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她死去的那一晚 不惑情人

岩仔的车子是蓝色轿车,我记得是今年四月才刚买的,但总有预感这台车会提早成为废铁;毕竟驾驶员漂撇学长虽然尚未醉倒口齿不清的地步,但烂醉如泥四字对他而言,亦可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这话对岩仔是有点过意不去,但若是成为废铁便能了事,已是谢天谢地。运气不好的话,我可是会升天的。

“喂!匠仔!”

坐在助手席上的我,心情就像是被浸入浴室的猫一般;但漂撇学长却完全无视我的恐惧,悠悠哉哉地呼唤着我。我不禁想到,他果然醉得很厉害啊!当然,我也是半斤八两。

“什,什么事?”

“我们先到其他地方去一下。”

“要去哪里啊?”

“宫下他家。”

“啊?”

“我要带宫下一起去。岩仔那小子电话里说过需要人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既然今晚有缘一起喝酒,就顺道载宫下那小子去吧!”

“你说得到轻松,但是宫下学长肯定睡了啦!他比平常喝得还多,又说昨晚没睡,人不舒服。”

“没关系、没关系!”

“我是没关系,可是宫下学长有关系啊!而且还是大大地有关系。”

宫下学长住在五层楼高的厅厨合拼式公寓,房屋还算新。漂撇学长将车停在公寓前,没有熄火;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要我去叫人。

把扰人清梦的任务推到我身上,我自然大为不满,却明白抗议也无济于事,只得无奈地督了一眼‘安槻宅第’的招牌一眼,爬上楼梯。

来到305室前,我开始犹豫该按门铃还是敲门叫醒他比较体贴;正当我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迟疑时,突然发现门把上挂着一个疑似拍子的东西。

我在一片幽暗中注视那牌子,上头以签字笔写着‘停气中’,旁边则印着本地有名的瓦斯公司代表电话号码。

我又重新看了看写有‘305’的门牌,应该放在其下方的‘宫下’铭牌却已消失无踪。

我隔着窗上铁栏杆窥视屋内,虽然因昏暗而不甚分明,但可立即辨认出屋内并未悬挂窗帘。不久后,眼睛渐渐习惯黑暗,便能看见未铺地毯的地板在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扰的情况下,冷冰冰地延伸至阳台边,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回想起上个月或上上个月和漂撇学长等人来玩时,我们各自坐在地板及床铺,彻夜长谈;当时的热闹情景与眼前的落差,甚至产生了某种鬼屋似的压迫感,朝我步步逼近。

“——哎呀?喂喂喂!”见我独自返回,漂撇学长哼了一声。“宫下呢?怎么没来?”

“我问你喔……”

“干嘛?”

“这里是‘安槻宅第’没错吧?”

“对啊!”

“宫下学长住的是305室,对吧?”

“没错,那又怎么了?”

“是……是空的。”

“啊?”

“屋子是空的,305室是空房。”

“宫下不在啊?”

“不,不是在不在的问题。就是啊,换句话说,什么也没有!屋子里没有家具,也没有其他东西,简直就像……”

仅仅数小时前才见过面的宫下学长灰飞烟灭的幻觉突然朝我袭来。

“简直就像……呢,宫下学长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世上一样……”

“喂喂喂!”漂撇学长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拍了下我的额头。“你在讲什么梦话啊?我看你醉得很厉害啊。”

“对,我的确喝醉了,可是……”

漂撇学长见我不济事,便一面喃喃说着“真拿你没办法”,一面离开驾驶座,将大惑不解的我扔在一旁,径自爬上三楼。

然而,这次轮到漂撇学长大惑不解地回到车子旁,他那错愕的表情真像活见鬼一样。我想,我肯定也和他如出一辙,从刚才就一直露出这种愣头愣脑的表情吧!

“什么也没有……对吧?”

他无言地点头。我那背脊发凉的感觉似乎传染给了漂撇学长,他宛若想起某种恐怖之极的鬼故事一般,表情严肃地低声说道:

“……我们刚才的确和那小子在一起,对吧?”

“嗯,对,我们一起喝酒。”

“那,那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不,不知道……”

“咦?他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被卷入异世界之类的……”

“怎、怎么可能?”

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喝醉了,话题一旦转往玄幻方向,在疑神疑鬼的推波助澜之下,恐惧便越发增强。不过,即使不搬出鬼故事,还是有个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咦?”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理所当然到了极点的假设。“宫下学长该不会……”

“什么?”

“搬家了吧?”

“怎么可能!我从没听过这件事。”

换作其他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会反驳说:“这个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咧!”但从刚才岩仔的备份钥匙一事便可知道,漂撇学长对于熟识的学弟学妹们私生活情报可谓是了若指掌,说不定比他们的亲人还熟知。

原来如此,宫下学长似乎搬家了;虽然这件事本身一点也不玄幻,但漂撇学长居然浑然不知,可以说是相当地不可思议。

“……算了,宫下的事先摆一旁,我们走吧!”

