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爱恋的岁月 后篇 will

will

遗忘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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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总有些事让人感到无能为力。

那名为‘时间’之物,就是个很好的代表。无法捉住,无法停止,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它渐渐流逝。对生於富裕家庭的人来说,这的确是种莫大的无奈。

二月,正一步步接近尾声。从远处眺望拍摄毕业照的三年级学姊们,眼眶就会不禁湿润起来。

心底那若隐若现,挥之不去的不安,也因离别和孤寂的渐渐逼近而愈见清晰、强烈。

虽然百般不愿意,三月还是来临了。就在大家为欢送学姊们而忙碌的时候,‘还有两天’这几个字,已静悄悄地落在了事务室前的倒数板上。

“没事吧?”

连接著校舍和体育馆的走廊上,志摩子同学轻轻地碰了碰佑己的肩膀。

“没事?”

带著疑问,佑己抬起了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块。

“嗯?”

那毫无疑问是块手绢。手绢

“志摩子同学,以为我在哭吗?”

“咦,不是吗?做事的时候,佑己的肩膀一直在抖”

“这多数是因为太冷了吧”

在没暖气的体育馆,把折椅整齐地排起来,的确不怎麼轻松。

“这样啊,但那哭一样的声音到底是”

“是在吸鼻子啦。在体育馆里,声音变得很响吧。其他人应该不会喜欢我在这儿擤鼻子。”

虽然没接到老师的指示,每个一年级学生都沉默不语地工作著。也不知道是天气寒冷,还是为毕业典礼严肃的气氛所感染的缘故。

“原来如此,那,还是该给佑己这个。”

收起手绢,志摩子拿出了纸巾。

“别客气哦。”

“啊,谢谢。”

道过谢,佑己把纸巾盖上了鼻子。

Ch~n

耳朵发出了不快的鸣叫。

佑己很清楚,那刺痛双目,冷冰冰感觉,并不是过敏或眼睛乾燥所造成的。

双眼一但被润泽,就会变得敏感,即使受到轻微的刺激,也会有强烈的反应。

然而,人总有爱逞强的时候。

但不知不觉间,志摩子的眼睛也泛起了泪光。

“後天,就是毕业典礼了。”

“别这样嘛搅得怪孤单的。”

佑己用刚才那纸巾的一角,擦了擦眼角。失去泪水的滋润,眼睛就真会变得乾燥而刺痛。

“也对呢。”

志摩子发出的叹息,比佑己还要沉重好几倍。

这一定是因为,志摩子的姊姊比她高两个年级。毕业典礼的来临,就代表著和姊姊的离别。

1

“佑~己。”

听到来自背後的声音,连身都来不及转,佑己就被紧紧地抱住了。专注於打扫走道,对背後的确是毫无防备。

“啊”

虽被吓了一跳,佑己很快就回复了冷静。毕竟这种经验,已是多不胜数。不过,佑己还是再补上了一声‘啊~’,虽然听起来不带半点惊慌。就算是满足一下即将毕业的白蔷薇大人吧。

不过,这感觉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啊。

就在疑问产生同时,性搔扰犯人似是失望的声音,传进了佑己的耳朵。

“什麼嘛~”

“‘什麼嘛’!?”

转过身来的佑己,这回可冷静不了了。站在那儿的,竟是红蔷薇大人。

“这、这算什麼玩笑嘛。”

佑己慌慌张张地後退了几步。

某程度上,这比被从後抱住更让人吃惊。身为模范学生的红蔷薇大人,怎麼也耍起这种把戏来了。十数米外同学的目光,也为此所吸引了。

“切~”

“切!?”

若非亲眼目睹,佑己绝不会相信,这是红蔷薇大人。这样的红蔷薇大人的确让人感觉新奇,新奇得让人冒冷汗。

“真可惜啊~没能好好体会一下拥抱佑己时,那种软绵绵的感觉。”

存心闹捌扭一样,红蔷薇大人踢起了块小石头。

“而且,我可是满心期待著,圣口中那恐龙孩子一样的叫声呢。”

“”

无言以对的佑己,只好一声不响地看著被踢起的石块,骨碌碌地滚到路边,最後消失在灌木丛中。

让佑己在意的,是‘圣’这个称谓。

蔷薇大人们以名字互相称呼,不知道是共识,还是单纯的偶然。

虽然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佑己实在不能习惯蔷薇大人们直呼对方的名字。这种以前不可能去想像的事,最近却时常发生。

对三位蔷薇大人来说,到现在的十八年人生中,身负‘蔷薇大人’名衔,也就仅此一年。不过,自从佑己升上高中部已来,蔷薇大人就是蔷薇大人。正因为此,才会觉得这种转变不怎麼自然。

称谓从蔷薇大人还原为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意味著,她们再也不是全体学生的姊姊了。佑己实在不愿意这样。

这一刻,佑己的心情变得复杂了。红蔷薇大人真过分,毕业典礼还没举行,就不要把气氛弄得好像已经毕业了一样啊。

“真的很想试一次啊。”

“是什麼事?”

