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小兔?”漂撇学长一边手握着方向盘,一边瞥了我一眼。“你怎么又皱眉了?是宿醉还是肚子饿了?”
我又不是你,我本想像往常一样小小地回击他一下,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很不高兴的语气。“……才不是呢。”
七月二十七日,瑠瑠生日当天。
我们一行七人驾车向白井教授家驶去。因为学长的一辆车装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又向同校的小池借了一辆。三个人坐学长的车,四个人坐小池的车。本来我们想让小池也来参加的,但他以最近很忙为由推辞了,所以我们只得借了他的车来用。
出发前,为了让两辆车不在中途失散,大家决定让我们当中唯一去过老师家的匠仔和熟悉周边环境的学长分别坐在两辆车里。虽然匠仔本人是个路痴,已经不太记得去老师家的路了,但对照地图的话他应该还能发挥一下导航仪的作用。匠仔坐的那辆车由高千来开(小池坚持要高千来开车),溪湖因此占据了副驾驶,坐在高千身旁,后座才是匠仔和瑠瑠。学长的那辆车由他来开,带着我和葛野。
要是按照事情的发展来看,刚刚成为室友的瑠瑠和葛野自然应该同乘一辆车,而瑠瑠当初确实也被安排在我们这辆车。可就在出发之前,她和匠仔好像就文学展开了热议,两个人越聊越来劲,干脆同乘一辆车走了。
现在我们的车跟在高千那辆车的后面行驶。前车的后座上并排坐着匠仔和瑠瑠,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从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是我频频皱眉的真正原因,学长还以为我宿醉了呢。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就是不喜欢瑠瑠。不,其实问题并不在她身上,只是每次看到她和匠仔在一起,我都会感到烦躁不安。只要一想到她在匠仔身旁,一股无名怒火就从心底升腾起来。为什么呢?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又无法抑制内心中对瑠瑠的厌恶之感。莫非是因为她长得像药部小姐?但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只要看到他们俩在一起,我就觉得烦躁……而一旦察觉到这种情绪,我就更加焦躁不安了。一边是对没来由地讨厌别人的自己感到害怕,另一边是觉得对不起瑠瑠,却无法遏制地生她的气。我几乎要被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所撕裂了,脑子一片混乱。不过,我当然不会把这种纠结的情绪讲给学长听了。
“不是的——”我灵机一动,把刚刚从葛野那儿听到的事说了出来。“今早,瑠瑠家的大楼又出事了。”
“欸?怎么回事?”
“边见学长,其实吧,”葛野像一直在等我开口似的,听了这话急忙从后座探向前来,“就是昨晚匠同学提到过的那事儿,停车场的后门又被石子卡住了。”
“咦?这是今早上的事儿吗?”
“嗯,就是刚才不久。”
昨晚大家从“一”出来之后便各自散去了。放在平常,我们肯定会跑到学长家举办二次酒会,晚上就在他家和衣而卧了。但这回因为第二天还要赶路,所以只好作罢。午夜后,大家纷纷结伴而行,各自回家去了。而漂撇学长和匠仔把女孩子们送回家后,往往会返回家中、推杯换盏直到天亮,不过,这回因为学长要担负起驾驶员这一重任,所以在高千的明令禁止下,二人只好乖乖回去睡觉了。咳,这种事情嘛,不提也罢。
不过,瑠瑠在回家的路上仍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她紧紧抓着葛野的胳膊,一言不发。高千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便嘱咐匠仔千万要把她们二人送到楼门口,以防不测。
但是,今早大家在大学的停车场碰头的时候,葛野一到,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我耳语:“今早上我们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她没有说完,但神情像是不祥预感成真了似的。
“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今天好像不是垃圾回收日吧。”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石子出现的日子只有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四。
“这个嘛——”葛野搜肠刮肚地选择着合适的词,“怎么说呢……木下像是对什么事情耿耿于怀。她好像一开始就预料到石子会出现在那儿似的。”
“你的意思就是,她特意去后门那儿查看了一下?”
“我也是当时感觉有些不对。她离开大楼时特意要我等她一下,自己径直朝后门那边走。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悄悄地跟了过去,才看见她到底在干什么。”
“当时是几点?”
“就在刚才出门的时候,十一点多一点儿。”
就是说,石子出现的时间不只有早上七点四十那个时间段了。
“瑠瑠当时什么反应?”
“唔……她陷入了沉思中,虽然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就是说,”我转身面向学长,“瑠瑠跟匠仔谈过后,自己做了一个关于石子的假设,为了证明这个假设成立,她才急急忙忙地提前结束打工回老家去了。结果,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才会同意赴白井教授这个约。
学长小心地将车速降下来后看着我说:“然后呢?”
“你们说,瑠瑠同意赴约的时候,是不是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呢。因为今早上她看见石子的时候大吃一惊,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就是说——”
学长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取出一支烟来吸。不远的前方是高千那辆车,后面并排坐着瑠瑠和匠仔——他俩就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似的,向这边挥了挥手。
“瑠瑠之所以会认为石子不会再出现,是因为她对此采取了某些措施——你是这个意思吧,小兔?”
“嗯,”我也对着远去的匠仔招了招手——后视镜里的女孩笑得很勉强,“我就是这个意思。”
“先不论事情具体如何,但既然她为了此事专门回了趟家,就说明这事很有可能跟她的家人有关。”
是的,确实如此。而且,一旦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就不难想象她难以启齿的理由了,比如说,此事事关家人名誉。
“但事实却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我觉得是,所以她才又开始烦恼起来,或者说,她觉得很害怕。”
“唔”。
“我觉得——”葛野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的,“木下同学很可怜。”
“可怜”——跟昨天瑠瑠的台词一模一样,她当时对葛野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一个词,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所以瑠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无精打采的吗?”
“她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感觉特别心疼。昨晚睡觉的时候她还特意来我房间,说是做了噩梦什么的,要跟我一起睡呢。”
做噩梦——这么说来,她似乎深陷困境之中难以自拔。
“之后我们虽然一起躺下了,但我感觉她似乎久久难以成眠。这孩子,明明心情烦躁、辗转反侧,但却因为怕影响到我的睡眠,连转个身都不敢,身体都僵硬了。真令人心疼。”
这么说来,葛野其实也在担心着瑠瑠,一夜未睡。
“事到如今我再问可能有些迟了,”葛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学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瑠瑠当时找了匠仔商量,所以我们只能算是听说——”
我和学长轮流把前天从匠仔处听来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葛野。
“就是说,”葛野掰着手指头重复道,“第一,是谁在后门的地方特意夹了块石子卡住门不让它完全闭合;第二,木下同学是在今年年初发现此事的;第三,垃圾回收日那几天石子一定会出现;第四,石子的大小和形状都是固定的,就像事先预备好了一样;第五,无论瑠瑠把石子弄掉多少次,它肯定还会在下一个垃圾回收日出现。”
葛野的脑子转得极快,她干净利落地总结出了以上五点。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看上去像是运动神经非常发达的人,但实际上人家可能更适合精明干练的秘书一职。此时的她若是略施淡妆,再配上一身制服,一定光彩照人。
“但是现在看来,小石子不只在垃圾回收日才出现,而且,出现的时间段也变了。也许我们应该转换一下思路,可能石子出现的时间并无规律可循。”
“等等,葛野,下这种判断还为时尚早吧。”
“嗯?怎么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石子出现的时间原本有迹可循,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改变了。我觉得,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分析比较好。”
“好麻烦,”葛野不明白学长为何要把事情弄复杂,她不服气似的噘起了下嘴唇,“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来想呢?”
