是一样的。」

「关于这点,我是举双手赞成。现在问题是达成这个目标的过程。」

「方法的话,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就是要说服大家。」

「啥?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这个方法行不通了吗?琴音都已经澄清过了但根本没用。」

「当事人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要依照实际状况,调整使用的方法。」

「实际状况……?」

「你说看看,会相信谣言,而且会因为谣言开始排挤神崎会是哪些人?」

「这个嘛,主要是觉得整形不是好事的那些人吧。」

「没错。还有一些人是在不爽,凭什么用那种花钱就能得到的外貌,还能站在人际关系中的高点……这些人就是身为同性的女同学。老实说,男生只是跟风那些女生而已。其实男生根本不太在乎什么整形不整形,只要是漂亮、可爱的女生就可以。」

「男生有够单纯耶。」

「不过我也只能拿自己的想法当参考……从你的角度来看,我的推论合理吗?」

比起边缘人的我,舞滨更清楚校内学生实际的说法与状况,只要把我的推论套进去实际对照就好。

「你的推论没错。今天有很多女生趁琴音没来学校,就肆无忌惮地大聊琴音,但男生就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这和解决问题有什么关系?」

「对付异性就是要派出异性最有效喔。面对女高中生,只要派出帅哥去跟她们说『这一切都不是事实』,她们就会坚信不移。」

「虽然你用了一个超烂的角度在说女高中生,但事实好像也是这样,所以我也没办法批评你什么。」

「因此我们要去请帅哥来帮我们澄清这个谣言。而且也要是校内红人。」

「你这是在说俊吧。结果到头来也是要寻求外援。」

「别管这么多。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因为我们是同个社团的啊。」

舞滨迅速将脸撇向一旁,她的脸颊些微泛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过我现在没空去管别人的恋情,所以就随她去吧。

如果是那位超级大帅哥(总觉得回想起来就怒火中烧),他受欢迎的程度和神崎不相上下,因此发言也有一定的公信力,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人选。我虽然不想依靠其他男生的力量,但现在不是为了这点小事而意气用事的时候。

「舞滨,能由你去……拜托水田吗?」

「是可以……不过你去的话,俊应该也不会拒绝你喔?」

「如果有个和神崎毫无关系的人突然跑去跟水田说话,他被吓到之余,还会提高戒心吧。这种时候如果是和神崎有好交情的你去,水田就不会觉得不对劲了。再说了,你们是同个社团的社员,他也认识你才对。」

这就是为什么比起获得情报……更需要优先找到协助的人。水田的洞察力极强,之前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身在敌队的我出现异状,所以我实在不太想与他往来。

「我瞭解了。如果只是要问他的意愿,我去问就好。」

「谢谢你。」

对舞滨来说,水田是认识的人,更是可信任的人,所以她应该也没有理由拒绝帮我。

「话说回来,你喜欢琴音吧?这么拚命想要帮她重回以前的生活,我怎么想都只有这个原因。」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站在客观立场看到此事,很不爽那些人那样落井下石而已。」

「算了,原因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看样子这家伙的洞察力也出乎意料地强大。不过,等解决这次的谣言事件后,我跟她往来的机会会愈变愈少,所以也不必太在意。

…………………♥…………………

翌日放学后,我和舞滨又来到同一间萨莉亚。

可想而知──水田回绝了舞滨的请托。

「你这家伙……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了啊……?」

「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想说传讯息没办法表达我的诚意……所以我今天午休时间时就直接跑去跟他说了!」

「啊,是喔……原来是那样,抱歉。」

真是意外,难道她的本性相当认真?