“就是那种只有佑己身上才能找到的,拥抱的感觉哦。毕业以後,就没有机会了吧?”

‘完成还没完成的事’,这就是佑己所感觉到的。红蔷薇大人的目光,果然不再停留於莉莉安了。想到这里,孤寂感就由心而生。感到悲伤,因为会被抛下不管。

“我又不会升上莉莉安的大学部。”

对蔷薇大人们来说,通过莉莉安直属大学任何学系的入学审核,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的,是本年的蔷薇大人们全都放弃了优先入学权,选择了公开考试。不过,在考试体制并不十分严格的莉莉安,大家一定会收到合格通知,并於来年四月成为女子大学生。她们比佑己所想得更为优秀。

“有空,请回来玩啊。”

“说的也是呢。”

红蔷薇大人温柔地笑了。仅此而已。

‘说的也是’并不代表‘YES’,这点佑己是很清楚的。红蔷薇大人,也应该很清楚吧,就像为了迎接明年四月的崭新生活,而不再刻意回顾莉莉安的事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难舍难离,红蔷薇大人就不会选择离开。为思念之情而随便回头,可不符红蔷薇大人乾脆俐落的性格。

“佑己,扫除也差不多结束了吧?在这之後,还有没有其他事?”

“不,没什麼。虽然会像平时一样去蔷薇馆。”

‘三年级生欢送会’和’蔷薇大人惜别会’都顺利完成了,但佑己不能不去给终日忙个不停的花蕾们帮忙。蔷薇大人们已经开始了轻松的‘养老’生活,二年级的妹妹们没了依靠,自然忙得不可开交。对还是一年级的志摩子同学来说,情况就更不妙了。因为,志摩子同学并没有一个像专属助手般的妹妹。

“嗯~蔷薇馆啊。那麼,就算一会儿也好,陪一下我。”

“陪您一会儿?”

在拿过佑己手上的扫帚,自说自话地向旁边的同学说了声“帮个忙好吗?”,并把扫帚塞给对方後,红蔷薇大人就搂著佑己的肩膀,开始往前走。

“啊,这,红蔷薇大人。”

未经当事人同意而把对方带走,这可等同拐带啊。

“好啦听话嘛,有的时候也要答应陪陪祖母哦。”

——结果,佑己给‘祖母’带到了MilkHall。

“喝吧,可别跟我客气。”

“嗯”

佑己手中拿著的瓶装牛奶,正热得冒烟。把嘴凑上去喝,更要大口大口地喝,这根本不可能。

看著磨磨蹭蹭的佑己,红蔷薇大人把脸凑上去,轻声说道:

“佑己也真是个傻瓜啊~也不想想如果这热牛奶是纸盒包装的会怎样。”

“会,会怎麼样啊?”

佑己战战兢兢地问了问。话题明明是‘牛奶’,但总觉得会演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似的。

“不觉得把纸盒牛奶加热,是件很恐怖的事吗?”

“哈!?”

红蔷薇大人的回答,真让人摸不著头脑。

“纸盒在被加热的时候会爆炸,会影响味道,是这样吗?”

“啊,说不定也真是这样哦~”

随著清脆的笑声,红蔷薇大人补上了一句‘恐怖什麼的只是玩笑而已啦’。玩笑,原来只是个玩笑。

“正确答案是,饮管可并不适合用来喝热饮哦。”

“为什麼?”

真没想到会扯上饮管。但就在佑己准备迎接下一个玩笑时,红蔷薇大人却笑也不笑地开腔了。

“可会烫伤嘴巴哟。”

怎麼突然变得那麼严肃。

“不会是,已经体验过了吧。”

“当然罗。七岁那年的冬天,喝面豉汤的时候。”

饮管,七岁那年的冬天,还有面豉汤这,不会是三题噺[*注1]的材料吧!?

“那,是为什

麼?”

“还不是因为好奇心吗?”

七岁的小孩就如此好奇,也真不简单啊。

“那,红蔷薇大人的父母没阻止吗?”

“为什麼要阻止啊?小孩感兴趣的事,就应该放手让他做嘛”

是因为烫伤嘴巴,并非严重的事吧。红蔷薇大人的家庭教育也真大胆。不过,正因为此,红蔷薇大人,才会是今天的红蔷薇大人。

“怎麼了?”