“一定要。”学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葛野像是没想到学长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一时语塞,她眨了眨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据匠仔讲,瑠瑠无论把石子弄掉多少次,它还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后门那里,所以她才决定把这件事上报给管理员。”
管理员就是我们
见到的那位老爷爷。
“但是,瑠瑠当时怀疑可能是有新人搬进大楼,但管理员否认了她的想法。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管理员对此事的态度。”
“嗯?管理员的态度——什么意思?”
“试想,假如除了瑠瑠,还有别的住户注意到了石子的存在的话,那个人会怎么做呢?我认为,他也会像瑠瑠一样,把这事报告给管理员。”
“这可不一定,”我将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瑠瑠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所以才会特意去找管理员告诉他这件事,要是换了别人,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置之不理吧。毕竟,自己也并没损失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石子每天都会出现在停车场后门的话,那使用停车场的住户应该都会注意到,总会有个人去告诉管理员的。”
“这倒是。”
“但是,瑠瑠去找管理员的时候,他并未流露出此意。要是管理员原本就知道这事的话,瑠瑠来找匠仔商量的时候也会把这事一并告诉他的。”
“那可不一定哦。也许是管理员先把这事告诉瑠瑠的。”
“这也有可能。但是,我觉得如果管理员真的事先就从别的住户口中得知此事的话,他不会不告诉瑠瑠的。”
“这个嘛,”葛野嘲讽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还是觉得学长想多了,“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因为管理员在另一件事上处理得十分周到。”
“嗯?什么事?”
“就是,有人冒着楼长女儿的名义让楼里的住户为自己打开防盗门的那件事。”
葛野再次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瑠瑠将上述情况报告给管理员后,他不久就跟楼长一起巡视了整栋大楼,并且就此详细询问了其他的住户。结果他们发现,基本上所有的住户都曾经上过当。后来,管理员也把这个信息完整地反馈给了瑠瑠。所以,我才觉得他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石子那件事的。”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一定道理。”
“他一定觉得,理应把调查结果告诉前来报告的人吧。从这个角度分析,要是事先真有其他住户把这事报告给他的话,他应该也会如实地把这个信息告诉瑠瑠。但是,他当时却一点儿都没有这个意思。”
葛野无声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为学长的缜密推理而心悦诚服,还是根本对他的巧言善辩不屑一顾。
“当然,正如刚才小兔所说,管理员也可能偶有疏漏,或是本有报告之意却忘记了,不能一概而论。但既然管理员根本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就说明除了瑠瑠根本没人来向他投诉过。所以说,公寓里的其他住户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石子的存在。”
“至少最初阶段——要是将此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的话——石子儿还有可能只在垃圾回收日的早上出现对吧。”葛野片刻之后便重整旗鼓,整理思路补充道,“更进一步说,那个人有可能专挑瑠瑠从车库后门走的时间在那儿夹石子儿,所以其他住户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就是说,瑠瑠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也有这种可能性,对吧?”
“也许吧,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那人是有计划地改变石子儿出现的规律的话,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你是说具体的日期吗?”
“不,我只是好奇这件事是否真有阶段性。”
“阶段性的意思是,瑠瑠放假回家算一个阶段,返回公寓又算一个阶段?”
学长对我点了点头。“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也许这正是因为瑠瑠采取了某种措施。”
“有可能。总之,就按刚才说的,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吧。首先,瑠瑠针对石子儿做了某种假设,为了证明这种假设,她又采取了某种措施——这是第一阶段。”
“但是,事实证明木下最开始的假设是错的。既然如此——”
“这可不一定。所以我们暂且先不论其对错。”
“为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瑠瑠的假设是正确的,为此她及时而适当地采取了某些措施,所以对方才改弦更张、改变策略。”
“原来如此。”终于,葛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不,与其说是心悦诚服,不如说她终于抓住了重点,决心要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击了。她人如其表,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第二阶段是瑠瑠回家后。这两个阶段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恐怕之前她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对匠仔吐露的那些烦恼。”
“就是说夹石子儿的那个人本身就有钥匙吗?”
学长对着后视镜中的葛野点了点头。“为了说话方便,以后就叫那个人K吧。”
“K?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嗯。瑠瑠大概就是从他的身份入手追查的。假设K是公寓的内部人士,若他是为了省去带钥匙的麻烦的话,那他八成也不会锁房门。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K也许跟家人住在一起,所以他外出的时候不锁门也无所谓,用楼宇对讲机叫一下里面的人就可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就算不带钥匙出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虽这么说,可既然每次石子儿都会被瑠瑠踢掉,与其一遍遍地麻烦家人为自己开门,还不如干脆自己带钥匙呢。而且,每次都要特意找来差不多的石子儿,恐怕他的耐心早就消失殆尽了。所以我觉得,如果K真是公寓的内部人士,他肯定会随身带着钥匙,根本没必要每次都找来差不多的石子儿卡住门。”
这不过是炒昨天讨论的冷饭罢了。而且,到底哪部分是分析、哪部分是结论呢?我总觉得学长的推理有些颠三倒四的,有些地方还本末倒置了。不过,考虑到这是综合分析,就没必要吹毛求疵了,毕竟他还在开车,我不想让他分心。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觉得瑠瑠可能是按照这个思路进行推理的。不过那样的话,她昨天就应该和高千一样,认为K是公寓之外的人。”
“换句话说,那个人根本没有大楼钥匙喽。所以他为了进入大楼里面才处心积虑——”葛野“啊”地大叫一声,音调骤然增高。“对了,他因为这个才假冒楼长女儿的。对吧,肯定是这样的。时间上也刚好吻合。”
“嗯,对,有这种可能。但我们先不论此事。”
“咦?为什么?”
“因为在第一阶段,瑠瑠还不知道这事呢,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总之,我们先把这个信息放到一边,跟当时的瑠瑠保持同一步调吧。那样的话可能更容易把事情弄清楚。”
“说得也是。”葛野的眸子闪闪发亮,像是终于被说服了似的,“原来如此。”
“诚如高千所说,公寓里的住户早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还有很多出来丢垃圾的,可谓是人来人往。K趁人不备,偷偷跟在某个住户的后面溜进来可谓是易如反掌,瑠瑠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K进来后用小石子儿卡住后门不让其完全闭合,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为了让外面的某个人能不用钥匙就进入大楼。”
“嗯,还有呢?”