我们虽然仍满心疑惑,还是重整旗鼓,一路朝小闺家迈进。当我们抵达两层建筑的洋风宅邸时,已是凌晨一点五十五分。

门前灯浮现了渗着水似的白光,看起来冷冰冰的,酝酿出一种不欢迎来客的萧条气氛。

“喂,”我下了车,正要走向玄关,漂撇学长却从背后叫住我。“不是那边。”

“咦?不是这一间吗?可是门牌上写着滨口啊!”

“不,是这间没错,我是叫你别从玄关进去。”

“这又是为什么?”

“从这边。”

漂撇学长光明正大地绕向庭院,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似的;我一面侧眼望着篱笆、宛如层层龟甲的庭石和开满秋海棠的花坛,一面朝着散发朦胧橘光、宛如鬼火漂浮的落地窗前进。

扣、扣扣、扣、扣。漂撇学长以奇怪的节奏敲击窗户;他们似乎连暗号都事先定好了。

气氛越来越不寻常,满怀不安的我不经意地垂下视线,却发现窗口的平坦石阶上放着两只鞋子,一双是运动鞋,一双是高跟鞋。运动鞋我有印象,是岩仔的;但高跟鞋会是谁的?小闺或是他的家人吗?可是这双高跟鞋看来如此昂贵,若是摆在玄关便罢,像这样脱在庭院前,实在有些不自然。

落地窗开了道细缝,岩仔的圆脸探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会催我们快点入内,没想到他神色凝重地低声发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车子替我开来了吗?”

漂撇学长以拇指及食指做了个OK的手势后,岩仔总算松了口气,让我们入内。

进入一看,是兼具餐厅功能的客厅。原本应该是宽广舒适的空间,却因为仅有相对式厨房里的小灯充作照明,黑暗仿佛自周围压迫而来,感觉上格外狭窄。

“到底是什……”正要问是什么事的漂撇学长,在视线轮流从岩仔、站在他身后的小闺、小闺的脚边移动后,便像打呼打到一半突然停止似地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并止住了话语。

滨口家的客厅中,不光是小闺与岩仔二人,还有一个陌生女子,而且俯卧在地。

“呐……这人是谁?”

“呢……”岩仔战战兢兢地开口,宛若在征询小闺的指示一般。“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小闺认识的人吗?”

“我才不认识这个人呢!”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小闺,她威吓似地低吼道。完全无法想象那声音与几个小时前在居酒屋的可爱笑声出自同一人,甚至带了股杀机四伏的危险气息。

“你不认识?那这个人,嗯……”漂撇学长半蹲身子,打量着倒地女子的面孔。“呢,小闺不认识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刚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我什么都不明白。”

“慢、慢着,”漂撇学长似乎在计算小闺离开居酒屋回到家大概是几点、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揉着眉间。“从那时起一直倒地到现在?难道说,这个人……”

“对——”小闺的语气相当冷淡;从她的对白内容来看,甚至该说是像冰一样地漠不关心。“死了。”

“死了……”

漂撇学长似乎相当惊愕,朝女人身体伸出的手犹如抽筋般地缩了回来;相对地,他开始端详起附着在她太阳穴及地板上、疑似血迹的暗红色物质。

“那,这该不会是……”

“对,没错,我想她应该是被杀的。”小闺显得极为焦虑,仿佛对于这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问答感到不耐烦。“大概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殴打头部吧!不过,刚才我到家时,她好像还有气息——”

“什么?”受小闺及岩仔影响,一直轻声说话的漂撇学长,听了这话忍不住恢复原来的音量并站了起

来。“她还活着?那时候她还活着吗?”

“不,她死了。”小闺一脸不悦,似乎认为学长是在挑她语病;她的声音中带有恫吓之意。“只是我一时间误以为她还有气息,因为她发出奇怪的呻吟声……”

“那就是因为她还活着吧?活着才会呻吟啊!”

“学长,你什么都不知道嘛!尸体发出‘声音’是常见的事。”小闺难得像这样卖弄知识。“那是因为积蓄在腹腔中的空气外泄之故。尸体可是很吵的,你可以去问问护士;单人病房的病患过世时,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传出呜呜声,简直比鬼故事还要吓人。”

“那到底是因为尸体肺部的空气外泄,还是伤患所发出的濒死呻吟声,你应该分不出来吧!”