“啊,没什麼。只是在想,红蔷薇大人就算和男性在一起,也可以专心学习吧。”

刚说完,佑己就後悔了。怎麼自己把毕业後的事扯出来了?眼泪,可流得够多的了。

对自幼稚园开始,便就读於莉莉安的佑己来说,毕业後到莉莉安女子大学以外的学校升学,根本是不曾考虑过的事。更别说,到男女校念书了。虽然不像祥子大人,有什麼男性恐惧症,但旁边坐著男性,实在是不能放下心来学习。

“嗯,没错。”

“选择了法学院,将来会成为律师或者检察官吧?”

“怎麼啦?”

红蔷薇大人站了起来,到自动售卖机买了些什麼,又回到佑己面前坐下了。

“只不过是对法律感兴趣,以它为目标而已。因为莉莉安并没有法学院,才会去参加公开考试。学习方面,不把异性的存在与否当作问题不就行了吗?”

“是这样啊。”

“不过,对喜欢稀有物种的江利子来说,女校还是男女校应该很重要吧。怎麼样,想不想听听看?”

“嗯?”

“江利子啊,各间大学她觉得有趣的学系都考过了。也不管是文学院还是理学院呢。结果因为全都合格了,没办法之下只好以抽签来决定入读那间大学。”

结果,就进了艺术系。一直以来,佑己完全没听说过,黄蔷薇大人对艺术感兴趣。

“真是精彩。”

但在这儿笑话朋友的红蔷薇大人,正正就是那个只以‘在人生最好的日子[*注2]接受考核的大学,一定和我很有缘’为理由,决定第一志愿的人。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圣。”

红蔷薇大人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话说回来,红蔷薇大人为什麼想学习法律?”

笑不出来的佑己慌忙地改了改话题。实在是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再提有关分别的事了。

“也对呢,就我来说。”

红蔷薇大人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

“就像因为喜欢而学习绘画,是理想啊。”

“哈啊!?”

佑己怀疑自己听错了,去法学院学绘画!?和艺术系有关的,应该是黄蔷薇大人才对。

“是比喻。”

笑著,红蔷薇大人把刚买来的纸包草莓牛奶插上了饮管。

“学习绘画,并不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是因为喜欢,对之感兴趣啊。不就是这样吗?”

“是因为想成为法学家,才学习法律吧?”

边提问,佑己边注视著红蔷薇大人的双手。把饮管插进去又拔出来,到底是想干什麼?

“没错。虽说‘想为人们做些什麼’会比较有说服力。”

但先前的讲法也很好啊。对十来岁的女孩来说,那说不定更有说服力。

“不过,红蔷薇大人没当外科医生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麼?”

“也就是说,因为喜欢把人的身体切成一片片,而想成为外科医生。”

“那种外科医生,我真是死也不想扯上关系呢。”

“也不对,如果真的要死,还是妥协算了。”

佑己很认真地答到。

“没错啊~!”

红蔷薇大人毫无顾忌地笑了。

“佑己果然很有趣呢~”

“请问,脸上在笑,手上是在干什麼啊!”

目击事件并试图阻止,可是已经太晚了。

“干什麼?佑己不是看见了吗?”

佑己好不容易才喝掉了三分之一的牛奶,可红蔷薇大人竟把草莓牛奶,从饮管的插口挤了出来,把佑己的瓶子灌满了。

“请问,为……”

红蔷薇大人看著混乱得说不出话的佑己说道:

“是想问为什麼吗?”

但这无热情可言的‘援手’,根本就是一种试探。

“太热喝不了,佑己不是这样说的吗?”

“嗯,虽然是这样。”

不过,为什是草莓牛奶嘛。如果是咖啡牛奶的话,至少还可以把瓶子里的东西,理解成加多了奶的cafaulait[*注3]。

“可是早已经冷啦。”

“别这样嘛,讨厌~我可没想过要你一个在那儿皱眉头哦。”

草莓牛奶从进了空气的纸盒里,很有劲地喷了出来。在往自己的瓶子里灌进草莓牛奶後,红蔷薇大人随即尝了一口

“的确不怎麼好喝呢。”

“”

佑己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吞了回去。如果追问原因的话,答覆也肯定是“想试一下”吧。

“一点也没错。”

“啊!?”

埋首於草莓牛奶热饮的佑己一抬头,就看到了红蔷薇大人的笑脸。

“佑己的直觉真敏锐啊。”

“?”

“而且很有趣。”

“这样啊……”

在佑己不知道该怎麼办,只好先把空瓶子放到一边的时候,红蔷薇大人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会选择佑己。”

“作为草莓aulait的试验者?”