“为了让自己能多次自由进出大楼。”
“大体说来,应该就是这两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不过,到底是哪种呢?”
“我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换句话说,他不是为了放别人进来才这么做的。”
“哦?这话怎么说?”
“因为K虽然没有钥匙,却能趁着别人开门的时候溜进来。这是大前提,对吧?那样的话,那个人跟他一起进来不就得了嘛。”
“唔,也不一定哦。比如说,那个人可能本身就不希望被人看到。”
“但是,既然他进了大楼,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到的啊。”
“所以说,他才不会进来之后就匆忙找个屋子躲起来呢。他要是原本就在大楼里有藏身之地,一开始让那间屋子的主人帮自己开门就行了。”
“是啊,那样的话他也没必要让K特意在后门上夹石子儿了。”
“唔……这就说到关键问题上了。”
学长再次停下车来等信号灯。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击着,双唇叼上一支并未点燃的烟,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习惯。其实,学长原本是老烟鬼一个,但自从有一次高千说自己讨厌抽烟的男人之后,学长每次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都会强忍着不点火,只是将烟叼在嘴上过过瘾而已(虽然我每次都觉得他忍得十分辛苦),长期下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就算高千不在场,他也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无论是K还是别的谁,就算能进入大楼内部,也进不去任何一个房间——这是所有可能性的前提。退一步讲,如果他真想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进入某个房间,就只有请房主让他进去这一个办法。但是正如刚才小兔指出的,那样的话根本没有夹石子儿的必要,直接让房主在里面帮他打开大楼门就解决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基本
不存在。不过,虽说如此,那人到底为什么要进入公寓大楼呢?”
难道不是为了要夹石子儿吗?我刚想开口,想了想却放弃了。这么说下去只是无谓地绕圈子罢了——那人为什么要夹石子儿呢?为了能出入大楼。那他为什么要进入大楼呢……简直是个死循环。
“要是能得知那人的动机,便能对其身份一窥究竟了吧。你说呢,学长?”
“也许吧,很有可能哦。”
“会不会是想要偷东西什么的呢?”
“可楼道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呀,像消火栓啦、门牌啦什么的,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得他费那么大劲儿去偷。不过,要是真被偷了,那可就新鲜了,绝对会在住户之间流传开来的。”
“反过来想,有没有可能他是进来偷放什么东西的呢?”
“进来放东西?比如呢?”
“比如诋毁住户的纸条啦,或是骚扰信什么的。”
“那样的话直接放到楼下的邮箱里不就行了嘛。”
“可能是一些邮箱里装不下的东西吧。比如说,把动物的尸体或是怪模怪样的东西塞进箱子送到对方家门口,然后把人吓一跳。这种事不是经常有嘛。”
“那样的话,直接选择小包裹邮件,或者快递不就得了嘛。”
“怕暴露身份呗,那人可警觉着呢。走小包裹邮件或者快递的话很容易在办手续的时候被人记住容貌。”
“这个K可真是心机颇深啊。但是,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在公寓内施行骚扰行为的话,管理员或是楼道自管会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最近有可疑人物出入大楼、意图不轨,请大家注意安全。他们一定会这么提醒楼内的居民。但是瑠瑠对此却只字未提。”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呀。那家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饱受骚扰之苦也不敢声张,更不敢报警,只能自己偷偷地将东西处理掉。”
“原来如此,那也有可能。”
“对吧。”葛野似乎因被学长肯定而备受鼓舞,她兴高采烈地做了个表示胜利的手势。
“然而,这个假设不足以说明一切。”
“嗯?是吗?”
“为什么那人进入大楼后还要费二遍工夫,用小石子儿把门卡住呢?”
“假如K是混进上班族中进入大楼的话,他一定会尽量做到掩人耳目,不让人看到他拿着那个箱子——到底是不是箱子还不一定——反正是某种讨人嫌的东西。就是说,为了不让人记住他的相貌,K可谓是费尽心机。为了保险起见,他先空手进入楼内,再去取那只箱子。”
“但你刚才说了,被骚扰的那家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那么,K知道这件事吗?或者说,就算他原本不知道,也该渐渐地从那家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一点苗头了——他连续骚扰了他们几个月,对方却一直忍气吞声,毫无动静。”
“即便如此,K也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啊。而且除了这种解释,没法说明他为什么要费二遍工夫了,对吧?”
“唔……说得也是,”葛野像个假小子似的挠了挠头,“真是令人费解。”
“我说,莫非——”我指了指前面的车子,“瑠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而这些信息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缺一不可,所以瑠瑠才为此提前回了家。而且,K极有可能与瑠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身为局外人的我们则无从知晓其身份。”
“不,应该不是。”
“欸?”
“你的意思是,K是跟瑠瑠家里人有关系的人,对吧?但是,他到底牵涉到哪位家庭成员呢?”
“等、等等,学长,你刚才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嘛。我说了,这正是我们外人不知道的关键信息啊。”
“就算不知道也想象得出来吧。这一连串的事都发生在五月公寓里。所以,我们可以假设那个关键人物是以前公寓里的住户。而且,千万别忘了一个关键的线索,那就是这个人是今年年初才出现在这一带的。”
“欸……所以呢?”
“你想想,就在新年前后,公寓里不是有个住户搬走了嘛。因为毕业之后——”
“……莫非,学长指的是瑠瑠的哥哥?”
“正是。”
“可是,那样一来不就完全反过来了吗?”葛野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K真是瑠瑠的哥哥,那K就应该从他搬进来时开始在附近出没。但是现在刚好反过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吧,但我还是十分介意K出现的时机,刚好和瑠瑠的哥哥搬出去的时间是前后脚。难道说——”
“难道说?”
“我也只是恰好想到了这点,莫非K根本就不知道瑠瑠的哥哥从公寓里搬出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假如说,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瑠瑠的哥哥以前和K是恋人什么的。”
“……话题一下子又扯远了呢。”
“唉,你先听我说嘛。K对这段感情十分认真,但哥哥这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才和她交往的,大学一毕业就赶快分手了。也就是说,K被甩了。”
学长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亲眼见到了似的。并且,他毫无动摇之意。不如说,他在我和葛野不信任的目光下越发得意了起来。不过,这也太离谱了——
“学长,你真是和匠仔越来越像了呢。”
“嗯?是吗?嗯、唔,也是挺可怕的。也许是我们两个总在一块儿喝酒,连想法都越来越像了吧。”
这话应该匠仔说才对吧,我心里暗自想着。
“总之,K不知为何对哥哥已经毕业这事一无所知。而且,她之前也一直不知道哥哥住在这栋公寓楼里,最近才终于得知此事,便顺藤摸瓜地找了过来。”
“但是边见学长,这件事怎么想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一定要把K和瑠瑠的哥哥扯在一起,那么K为与她有关的人不是更自然吗?”
