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替身 RENDEZVOUS 5

“啊?表姐?”意外的消息令佑辅忍不住把刚倒满的啤酒杯又放回到了桌上,“是你的表姐?”

“嗯。”看上去没什么喝酒的兴致,只打算从头到尾负责倒酒的狮子丸又往小兔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泡,“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名字叫三津谷怜。”

“怜小姐,她就是曾洋之前的交往对象。”

八月三十一日。

多年以前,佑辅擅自把这一天定为“珍惜夏天余韵之日”。珍惜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懒散地喝啤酒。

虽说如此,但在自己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总觉得不太够劲。外面的话,吃午饭时还好说,但早上就能喝酒的场所可是十分有限。现在佑辅他们正身处位于大学背后的小路里的一家叫“便宜食堂”的店。

作为一家店面狭小、破旧,以学生为主要来客的餐厅,这店名未免有些俗气。不过鉴于这家店是一个名叫安井[1]的八十岁左右的老婆婆独自经营的,也没办法。菜单上只有每日换花样的套餐,不过要是想吃荞麦面、乌冬或咖喱饭之类的食物,店家也会为你做。只要材料齐全,哪怕你任性地说“总觉得今天好想吃煎猪排哦”也没问题,是家非常随性大方的店。

食物的价格与店名一样,便宜,所以深受万年缺钱的学生们喜爱,但也有缺点。首先,不知是不是为了削减经费,这里不提供毛巾,取而代之的是桌子上的纸巾,客人可以任意取用。

其次是太过狭小。只有一张年代久远的细长桌子,就是挤着坐也顶多能坐六个人。在厨房的隔板前还有三张折叠椅,在那里坐下来吃也可以。然而那绝不是什么吧台座一类的时髦座位,搞不好还会被正在做菜的安井婆婆叫过去打下手。帮忙从橱柜里取盘子都只能算是最初级的工作,听说有人曾经被婆婆塞了一把菜刀,让他“帮忙把这些菜切一下”。

这里除了元旦那天以外全年无休,从早七点营业到晚七点。春节是个例外,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回父母家或不能回故乡过年的学生们都会聚到这里来,一起吃荞麦面,迎接新年。大家都知道那天会人满为患,还有可能到店外吃,所以许多人会自带折叠椅或简易小桌,在玄关前摆开阵势,简直像是集训一般。端茶倒水的活儿自然需要客人自理,就连上菜也得客人自取,这也是这家店的魅力之一。

这个季节,没有生啤对佑辅来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过至少有瓶装啤酒,也就不要再抱怨了。毕竟他们从一大早就占领了仅有的一张餐桌,点的也净是一些下酒菜。即使这样却不用担心被赶走,真是一家值得感激的店。

曾洋的葬礼已经结束,狮子丸也回到了安槻。他似乎是从其他学生那里听说了佑辅正在找他的事,前一天主动打来了电话。

“您找我有事?”

“没,就是关于曾洋,有些事想问问你。正好,明天一起庆祝‘珍惜夏天余韵之日’吧。”

“夏天余韵?啊,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倒是挺有情调,说白了就是喝酒大会吧?”

“嗯,算是吧。那明天早上八点,在‘便宜食堂’集合,说好了。”

“呃!”电话那头传来了猛咳的声音,“学、学长,早上?早……上?是、是不是把晚上八点说错了?”

“要是晚上八点,不就跟平常的酒会一样了吗?要做和平常不同的事才行,毕竟是要珍惜夏天的余韵啊。”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虽然佑辅也叫了其他学生,但准时来的只有小兔和狮子丸。毕竟要从一大早就陪佑辅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到晚上,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说老实话,狮子丸其实也不太想来,但因为是自己主动联系佑辅的,所以不好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天举行的酒会,每年来参加的人都特别少。”

“那是当然。”

“啊呀,”小兔今天扎着和平时一样的三股辫,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精神满满,“小池先生呢?”

“电话无法接通。家里也没人。”

“咦?怎么回事?”

“说起来,他好像说过要当他叔叔叔母的跟班,和他们一起去温泉旅行。可能还没有回来呢。”

后来他们才知道,小池先生在温泉旅馆里不慎食物中毒,进了医院。回到安槻后他也一直住在家里,卧床不起。

就这样,只有三人参加的“珍惜夏日余韵大会”开始了。虽然已到九月,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事实上夏天还在继续,所以这几个人明天也还是会聚会喝酒。

“早上喝的啤酒就是不一样啊。那么……”佑辅从狮子丸手里接过瓶子,往他的杯子里倒上了酒,“那位怜小姐,多大了?”

“嗯,是三十二,还是三十三来着?”