红蔷薇大人摇了摇头,娟秀的黑发轻轻抚过脸颊。

“作为祥子的保护者。”

“啊?”

“佑己。”

把目光集中在佑己身上的红蔷薇大人小声说道:

“祥子就拜托你罗。”

“嗯。”

“虽然不怎麼可爱,她可是我无可替代的妹妹啊。”

此时此刻,佑己终於明白到,红蔷薇大人这麼做,是为了向自已托付‘遗言’。

“你到底在干什麼?”

一打开门,笔直挺立的祥子大人就出现在佑己眼前。这里,是蔷薇馆二楼又被称为沙龙的会议室。

“实在是很抱歉,我迟到了。”

想也没想,佑己就做了九十度鞠躬。

“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比同班的志摩子还晚了半个小时。”

“是。”

“不是跟你说过早点来吗?今天可是要讨论毕业典礼後的事啊。”

“真的很对不起。”

现在为自己辩护,不是火上加油吗?想到姊姊正是气在头上,佑己只好不住地道歉,原因,只好等姊姊冷静下来後才说明了。

这时侯,志摩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祥子大人,虽然佑己和我同班,但我们扫除的地点是不一样的。”

虽然很感激志摩子同学的好意,但这种时候

“既然如此。”

双手环抱胸前的祥子大人,有如叱责懒惰学生的教师般,走到了并排而立的佑己和志摩子斜对面。

“就请召开班会,好好整顿一下扫除的人手分配。会出现这种差异也太不像话了。”

哗简直就像电视剧中顽固的姑姑一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班会,啊”

“嗯”

同属一年级桃组的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志摩子同学不过是想说明,同属一班不代表会一直在一起,并没有拿扫除作挡箭牌的意思。再说,就算桃组在扫除的人手安排上存在问题,在第三学期已过了一半的现在,也不可能在班会提出。

现在是不可能慢慢等姊姊消气了。

“这,姊姊,我并不是因为扫除而迟到的。”

想不出别的办法,佑己只好开口。同时,志摩子轻声对佑己说了声‘刚才真是对不起’。

“那,为什麼?”

光是考虑怎麼办,就够佑己头痛了。想了又想,佑己最终否决了用谎话瞒天过海的做法。

“是因为碰上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

祥子满面诧异地问到。

“就你一个?”

“不。”

“那,是谁?又是去干什麼了?”

这是错觉吧。听到‘不是一个人’後,祥子大人扬了扬眉毛似的。

“接受了红蔷薇大人的邀请,到MilkHall去了。”

“姊姊?”

‘既然知道会迟到,不管是谁的邀请,都请你拒绝!’。当佑己以为会被如此教训时——

“嗯,原来如此。”

想不到祥子大人如此轻易就不追究了。

“姊姊?”

佑己没想过要将遗言的事告诉姊姊。被问到干过什麼,便只把热牛奶的事说出来,就算祥子大人再怎麼穷追不舍,也绝不会说漏半句。

不过,红蔷薇大人的名字,可真是关卡的通行证。只是把红蔷薇大人的名字搬出来,竟然就获‘无罪释放’了。

没再问什

麼,祥子大人回到了座位上。

就在佑己目不转睛地看著祥子大人时。

“佑己,佑己~”

一直隔岸观火的令大人,轻轻地向佑己招了招手。

“?”

侧过头,佑己脚不离地地走了过去。

“可别怪她啊,祥子不过是担心你,没能集中办事,才说了几句气话而已。”

“啊”

“令,在那儿说什麼啊!”

“没什麼,只是叫佑己坐下而已嘛~歇斯底里的祥子好可怕哦~”

“什麼!?”

虽然把拳头握得紧紧的,祥子大人似乎很清楚随便向剑道二段出手会有什麼後果。对令大人‘怒目相向’的同时,祥子大人用脚取代了拳头,往椅子腿上踹了下去。

对佑己来说,沉不住气的祥子大人,如此宣洩心中的不快,并不是第一次。

“对啦~跟自己堵气对身体可不好哦。”

“”

令大人很轻松地把祥子大人冷却了。适当地开开玩笑,似乎也是蔷薇大人们放松祥子大人的一种方法。

只不过

自己该怎麼‘照顾’祥子大人?