“不,我分得出来。”

“怎么分?你又不是护士。”

“我不是说过她死了吗?她的确死了,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小闺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巧妙地扯开论点;此时她的脸仿佛夜叉一样。“对,没错,我不是护士,眼前有人死了却一筹莫展。”

“我,我跟你说,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她死了,我回来时早死了,我根本没办法,真的真的没办法。”

“救,救护车!”漂撇学长判断再争论下去也没个结果,便开始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电话。“现在还不晚,总之先叫救护车——”

“别,别叫救护车!”

学长发现放在电话台上的话机,正要奔上前去,岩仔却劝阻了他。

“干,干嘛?”

“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叫救护车也没用啊!”

“或,或许没用,那这种时候不叫救护车,也该报警……”

“就是不能报警啊!”

“为什么不行?发现有人死于非命时报警,是善良百姓的义务啊!”

“我懂,我非常懂,但还是要做这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你……”

眼前有个不知名的女子头破血流地躺卧在地这一状况,与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却被迫开车前来之事,漂撇学长虽然还糊里糊涂的,却也找出了两者间的关联性;他似乎不知道现在该错愕还是激愤,表情如五味杂陈。

“岩仔,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是想……”迟疑了数秒之后,岩仔毅然决定抬起脸。“请你们帮忙。”

“你要我们帮什么忙?”

“就是……帮忙把这个女人的尸体搬出这里。”

“你是认真的吗?”漂撇学长似乎认为自己一笑置之的话,还有机会把一切变成一个玩笑;但很遗憾地,他的笑容却是僵硬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拜托你们!”

“这是犯罪耶!”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很冷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拜托你们的。”

“过来一下。”学长抓住岩仔的手臂,将他拉往厨具旁,并对小闺投以示好的笑容。“——抱歉,滨口,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我就说嘛!”也不知道小闺究竟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只见她完全无视漂撇学长,连声痛骂岩仔是笨蛋。她开始闹脾气,连连跺脚。“要是你一开始就开车来,不就什么都结了?也不会搞得这么复杂!”

“滨口,一下下就好了。我想和这小子好好谈谈。”

“都是你的错,把一切都搞砸了,都是你的错!”

“我说,滨口啊——”

“你要怎么负责?到底要怎么负责?”

“滨口,”漂撇学长依旧挂着讨好笑容,不屈不挠地重复着。“一下下就好了。”

“我从来不知道,”小闺的齿缝间吐出了足以凶暴称之的气息,她总算转向漂撇学长。“学长是这么食古不化的人!”

小闺一面以清楚可辨的音量口吐怨言,一面鼓着腮帮子离开客厅。“差劲透顶!”

“——喂,岩仔。”

“对不起,”小闺身影一消失,岩仔便宛若从枷锁中解放一样,带着松口气的表情,突然开口道歉。“给学长和匠仔添这种麻烦。可是,我除了这么做,没有其他办法了——”

“该不会是她命令你这么做的吧?她叫你把那具尸体丢到别处去?”

“命令?没,没有这回事……”

“那就是她轻声细语诱惑你喽?”

学长似乎说中了,只见岩仔的脸涨得像个红色气球,只差没哭出来。

“一开始,她打电话到学长家时,我还不清楚状况。”为了缓解心中的羞耻,岩仔开始辩解:“小闺只是一直叫我开车去她家,而且还坚持要我立刻来。当然,我喝得这么醉,没办法开车;可是她好像很着急,所以我就立即搭计程车来这里了。”

“到这里为止还好,你没做错任何事。”

“可是,听她说完详细情况,我才恍然大悟,的确得准备车子,把尸体处理掉……”

“慢着!这里开始就错了!你在讲什么啊?怎么可以被她洗脑?这时候你应该告诉她,擅自把尸体转移现场是不折不扣的犯罪,会触犯遗弃尸体罪!”

“我懂,我都懂。可是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

“特别?哪里特别了?”

“因为小闺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就得出发啊!”

“你是指去佛罗里达的事?这也没办法啊,紧急事态嘛!只能取消机位,延期出发,联络瑞秋,告诉她计划有变。”

我一面听着两人争论,一面漫不经心地观察躺卧在地的女人;她身穿胭脂色的丝绸衬衫及有着大胆开叉的深灰色窄裙。

“可是,这件事和小闺无关啊!她一回家,那个女人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我们也不是在怀疑她。可是不报警是另一回事,既然现场是她家,不管有没有关系,她都得接受问话啊!”

“所以学长,你听我说,就是这点麻烦。换句话说——”

“我知道她很倒霉,也很同情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啊!你说是不是?就和交通事故一样。”

或许只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女人才没穿裤袜,露出一双白净的裸足;但我却感觉有些不自然和不搭调,便开始环顾四周。

“小闺太可怜了,她那么期待……”

“喂喂喂,我又没说要她把这次的计划完全取消。她原本预定在瑞秋家呆一个月以上,对吧?就算晚一个星期过去,只要好好享受剩下的三个礼拜,不就得了?事情没那么严重。”

女人的身体旁有个大旅行箱,大概是小闺的行李吧!我发现有条灰色的裤袜宛如晾晒衣物一样挂在上头。

“可是那是案子在一周内解决的情况吧?要是到了九月还在调查呢?”