“与她有关的人?”
“就是说,这位女性被哥哥甩了之后心情一落千丈,而她的兄弟或是某个暗恋她的人在亲眼目睹她的失意之后不禁怒火中烧,发誓绝不放过他……”
葛野真可谓是想象力过人,恐怕就连一向以此著称的匠仔也赶不上她。我不禁感到些许“佩服”。
“这样一来,K不知道哥哥已经大学毕业、误以为他还住在公寓里,从而追查至此等等的一系列事情就好解释了。”
“原、原来如此。”看样子,学长也甚是佩服,“那就照你说的往下想吧。K是一直仰慕着哥哥前女友的人,嗯,唔……这样一来就给整件事蒙上了一层阴谋论的色彩呢——”
“阴谋指的是?”
“就是对瑠瑠的哥哥报复什么的,啊,真是令人担心呢。”
“但若K这几个月都在谋划此事,木下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
“嗯,说得也是。”
“而且,如果他真是瞄准木下家才做了这些事情,那说明K应该时时刻刻监视着木下的行动对吧。”
诚如葛野所说,K更像是与瑠瑠哥哥有关系的人。这样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石子儿专门出现在瑠瑠出门倒垃圾的时间段了。为了更好地了解瑠瑠的生活习惯,那人肯定对周边环境多番打探,同时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K都在这一带活动这么久了,不可能没注意到瑠瑠的哥哥已经从公寓搬走这件事。这么说有些太牵强附会了。”
“唔,是啊,就是说嘛。”学长犹豫不定地说道,用手在昨天刚刮过的光溜溜的下巴上轻轻挠着。“……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呗。”
“别过早言弃嘛。”葛野此刻已经完全取学长而代之,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反过来想想试试呢?”
“反过来?”
“K其实已经知道瑠瑠哥哥搬走这件事了,所以才设下这个局想引她哥哥回来。”
“引她哥哥回来——”
“也许他并不知道木下的老家在哪儿,或者就想把地点锁定在五月公寓这一处。总之,K无论如何都想让哥哥现身,所以才故意引起其妹瑠瑠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投下诱饵。”
“而那诱饵则是每次在瑠瑠出门倒垃圾时准时出现在后门处的石子儿呗?”
瑠瑠性格认真,只要观察上一段时间,其实不难发现她一定会在回收日早上的七点四十分出门这一习惯。
“可要是按照葛野的说法,那K原本就料到了瑠瑠见到石子儿后会联想到自己的哥哥喽。”
“这点毋庸置疑吧,所以木下才会匆匆忙忙返回老家去见哥哥。”
“为什么呀?石子儿和瑠瑠的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这正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关键线索,借用扑克牌来说,这张就是王牌。”
“那么,这张王牌究竟握在谁手里呢?”
“当然是木下啦。”
“是吗。”
“你有不同意见?”
“要是瑠瑠手中真有那样的王牌,那她就不用去找匠仔商量了,自己就能理出头绪了呀。”
“这可不
一定。边见学长,可别忘了一个关键信息呀。瑠瑠开始一直认为是楼里的谁为了图方便才这么做的,而她后来改变想法、认为那个K是公寓外头的人,则是在跟匠仔谈过之后得出的结论。”
“但瑠瑠也是在这事发生后好久之后才去找匠仔谈的。恐怕她自己也渐渐意识到,那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出去倒垃圾才在门口卡上石子儿的吧。要是事情真如葛野所说,瑠瑠从一开始手中就握有揭开谜底的王牌的话,那么她在找匠仔谈心之前,就该想到那人可能是公寓外头的人了。但后来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所以我认为瑠瑠根本没有那张牌。”
“是吗……”
“可能是我想多了,”学长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不行不行,大概中了匠仔的毒了。”
“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可是家人啊。瑠瑠一定知道许多她哥哥的私事,而这些不正是我们所未曾经历、无从知晓的吗?”
说得没错。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瑠瑠完胜我们全体。
“确实啊。”学长也一下子败下阵来。
葛野的说法看似天衣无缝,可我却总觉得难以释怀。“……但是,这样一来夹石子儿这一行为不就失去意义了吗?石子儿会不会是K和瑠瑠的哥哥之间的暗号呢?”
“一定是这样的。”
但那样的话瑠瑠根本联想不到哥哥,而要是能的话也不用去找匠仔商量……这样下去我们永远都在绕圈子了。
“那个,我刚刚想到了一点。”
“哎呀,小兔,别客气了,快说吧。反正现在堵得一动不动。”
这条路从刚才起就陷入了交通堵塞,明明距离盂兰盆节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却纷纷出动了。身为一个本地人,我对这里的路况却一窍不通,照这个态势到老师家得迟到好久。
“我这个想法可能会浪费掉之前所有的努力,不过我希望大家抛开先入为主的假设和猜想重新审视这件事——我们把K看作是外人,这个大前提真的有道理吗?”
“这是自然,要是他自己有钥匙,就没必要做这一切了呀。”
“关键就在这儿。我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在本身就有钥匙的情况下这么做的。”
“嗯?这话怎么说?”
“假设K就是公寓内部的住户。他离开大楼的时候一切照常,该锁门就锁门,该带钥匙也带钥匙。但是他却在离开大楼的时候特地用石子儿卡住门不让它完全闭合。因为他返回大楼的时候不能使用钥匙开门。”
“不能用钥匙开门是指?”
“比如,他双手提了一大堆东西什么的。”
“要是他手里的东西真的多到连钥匙都掏不出来的话,那他根本就连门都推不开吧。”
“这只是个假设而已,K是公寓内部的人,而且回来的时候没法用钥匙开门。在这样的设定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等等,小羽。如果K真是公寓里的人的话,那么之前说的哥哥的前女友啦与他有关的人啦之类的假设,不是通通都不成立了吗?”
所以才说让大家将之前的推论全部忘掉嘛。我刚想开口解释,学长却从旁接道:
“不,这可不一定。因为那个人可能恰好和哥哥住在同一栋楼里。”
“说得轻松,现实中真会发生那种事吗?”
葛野似有些理解无能,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在一条路上已经看到了曙光,却偏偏要前功尽弃,选择另一条更曲折的路。而且,这个新的假设在她看来十分荒唐,可我们却在其中越陷越深。可另一方面,她却被它所深深吸引,抻着脖子紧紧地盯着我不放。
“你的意思是他虽然随身带着钥匙,却没法用——能举例说明吗?”
“比如说,他出去之后把钥匙交给别人了什么的。”
“别人?指的是谁?”
“这回是就公寓的外部人员了,因为那人没有大楼钥匙。”
“那个人拿到钥匙之后呢?”
“用钥匙进入大楼……不会吧?”