(在姊姊身边,有这麼多值得信赖的伙伴)

祥子就拜托你罗——这句话浮现於脑海的瞬间,佑己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慌慌张张地,佑己随志摩子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那不知何时固定下来,姊姊身边的位子。

“既然全员到齐了,开始会议吧。”

不一会儿,姊姊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现在讨论的,是毕业典礼後,山百合会内部拍照留念的事。

“虽然已和摄影学会的武嵨茑子约定,但事情似乎让新闻学会知道了”

聆听志摩子同学报告的同时,佑己喝了口红茶。

和刚才的牛奶相反,茶是凉的。

这应该,是在祥子大人等待佑己的时候变凉的吧。

3

“遗言。嗯~也就这麼回事吧。”

边把洗乾净的杯子收好,由乃轻声说到。

“由乃也知道?”

用海绵把泡沫擦乾净,佑己也把杯子放回餐具盒中。

为确保蔷薇大人们没遗漏什麼,花蕾们在会议结束後,就立刻到储物室去了。被安排和由乃一起在二楼收拾,佑己松了口气。替蔷薇大人们的离去做准备,绝对是件难受的事。

“从还礼到婚前忧郁,嗯~也和毕业前的告白差不多吧。”

“差不多什麼和什麼?”

“全部。”

说著,由乃稍为用了点力气,把水龙头关上。

佑己实在不觉得,婚前忧郁和遗言有什麼关系,不过,告白之类就更难理解了。

“即是说,当人要离开熟悉的地方时,对遗留下来事物的种种思虑和为之所做的事。”

“也就是遗言。”

“嗯。换言之就是依恋,是执著。就该不该结婚而思前想後,对一但分手就再不能相见的人说出心底话,就是这样。”

“嗯~那,还礼指的又是什麼?”

“哈~?!”

由乃似乎对佑己的单纯有点惊讶。

“干嘛要对向神明道谢有所依恋。”

“这是指在学校的‘还礼’啊。毕业生把不喜欢的老师喊到体育馆後面,嗯向她们发泄一直以来的不满也是常有的事了。”[*注4]

“哈啊~?!!”

佑己一时间连嘴也合不拢。

“真想不到,有这麼恐怖的事。”

“这又不是莉莉安的传统,放心啦~”

面对有点受惊的佑己,由乃赶紧婉转地解释。

“嗯”

不想成为那老师,更不想成为这样做的学生。离别之际为对方带来伤害,实在太残忍了。

“不过,黄蔷薇大人也把我叫到体育馆後面去了。”

“咦?”

“‘把小令夹在当中的三角关系也是时候结束了’。而且大家也有想说的话。”

拿著无形的刀,由乃摆起了架势。

这让人不禁联想起迟到的武藏和等待著的小次郎。

“那,说了些什麼?”

“谁胜谁负啊。比方说,作为表妹的我和小令住得比较近,但黄蔷薇大人身为小令的姊姊,在立场上占有优势。就这样逐一讨论罗。”

大至生活态度,小至咖啡的奶糖份量,谈得也的确很详细。

“那麼。”

到底谁是官本武藏,谁是佐佐木小次郎?

“可没想过要一决胜负啊。也正因为此,才能一直融洽相处。这嗯,也只是种表演吧。”

“表演?”

“大家也一样啊,方法虽然不一样,但都是在表达自己依依不舍之情啊。”

佑己终於明白了。祥子大人也是为此,而没有责怪被红蔷薇大人带走的妹妹。

那时候说了些什麼,祥子大人应该大致估计到了吧。说不定去年的今天,祥子大人也经历过相同的事。

办完手上的事,佑己和由乃也到一楼和花蕾们会合了。一踏进房门,还以为缩著肩膀的三人在哭。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看看,白蔷薇大人的个人物品可真多啊~”

祥子大人朝二人摇了摇纸口袋。

“教科书,毛巾啊,还有那个引起骚动的饭盒。”

“佑己,别一件件拿出来嘛。”

由乃侧过了脸。‘饭盒失踪事件’,已经是寒假前的事了。虽然饭盒已是空空如也,一打开却依然能嗅到浓郁的饭香。这,也许是仅有的安慰。

“结果是掉在那堆纸箱後面了吧。”

令大人擦了擦肩上的灰尘说到。

说起来,堆在这里的东西比以前多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忙不过来,而没空整理。

“那个时候,姊姊还说肯定是掉在二楼了呢。”

为此,大家在二楼翻箱倒箧,连不怎麼用的架子也仔细找过。考虑到饭盒可能从窗户掉下去,连院子都检查了一遍。

“在二楼吃过饭,回去的时候为了什麼事经过这儿,结果漏下了吧。”

“一次也没找过。”

“结果就在一楼。”

大家都笑了。不过以白蔷薇大人为话题,这也许是最後一次了。

“不管怎样,能在毕业前找到就好。”