「……所以他是怎么样拒绝你的?」

「我想想喔……他说『这次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我很难立刻出面坦护神崎……我会继续收集情报一下再看看』这样。」

她模仿水田的声音模仿得好像……

「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那家伙这样说是在怀疑神崎有整型吗?」

「你先冷静啦。我当下听到确实也在心里『嗯?』了一声,不过他那样是倾向于支持琴音的。毕竟俊是风云人物,所以平常都必须先综观后掌握状况再发言。」

「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是怎么感觉你有点在坦护他?」

「那是你的错觉。」

「反正有或没有都不关我的事。」

话说回来,这下情况变得棘手了。

神崎今天也以发烧为由,请假没来上学。但是她应该很快就会感受到内心苛责或使命感而到校上课,接下来应该也会想再过上以前的那种平常的生活。她之前虽然说过要拟定作战计画,但实际上她才不会做那种拐弯抹角的事情,甚至还会耿直到特地跑去跟那些面对面也不会有反应的人说话,硬是挤出笑容与人相处。

──然而我不想见到这样的神崎,也不想让她与人相处时那么痛苦。

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趁她还请假没来上课的这段期间,解开大家对她的误会,还给她原本的生活环境。本以为只要去拜托水田,我的计划就会成功……

然而位居校园种姓制度高位阶的他,触目所及的是边缘人压根儿不可能瞭解的环境。

他虽说会去收集情报,但我实在无法期待习惯综观全局的他,能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发觉到足以让自己彻底和神崎站在同一阵线的事物。

因此我只能另寻他法了。

等待水田已经不列入考虑。因为在等待期间,神崎若是苦不堪言,我也会崩溃。

「──说是这样说没错……」

「瞧你这样子,看来是没有其他方法了。不过,这也是突发状况,确实有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新的对策──啊,不好意思,请给我两份香草冰淇淋。」

「好的。」

我快速趴到桌上的同时,目送走店员返回厨房的背影。

「……等等,两份?你刚刚是点了两份吗?」

「是啊。」

舞滨用吸管吸著漆黑饮料,用一本正经的表情点了点头……她又在喝那种鬼东西了。顺带一提,我今天的咖啡就是一般的咖啡。

从那杯黑暗物质的味道可推测舞滨爱吃甜食,因此她刚才点了两份香草冰淇淋也不必大惊小怪。

「我不反对你爱吃甜的东西,但劝你还是别点两份冰淇淋,会胖喔。」

「没礼貌!竟然对著女高中生说胖这个字,你神经到底有多大条!一份是点给你吃的啦!」

「我的……?」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想吃冰淇淋啊。

「补充糖分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尤其你是我们的中枢机关,当然得好好补充一下……不过,就只是统管两个人的机关。」

「……就像是神崎防卫队之类的吗?」

「你的命名品味有够烂的。」

批评得毫不留情耶……亏我还致敬了那群五岁小鬼。

「不过,我基本上不吃甜食耶?」

「这种时候你就算不爱吃,还是要放心里不说出来才对喔……你放心,香草冰淇淋的话可以淋上咖啡一起吃。」

「淋上?把咖啡淋到冰淇淋上?」

感觉这么做会被老板痛殴一顿耶?不对,我们现在是在萨莉亚。

「你真的很不懂家庭式餐厅耶。这种吃法可是招牌中的招牌喔。可以的话,用热咖啡是最理想……不过,冰咖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反正味道也是苦的。」

「是喔。」

不久后两人一起吃起送来的香草冰淇淋。

桌上的两杯东西都是黑色液体……等等,那样淋上去就不能吃了吧?完全是甜度暴力。

我看到坐在对面的超级甜食派的行动后大吃一惊,同时我也照舞滨说的将淋好咖啡的冰淇淋送进嘴里……好好吃。这确实是我能接受又恰到好处的甜度。我现在除了咖啡冻外,终于又有能吃的甜点了。我可能会每天一到点心时间,就跑来萨莉亚报到。幸好离家近的北与野也有分店。

我现在相当空闲,因此就到讨论板那则谣言的讨论串中,不停滑动萤幕看留言内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话说回来……我其实有点意外俊会回绝这件事。」

「……这话怎么说?」

「就是上个周末,足球社赢了某场小型比赛的冠军。」

「恭喜你们。」

我对足球毫无兴趣,所以随便回应了一下。

「……有够敷衍。然后比赛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打闹时,琴音和俊两个人单独跑去别的地方,但不久后却是各自走回来的喔。由于他们俩都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氛围,大家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了粉红泡泡。再加上这次的谣言是跟琴音有关的事情,我才觉得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会答应协助我们,所以才会在午休时间去找他,结果却是现在这样。」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先说这件事,这可是相当重要的资讯啊!」