“不会的。要是K真想帮那人进来的话,完全没必要费这个事,直接在里面打开自动锁不就行了吗。”
“但是——”我脱口而出,这点似乎跟匠仔越来越像了呢。“也许因为某种原因不行呢。”
“因为什么呀。”
“比如说,怕被家人看到什么的。”
学长和葛野交换了个讶异的眼神。就在这时,路终于又通畅了,学长慌忙向前开去。
“怕家人看到——”也许是怕学长开车分心,葛野间隔了几分钟才继续说下去,“这话怎么说?”
“就比如那个外人——为了方便就称他为G好了。K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放G进来,但因为门铃声太响,这样一来必会惊扰到他的家人——或是跟他同住的人,那样就坏事了。所以,他必须在尽量不用门铃的情况下打开自动门。”
“为什么会坏事呢?”
“这个嘛——”
“说起来,K若是想放G进来的话,本来就没必要特意把钥匙给他。对吧。因为K出门的时候在后门上卡了块石子儿使其不会完全关上,所以G直接就可以进来了。”
“嗯。但是,也许G的目的不只是单纯地进入公寓楼内部。”
“嗯?”
“刚才不就说过这个问题了嘛,他到底为什么进入大楼。既然进来了,如果不进入谁的家里,就没什么意义了。但没有钥匙的话是不能轻易进入别人家的,所以他要是请别人放他进去的话一开始也没必要玩些小把戏了——就刚才那一系列的疑问,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后视镜中的葛野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我觉得是这么回事。一到早上,K就以出门倒垃圾为借口从停车场后门离开大楼。然后,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回来,便在后门处用小石子儿卡住门。”
顺便说一句,我在解释中故意略去了石子儿不再出现在垃圾回收日早上,而是瞄准了瑠瑠的时间进行变化这一事实。因为那会让事情复杂化,所以我暂且按下不表。
“K在垃圾场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把钥匙交给G,不知G是从正门进来的还是从被石子儿卡住的后门进来的,反正能用到钥匙的只有一间屋子。”
“就是K住的那间?”
“对。”
“但是小羽,你不是说K有家人或是跟他一起住的人吗?K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G的存在才搞些小动作的,所以G自然也得……”
“偷偷溜进去对吧。”
“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会被发现的吧?”
“也许,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发现。”
“什么特殊原因呢?”
“比如说,K和G长得一模一样什么的。”
“什么?”葛野大吃一惊,就连我也被自己吓到了。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推断呢。而在这迷惑不解中,我突然想起来了,是啊,就是昨晚上匠仔的话提醒了我,他有一个早已去世的双胞胎哥哥……不知为何,我对这事的印象格外深刻。
“就是说,K和G是双胞胎。两个人长得很像,外人没法将他俩简单地区分开来。”
“但是……”
车流再次停了下来。
“但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家人互换身份呢?”
“比如说——虽然不知道K和G二人的性别,先假设她们都是女生吧。”
虽然我觉得二人实际上可能都是男人,但感觉那样一来事情会变得很暧昧(其实怎么说都不太对),所以暂且先把“他们”说成是女生吧。
“先不管K有没有结婚,总之她跟男人住在一起。而那个男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姐妹二人同时保持着关系——也许这才是真相。”
“小羽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呢。感觉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你。”
听着葛野的诧异之语,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二人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可关键在于他们应该先好好地探讨一下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才对,而不是对其不屑一顾啊……想到这点,我突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要是高千和匠仔在就好了。
“那不是很奇怪吗?”学长像是体察到我的心事,他装作一本正经地说话,令我闻之禁不住发笑,“双胞胎姐妹为共享一个男人偷换身份——这个想法本身挺有趣的。但是,就为了这个她们也没必要专挑早上的时间、弄些石子儿的小把戏啊,K只要出门跟G碰个头,然后G代替她返回大楼就行了呗。K没必要趁着倒垃圾的时候慌慌张张地把钥匙给G,对不对?”
原来如此,说得有理。
“就是就是,而且,”葛野就像着了学长的魔一般连声附和道,“既然K在门口卡了块小石子儿,就说明她并没给自己留出很充裕的时间。因为石子儿随时可能会被像木下这样的住户给清理掉。可要是K过早返回的话,好不容易换过来的G又因为时间不够而什么都做不了。再加上事后G又必须把钥匙还给K,两人自然就要在公寓外见面。从这个角度说,K根本没必要搞些卡石子儿的小动作。”
字字击中要害,我无法反驳。
这时,车流又缓慢地向前移动了。
“……有点跑题。”我试图补救因判断失误而处于下风的局面,“仔细想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在于瑠瑠对此怎么看以及她采取了应对措施。”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瑠瑠看见石子儿后,估计这是与哥哥有关的人做的好事,于是她返回家中并采取了相应措施。不过,我们还是对细节一无所知。
“是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事了。问题的关键在于,瑠瑠认为K是公寓外部的人呢,还是公寓里的住户。”
“肯定是外部的人啦,边见学长。他就是为了向已经不住在这儿的木下哥哥宣示自己的存在才——”
“这可不一定哦。刚才也说了,就算那人是瑠瑠哥哥的前女友,也有可能住在这栋大楼里。”
“但是,如果这件事是公寓内部的人所为,那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完全不能理解……”
葛野突然闭嘴不说了。一直以来主张夹石子儿只是哥哥和K之间的一种暗号,而这一行为本身并无特殊含义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啊。她好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唔……难道说,如果我们找不出这一行为背后的意义,第二阶段的推理就没办法展开吗?”
也许如此。瑠瑠回家后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们是这么推测的),而这些措施(也许)奏效了,而石子儿出现的规律性也随之改变(或者根本并未改变)。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因何而起?我们若不能在推理的第一阶段就拨开云雾,那么真相便无法水落石出。
“——我也想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葛野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她好像在嘲笑自己,笑自己也染上了为不切实际的假设而绞尽脑汁的毛病。但是,她的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可以说说自己是看法吗?”
“当然当然,尽管说。”
“K虽然不能说是公寓内部的人,但他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性呢?”
“什么?既不是外人也不是公寓里面的人?”
这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了,学长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来看着葛野。真是的,多危险哪——
“这话从何说起?”
“迄今为止,我们一直把K看成是与哥哥有关的人,或是跟与他俩都有关的人,对吧?”
“是啊,所以呢?”
“如果K就是哥哥本人呢?”
“啊?”
“你仔细想想,木下回家后采取了某种措施,虽然不知道这么说是否贴切,总之她认为这样一来可以永绝后患。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木下面对面地与那个始作俑者进行谈判——我这么解释就好理解了吧。”
我倍感意外,倒不是因为这个想法本身跳跃性较大,而是惊异于葛野竟能做出如此大胆的假设。不过,我也因此茅塞顿开。如果K真是瑠瑠的哥哥,那就能很好地解释他为什么刚好出现在哥哥搬离大楼之际了。
“当然,正如之前所说,这不过是第一阶段中瑠瑠所做的一种假设罢了,极有可能与事实大相径庭。”
“哥哥是K……吗?暂且不论她是如何想到这是哥哥的所作所为的,但就算如此她也没必要特意往家里跑一趟啊。就算是瑠瑠那么认真的人,也没必要单单因为这个就专程回家告诫哥哥吧。打个电话不就把一切都解决了吗?”