“真的比他大很多啊。”

“嗯,大一轮呢。”

小兔轻松地拎起空瓶,站起身,放进店内角落的啤酒柜中,又冲着厨房喊道:“阿芹,我们再拿一瓶啤酒啊。”常客们都管安井婆婆叫“阿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真名。

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的小兔用开瓶器“砰”的一声打开了盖子,这在自助式服务的店里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在“便宜食堂”的惯例是,菜单上没写的酒水、菜品,都需要客人自己写到账单上。

“啤酒,追加一瓶。”

“好嘞。”阿芹把一道又一道菜摆在用来充当“吧台”的隔板上,小兔站在前面,拿着圆珠笔记录。

“谢谢。那个……”小兔一道菜一道菜地确认价钱,写在账单上,“汤汁蛋卷、炸竹荚鱼、土豆沙拉和凉拌豆腐。”

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小兔又借了个托盘,把几道菜送上了餐桌。

狮子丸站起身,打开大型电饭锅盛了一碗饭,又从大锅里舀了一勺味噌汤,并在账单上写上“饭一、味噌汤一”。

“怎么回事啊,喂!”佑辅往炸竹荚鱼上浇满辣酱油,“米饭配味噌汤?简直像是在吃早饭啊。”

“不不,这就是早饭啊,至少对我来说。”

“阿芹——追加一份鸡皮蘸柚子醋,葱稍微放多一点。再要一份洋葱圈。喂——小兔。”

“在呢、在呢,怎么了?”

“啤酒,一次拿三瓶过来吧,磨磨唧唧的。一人一瓶,自己倒自己喝。”

“不行不行。”坐下的小兔将佑辅倒的啤酒一口喝干,“咱们不是一直要在这里喝到傍晚吗?”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照样一饮而尽,“时间还长着呢。唉,慢慢来嘛。”

“喂,这不是又空了嘛!”这次佑辅站起来,把空瓶放进橱柜,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接着用开瓶器打开、记账。“第三瓶。小兔,怎么一直说要慢慢来的你才是喝得最多的那个啊?一下子就喝光了。还得再追加一瓶,不,两瓶,一起拿过去吧。那个……”他又拿起了圆珠笔,“这是第四瓶和第五瓶。”

“真是的,你们几个一来,啤酒有多少瓶都不够。”阿芹用不输给炸鸡皮的声音喊道,“要是没了,你们就自己去买吧,去‘须贺’买。”

“须贺”是佑辅他们也很熟悉的附近的一家老酒铺。

“好——知道了——嗯?啊!”佑辅猛地拍了一下手,“对了,对了。”

“怎么了,学长?”

“头巾,我的那条。”他摸了摸额头,“我还在想到底丢到哪里了呢。”

“这么说来,上次你也没戴啊。原来是落在了‘须贺’?”

“应该是。肯定是我一个人站着喝酒喝到烂醉的那次。”

“哎呀哎呀,就是因为你用那么寂寞的方式喝酒,才会连东西丢了都没发觉。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一直在想,”狮子丸把萝卜泥放在汤汁蛋卷上,和米饭一起吞了下去,“羽迫同学这小小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毫无障碍地装下那么多啤酒的呢?”

“那当然是因为这个人。”把炸洋葱圈的盘子放到佑辅面前的小兔顺便朝着他的肩膀“咚”地捶了一拳,“和他混在一起的人,大多都会变成这样。”

“是这样吗?我怎么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变成那样的趋势。”

“狮子丸同学明明是我们三个人里看起来最能喝的啊,是因为跟学长混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吧。”

“请饶了我吧。我和你们大家的身体构造可不一样。”

“那么,”在洋葱圈上浇上满满的番茄酱之后,佑辅把话题拉了回来,“以那位怜小姐为中心,你和曾洋形成了三角关系,是吧?”

“哈?哈?”汤汁蛋卷的残渣从狮子丸大张的嘴角掉到了饭上,“三角……什、什么啊?这是什么话?”

“不是吗?”

“什、什么是不是的,这种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啊?”

“似乎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哦。说曾洋之所以会抑郁甚至休学,都是因为和朋友狮子丸同时喜欢某位女性,形成了竞争的三角关系。”

“什……什么啊。这事到底是怎么被扭曲成这样的?”

一直只是把杯子放到嘴边的狮子丸第一次以惊人的气势喝了一大口。不

知道是因为啤酒太苦,还是觉得这毫不负责的流言太可恨,他的脸突然扭曲到了狰狞的地步。

佑辅立刻把空杯灌满。狮子丸的脸皱得越来越厉害,这次又一气喝干了。

“曾洋的烦恼确实是男女问题,这点没错。但是和我没关系。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但不是那种关系。”

“也就是说,你对你的表姐怜小姐,并没有什么爱慕之情之类的?”

“怎么可能啊?而且说到底,怜姐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啊。”

“有夫之妇?”

佑辅不禁与小兔对望了一眼。

“咦?也就是说,曾洋是因为爱上了有夫之妇而烦恼?”

“不,不是。和那家伙认识的时候,怜姐还单身。要是从头开始说的话……”狮子丸第一次主动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啤酒,“一开始介绍曾洋和怜姐认识的,就是我。”

去年夏天,同时拿到打工薪水的曾洋和狮子丸为了庆祝,决定一起吃顿饭。

“然后,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好地方,我就说我表姐开了家文字烧店,要不就去那里吧。”

“咦?安槻还有文字烧店啊?”小兔双眼圆瞪,“我都不知道呢。”

“去年刚开,名叫‘粉铁’,是怜姐和几个朋友一起经营的。菜单很丰富,就连肉和海鲜也都可以做成铁板烧。”

“哦?”佑辅也兴致勃勃地向前探身,“这可一定要去试试。”

“学长,口水、口水。”

“哎呀呀呀呀。”

“然后,我们就去了‘粉铁’。因为怜姐的关系,还给了我们优惠,总之大吃大喝了一番。我吃得非常满足,但曾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哈哈,肯定是因为过于在意接待客人的怜小姐的缘故。”

狮子丸苦涩地点了点头,又仿佛要将这份苦涩抵消一般,不断大口地喝啤酒。

“他说,他一见钟情了。”

“怜小姐一定是个美人吧?”