祥子大人把饭盒放回口袋。因为遗漏的物品而返回母校,的确不是光荣的事。

除了饭盒,还发现了红蔷薇大人的自动铅笔和黄蔷薇大人的手帕。这都应该是以前,为学园祭做准备时遗漏的吧。

找到的,还有剪刀,魔术笔和一些蔷薇之馆的用品。

“虽然没写名字,是那位的却一看就知道呢。”

听到佑己的话,祥子大人把手上的笔轻轻地贴近脸颊。

“当然。因为,我们是妹妹啊”

谁都没对祥子大人脸颊上的泪水说什麼。也不会去说什麼。因为大家的眼睛,都充满了泪水。

“明天,去还给她吧”

好像听到什麼似的,祥子大人轻轻地说道。

为了抑制自己的感情。

说不定离别前的种种表演,对内心而言,是种必要的仪式啊

饯别

1

“姊姊的‘遗言’?”

——果然如此。

“换句话说,白蔷薇大人有没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对我们有什麼期望?”

佑己对白蔷薇大人,有种不可言谕的感情。这绝非单纯的感谢之意,和对祥子大人的情感也全然不同。

该怎麼形容呢?

大概,‘很喜欢白蔷薇大人’,就最为贴切了。

白蔷薇大人会留下怎样的回忆?自己又能为白蔷薇大人做些什麼?

为此,佑己才会在昨天放学後和由乃倾谈‘遗言’的事。

为此,佑己不会放弃任何线索。

‘说不定能在志摩子同学身上找到什麼’,昨天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佑己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姊姊可不是那种会留下‘遗言’的人哦。”

边整理著教科书,志摩子小声说到。

四小时的课上完後,教室立即嘈杂了起来。班主任还没到,不少同学都离开了座位。这是受明天的毕业典礼影响吧。虽然只是一年级,但不知为什麼,大家都显得兴奋而有点心神不安。

可能是考虑到大家都没什麼心思埋首书本,学校今天只上半天课。大家在完成打扫後就可放学了。继学生之後,老师们也加入了典礼的布置,在礼堂挂上红白相间的帷幕和校旗。当然,要把最为重要的圣母像安置好。

“最起码,没对我说。”

志摩子笑著补充到。

“嗯原来是这样啊。”

为莉莉安的将来吐出满怀感触的词句,的确不怎麼适合白蔷薇大人。再说,这对与众不同的姊姊,平时交往并不多。白蔷薇大人没留下什麼话也并不奇怪。

“不过,”

刚把铅笔盒收起来的志摩子说到。

“佑己同学的话,有也说不定。”

“我?”

佑己指了指自己。

“嗯。因为姊姊,很喜欢佑己哦。”

————!!!

“对不起!”

‘啪’的一下,佑己鞠了个躬。

“怎麼了?”

一时之间,志摩子也没反应过来。

“说不定我对白蔷薇大人撒娇了,自己也不知道。没考虑志摩子同学的感受”

佑己马上作出了“反省”。

“啊~讨厌啦,我可从没这样想过哦。还有啊,我也要向佑己同学说声谢谢。”

“?”

佑己一抬起头,看见的依然是志摩子那有如圣女般纯洁,毫无嫌气的笑容。

“我不懂得撒娇,而且一开始我们也与此无缘。岁数差了两年,没有妹妹的妹妹,白蔷薇大人想宠爱也没有对象呢。”

“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孙女?”

“孙女?嗯,没错。”

这种中间没有二年级学生的关系,真是不可思议。对佑己来说,红蔷薇大人,就好像任由自己撒娇的祖母。

“对啊,志摩子同学的妹妹,要在白蔷薇大人毕业後才入学。”

“妹妹啊没怎麼考虑过呢。”

遥望窗外的志摩子,神情像是追忆往事一样。

“但怀著这种心情,白蔷薇大人,不也成为了志摩子同学的姊姊吗?”

“嗯”

然而,佑己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志摩子。大概是因为,自己和志摩子,有著相同的烦恼。

如果连独善其身也做不到,又怎样照顾妹妹?

“的确,说不定会和性格相近的一年级生邂逅。但成为我妹妹的同时,她不就要以一年级生的身份,成为白蔷薇花蕾了吗?”

志摩子似乎认为,单单做为蔷薇大人的妹妹,已是个重担了。

“但志摩子同学不就做到了吗。”

“话虽如此我总觉得自己,不该有妹妹啊。”

看见志摩子那孤寂的目光,佑己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志摩子同学。”

佑己突然捉住了志摩子的双手。

“!怎麼了,吓我一跳。”

“哪儿也不要去,志摩子同学。”

“佑己?”

“为了一起背负起山百合会,在我升上三年级前,哪儿也不要去。我不愿意志摩子同学离开!”