“不好说。哥哥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呢?也许隐藏在这背后的动机才是个真正的问题所在。”
“真正的问题?”
“假设K就是瑠瑠的哥哥,虽然他现在已经从公寓楼里搬出去了,但却瞒着妹妹偷偷地往来于家和公寓之间。他有何目的呢?我突然想到,他会不会是在跟大楼里的主妇偷情呢?”
“什么?偷情?”
“当然,这只是个比方。木下可能觉得这事在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还是回家跟哥哥当面聊一聊比较好。”
“原来如此。兄妹俩见面后,哥哥会怎么回应妹妹呢?‘我以后注意,不给大楼留下安全隐患——’”
“不,我觉得不是。”
“欸?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
“木下会不会根本就没提到小石子儿的事呢?她不动声色地警告了哥哥,虽然自己并不会说破,但有些事只是权宜之计,若不悬崖勒马,很可能给家人也带来麻烦。兄妹之间的谈话仅限于此,瑠瑠自始至终对石子儿的事——”
“你是说她提都没提?”
“嗯。就是说,她虽然从石子儿这件事中查明了哥哥偷情的内幕,但也不过是偶然猜中,而卡石子儿的罪魁祸首则另有其人。”
“虽然有些复杂,但严格说来哥哥并不是K。而将他等同于K也不过是瑠瑠在第一阶段的猜想而已。
“哥哥当时大概乖乖地听取了妹妹的劝告。所以瑠瑠才会以为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从而放心地返回公寓,但实际上事情尚未结束。”
“因为她意识到了夹石子儿的另有其人。”学长先点了点头,复又歪了下头说道,“等等。听刚才葛野话中的意思,今早瑠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第一阶段假设错了吧。”
“正是。她特意去检查了后门,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可能正如边见学长所说,她发现自己最开始想错了。”
“但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葛野之前一直深信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那又是什么让她改变了这一想法呢?”
“就是那件事吧?有人冒充理事长女儿骗取楼里住户的信任,让其帮忙打开自动锁——她得知这件事后就开始怀疑了吧。”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呢?”
“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对葛野说,昨天在地下停车场里,不知道是谁把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了木下家的车位里。”
“……还有这种事?”
“学长,你认为这和石子儿的事有关吗?”
“如果夹石子儿这一行为真的是跟着瑠瑠的计划和行动走,那K有可能也会对她耍别的花招。”
就是说,K的目标是瑠瑠(或是木下家别的人)。
“对了,说起来,今早上瑠瑠在打开后门的同时,还往停车场的方向看了几眼。”
“停车场的方向啊……”
“不过,因为门很快就关上了,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也记不太清了。”
恐怕瑠瑠已经确认过昨天非法停车的那辆红色轿车到底还在不在了——不过,它到底在不在呢?
“原来如此。”学长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先不管这事,我们先来总结一下瑠瑠在第一阶段到底做了什么假设吧。葛野刚才说,她认为夹石子儿这事是哥哥的所作所为。如果说这是哥哥暗中返回公寓的证据,那就说明瑠瑠可能在之前就已经知道哥哥在和谁偷情了。”
而这正是我们这些外人所无从知道的木下家的秘密,也是破解谜题的关键信息。
“不过,也不能武断地就给人扣上偷情的帽子嘛,但从认定哥哥在瞒着自己的情况下往返于家和公寓中间的瑠瑠改变了暑期计划,提前回到家中这一点来看,一定是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内幕。但瑠瑠是怎么从卡在门上的石子儿联想到哥哥暗度陈仓的呢?”
“在这之前我想问,哥哥手上现在还有公寓大楼的钥匙吗?”
“应该没有哦。”葛野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钥匙。“你看,这是木下家的钥匙,现在在我这里保管着。据说钥匙共有四把,其中两把分别在我和瑠瑠手里,还有一把作为备用钥匙保存在鞋盒里。剩下的一把在老家的瑠瑠的母亲的手里。”
“原来如此。那么哥哥应该没有钥匙了。虽说他也可以向母亲借,但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话,他应该不好意思那么做。”
“那这么说来,在后门卡石子是哥哥为了进入大楼而玩的小把戏啦。”
“嗯——啊,不,严格地说,使他的偷情对象为了回到大楼而耍的小伎俩。为了简化说明,那个偷情对象是个有夫之妇。早上,她和上班的丈夫一起出门倒垃圾。”
学长把莫须有的事情讲得栩栩如生。
“她的丈夫得去停车场里把车开出来,自然是走后门比较快,因为那里距离停车场比较近。就趁着这个工夫她用小石子儿把门卡住不让它关上。”
再重申一遍,严格说来(在第一阶段瑠瑠的设想中),K并不是哥哥本人,而是他的偷情对象。
“背着丈夫吗?”
“嗯。她可能是暂且把垃圾袋放在地上,慢慢地一边做关门状一边迅速地用事先准备好的小石子儿卡入门缝中。”
“啊,又来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或者,她当着丈夫的面光明正大地把石子儿夹进去也没问题吧。”
“欸?那她也太大胆了吧。”
“她只要借口回来的时候方便就行了。她丈夫绝对想不到这是她为了放偷情对象进来而耍
的伎俩。不过,刚才也反复说过了,她若真有此意,直接在里面把门打开就行了。”
“对呀,这么一说确实。”
“目送丈夫上班后,妻子将钥匙藏于某个隐秘之处。”
“某个隐秘之处?哪里呢?”
“当然是外面了。也许是垃圾场附近。妻子离开后,哥哥现身拿到钥匙。然后在妻子出门的时候——”
“妻子去哪里呢,一大清早的?”
“比如说,送孩子上幼儿园什么的啦。”
“哈哈——学长你现在骗人的本事可不逊色于匠仔哟。”
“过奖了,哈哈。”
“我这可不是在夸你。”
“趁着妻子送孩子去幼儿园,哥哥光明正大地拿着钥匙从前门进入五月公寓,再进到她家里。两人不在外面公开会面而是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自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为了掩人耳目呀。试想一下,若是妻子让陌生的年轻男人进屋的场面刚好被邻居撞到会怎样呢。她肯定不会对外宣称自己和别的男人偷情吧。从这点来想,就算邻居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拿着钥匙开门进去了,问起来她也可以解释说那是她的一个亲戚。”
“这个嘛……不过要是邻居好奇心比较强的话,大概也会感觉事有蹊跷吧——”
“哎呀,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话可真是没完没了了,这样至少比让一个有夫之妇给自己开门来得好得多。”
“这样一来哥哥就先她一步进入家门了。”
“之后送完孩子归来的妻子就从后门进入大楼。当然,她没有让哥哥给自己开门,而是特意遵循着这样的顺序,也是有原因的。”
“这也是怕被别人看出端倪而有意为之的喽。丈夫上班、孩子上幼儿园,明明家里应该没人的,她却按响了门铃,那么是谁在里面放她进去的呢。”
“说得正是。”
“那她进入大楼后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的呢?她现在手里应该没有钥匙不是吗?让里面的哥哥给她开又绝对不行,因为这样一来又会被邻居看到她和陌生男子在一起,那之前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先进家门的哥哥也许进来后并未将门锁上,这样做可能不够谨慎,但因为想到妻子出门花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暂且先这么做。于是,等妻子回来后,两人就在房间里尽情幽会了。”
“但这可是早上啊。妻子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之后就得九点了吧。木下的哥哥真能跟一个有夫之妇这么无忧无虑地约会吗?他不上班也没关系吗?”