“嗯……我从小就经常和她一起玩,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对曾洋来说,那貌似是一次十分具有冲击力的相遇,就像女神降临了一般。”

仿佛失去了食欲,狮子丸把还剩大半碗饭的碗和筷子推到了桌子边缘,像是丢弃不要了一般。

“当时我只是应了一句‘啊——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什么的,还有闲情跟他开玩笑。真是不走运啊……”

“就算曾洋再怎么喜欢人家也没用,是吧?要是怜小姐本人没那个意思的话。而且毕竟人家比他大上一轮呢。”

“不,不是那么回事。正好相反。”

“欸?相反?什么意思?”

“那天之后,曾洋就每天闷闷不乐,整天都只想着怜姐的事,一个劲儿地向我打听她有什么爱好、喜欢哪个艺人之类的无关痛痒的信息。”

“那时怜小姐是单身吗?”

“是。曾洋也问过这个问题,我当时也是这么回答的。可他还是没完没了地说什么,就算我说她是单身,但那么漂亮的人,一定有男朋友,他肯定没机会之类的。我实在被他说的有点烦了,就在之后问了怜姐她有没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她回答说现在没有。这还不算,我姐姐还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原本对喝酒一事不太上心的狮子丸突然开始疯狂地自斟自饮,小兔只好频频往返冰箱和餐桌,负责补充啤酒。

“她居然说‘说起来,上次阿尚——阿尚就是我——带到店里的那个朋友,真可爱啊。我有点喜欢那种类型……’什么的。”

“哟,居然?”

“我可一句都没提到曾洋呢。”

“难道不只是一句奉承话?”

“要是在曾洋本人面前说的就算了,都那时候了,再跟我说我朋友的奉承话,也没用吧。”

“也是。”

“当然,那时怜姐应该知道曾洋与我同龄,所以听起来像是一句随意的玩笑。但她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意外,于是我就不由得鬼迷心窍地想,搞不好曾洋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现在想想,要是不说那种多余的话就好了。”

“你对怜小姐说什么了?”

“我就直说了,说那个曾洋,好像对怜姐你一见钟情了。”

“然后呢?”

“她回答说‘我好高兴,替我向他问好什么的’。语气很轻巧,但好像也不是很反感,或者说,感觉挺认真的。”

“这件事,你跟曾洋说了?”

“说了。所以才坏了事。”

停不下往嘴里灌酒的狮子丸,脸已经变得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了。

“我真是太大意了。同为男人,我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当被女性主动示好时,男人会多么得意忘形,可能会做出给他人带来多大麻烦的愚蠢行为。”

“也就是说,曾洋以为好事已成了?”

“是啊。”狮子丸打了个响亮的嗝,“典型的男人的自以为是,觉得这么一来,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了。”

“然而,怜小姐还……”

“我的参与就到此为止了,后来他们两人就直接联系了。再后来曾洋就一下子陷得很深,以至于难以自拔。”

“深到了什么程度?”

“我当然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曾洋的投入程度的确非同小可。为了和怜姐约会并送礼物,他把打工的量增加了一倍,为此经常旷课,联谊则是压根不去了。”

“这么说来,记得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吧,在酒会上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要是能顺利发展下去也好,然而天不从人愿。我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曾洋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分寸,失去了控制。我听说他后来独占欲爆发,对怜姐的私生活各方面都指手画脚。这样一来,就算怜姐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可爱的年轻男孩,最终也会变得只能看到他烦人的一面。”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啊。”

“怜姐想与曾洋拉开距离,没想到十分困难,毕竟是她先说出对他有意的。”

“是啊。”

这么说来,佑辅也回忆起来了。是“双小南”说的吧?什么女人主动向男人表示好感,真是再愚蠢不过了。还说如果一不小心做出那种举动,男人就会在会错意后越来越自大,轻易无视那条在人际交往中本应守住的界线,开始否定女性的人格。眼下三津谷怜的例子就是典型的失败案例。

“就因为怜小姐不小心表现出了好感,才使得曾洋开始忘乎所以,或者说行为逐步升级。”

“怜姐大概也觉得厌烦了,想要和他好好地清算关系。然而,可想而知……”

“吵起来了?”