那一刻,佑己心中只想到要挽留志摩子。

佑己总觉得,说不定什麼时侯,志摩子同学会以毕业以外的形式离开莉莉安,离自己远去。并非想离开,而是为某些事不得不离开。志摩子同学似乎也对此有所觉悟了。

‘既然白蔷薇大人不会向志摩子伸出援手,那就由身为同学的我——’,当这想法闪过脑海,佑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佑己同学,这”

不过,志摩子似乎对佑己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比体能测验时强不知道多少的握力,感到有点困惑。

此外

“福沢同学。”

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把二人紧握著的双手包进了掌心。

“虽然不想给这美丽的友谊浇冷水,还是请福沢同学先回座位吧。这样班会可开不了哦。”

一瞬间,同学们的笑声包围了佑己。在佑己热情独白的时候,老师来了,同学们也全回到了座位。

“!对不起”

满脸通红的佑己放开了志摩子,慌慌张张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真是太丢人了!那样捉住志摩子同学的手,还在大家面前说什麼‘一起背负山百合会’

(啊啊真想用退格键把刚才的三分钟删除)

佑己的脑袋,像烧开了的水壶般,边冒蒸汽边发出‘哔~哔~哔~’的叫声。

‘真是给志摩子同学添麻烦了’,边想著,佑己往志摩子的方向回了回头。

“!”

进入眼帘的,是志摩子等侯自己般的目光。

谢·谢·你·啊

慢慢的,志摩子的嘴唇送出了无音的话语。

‘志摩子同学!’

没用什麼退格键,佑己心中的尴尬就此一扫而空。

只因为挚友的理解,

只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其他同学怎麼想,也不必在乎了。

2

再想想,即使白蔷薇大人对志摩子同学有所牵挂,也不会随便告诉志摩子同学本人。

红蔷薇大人,不也把‘遗言’托付给自己了吗。

扫完除,在返回教室的途中,佑己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拿著书包,伫立在玛利亚像前的桂同学,已经换上了外套。因为扫除地点的不同,总有人能较其他同学更早放学。

“桂——”

佑己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却让从图书馆旁跑出来的学生捷足先登了。

“桂~”

一看见那人,桂同学就像中了咒语般,蹲坐原地,一动不动。佑己连吃惊也来不及,瀑布般的泪水已从桂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哇!?)

似乎看到不应看的事了。不过,佑己并不想让心中留下半点疑问。

一开始,佑己还以为拿著网球拍的人,是桂同学的姊姊。不过仔细看看,事实并非如此。

受到黄蔷薇革命的洗礼,桂同学姊妹一度面临分手危机。在经过近一个月的和解期後,二人才合好如初。

既然如此,那人是

“网球学会副会长,桂同学憧憬的对象喔~”

突然自背後响起的解说,让佑己冒了一身冷汗。

“嗯~带著哀愁的桂同学,做为被写体还真不错。”

在副会长扶起桂同学的瞬间,快门‘咔喳’地响了。毫无疑问,在佑己身後的,是大众公认的摄影学会皇牌。

“是茑子同学啊,这”

佑己刚开口,就被茑子阻止了。

“STOP。就知道你会问,这是桂同学的要求。”

“桂同学的?”

“二人合照,做为毕业的记念。”

“毕业记念”

‘毕业’两个字,勾起了佑己的记忆。桂同学身边的‘副会长’,和黄蔷薇大人同属一班,换句话说,是将在明天毕业的三年级生。

相距不足十米,那二人已进入了只属於她们的世界。

副会长把网球拍递给了桂同学。看起来,球拍似乎已用过一段时间了。有点吃惊的桂同学,把球拍紧紧地抱在胸前。

“不过,桂同学一年内也不会用那球拍。”

佑己的注意力,马上给茑子的话吸引了。

“为什麼?”

“让姊姊看到,可不得了喔。”

原来如此。

桂同学的姊姊,也是网球学会会员。其中的人际关系,说不定比佑己想像的更为复杂。

“虽然这纯粹只是对他人的憧憬,桂同学也得照顾姊姊的感受啊。”

人还真是种会演戏的动物。

桂同学和她姊姊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好啊

“因为毕业将近啊好吧。”

‘啪’的拍了拍佑己的肩膀,茑子步向两位主角。

“要拍照罗~请二位看一看这边~”

摇身一变,茑子就成了旅游影点的摄影师。

3

‘白蔷薇大人’

因为桂同学的事,佑己不禁有了想见那人一面的冲动。

‘!’