“啊,我觉得这点倒不成问题。瑠瑠哥哥在本地的一家宾馆上班,而且他净是上些夜班什么的,这事瑠瑠也提到过。”
“哦,这样啊。”学长好像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所以瑠瑠才会从对方专在早上的时候夹石子儿这点联想到哥哥。”
“但是不对啊。因为木下每次看到石子儿都会把它除掉,她本人也这么说过吧。这样一来那位不伦妻子不就进不来了吗?也许一次两次的她还可以跟着上班族和学生混进来,但长此以往她肯定也会十分困扰,完全可以另谋对策的嘛。”
“可能瑠瑠发现石子的时候她已经回来了。一定是她进楼之后没有及时除掉石子,就扔在那里不管了了。不过,这也可能只是瑠瑠的一种推测,而实际上,有没有那么早开门的幼儿园还不一定哪。”
说得没错,虽然听上去绕了些,但迄今为止的讨论只是我们对瑠瑠第一阶段的想法的推测,与事实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瑠瑠带着这样的猜想回到了老家并和哥哥谈起此事。恐怕谈话是瞒着父母进行的。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哥哥还在跟人妻交往,但却丝毫未提石子的事儿。但是——”
“因为她也是偶然发现哥哥跟人妻偷情的。”
“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而实际上,哥哥他们的幽会根本没经过这么复杂的程序,更没有用到小石子。”
“而且,连二人幽会的地点也不是五月公寓。往这个方向上想更合适吧。因为有夫之妇在偷情的时候,绝不能把对方带到自己家里来,这是一条铁律。”
我和葛野同时眨了眨眼睛望向对方,我们都对学长肯定的语气惊讶万分。这种奇怪的规则,他怎么会知道呢?
“铁律……是吗?”
“当然了。自己家周围人多口杂,对方若是一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痕迹,很容易被丈夫抓住把柄。无论怎么想方设法、小心隐藏,一旦把对方带到自己家里来,之前的努力就等于全白费了。这样做就如同将自己的偷情行为昭告天下,不被人发现反倒奇怪。”
“呵……”
学长一提到这个话题就显得异常热心。什么嘛,说不定他自己也暗地里盼着能有这么一段情史呢。
“言归正传,两人结束了谈话,根本没提到小石子这事,自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误会。也许,哥哥向瑠瑠保证了,他不会再跟那女人来往。当然,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反正瑠瑠因此放心地回到了公寓。”
“她大概认为,石子不会再出现了吧。”
“可是,之后发生的事却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停车场出现了陌生的红色轿车、有人冒充理事长女儿混进大楼。”
“就是说,K并不是哥哥,而且,卡石子的那个人,跟自己有关系的可能性更大。”
“这也是自然了。”
“但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嗯,看来我们也无从知晓了。看来,关键信息还远远不够啊。”
葛野嘴上这么说着,口气却跟刚才那种兴味索然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如说,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学长能用“强词夺理”来打破眼下的窘境。
“这也不尽然。”
学长果然开口了,葛野迫不及待地向前探出身子。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不会错过任何可能性似的。看样子,大家聊得越来越起劲了。
“综合第二阶段的事情来考虑,事情的真相便水落石出了——啊不过,我有言在先,这是在假设那辆非法停靠的红色轿车与本案有关的前提下才说的。要是这二者无关,也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嗯,车的事跟这事有关。我明白了,边见学长,请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这一系列非同寻常的事情都是针对瑠瑠的。而在她回家之后,对方的行动模式有了微妙的变化,这点我们刚才也谈到了。”
“就是说,K——这回是货真价实的了——故意挑瑠瑠出门倒垃圾的时间段在后门缝上卡石子对吧。”
“是的。今天早上也是一样,K从某处暗中监视着瑠瑠的一举一动,在预测其外出时间后故意在后门处卡上石子,所以今早的时间才会和第一阶段的不同。”
“K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瑠瑠呢?”
“恐怕这是对她的一种无声的威慑吧。”
“无声的威慑?”
“我觉得K在暗中对她耀武扬威——虽然自己没有钥匙,但进入大楼易如反掌。”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后背窜上来一股凉意,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葛野紧锁眉头,大概跟我有同感。
“‘进入大楼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说不定,哪天我就进你家的门了。’他这样做,是不是在对瑠瑠进行无声的恐吓呢?”
“那个……学长,我说。”
“一言以蔽之,他就是个跟踪狂嘛。”
跟踪狂……“跟踪瑠瑠吗?”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这点,但应该说,新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绝非偶然。”
哥哥从五月公寓搬出去之后,这里就只有瑠瑠一个人住了。现在,可谓是她的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那个跟踪狂使尽浑身解数打探瑠瑠的行踪,恐怕连她这个暑假要暂时留在这里打工也一清二楚,所以才瞄准垃圾回收日这个时间坚持不懈地在后门缝上卡小石子。他暗中向瑠瑠宣告,自己一直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进入大楼。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在其意料之外——”
“本应因打工而忙得不可开交的瑠瑠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家了……”
“也许吧。实际上,瑠瑠是因为会错了石子的意思才回家的。但在跟踪狂看来,她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无声的恐吓才匆忙赶回家避难的。”
我不知不觉地用双手按住了脖颈,那里似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往上爬着。
“然而,事情在这里又有了转折。本应因害怕而逃回家的瑠瑠竟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跟踪狂眼见这一幕这不禁气的发昏。”
“……怎么说?”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那人感觉被瑠瑠嘲笑了——你的恐吓根本一点都不可怕。或是他误以为瑠瑠以为这根本就是虚惊一场,从此便不管不问了。总之跟踪狂觉得自己的做法过于温和了,决定更进一步,做得更加露骨一点给瑠瑠看,所以后来才有了那辆非法停泊的红色轿车。”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那辆红车是跟踪狂的喽?”
“很有可能。”
“那太奇怪了。瑠瑠决定要回来不过就是前天晚上的事吧。但昨天学长接她回来的时候,那辆红轿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如果说这是为向瑠瑠耀武扬威的话,那跟踪狂是怎么做到对其计划了如指掌的呢?”
“这个嘛,极端一点想,会不会是那个人窃听了瑠瑠的电话呢?”