「因为俊拒绝协助我们,害我震惊到忘了这件事啦!幸亏摄取了我点的香草冰淇淋糖分,我才回想起这件事,整件事就是自食恶果,所以你也不要怪我了啦!」

「那个自食恶果的部分,可不包含我在内。我只看到恶果。」

「……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太想去回想那件事情。」

「……这样啊。」

舞滨如果心仪水田,她会这样确实也说得过去。其实连我听到这件事后,心情也有稍微郁闷了一下。

我在感到内疚的同时,为了沉淀自己的思绪,因而将混有咖啡的香草冰淇淋送进了嘴里。这股冰凉棉柔的触感,伴随咖啡淡淡的香气,在口中化了开来。

「事情确实可能就像你所说的。既然对方是喜欢……告白过的人,应该会尽力协助才对。」

刚刚说到喜欢两个字时,舞滨瞪了我一眼,所以我立刻修正说法。不过后来的说法好像也不够圆融。

「是那两个人喔?老实说谁跟谁告白,告白结果又是如何,根本没人能说得准吧?」

「……应该是水田告白,神崎回绝吧。」

「所以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事情是那样……其实我是觉得那时候也不一定就是有人告白。」

然而这种时候互相争论些类似内心愿望的事情,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清了清喉咙拿出手机,心想我们俩是在闹什么。

「来仔细看看讨论板上写了些什么好了。」

「这主意不错,或许里面还藏了什么线索。」

「既然要看就从头开始看吧。」

我用单手舀著冰淇淋,放空情绪不停滑动萤幕查看那则谣言来源的讨论串。不过意外地很快就在最下方的留言里,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嗯?最初的两则留言是连续留言耶。」

舞滨对我的自言自语也有了反应,探头过来查看画面。哎唷,她的头发有够烦的。

「真的耶。话说这样应该就可以认定……这家伙是犯人了吧?」

「嗯嗯,看来这个

人就是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

犯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对他束手无策,这让我感到有些焦躁。

「看得出来犯人散播谣言的目的吗?」

「不就是单纯想要孤立神崎吗?」

实际上神崎确实也被孤立了。

「所以犯人到底为什么要孤立琴音?」

「这种造谣大部分都是来自同性的嫉妒。由于是情感面的因素,所以都相当恶劣。」

「大家之所以三两下就相信这个谣言,看来也是因为多少都有点嫉妒琴音。」

「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任何人都会想要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欲望这种东西,旁人根本使不上力,只能靠本人有智慧地去面对。而且怪罪这一点也不会让目前的情况有所好转。

「不过,这次的犯人感觉起来不是这种感情用事的类型呢。」

「你为什么能说得那么肯定?」

「这个,你看他的第二条留言。」

由于一起查看萤幕姿势会卡卡的,所以我便将我的手机拿到舞滨的面前。

「我看一下写什么喔……『如果被神崎隶属的事务所盯上事情会闹大,所以禁止将此则讨论串转贴至各大社群平台』。」

「感情用事的人应该不会设下这类限制吧?应该会觉得愈多人转贴愈好。」

「的确是。不过照这样看来,这个犯人这么做应该有个明确的目的吧?」

「确实就像你说的。」

此外,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还在意这个犯人另一个地方。

在这种讨论串下特别提醒不要转贴,根本毫无意义。毕竟网路是个匿名的空间,应该没人会乖乖遵从这类提醒。

而且犯人看起来相当恐惧文章被人转贴,但是这则消息的来源只是一所学校的讨论板。当今网路普及,应该没有人会认真看待来源这么不明确的资讯吧。纵使神崎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但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看,她就只是众多美丽的学生模特儿的其中一人而已。

问题在于,犯人非常执著要把这则谣言的扩散范围局限在我们学校,执著到让他瞬间忽略我刚刚举出的两件事情。总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有机会找到突破口。