“从曾洋的角度来看,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突然遭到冷待,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一名受害者。”

“这也很常见。”

“原来所谓的失去理智,指的就是那种状态。不,绝对不能说这事与我们无关。当被女人冷漠对待时,男人是没有先暂停一下,考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从容的。他们会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纠缠不休,总认为只要谈谈就能让对方明白,一味地强行要求破镜重圆。但从女性的立场来看,两人的关系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分手已成定数。然而男人却不懂这一点,只一心认为女方对自己做出了蛮不讲理的行为,满脑子充满了被害者意识。”

“其实,他不仅不是被害者,”可能是被狮子丸感染,小兔干杯的速度也逐渐变快,“曾洋同学还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加害者。这一切还真是讽刺啊。”

“就是这么回事。从曾洋的角度来看,大概除了自己才是被害者这一意识之外,还对自己对怜姐的纯爱之心深信不疑,从而产生了一种不管自己做什么,都能被正当化的错觉。最终他做出了像是跟踪狂一般的行为。”

“哎呀——”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怜姐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患上了神经衰弱,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在自己家中住下去的程度。”

“曾洋都跑到她家逼她了?”

“似乎还发生过怜姐正要出门时,发现曾洋就站在电线杆背后一直盯着她看的事。”

“呜哇——”虽然正值盛夏,小兔却像突然遭遇寒流袭击一般,抱着自己的身体抖了抖,“太、太差劲了。”

“既然没法住在自己家里,怜小姐她,”佑辅也是一脸后悔提起这个话题的表情,“怎么办了?”

“她逃出去避难了,去亲戚家。这件事就只有我被排除在外,没有人告知,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可能他们对你有所戒备,怕你把情报泄露给曾洋吧。”

“应该也有这个原因。毕竟不管怎么说,我和曾洋是朋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亲戚们想必也感到苦恼不已,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吧。而且不止她家,曾洋还经常出没‘粉铁’周围,埋伏着等待怜姐。”

“真恐怖……不过,陷入忘我状态的人,是看不见周围的状况的。”

“毕竟恋爱就是一出戏,即便是正常人,只要中了这种毒,也会变得奇怪,做出一些荒唐的

事。”

“戏啊,原来如此。唉,对学长来说,真是个高明的比喻啊。”

“不是经常有人这么说吗,小兔?什么恋爱就是氰化钾之类的。”

“哈?那个学长,你想说的应该是,恋爱是出乎意料的?[2]”

“阿芹,来份火腿排和炸土豆。”佑辅用追加点菜的方式试图蒙混过关,“也就是说,虽然怜姐偷偷跑到亲戚家避难,也没能使问题得到解决。”

“是的。因为曾洋会专门挑怜姐在店里的时间跑去骚扰。”

“这完全是妨碍人家做生意啊。没有叫警察吗?”

“其他店员曾经警告过他几次要叫警察,他就逃走了。然而他一直不放弃。就在这样的骚扰不断上演的某天,他与当时正巧在店里的客人发生了冲突。”

“你说曾洋?”

“是的。据说就在他和往常一样,逼怜姐与他复合时,一位年长的男性客人突然大怒,对他吼道:‘你给我差不多得了,没看出她很烦你吗?’”

“看来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啊。”

“谁知道呢,听说那人好像喝了不少酒。总之,据说那个客人把曾洋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了类似‘什么重归于好啊?就你这么个满身尿骚味的小鬼,还好意思说这种狗屎一样的狂妄话,还早了十年呢,赶紧滚回去干活吧’之类的话。”

“虽然说得不好听,不过话糙理不糙。”

“曾洋可能也气急了,就把那个大叔叫到外面,两人打了一架。不对,应该说是曾洋被揍了一顿。”

“那就是对方不好了。”

“这件事大概是在今年年初发生的,他似乎因此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从那时起他就不来上学了啊。”

“完全闭门不出……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狮子丸你不用负任何责任啊。”

“但还是会觉得有责任。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本来我想努力让他打起精神来,但不知他是不是彻底厌世了,在走上弯路、受到挫折后,他变得十分消沉,完全不理我。”

“被那个大叔揍得那么惨,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屈辱吧?”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毕竟主动提出到店外打架的是曾洋,他肯定是小看了那个大叔,觉得这种家伙能够轻松搞定吧。”

“哎呀呀。”

“从结果来看,由于这件事,曾洋不再纠缠怜姐了。所以换个角度来看,这样的结果也还算不错。但是我又开始非常担心,怕曾洋会不会上吊自杀之类的。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曾洋的双亲,还找了很多人商量,结果……”

“结果,他休学了。不过啊,上次,十七号我们不是办了一次酒会吗?那时曾洋看起来振作了不少啊。”

“不,那是……”

刚才还在说个不停的狮子丸突然欲言又止,表情狰狞扭曲,让人觉得他嘴里含的啤酒是不是突然变成了醋。比起犹豫,他脸上浮现出的更多是苦涩。

佑辅对小兔使了个眼色。小兔默契地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瓶一升装的日本酒,当然没忘在账单上写下“酒,大瓶一”。如果买这种一升的瓶装酒,没喝完的可以带回家,这是这家店的规矩。

“我记得那晚,”一口气喝下半杯酒的狮子丸叹了一口气,“曾洋特别开朗,大概在别人眼里看来就像是振作起来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

“内情?什么内情?”

“实际上,那场酒会的前一天,我与曾洋见了一面。是他难得地主动来找我,我就随便跟他聊了两句,最近什么状况、怎么样,有没有精神点了之类的……然后,你猜他说了什么?”