“就算案子没有解决,只要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警方应该就会判定她没有涉案了。”

裤袜里装了个怪东西,起先我以为是刷子,仔细一看,似乎是人类的毛发,长约五十公分,捆成一束,两端以橡皮筋圈住。

“没人能保证啊!说不定一直查不出结果,无法证明小闺没有涉案。”

“对,可是并不是完全无望啊!”

“还是不行。”

“为什么?”

“就算案子在两、三天内迅速解决,对小闺而言还是完蛋。只要一报警,她日夜思念的佛罗里达之旅就会中止。”

“你在讲什么啊?”

“问题不在于警察。”

“啊?”

“在她的爸妈。”

我屈下身子,观察女人的头部。本该被银质发卡束起的长发被剪得乱七八糟;那不是在美容院剪的,一眼就可看出是外行人所为。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提到她爸妈?和她爸妈又有什么关系啊?”

“后天……不,明天小闺的爸妈就会回家。”

“我知道啊!”

“然后他们会知道这件事。”

“那还用说?”

“那就出局了。”

“我实在搞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学长应该也听说过,小闺的爸妈提出了很多条件,才答应让她去佛罗里达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事前出了任何乱子,就要撤销许可。”

“出乱子……”漂撇学长一时语塞,隔着相对式厨房的柜台督了我一眼,顿了一顿。“——不过,那是指她自己惹出的乱子吧?比方说打破门限之类的。这个案子和她应该没关系啊!”

“乱子就是乱子,既然案子是发生在家里,对她爸妈而言,就是无法漠视的乱子。眼下出了这种乱子,自己的女儿却还眼巴巴地想要出国旅行,太荒唐了——就是这样,他们一定会认为家里死了个人,不该有这种念头。”

“这未免也扯得太远了吧?”

“当然,对于我们来说是扯得很远,或许滨口夫妇也知道这样扯得太远;但问题是,他们本来就非常反对女儿去佛罗里达。”

我正要走向厨房,眼睛却捕捉到某个发光物体;与倒地女子相隔不远的餐桌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你是说,他们会利用这个好机会,中止女儿的旅行?”

“对,正是如此。所以才不行,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的尸体在这个家中被发现。”

“我也不想讲这些陈腔滥调,但是不管旅行再怎么令人期待,和人命相比,是哪个重要?”

“复杂的事我不懂,因为我脑筋不好。我只是无法坐视小闺陷入困境。”

我探头观察桌下,原来是一枚珍珠戒指。

我一面留意别去触碰,一面就着些许的灯光从各个角度观察。上头并未雕刻缩写字母,只是平凡无奇的普通戒指。

或许是酒精使我的注意力涣散,当我试图爬出桌下时,后脑勺竟与桌子装个正着;我一面摸着脑袋,一面绕着倒地的女人爬行,观看她的左手——无名指上隐约地留有带过戒指的痕迹。

“——喂,匠仔!”以手指敲着柜台的漂撇学长用力喘了口气,差点把排在柜台上的调味料瓶吹倒。“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晃来晃去,在干嘛啊?”

“没什么……到处看看。”

“你也帮忙说说这小子啊!说这个因色欲熏心而是非不分的大混蛋!”

“我,我我我,我又没有……”岩仔横眉竖目,仿佛即将开始狂叫、发飙似的;他的表情在羞耻与愤怒的夹缝中闪烁不已。

“——学长!”

小闺必然向岩仔提出了某些桃色条件,才让岩仔完全陷入洗脑状态,任她摆布——学长的这个见解八成是正确的,所以岩仔才会恼羞成怒。

不过,一味刺激岩仔,岂不是让事情更加麻烦吗?他们两人的争论本来就进入胶着状态了,再加上双方都摄取了太多酒精,不知理智能维持到何时……正当我如此担忧之时——

砰!一道犹如直接踹开心脏般的巨大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一看之下,客厅与走廊的拉门大开,而小闺正屹立于门口。

“无所谓,已经无所谓了!”小闺尖声高叫,同时拿起一个发着银色纯光的东西抵住自己的喉咙。“完了,一切都完了,泡汤了!无所谓,无所谓,我豁出去了!”

“喂,喂喂喂,喂!”漂撇学长大吃一惊,冲出厨房。“你干嘛?”