犯人的作法感觉像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所以将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这种概念根本无助于散播谣言。话说回来,犯人若是真的握有武器,也不必特地到网路上去造谣生事。

「欸。」

我听到舞滨的呼唤后抬起了头。她的眼神极为真挚、可靠,完全看不出她和之前那个优先顾虑自身立场的人是同一人。

「我会去找俊,再拜托他一次看看。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只有那家伙能在这种状况下让学校采取行动,然后说服所有人。」

「嗯嗯,好,那么你就……等等喔?」

「你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确实就如舞滨所言,水田应该有办法扭转现在的情势,也只有他能圆满解决这次的问题。但这也代表……他有可能反过来把这些事情拿去当作谈判筹码。就像我们想靠他解决问题一样,对某人来说水田就是不得不依靠的人。毕竟谣言影响的范围如果只有学校这个小环境,也唯独他有办法消弭谣言。

「那个,舞滨。」

「干嘛?」

「你之前提的那场足球比赛,举办时间是在六日的白天吗?」

「是啊,怎么了吗?」

眼前手机画面显示的,是衍生出目前这一连串问题的文章。上头标记的日期和时间是星期日晚上。

「就有点在意而已。对了,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只要是为了琴音,当然可以喔……所以是什么事?」

舞滨默默首肯后,我将最重要的行动告诉她。

「你去写封情书给水田。」

「什、什么────!?慢著,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告白吗?」

「啊,一般的内容也可以啦。主要是我希望你能把那家伙叫出来。」

「好,我先揍你一顿再说。」

…………………♥…………………

翌日放学后,我准备前往屋顶……同时还带著舞滨。正确来说,是她自己跟过来的。

「你干嘛跟我来啦。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我爬上阶梯的同时,「嘘、嘘」地摆手驱赶舞滨。

「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耶。不过,到头来你还是决定要亲自出面拜托俊啊?」

「对啊,毕竟我不放心交给你处理。」

「你什么意思啊!是要怪我之前失败过一次吗?」

「总之你如果要跟来……等等就不要到屋顶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就好。」

「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屋顶?」

「如果你出现在那里,我们大费周章特地用写假信的方法找水田出来,不就毫无意义了。话说回来我才是中枢机关,你得百分之百服从我的指示啊。」

「哇,你这说法有够惹人厌……好啦,我知道了。」

我在确认舞滨躲在暗处看不见她后,打开了通往屋顶的门扉。这次去拿钥匙开门的不是我。

「凛,你来……等等,我记得你是……」

已在屋顶上的水田,看到门打开后走出来的人是我时,瞪大了双眼。

「躲避球比赛时谢谢你的帮忙。我是B班的筱宫诚司。」

「你看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你好,我是C班的水田俊。」

我知道你是谁。然后,你的微笑太耀眼了。

「对了,我是因为凛──舞滨说有话要跟我说,把我叫到这里来的……筱宫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那封信其实是我叫舞滨写的。」

位在对面的水田抽动了一下眉毛。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我觉得如果去找你说我有话要跟你讲,你应该也不会理我。」

「没有那回事。你如果过来教室找我,我早就听你讲完了喔?」

水田露出爽朗的笑容这么回应。

虽然他实际上真的有可能愿意听我说话,但我想要的是现在这种独处的说话环境。

我想找的不是周围学生吹捧为风云人物的水田,而是身为一个人、一名学生的水田……不过,现在门的另一边还有个不速之客就是了。

「所以你想要问我什么事情?」

「我就直接问了──在讨论板上写下那则有关神崎的谣言的人,就是你吧?」

──喀哒。

出入口处传来声响……就叫她不要跟来了,太震惊也不是这样吧。

我用力清了清喉咙,声音大到连位在门的另一端的那家伙应该都能听见,接著定睛看著眼前的美少年。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那张端正的面容不见半点缺陷……可恶,看起来怎么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你说我是犯人?啊哈哈,真有意思。不过很可惜,我不是。毕竟做那种事情对我又没有好处。」