狮子丸使劲儿闭上眼,像在喝苦药一般咽下一口冷酒。

“他说,我知道怜藏在哪里了。”

“哈?”

佑辅和小兔都张大了嘴。

“等、等一下,也就是说……”

“还是一副无比喜悦的样子。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这家伙,给怜姐和周围的人增添了那么多的麻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估计什么都没想吧。他会说出这种话,证明他心中应该只有被害者意识,而且越来越强吧。”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他直呼怜姐的名字,这点也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曾洋完全不顾我的心情,还问我:‘你大概不知道把她藏起来的亲戚家在哪儿吧?’我当然回答不知道。刚才我也说了,没人告诉我,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然后呢?”

“他得意扬扬地说,把怜藏起来的,是洞口町的名理一家。”

“欸,洞口町?也就是说,是那个儿童公园的……等、等一下,那也就是说,曾洋那天晚上,是打算去怜小姐所在的地方?”

“啊?”狮子丸一下子从咀嚼苦虫般的表情变为一脸呆愣,“啊?不可能啊。”

“为什么?毕竟曾洋的确是在洞口町的儿童公园遇到了那种事。”

“确实,那家叫名理的亲戚住在那里。”狮子丸说明了“名理”是哪两个汉字,“但是,怜姐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是吗?也是啊。既然跟踪狂的行为已经终止了,她应该也回到了自己家。”

“不是,是因为她结婚了。在今年四月。店也关了。现在她根本就不在安槻。”

“那她现在在哪里?”

“米兰。”

“北海道的?”

“不是的学长,那是富良野[3]。是米兰,意大利的米兰。”

“意大利?”

佑辅和小兔不禁同时发出了“哇——”的欢呼声。

“真、真的?”

“她嫁给了一个意大利人。据说是那个男人来安槻旅游时到‘粉铁’吃了文字烧,两人以此为契机,开始恋爱。”

“但、但是,等等。曾洋被那个大叔惨揍是在今年年初,而怜小姐结婚是在四月?”

“确实没隔多久,我一开始听说时也觉得这也太快了。他们是在三月邂逅的,真的算是闪电结婚。”

“哇——”佑辅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入冷酒,像做梦一般两眼望向虚空,“这样啊……这样啊。见面一个月就闪婚了,这也不赖嘛。”

“学长,口水,口水。”

“哎呀呀呀呀。”

“也许这么说有些牵强,但如果没有曾洋的跟踪狂事件,搞不好家人们还会反对怜姐的跨国婚姻呢。”

“原来如此。虽然问题算是暂时平息了,但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所以不如干脆去外国避难,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佑辅明白了,七濑刑警之所以断言那位与曾洋交往过的女性与本案无关,并不是因为对照了她的指纹,而是因为这名叫三津谷怜的女性已经不在日本居住了。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曾洋去洞口町的目的就不是见怜小姐了。那么,他那晚是约了别的女性见面?”

“不,这也不一定。”小兔又一个人灌起了啤酒,“搞不好还是冲着怜小姐去的。”

“嗯?为什么?”

“说到四月,不正是曾洋回老家的那段时间吗?这么说来,他应该对怜小姐的跨国婚姻和已经移居意大利的事情毫不知情吧?”

“不是的。我十六号和曾洋见面时明确对他说过了。我说叫名理的那家亲戚确实住在洞口町,但怜姐已经不住在那儿了。她和一个意大利人成了家,离开日本了。”

“咦?是吗?”小兔一边在手里把玩着喝空的杯子,一边歪起了头,“那可能是我想错了吧。”

“想错了什么?”

“在我看来,那天晚上曾洋还是打算去找怜小姐的。然而毕竟是那么晚了,搞不好他不打算直接与她见面。哎呀,以前的纯爱电影里不是经常那么演吗?下雪的时候——虽然现在是夏天——主人公躲在电线杆后面,偷偷看着女孩子亮着灯的房间窗户之类的。搞不好他是想去沉浸在类似这样的自我陶醉之中。”

“啊,好……疼疼疼。”

“怎么了学长?吃坏肚子了?”

“不,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有些自我厌恶。唉,没、没事,快说下去。”

“他到达洞口町之后,把偶然慢跑经过的女性误认成了怜小姐。于是,在冲动之下起了歹心——”

“然后就袭击了她?”

“但、但是,羽迫同学。”狮子丸以仿佛要把桌子掀翻的气势探出了身,“我说过了,曾洋那家伙已经清楚地知道怜姐不在名理家的事了。”

“搞不好曾洋以为那只是个玩笑呢。”

“啊?玩、玩笑?”

“我想了想刚才自己的反应。听到怜小姐现在住在米兰时,我在一瞬间觉得‘这叫什么事’,听起来像笑话一样,尽管只有一瞬间。学长你呢?虽然你装傻说什么北海道之类的,但你应该也跟我有类似的看法吧?”