“住手!小闺!”当然,岩仔也飞奔而出。“住,住,住,住手……”

“无所谓,无所谓,反正一切都泡汤了。既然这样,我就死给你们看!”她猛烈摇头,发丝就像火焰一般放射状倒竖,几乎快碰到天花板。她一度诏告天下似地将美工刀猛刺向空中,又再度抵住自己的喉咙。“我死给你们看!无所谓,我豁出去了!”

“哇!哇哇哇!小闺,冷静一点,别,别别别干傻事……”

“别过来!”她再度刺出美工刀,威吓奔上前去的漂撇学长。“我会死,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与其叫警察来,不如我当场死给你们看,死给你们看!无所谓,我豁出去了,我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小闺的眼睛宛如熔炉似地烧得火红,犹如熔铁般的大颗眼泪珠自她的眼里溢出。只要我们其中一人露出扑向前的迹象,她便会刺出美工刀牵制,随即又将刀刃放回自己的喉间。

即使事后回想,我依旧确信她是认真的;想当然耳,此时的我们更是犹如上了石膏一般地凝固住了。这绝不是单纯的威吓——拥有如此感受的应该不只我一个。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现场稀疏的灯光为她制造了独特的阴影,使得效果倍增;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小闺与平时那种天真到少了根筋的举止落差太大,吓破了我们三人的胆。

“冷静下来,小闺,拜托你,冷静下来。”由于过于慌张,岩仔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不要紧,没问题的,我们会照办,照你说的去做,所以……”

“喂,喂,岩仔!”漂撇学长因为这句话而从她的气魄中清醒,慌忙怒吼。“你在讲什么?你在说什么梦话啊?你还不懂吗?”

“可,可是……”

“岩仔,你听好——”

“学长!”我心想不妙,便如此插嘴。说归说,具体上是怎么个不妙法,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再这么下去,我害怕事态会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干嘛?”

“你就索性放手让他去做嘛!”

“喂,喂喂喂!”

“当然,我们不帮忙,只把车子和钥匙交给岩仔,随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

“匠仔,连你都被她洗脑了啊?”

“只不过,有个条件。岩仔完成‘工作’后,必须确实报警。”

“真是有理说不清!”

“当然,可能成为证据的物品——裤袜、掉在餐桌下的戒指,还有庭院前的高跟鞋也应该是这个女人的——都要和尸体一起搬走,这也是条件之一。”

“匠仔,或许你以为自己自己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无论再怎么小心谨慎、力求万全地把证据一起搬走,还是无法改变妨碍警方办案的事实,因为现场是这里,你懂吗?真正的现场在这个屋子里,这个事实绝对无法动摇,也无法改变。对警方来说,杀人现场是最重要的,你却要隐瞒这个调查线索。呐,匠仔,以你那泡足了酒精的脑袋,真的能明白这是多么重大的犯罪吗?”

“我想,只要检验尸斑,警方应该立刻就会发现尸体已被搬离现场。”

“所以咧?”

“所以办案时当然会以此为前提。我相信日本警察是很优秀的。”

“你说得还真轻松啊!妨碍人家在先,却又期待人家努力,简直比自愿穿上贞操带却又埋怨没人和自己上床的女人还要自相矛盾。那我问你,万一警方无法破案,该怎么办?啊?要是因为你把杀人现场这个重要证据雪藏,害得人家无法破案而变成悬案,到时候你要怎么负责?”

“负责啊……呢……”

事后想想,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大话?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心里。我知道不该什么事都往酒精上推,但也只能说归咎于酒醉。

“到时候由我来解决。”

“你说什么?”

“假如警方不受妨碍影响,顺利破案,那就皆大欢喜;否则,我就会负起现场见证者的责任,解决这个案子。”

“你还真有自信啊!”

漂撇学长原本是打算带上讽刺语气进一步否决,却又想不出其他收拾善后的好方法,因此语气带了股微妙的迟疑,显得不冷不热。

“拜托你,学长!”岩仔没放过学长的犹豫,逮住这个时机下跪恳求;他用力叩头,只差没撞裂眉间。“拜托你,学长,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知道了,”漂撇学长宛如被手枪指着一般,满脸不快地举起双手。“知道了啦!既然连匠仔都这么说了,我不管了,随你们吧!”

“谢,谢谢你!”

“不过,我不会帮任何忙,只会把车子和钥匙留下。你能开车吗?”

“应该行,”岩仔在学长的搀扶下起身。“我试试。”

看来他们已经做了最后决定,应该不会再推翻了……小闺似乎正如此确认着现场的气氛,缓慢地轮流注视我们三人;那几欲喷出熔岩的眼睛逐渐冷却下来了。

终于,小闺放下手握美工刀的手;刀刃缩回的声音格外响亮。

“那就……唉!”漂撇学长侧眼看着她,大大地叹了口气。“加油吧!就像匠仔说的,记得把所有证物和尸体一起搬走。”

“我知道。”

“‘工作’结束后,立刻打电话到我家来,告诉我你把尸体丢到哪里去,再由我来报警。当然,我会匿名,也保证绝不会提到你或小闺——这个条件行吧?”