「对一般人来说,做那种事情确实没有任何助益。不过,我问过足球社里跟你很要好的社员了喔。」

这当然是骗他的。我根本没问过什么足球社里跟他很要好的社员。不过,内容如果是事实,其他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那个人说有看到你们俩──你和神崎,在之前星期日的比赛结束后,偷偷离开聚集在一起的社员们,跑去其他地方。你是跟她告白了吗?」

我和舞滨两人讨论后,还是无法判断这件事是不是事实。不过,我们在这件事情上都有挟带私情,所以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好像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都被别人看到了啊。感觉好丢脸喔──没错,我是告白了,但也当场被甩了。」

接著水田感觉有些难为情,轻轻地笑了笑。事情真相大白了呢。我好像又听到出入口处附近又传来沉闷的响声,但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认为水田之所以会像这样直言不讳地承认所有事情,应该是因为事情并未往他担心的方向发展。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又主动跟我说话了。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由爱生恨,才会散布神崎的谣言吗?」

我缓缓摇了摇头。

人类即使处在备受质疑的情况下,若是要阐述事实,依旧能自信满满地讲出来。现在这件事情也是水田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

因此造谣的动机并非由爱生恨。这一点我也相当清楚。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是哪一点?」

「假设你是喜欢神崎才向她告白的话,那舞滨去拜托你帮忙时,你应该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才对。」

这也是舞滨感到不解的地方。在水田已经承认告白一事的现在,这一点刚好能当作武器有效运用。

「……原来舞滨来拜托我帮忙的事情也与你有关啊。」

水田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但我也看不出来,他本人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化。

「本以为筱宫你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回绝舞

滨。我啊──」

「有关你回绝舞滨的原因,能从两个角度来解释。一个就像你说的,因为目前还无法证明那则消息百分之一百是在造谣──至于另一个,就是你没打算解决这个问题。」

「…………」

从水田的表情就可看出,他内心明显动摇了。

他之所以不想解决问题,目的就是为了要让神崎陷入目前这种麻烦,进而为难神崎。但水田如果不是由爱生恨──

如果水田能随心所欲地操作谣言的力量,让事情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你是为了之后能向神崎坦白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威胁她如果不跟你交往就要继续为难她,所以才会去贴那种文章,打造出这种神崎遭众人霸凌的情况,我说的对吧?」

这就是此次造谣事件的真相。一切都是这家伙在暗地里操弄的结果。而且水田的态度变化,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论点正确。

「哎……──没错,是我干的。」

他的声音低沉到像是瞬间低了八度。平常总是笑脸迎人的他,现在脸上只剩……远比我想像中还要不耐烦的表情。

突然,有人用力打开出入口的门扉。

「──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舞滨挟带著骇人的气势从我身旁通过,走向水田面前。总觉得她的这句话中蕴含了「你给我回答不是」的期盼。然而水田不知是不想再挣扎,还是想要让她的期待破灭,回应时的模样满是无奈。

「凛……没错,我就是煽动这次谣言的犯人。」

他毫无隐瞒地宣告自己就是她的敌人。

「怎、怎么可能……!你、你骗我的吧?」

「事到如今骗你根本没有意义。」

舞滨面对水田来得措手不及的自白,瞬间腿软瘫倒在地。

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反应,毕竟,直到昨天都还是自己真心信赖、在社团里交情甚笃的那个人,同时也是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今天却背叛了自己……所以,我刚刚才不希望她跟我过来的。

如今犯人找到了。我找到了那个原以为无法锁定的始作俑者。因此现在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情。

除了在场的我和舞滨,纵使他在其他人眼里还是校园红人,但只要握有造谣事件的铁证,无论是要他对外坦承一切或是郑重道歉都不成问题。

──我可能是因此有了余力,所以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神崎告白?」

「……筱宫?」

舞滨现在的表情,和我之前向她提议到屋顶召开作战会议时如出一辙,就像在说「你在讲什么?」。

至于我当时无法理解的那件事情,现在已经瞭然于心。

告白这种事情是在表达内心的情感──当然是喜欢对方才会告白。

然而,告白的目的即使是为了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交往对象,但也不能因此不择手段采取伤害对方的告白方式。不过我眼前这家伙就是挑了那种方法。他这样的抉择触动了我身为阅读爱好者惹人嫌的一面,实在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让我见识了一段精彩的推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吧。不过,我的理由可能简单到会让你觉得了无新意。」