“说起来,也许还真是。”

“无论是我还是学长,都没有特殊理由怀疑你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在

一瞬间觉得像个笑话,之后就立刻接受了怜小姐现在已经不在日本了的事实。然而曾洋同学呢?他会不会一直认为那就是一个玩笑?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你为了不让他再次接近怜小姐而撒的一个蹩脚的谎?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直到最近,直到今年年初,那名女性还没有与自己断绝来往,四月就结婚出国了。搞不好曾洋从一开始就断定,如此突然的转折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狮子丸陷入了沉思,“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很有可能,从他当时半含冷笑的态度来看也像是。但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即使曾洋不是为了去见怜小姐,而是想独自沉浸在自恋情绪里,他也确实跑到了洞口町。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名正在慢跑的女性,误以为是怜小姐,于是……不对。”佑辅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如果是那样,又要回到凶器是从哪里入手这一问题上了。”

“什么意思?”佑辅对发问的狮子丸说明了十七号晚上,在“三瓶”门前分开时曾洋空着手的事。

“也就是说,刀是女方拿来的?而且还是为了杀害曾洋?”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从现场状况来看,只能这么想。”

“就算是女方准备的凶器,会不会不是为了杀害曾洋,而是出于其他理由?”

“比如说?”

“比如怕夜跑会遇到危险,用于防身之类的?”

“那样的话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工具吧?比如防狼警报器之类的。一上来就带把刀子,这才可怕呢。况且如果是瑞士刀之类的还好说,一般人会拿着三德刀跑步吗?”

“这么说来,那位女性果然带着明确的杀意,对吧?是为了杀害曾洋才准备了凶器。”

“这个……”

三人不由自主地偷望彼此。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虽然没说出口,但全员的表情都传达着这个意思。

“鉴于那个女人的身份至今不明,所以我也不太好说……”狮子丸怯怯地打破沉默,“但是曾洋那家伙,除了怜姐这事,搞不好还跟别人发生过矛盾。也许其他人对他的怨恨才是导致他被刺杀的原因。”

“等等。”佑辅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烟雾,“那场酒会的前一天,曾洋对你说找到了名理家的事,是他第一次说吗?”

“是的。是在十六号。正如我刚才所说,我马上对他说了怜姐已经移居意大利的事,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跑到洞口町去。那时他明显还对怜姐眷恋不已,让我感觉有点危险,所以我才会在第二天拜托学长您举办酒会。”

“哦,原来是这样,是为了转移曾洋的注意力。”

“不过,说起学长举办的酒会,”原本就已经像番茄一样的狮子丸的脸变得更红了,“我……我只是觉得,也许高濑小姐会来,嗯。”

“高千?啊,这么说来,你那晚很在意她没有来的事啊。”

“是的。要是有像高濑小姐那么美丽的人在,也许曾洋那家伙对怜姐的恋慕之情会减轻许多。我当时是这么期待的来着。”

“你这不是除灵的方法吗?不过,曾洋没见过高千吗?”

“应该见过。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从根本上觉得高濑小姐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没有把她纳入自己的视野。如果他意识到其实身边就有像高濑小姐这样的人存在,应该就能领悟到没必要对一个女人那么执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应该去见识的事物。”

“哎呀哎呀,你简直就像他妈妈一样关心他啊。”

“你还真是辛苦啊,狮子丸。”小兔说这句话的同时,一对年轻男女一边说着“早上好”,一边走进了“便宜食堂”。

是尼采和本名“日南子”的那个小南。严格上来说,应该是南子。

“哦,是你们俩。”佑辅举杯示意。

“早上好。”南子点了点头,坐到了小兔的旁边,“怎么了,为什么一大早就在灌酒啊,各位?”

“欢迎来到珍惜夏日余韵大会。”

“哦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啊。”尼采在南子的正对面坐下,“不好意思,我们就免了,我们俩只是来吃早饭的。”

“您好,要两份每日套餐。”

尼采点餐后,阿芹笑着说:“啊,总算有正经的客人来了。”

“哇哈哈哈,真严厉啊,阿芹。”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中的佑辅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不过,你们两个居然会一起来吃饭,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

“是啊——真意外——”小兔满脸笑容地轮流看着两人,“南子和尼采啊。但是,嗯,应该不错——”

“不不不,不是那样子啦。”虽然把手挥得像汽车雨刷一样,南子却没有强硬地否认。

“嗯?”歪着头出声的是狮子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轮流看着坐在与自己隔了一张椅子上的尼采,和坐在斜对面的南子。

“嗯?”尼采似乎感受到了狮子丸的视线,起初很疑惑,后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不,不是的、不是的。”他站起身来,开始辩解,“不是的,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该怎么解释呢?嗯……真不好办啊。”

“喂喂,这位同学,不要有所隐瞒。”佑辅用下巴指了指冰箱,又用手指向尼采,“给我速速招来。不然先来点儿啤酒?说话会顺畅不少哦。”

“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太丢脸了——其实……”尼采看向南子,做出低头跪拜的样子,“你别生气啊。但是我估计除了我以外,学校里还有很多人也有同样的误会。”

“所以说,你到底误会什么了?”

“是‘双小南’的事。她们的本名不是叫饭野阳南和高良日南子吗?但我一直把她们的姓氏记反了。”

“啊?也就是说,贽川同学你一直以为我叫饭野日南子来着?”