“非常好!”岩仔的表情终于恢复平时的明朗。“我会一辈子记住学长的恩情!”

“——我和匠仔就先闪人啦!”漂撇学长一面将车钥匙交给岩仔,一面以夸张的动作指着小闺的脸。“就算运尸的工作完全交给岩仔办,至少你得帮忙把尸体放进车里,听到没?小闺,懂了吗?”

“我?”方才如夜叉般的魄力已烟消云散,小闺又回到平时那种分不清是天真还是少根筋的表情及说话方式,立刻故态复萌地开始耍赖。“要我搬这个人喔?”

“追根究底,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啊!别什么都推给岩仔。”

“可是我又不认识这个女人,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是我的问题?”

“拜托,这是你家耶!”

“我才不要碰一个陌生女人的尸体。当然,熟人的尸体我也不想碰。”

“反正,至少地板上的血迹要自己擦干净!”

“我,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件事!”

这么一提,小闺好像说过她最讨厌打扫——现在这种场面,我却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曾说过很想独立生活,但若不雇佣家政人员,可能办不到。

“咦?哎呀?”岩仔惊讶地叫着,将接过手的车钥匙提到眼前。“这是……?”

“嗯,没错,是你的车

子。”

“咦?我,我的?”岩仔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发愣。“呢,学长是怎么拿到我的车钥匙的……?”

“你看,我就说吧?你一开始自己开车来就好了嘛!也不必——”

搞得这么麻烦,又可以节省时间——漂撇学长和我背过身,一面听着小闺这种半怒半笑的怨言,一面离开了滨口家。

我们将岩仔的蓝色轿车抛在脑后,朝学长家迈啦开步伐。

“——谢啦,匠仔。”

“咦?”

“真的,多亏有你……”他一面仰望夜空,一面伸了个大懒腰。“提出那个主意。”

“你是指放手让岩仔去做的提议?”

“嗯,老实说,我那时很伤脑筋。我不是不了解岩仔的心情,知道跟他讲大道理没用,小闺又吵着要寻死;不过,我大概是因为喝醉了,根本想不出好办法,一旦站上反对立场,更是骑虎难下。结果,只得违背我平时的作风,发表那种活像警方公开稿的长篇大论。”

“莫非……”我变得有些坏心眼。“你在乎小闺那句话啊——没想到学长这么食古不化?”

“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或许吧!”

“你不必放在心上。讲大道理的人往往会被当做没有幽默感的卫道人士,但总得有人扮演这种角色。”

“嗯,对啊!”大概是觉得嘴上空荡荡的不好受吧,学长叼起一根烟,但并不点火,只是夹在嘴唇间摇摇晃晃地耍着玩。“仔细一想,正经的人真是吃亏耶!他们说的是总得有人讲的道理,却得不到尊敬,还被认为是迂腐、没人情味,四处惹人嫌,真是吃力不讨好。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苦差事了。”

“别说丧气话嘛,这才违背你平时的作风咧!大道理就是要由学长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来讲,才会显得格外有分量啊!小闺虽然嘴上没说,其实应该是有如当头棒喝吧!”

“因为她没想到我会反对?”

“没错,我想那番话应该也让她多少清醒了点。或许现在还不会,但说不定等她九月回国会改变心意,向警方坦承犯案现场其实是她家。”

“即使晚了一个月,也总比彻底隐瞒好啊!”

“搞不好等她脑袋冷静下来,就会主动这么做了。”

“是吗?对了,匠仔,你刚才趁我没注意说了什么啊?说我吊儿郎当?什么意思啊?我听了真的很不爽耶,原来在你心中,我是那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想扁人耶!可以扁你吗?”

“别说这些了,岩仔的事情比较重要。”

“他似乎早就对小闺有好感了?”

唉!漂撇学长吐出的不像声音,倒像是成块的气息。他停止脚步,带着阴影的蹙眉表情浮现于路灯的光亮之下。

“……好像从他们入学时,”学长再度踏上夜路。“就一见钟情了。”

“那么早啊?”

“岩仔写过好几次情书,也曾邀小闺出去玩;但截至目前,她还没点过头。”

“不愧是学长,真清楚。”

“我也知道,岩仔不是那种随便来个女人都能把他迷得昏头转向的人。那小子是很单纯,但没那么笨;假如对象不是小闺,哪用得着我说教?他自己就能发挥理智了。”

“嗯……对啊!”

“所以我才格外不爽。”

“怎么说?”