水田空虚地笑了一下,看了舞滨一眼后继续说道。

「那家伙有在当模特儿,是大家吹捧的对象吧?所以我觉得如果能把到她,我在学校里的地位就会比现在更加巩固了。」

「什么比现在……你现在的地位已经够──」

「人气这种东西啊,无论有多少,还是再来多少都不会嫌多的。不,应该说正因为永远都觉得不够多,所以才会拚命一直追求啊……!而且身在这所学校里,这种感受又更明显了!」

水田打断舞滨说话后,真情流露地奋力阐述他的想法。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要利用神崎的地位。这应该也能说明他为什么处心积虑,就只是要让谣言在学校这个小箱庭内发酵了。水田这么做就是要在一切都得逞后,还能确保他想得手的目标之一,也就是神崎的模特儿身分不会消失。

但说来讽刺,也是多亏如此,我才能像这样找到他面前来。

──他的思考模式和我恰恰相反。

没想到他是如此地渴望校园风云人物的地位,但我也没有要鄙视他的意思。毕竟是我主动询问他的目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听完只回一句「你那样做大错特错!」,就只是蛮横不讲理罢了。无论是神崎以大家的理想形象过生活,还是水田想要更受欢迎,我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他们说三道四。

──不过,能不能体谅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为什么想要更受欢迎,老实说我完全没兴趣知道。毕竟我根本没在追求那种东西。不过,你别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把其他人──把神崎都牵扯进去。」

我瞪著站在正面的水田。照理说这种时候就是要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才能彰显我的怒火,但一直以来我就是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这种事情我真的办不到。

「哼,把她牵扯进来又怎么样?你现在的意思是要我公开道歉跟自白吗?我话说在前头喔,听你讲完这番话后,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这家伙和神崎是特别的关系。至今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就代表你们是刻意隐藏的。而刻意隐藏就代表了你们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你要我公开道歉跟自白的话,我就揭穿你们。」

水田果然不出我所料,洞察力极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察觉到我和神崎的关系。

这家伙之所以顽强抗拒公开道歉与自白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因为他在害怕做了之后,必须承受与自己追求的人气彻底相反的遭遇。也就是说,这家伙正处心积虑地在避免自己失去受人吹捧的地位。

至于我的目的是让神崎能够过回原本的生活。

然而不知道是幸与不幸,这两件事情竟然变成相互依存的关系了。

「我们来用互利互惠的方式解决问题吧。你就依照之前舞滨拜托你的,公开向全校女生说『讨论板上的内容都是谣言,不是事实』。」

「你知不知道互利互惠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知道。你如果那样做,人气不会下滑,甚至可以利用『水田人真好,还帮神崎澄清谣言』的好感,让你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这么一来,我也能达到最核心的目的,帮神崎洗刷掉所有负面形象,也让她的生活恢复原貌。撇除个人情绪的话,这将会是面面俱到的双赢结果。

「可是我如果选择维持现状,你的利益就会消失耶,所以你要怎么办?」

恕我再重复一次,这家伙想要避免的充其量就只有人气下滑。让人气持平,也是他能采取的行动之一。

──但是我没打算让他选那条路走。

「我这支手机,已经录下了我们刚才在这个屋顶上从头到尾的对话。我随时可以把你的本性公诸于世,所以你要怎么办?」

我至今都还不懂什么叫做减少储存空间的手机内,在这个瞬间迎来了一段影片。原本我想储存神崎的相片作为第一号存档,不过现在存的影片也是和神崎有关的就是了。就算过程变得像在处理公事,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眼前的帅哥一副被我杀得措手不及的模样,让我来帮他消除心中的忧虑吧。

「这份档案我只会作为这次的谈判筹码。你如果答应我把刚才提议的事情全都做好,并且从今以后不再招惹神崎,我就会删掉档案。」

「……你少默默地加开条件了──不过,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这个只能请你相信我了──我完全没有要骗你的意思。」