“因为你们俩,‘双小南’不是经常在一起吗?我忘了曾经在什么时候向别人问过到底哪个叫饭野、哪个叫高良,肯定是告诉我的那个人弄错了,不然就是我听错了。”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仿佛是对这无聊的答案感到安心,一直阴沉着脸的狮子丸表情变得明朗了一些,“我那时是白紧张了。”

“是啊,真是够了。”

面对感叹着的尼采,佑辅又开口了。“喂喂,别光你们两个明白了,就不告诉其他人啊。看来得用啤酒把你们的舌头捋得像布丁一样滑溜,对你们进行一番教育性指导。”

“十七号的那次酒会,”狮子丸向说了一通意义不明的话的佑辅解释道,“不是尼采负责把大家的钱收集起来的吗?”

“嗯。不过,把小票拿给我的却是狮子丸啊。也就是说,是狮子丸代替尼采付的钱?”

“是的,这是因为,就在尼采要去柜台的时候,早田队员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想鼓起勇气邀请饭野同学去别的店’。”

“哈哈。”佑辅新叼了一根烟,坏笑着斜眼看向尼采,“而你错以为他说的是日南子,就慌乱到不行?”

“是的。”似乎回想起了当时慌乱的样子,尼采苦笑了起来,“当时我一心想着不能让早田队员抢了先,焦躁得不行,于是便让狮子丸代替我去柜台付账,自己慌慌张张地奔到了店外。结果……”

“你找到了早田队员,却发现他的搭讪对象不是南子,而是阳南。”

“准确来说,是试图搭讪,却错失了机会。这时我才终于发现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错误。”

“原来如此,像这样的误会,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在这个世界上似乎随处可见,要是不问问清楚还真不知道。”

没有回应佑辅“喝一点再走”的邀请,尼采和南子淡然地吃完竹荚鱼干今日套餐,立刻离开了。

“真是不合群的家伙啊,就不能换个人来吗?啊,对了。要是接下来早田队员和阳南他们俩来了就好玩了。开玩笑的,这种像漫画一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那个,学长。”狮子丸有些摇晃地站起了身,“我也差不多了,能就此告辞吗?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喝太多了。”

“哦哦,辛苦了。啊,狮子丸,稍等一下。再问你一件事,行吗?”

“什么?”

“我刚才就想问你了。关于洞口町的名理家的事,曾洋是在十六号第一次对你提起的,对吧?那时从他的语气来看,你觉得他像是已经实际去过名理家了吗?”

“嗯……”不知是不是因为头痛,狮子丸按住太阳穴,皱起了眉,“是不是呢?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的口气带点炫耀,像是在说‘可算是被我找到了’,我感觉可能还没有实地去过。啊,对了,因为这个我想到了,他之所以会对我说那种挑衅的话,可能是想向我宣告他总有一天会去找怜姐。虽然我当时是以怜姐已经不在日本的前提下与他交谈的,所以完全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原来如此。你们俩的对话,肯定是没对上。”

“其实……”狮子丸又像摔了个屁墩儿般跌回到椅子上,“其实,曾洋这家伙,是个好

人。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会以那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难看方式迎接人生的终点呢?还是因为我……要是我没有做多余的事……”

“你这么想可就错了。不管起因是什么,终究还是曾洋自己的问题。”

“他的家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葬礼之后,我去向他们道歉,他们说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没有守住分寸的阿洋自己的问题,还不停向我道歉,说反倒是阿洋给石丸同学和你的亲戚们添了麻烦,真是非常抱歉……对我来说,他们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怎么说呢,更加痛苦。”

狮子丸拿起剩下的酒,本已送到嘴边,最终又放回到了桌上。

“抱歉,我今天已经到极限了。”

“当然,不要勉强。”

“下次喝酒时请再叫上我。”

“好嘞。再见,小心点。”

小兔也跟在狮子丸身后静静地走出店门,默默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明明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小兔回到桌子上,叹了口气,“曾洋同学真是的。”

“还没有明白彼此之间的心意,就永别了……唉。”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过度的感伤,佑辅用格外开朗的声音叫了声“阿芹”,又追加了几道菜。“请给我炸鸡块和意大利面。”

“总觉得……像是小孩子会点的东西。”不知是不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小兔也随之一变,开心地嘲笑着佑辅,“完全不像是下酒菜啊。”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啊。小兔你呢?”佑辅举起一升装的酒瓶示意,“还喝啤酒?”

“嗯。喂,学长。”

“嗯?”

“关于曾洋同学的事,假设那个在儿童公园的女性一开始就抱着杀意,想要袭击他。如果是那样,他们两人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呢?”

“不知道啊。关于这一点,完全没有头绪,只能问他们本人了。”

“要是目击者提供的与自己年龄相仿这一描述无误,那名女性应该是三十多岁。我很怀疑,对一个大学男生来说,有认识如此成熟的女性的机会吗?”