“你想想,小闺明白岩仔的心意耶!我不知道她到底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但终归一句,就是她利用那小子对自己的好感,硬把这种毫无道理的难题推给别人嘛!”

“如果善意解释,或许是小闺觉得岩仔最可靠,所以陷入极限处境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啊!”

“什么意思?你拐弯抹角地绕了一大圈,是要说他们其实两情相悦?”

“挺有可能的吧?”

“没想到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不管是电影还是其他东西,我都喜欢好结局,GOODEND!”

“嗯,要是能这么收场,就再好不过啦!为了他们的将来,姑且先祈祷岩仔别在半路上遇到临检吧!”

“说得也是。”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现在可以扁你了吗?”

我们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回到漂撇学长家。等待岩仔联络时,我们又本性难移地开始喝酒杀时间。其中,我喝了许多炸弹酒作为赔不是。

岩仔打电话来,是在早上五点过后;当时学长正好去上厕所,是我接起话筒。

“呢……是我。”或许是因为刚完成一件‘大工程’吧,岩仔气喘吁吁。“匠仔吗?”

“嗯,状况如何?”

“弄到刚才才结束。学长呢?”

“他去解手。”

“你干嘛啊?”

大概是觉得我的委婉说法可笑吧,原先急着说话的岩仔,终于有些余力稳住自己的语气。

“——你们两个该不会又在喝酒吧?”

“好厉害的第六感!”

“佩服吧?”

“好啦,情况如何?”

“嗯,后来我到了栈桥去。”

“你搬得还真远耶!”

“码头前的马路边最近不是多了个小公园吗?叫什么市民交流公园的。我就放在那里的凉亭里。”

虽然他的语气已平稳不少,却依然喘息不止。

“你好像很喘耶!不要紧吧?”

“当然啊!我抗了那玩意儿耶——”即使在电话中,他依然不敢直言尸体二字。“而且还是一个人抗。”

“这么说来……完全没人帮你?”

“谁会帮我啊?”岩仔哼了一声,他难得这样自我嘲解;没碰上临检,平安无事地完成大工程后,一到四下无人之处,他的紧张便一股脑儿地松懈下来,因此脱口说出了真心话。“我一开始就没期待别人帮忙啦!”

“这么说,嗯,连地板上的血迹都……?”

“当然,”他咯咯笑道,声音虽然低却显得歇斯底里,是我过去从未听过的笑声;那是种交织着安心与自嘲的复杂笑法。“是我清理的。”

“那小闺呢?”

“应该在睡觉吧!不,说不定已经起床了,她说过到机场的巴士是七点开,所以得五点起来。”

漂撇学长回来了,他以眼神询问拿着话筒的我:“是岩仔吗?”

“——你等等,换学长来听。”

是吗?还真是辛苦你了啊!那个‘公主’也太养尊处优了吧!学长对着话筒如此频频附和,又叮嘱岩仔好好休息,才挂上了电话。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咦?你要去哪里啊?学长。”

“还用问?当然是去报案,说码头附近的公园有具横死的尸体。这种电话总不能从这里打出去吧?”

这话说得不错。漂撇学长这个人,真是面面俱到又细心;他可不是光说大话的人,一旦出事时,是很可靠的。

独自等在漂撇学长家中时,我突然感到坐立不安;这样真的行吗?要说是后悔,有点不正确;该说是忧心或焦躁。当时顺着岩仔心意让他搬走尸体,真的妥当吗?我是否也该站在学长这一边,坚决反对他们模糊犯罪的谬举呢?

当然,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了。

漂撇学长只过了两、三分钟就回来了,他似乎使用附近的公用电话,把要说的话说完后便径自挂断。彻夜未眠的我们又开始痛饮啤酒,连我都觉得自己过于贪杯;奉陪到底的漂撇学长也是同一副德行,不知节制为何物。

指针走过七月十六日上午十点之前,我还勉强有些记忆;之后,我似乎在学长家睡着了。

鼻子有股疼痛,我睁开眼一看,已经过了伴晚五点。

“——终于醒了?”

仔细一看,高千正看着我,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她突然放开捏住我鼻子的手指,这会儿转向趴睡的漂撇学长。

“喂!”她狠狠地践踏学长的背部,仿佛这个世上没有手下留情这个词一般。“快给我起来!”

噗噜!随着一道如受惊小猪般的怪声,漂撇学长跳了起来。“什……什么事?搞什么,原来是高千啊?哦!好!很好!继续踩,啊!不要停!继续,再继续!”

“白痴!”

高千将超市的塑料袋往桌上摆,推开昨晚的宴会残骸。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漂撇学长想抱住高千的脚,高千却以媲美大联盟投手的劲道将报纸摔在他脸上。“早报也不拿进来,连晚报都送来了啦!你看!”