窃听……“真、真会做到那一步吗?”
“跟踪狂说的就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即便如此也不合常理呀。就算是他通过窃听瑠瑠的电话而得知她的计划后先发制人,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车停在别人家的车位里,这也实非良策。稍有差池就会引火烧身,惊动警察——”
“这并不成问题。”
“欸?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警察来了,也无法对跟踪狂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试想,警察过来后查出车主,把他叫过来教育一番,告诉他不能私自占用别人家车位——不过,警察能否做到这点还未可知。但假如事情真的走到了这步,跟踪狂也丝毫不会感到困扰,不如说这正中其下怀。”
“正中下怀……学长,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只要对警察这么说就行了——在那儿停车是我的正当权利,因为我和木下瑠瑠已经同居了。”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葛野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这……这也太——”葛野先出声了,“可木下轻易就能戳穿他的谎言啊。”
“她当然会坚决否定。但若是对方坚持说自己是她的男朋友怎么办?我们两个是同居的恋人,最近吵了点小架,我的女友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才那这事出气——如果对方就赖在她身上,瑠瑠该如何是好呢?恐怕警察对此也束手无策了吧。若是说对方对瑠瑠施暴什么的情况可能就不同了,因为这毕竟眼见为实;但除了这个警察大概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了。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双方沟通解决就算了。”
我听着只感到一阵晕眩,同时又觉得十分荒谬。想着想着,我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昨晚匠仔不是还说到寡妇和狗的故事了吗。当时大家争论的时候还提到了,要是寡妇坚持说狗是邻居的该怎么办。这两件事十分相似。
男女关系是多么暧昧而不切实际啊!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女方怎么费尽心思澄清和否认,只要男的一口咬定这不过是小两口在闹矛盾,人们心中的情感天平便会倾向于后者,对男方的话信以为真……在世人的偏见中,这段“恋情”便完全不顾女方的意愿而成了既定事实,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简直是一场噩梦。再没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吧。
“不可理喻。”
“所以,就算事情闹到了警察那里,恐怕那个跟踪狂也不以为意。毕竟,他的初衷就是要向瑠瑠宣示自己的存在,所以最开始才采取了一种迂回的手段。但后来他却发现,自己因过于小心谨慎险些导致计划失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这次铤而走险,大摇大摆地将自家车停在了瑠瑠家的车位上。与此同时,他看到瑠瑠她们进屋后,便冒充理事长女儿按响瑠瑠家的门铃让她帮自己开门。不为别的,就为诱使瑠瑠在无意中成为其帮凶的同时,给她精神上的一击——自己竟引狼入室,放不速之客进入了大楼。因此,他才故伎重施,让人知道他是个冒牌货。”
“……但是,冒充理事长女儿的是个女孩子吧。”
“他有可能还有个女性帮凶,而那个女孩本身就是个娃娃音。他这么做也是在暗示瑠瑠,他已经摸清了她身边人的底细,连理事长有个女儿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是赤裸裸的威吓,迄今为止所有的事可都是我一人所为。”
“这个人……是学生吗?”
“嗯?”
“针对瑠瑠的这个跟踪狂是什么人呢?难道与瑠瑠一样,同为安槻大学的学生?”
“不知道,不过确有可能。”
啊,我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啦,小兔?莫非你想到什么了?”
“就是那、那个拉中提琴的呀。”
我向一头雾水的葛野讲了瑠瑠之前的遭遇:那男的逼瑠瑠跟他同居,遭到拒绝后报复般地很快和别的女生同居了种种。
“原来如此。难道……是他?”
听学长的口气,他好像已经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了。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很令人费解,昨天学长还说不知道校乐队里有中提琴手,但现在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家伙的话……我也不想这么说,但可能就是他做的。”学长小声嘀咕道。
“……他是个怪人吗?”此时,我并未注意到学长反应的异常之处。
“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生,甚至在一些人的眼里,他还是好青年呢。可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贴在他唇上的香烟摇摇欲坠,终于“噗”的一下掉了下来。但学长却丝毫不在意。
“这样啊……原来如此。”
“怎么了?”
“我刚才一直在想,那辆红色轿车到底跟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刚才我终于想到了……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那个拉中提琴的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了目不转睛地瞪视着红色轿车的瑠瑠的表情。她难道也因想起了此事而满心厌恶吗?
但学长却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欸?”
“那辆车的主人——或者是有这种车型的车主,并不是所谓的那个中提琴手,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呢?”
学长并未直接回答。“……可能是我直觉作祟吧。可那个人确实有完美的女性朋友帮他作案。”
“帮他的人?就是冒充理事长女儿的那个人?”
“你可能不认识,是个教育学部的姑娘。只听声音的话,确实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小女孩。”
“她和那个跟踪狂是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两人应该不是恋人。不过怎么说呢,那姑娘似乎单恋着他。”
换言之,就是那个男的利用了她的感情……想到这里我不禁血气上涌、头脑发热,一种不知道哪儿来的愤怒竟使我有些失态。
而葛野似乎也是倍感不快。“……真卑鄙。”
“还不能确定他就是跟踪狂,更不能断言是否真有针对瑠瑠的跟踪狂存在。不过,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对于学长的肯定的发言,葛野少见地有些扫兴,她无力地问道:“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定得做点什么——当然,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总之,今天晚上住在教授家倒没什么好担心的,等明天回来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要不要跟白井教授商量看?”
“一旦确定了他是跟踪狂,那我就会上马上报告教授。唉,你们别担心啦,我来想办法。”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别看学长平时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可到了关键时刻,他的行动力也非同小可,真是个靠得住的人。
“哎呀……对了,”学长捡起掉落在膝上的烟对葛野说,“偏偏在这时候让你去住,真是太不凑巧了——”
“才没那回事呢,”葛野恢复了一贯响亮有力的声音,“不如说,我去的刚刚好。”
“欸……刚刚好是什么意思?”
“为、为什么呀?”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总比瑠瑠一个人住在那里安全得多嘛。”
“这个嘛——”学长欲言又止地瞥了我一眼,“可能吧……”
学长一定是担心葛野的人身安全,但她却鼓足力气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来保护瑠瑠。”
这是她第一次不说“木下”,而是称其为“瑠瑠”。真好,有这样一位靠谱又英气的同伴在身边,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变得……啊,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她的,让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害怕。真可怜,吓成那样。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明明可以对我敞开心扉的。”
“哎、哎呀,不是还没确定到底是不是跟踪狂嘛……”
学长像是为葛野的气势所迫,辩解似的打着圆场。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说起来……”
“怎、怎么啦?小兔,别吓人嘛。”
“钥匙……”
“啊?”
“钥匙呀!学长,那把钥匙后来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呢?”
“匠仔昨晚上不是说了嘛?大楼里是不是有住户丢了钥匙。”
这回轮到学长和葛野失声尖叫了。
“当时,瑠瑠的脸一下子惨白惨白的,久久说不出话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