“那可不好说。现实中曾洋和怜小姐就曾经交往过啊。”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我觉得曾洋同学应该没和任何人约好见面。就像刚才我说过的,他原计划是跑到把怜小姐藏起来的那家门前,像浪漫爱情剧的主角一样,在那里伫立整晚的。随后路过了一名正在慢跑的女性。由于是在那个地方,曾洋就将那名女性误认成了怜小姐,因为对她仍然十分眷恋,他突然起了邪念——我觉得这种想法才更说得通。”

“可是凶器要怎么解释?如果是这样,结论就会是凶器是曾洋准备的。”

“是啊。嗯……啊,好香的味道。”小兔高兴地把盛有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的盘子端了过来,“哇——看着好好吃。我开吃了——”

“喂,你也要吃啊?你不是说这是小孩子吃的吗?那就对半分哦,对半分。”

“我去要一个分装用的盘子吧。”

“别,等等。把这个这样放,我喜欢这么吃。”

佑辅把一半炸鸡块倒进了意面里,又把一半意面和剩下的炸鸡块搅在了一起。

“真、真、真好吃!”他把沾满番茄酱的面条拌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吃着,“世、世界第一,好吃!”

“真是个小孩子。说起来,比起日本酒,这种吃法应该更适合搭配啤酒吧?”

“哦哦,非常正确!”

“先不管这个,”小兔“咔嚓”一口咬下热气腾腾的炸鸡块,“那两个人,居然会在这种时间在一起,会不会是一起过了夜?”

“尼采和南子?也许吧。”佑辅把啤酒大口大口地灌进沾上了番茄酱的嘴里,“唉,就当是男方顺利表白成功了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顺利?”

佑辅简单地说明了“双小南”曾针对女方对男方主动示好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展开过热烈的讨论。“她们就是这么说的。所以肯定不是南子主动送的秋波,那么自然就是尼采鼓起勇气去表白的了。”

“原来如此……不过能在正式向对方表白之前发现搞错了对方的姓氏,真是太好了。要是一直把高良同学误认成饭野同学,搞不好会……”

突然,小兔闭上了嘴。刚夹起来的意面从筷子上滑了下来,番茄酱溅得到处都是,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学长……”

“嗯?怎么了?”

“搞不好……是被替换了?”

“啊?你指什么?不对,你指谁?”

“那个女人。袭击曾洋同学的那个。”

“啊?”

“准备菜刀的是那个女人,但目标不是曾洋同学,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因为对某人抱有杀意而准备了凶器,然而她想杀的并不是曾洋同学,完全是另一个人。”

“完全是另一个人?你说得轻巧,但是在那个时段、那个场所,还有谁会晃来晃去的啊?”

“不是有吗?有一个人啊。”

佑辅眨了眨眼,“呜”地呻吟了一声。随着他不断咳嗽,炸鸡块的外皮碎屑都飞了出去。

“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和案件有关的人。”

“盛、盛田先生?那位目击者?”

“那个女人想杀的是盛田先生,但她把偶然来到儿童公园的曾洋同学和真正的目标搞混了。这样一想就能说通了。”

“不,等等。可是,盛田先生说他平时就经常看到那个女人,完全是他不认识的女人啊。那样的人,为什么会……”

“就算盛田先生不认识她,她也有可能认识盛田先生。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人怨恨。”

茫然的佑辅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把手伸向纸巾盒。不知是不是为了平复心情,他格外缓慢地擦了擦嘴。

“而且,如果这样想,有些谜团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谜团?什么谜团?”

“为什么她总是在深夜时段特意出来跑步这个谜团。”

“确实有些不太小心……”

“这也是她出于特定的目的而有意为之的。她装作在慢跑,实际上是在观察,观察盛田先生。难道她不是为了掌握盛田先生每晚都会到公园抽一口烟才回家的习惯,好暗中寻找袭击的时机吗?”

“抽烟……”

啊!佑辅站起身,碰倒了杯子,剩下的少量啤酒流到了桌子上,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怎么了,学长?”

“烟。对了,是烟。是我给曾洋的。那天与他道别的时候,我把剩下的烟连同盒子一起给他了,因为他说他的抽光了。”

“那么,曾洋同学拿着那包烟,去了洞口町?”

“和刑警他们说明的时候,我一直说他是空着手的,所以连我自己也产生了错觉,好像曾洋当时什么都没拿一样。其实他手里拿了东西,拿了烟,并且在那个公园……”

“抽了烟。看见他抽烟的样子,那个女人就把曾洋同学错认成了盛田先生。”

“不,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电话,我要打电话。阿芹,借我电话。”

几乎就在佑辅飞扑向摆在厨房旁边架子上的电话的同时,店门突然打开了。

“啊!”响起了一个女声,“真的在这里欸。”

回过头的佑辅因为过于意外下巴差点儿掉了,可以说他惊讶得简直要笑出来。

站在那里的,不就是穿着西装套装的七濑吗?正是她没错。

正要打电话的对象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这简直像一出没有预告的魔术表演,又像是被人施展了一场骗术。复杂的心情在佑辅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你们在啊……”

然而这份惊讶与看见七濑一边笑着说“真的在,就在这里”一边领进来的同伴相比,恐怕只能算是个开始。

“你们,怎么会……”

注释:

[1]日语中“便宜(やすい)”和“安井(やすい)”的发音相同。

[2]佑辅想表达的惯用语是“恋は思案の外(恋爱是出乎意料的)”,其中的“思案の外(出乎意料)”与“氰化钾(シアン化カリウム)”的读音相似。

[3]“富良野(ふらの)”是北海道的一个城市,在日语中与“米兰(ミラノ)”的读音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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