“好痛!”学长翻过身来,脸上却带有喜色。“鼻梁断了。”

“是吗?替你整形,应该能变得帅一点吧?”

“哎呀!真不好意思,要是我变得比现在更帅,该怎么办?”

高千无视不屈不挠的学长,打开了塑料袋;各种蔬菜、包装肉类、鱼干逐一出现。

“啊?那是什么?”

“当然是你们的晚餐。今天别出去喝酒了

,吃点像样的东西,知道吗?”

“咦?这么说来……”学长犹如怒放的花朵一般,绽放满面笑容。“哇!哇!高千要替我做饭?”

“想得美,我只是替你带材料来。”

“哪,哪有人这样的!”漂撇学长和玩具卖场中闹脾气的小孩一样,打滚撒泼。“我想吃高千做的菜!我想吃,好想吃,超想吃!”

“你就闹到死好了。”

“好冷淡喔!真是的,呐,呐!高千!替我做菜嘛!要是你不替我做菜,我今晚也会喝酒喔!跑出去外面喝喔!”

“随你便,你们爆肝而亡,也和我无关。”

茫然听着两人白痴对话的我,突然想起来某事,睡意顿时全消。“学,学长……等一下!”

“唔?干嘛啊?匠仔,快,你也一起来拜托——怎么了?”

“报,报纸!”

“唔?”

“就,就是那个啊!”情急之下,我忍不住怒吼,却弄得醉宿的脑袋锵锵作响。“新闻报道!”

“啊!”

漂撇学长的思考力终于开始正常运作,只见他同样脸色大变,拿起方才高千丢向他的本地报纸,以几乎将之撕裂的力道摊开。

“在,在哪里?刊在哪里?有刊出来吗?”

“学长,你拿的是早报,早报啦!”

“咦?你在说什么?这是今天的报纸吧?我没弄错啊!”

“怎么可能来得及上早报?假如有刊——”

“啊!对,有理……”

两人又用力扯开晚报观看,关键的报道果然刊登出来了。

岂止刊登出来,或许是因为没其他值得报道的案件,这件案子竟然登上了社会版头条,名片大小的白底黑字跃然于纸上。

‘安槻港栈桥公园发现他杀女尸”——

我和学长不禁面面相觑,两人喉结咕嘟一声,不约而同地大幅上下滑动。

我们又是心急、又战战兢兢地阅读报道。

‘安槻港栈桥公园发现他杀女尸

十六日清晨,安槻警署接获安槻港栈桥市民交流公园中发现倒地女子的通报,警方驱车赶往现场,于公园一角的凉亭内发现横死女尸。

死者头部有跌打外伤,且可辨识出死后被移动的痕迹,推测是在其他场所被殴打致死后才搬运至此。安槻警署与县警局已联手成立调查小组,共同追查这起杀人弃尸案。

法医推测死亡时间为十五日晚上十点至十六日早上四点之间,死因尚未查明,推测为头部受创所致的休克死亡。死者衣冠整齐,并无凌乱。

死者推定年龄为二十到四十岁间,身上并无任何证明身份的文件;发型原本应为长发,却被剪下,而剪下的长发被塞在疑似死者原本所穿的裤袜之中。调查小组正针对此事与本案间的关联进行调查。

此外,由于通报安槻警署的民众并未报上姓名,因此调查小组已着手调查此人的来历及与本案的关联……’

“——伤脑筋啊!”漂撇学长一面摸着络腮胡,一面摇头。“竟然会刊得这么大……出乎意料之外。”

“这么说来……小闺的担心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是啊……”学长难得示弱,脸色凝重地点头。“肯定会引起一场大骚动。他的爸妈搞不好会说这是遗臭万年的奇耻大辱,把小闺一辈子软禁起来咧!”

“这个笑话很难笑,因为太真实了。”

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气时,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我改变主意了。”

漂撇学长和我几乎同时弹起来,呀呀呜呜地发出怪声,险些没软了腿。我们太过专注于报道,竟然完全忘了高千的存在。

“我来做饭,专为你们两个准备丰盛美味的佳肴。”

高千脸上浮现了昨晚以香烟恫吓小闺与宫下学长时的可怕笑容,她甚至难能可贵地丢了个飞吻。

“你们可以趁我煮饭时去洗个澡或是喝杯啤酒。”

当然,一点也不狐媚,反而吓人。连大而化之的漂撇学长也没心情高兴,只能露出尴尬的表情。

“相对地——”

啪!高千反手一拍晚报,险些把纸面打穿;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天使……不,是魔鬼般的笑容。

“你们会好好对我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吧?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不消说,漂撇学长与我自然像个傀儡娃娃一样,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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