我拿出这辈子最真诚的态度看向水田。时间约莫过了十秒,他突然撇开眼睛,朝著出入口门扉──也就是我这边靠了过来。接著以错身而过的姿态对我小声说:

「你开的条件,我勉强接受了。」

然后离开了屋顶。这下问题真的是彻底解决了。我在松一口气之前,必须要先好好替某个人加油打气。

「那个……我跟你说,幸好你还没跟他表白心意。」

「……你不要在那边乱配对好吗?我又没有喜欢他。」

「你可以哭出来没关系喔?我会帮你录成影片的。」

「谁要在你面前哭啊!然后你这个大烂人,是要录什么鬼影片!」

舞滨一边拍除裙子上的灰尘,一边站起身,接著露出平常那副好胜的表情,朝我这边回过头来。

「我说你啊,明明手上握有那种最强的谈判筹码,为什么不逼水田公开道歉!他可是欺负琴音的罪魁祸首喔!」

「那样做只是种自我满足而已吧。这次这种运用方式是最聪明的选择了。」

「在我看来,就只是浪费了那个筹码而已耶!话说回来,你和琴音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让你甘愿退让到这种地步,也要继续对外保密?难不成你们──」

「与其说是我,其实是我妹啦。神崎其实有在当我妹的家教。」

「……这

有什么好不能公开的啊?」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我妹。」

「……算了,这次都是你的功劳,所以我就当事情是你讲的那样。话说回来这次的问题都被某个人轻轻松松独自解决掉了,感觉起来还真是空虚无趣。」

看样子我是顺利蒙混过关了,得好好感谢美玖才行。回去时买包玉米棒给她吃好了,不过我的个人财政最近极度吃紧就是了。

「你头去撞到了吗?刚才我在和水田谈判时,你知道你的名字出现过几次了吗?」

「暗示的一次!真名两次!这些就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次数!」

为什么你会去数这种东西啊……这已经不是闲人,单纯就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而已了。而且重点不在次数,而是有没有出现过才对吧。

「至少,在你的名字出现时,就已经证明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解决的……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我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成果。」

到头来,除了我本来打算仰赖她处理的事情外,她还帮了我其他的忙。我之所以开始怀疑水田就是犯人,也都是因为这家伙讲的一句话。面对这些事实,我心中只有满满的感谢。

「……这样啊。」

「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之后的社团活动要怎么办?」

既然已经知道水田的本性,看来也只剩更换社团一途了。况且,她如果没有更换社团,总觉得水田会直接找她麻烦。水田对于人气高低的执著,真的连我都叹为观止到敬而远之了。

「我会先把那家伙的本性告诉琴音,然后再随便找个社团一起跳过去。反正我当初是为了俊加入足球社的,只是现在搞成这样,实在是很讽刺……而且最后悔的就是还把琴音拖下水。」

「你是外貌协会啊?」

「女高中生都这样啊。」

「原来如此……文学社现在还有空位,要来参加吗?」

我梦寐以求的绝佳招募机会就这么刚好滚到我的面前来了。老天爷我爱祢,再也不会叫祢臭老头了。

「听你的讲话方式,你是社长吗?」

「嗯嗯,除我之外还有一名──」

「你不用继续介绍你们文学社了喔。要我跟你参加同个社团,我没办法。」

「……是喔。」

其实我刚才就隐约觉得会是这种结果。老天爷是不是已经弃我于不顾了啊。

「哎呀,对你来说打击很大喔?抱歉~?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

「仔细想想,我也没办法和你参加同一个社团,所以你大可放心。」

「你那种讲法让人听了很火大耶。」

「彼此彼此。」

看来我就是和这家伙合不来。其实我一直很纳闷这件事,不过这家伙好歹也是归类在校园种姓最高位阶的学生。我们这种犹如对比的存在,会合不来根本是天经地义,我已经好久没有实际体会到这种感觉了……我也要跟那家伙做个了结才行。

月历上明明已经进入春季,然而会让人不禁想起冬天的冷风,还是隔著毛衣不断吹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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