听说,三年级学生们在开过班会,为明天的毕业典礼作准备後,就解散了。然而,张望三年级藤组教室,却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只有一个人,还留在应已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彷佛,是为了确认班会已结束,而一直留到现在。

白蔷薇大人,只是站在桌旁,用手轻触著桌面。看样子,似乎不是为了什麼事情而留下的。

“忘了什麼吗?”

虽然知道,多数不是这样。

昨天在蔷薇之馆找到的,装著饭盒的纸口袋,正孤伶伶地站在白蔷薇大人身边的桌子上。看起来就像已经打开的宝箱般,真让人有点寂寞。

“啊,佑己。”

转过身来,白蔷薇大人向佑己招了招手。

一般而言,这里的学生都不太喜欢踏进别人的教室。更何况,是高年级生的教室。

但佑己似乎并不在意。

“麻烦,把门关上。”

白蔷薇大人指了指房门。是因为天冷?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并非此班学生的佑己?不过,佑己还是把门关上了。同为女性,又没有第三者,应该没什麼好顾虑吧。

“忘了什麼啊”

往桌子上一坐的白蔷薇大人,抬头仰望著天花,并用手拨了拨刘海。

“想和教室说声再见啊。我可是特意在图书馆呆了好一会儿,等大家都走了才回来的。”

‘想笑也可以喔’,白蔷薇大人笑著补充到。不过,佑己完全没有笑的意思。

这话‘的确不适合白蔷薇大人’,但,那又怎样?怎样才适合一个人,是旁人说了算的吗?在佑己心中,平时吊儿郎当,总是漫不经心的白蔷薇大人,不但会在必要时变得专注认

真,更有著浪漫而不羁的一面。

“三月才刚开始啊一想到过了明天就不得不离开这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对白蔷薇大人来说,以往的毕业典礼,都不过是种形式。但这一次,可完全不一样了。

“是因为要离开莉莉安吗?”

“”

白蔷薇大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语。但就在佑己以为自己说错了什麼的时候,白蔷薇大人‘哼’地笑了。

“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不少的事?”

“有高兴的,也有难过的;有的事让人後悔,但也有一些成为了美好的回忆。到现在为止,高中的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为丰富的。”

“”

一股悲伤的情感,渐渐笼罩了佑己的内心。

栞,还有在山百合会的种种经历。一个人留在教室,白蔷薇大人又回想起这种种往事了吗。

不知不觉的,佑己也为白蔷薇大人的感情所感染了。

“白蔷薇大人!”

‘砰’的一声,佑己的双手,重重地落在白蔷薇大人坐著的桌子上。毫无准备的白蔷薇大人,给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怎,怎麼了?!”

这行为的确有点鲁莽,但白蔷薇大人吃惊的样子,对佑己来说也真新鲜

‘!!’

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有没有什麼事,我能帮上忙的!”

想知道白蔷薇大入的‘遗言’,就得趁现在。

“佑己能帮忙的??”

“想知道的,或者是我能替白蔷薇大人完成的事又或者,想我答应的。”

等等,等等。

“佑己这是怎麼啦?!”

听了佑己的话,白蔷薇大人笑了。

(我可是很认真的啊————)

“什麼都可以。不管是志摩子的事,还是朗奇不,葛郎台的事。什麼事也好,就算是一件也好!”

佑己觉得,白蔷薇大人一定会有什麼托付的;但,得到的回答,却完全相反。

“没有啊。”

“啊?!”

“就是没有嘛~想拜托佑己的事。葛郎台都长大了,就算没人照顾也不要紧啊。要是它不能独立生活的话,那放生不就没意义了吗?”

白蔷薇大人的话,怎麼突然变得有点冷漠。像是在说‘就算是一个人,也能继续生活下去’似的。

“再说,没有我的委托,佑己也不会对遇上危机的志摩子坐视不理吧。不管会出什麼洋相,不管变得多尴尬,为了志摩子,佑己一定会奋不顾身的。所以,在这纯真的友谊中,根本不需要我的意志。”

说著,白蔷薇大人摸了摸佑己的脑袋。

“反过来,如果佑己是那种没人要求,就不出手相助的人,我又怎会把志摩子托付给你呢?”

简直就像是禅宗的问答一样。但不可思义的是,佑己似乎全都明白了。这是白蔷薇大人,对自己的评价。

“但是我,想为白蔷薇大人做点什麼————”

“所谓的饯别吗?”

白蔷薇大人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也好~那,让我在嘴唇上吻一下吧。”

“!?”

面对步步进逼的白蔷薇大人,佑己慌慌张张地退了几步。不知道什麼时候才是来真的,正是白蔷薇大人的可怕之处。

“啊~想逃跑?不是说什麼都可以的吗?”

“哗~”

这可不行啊。搂著肩膀,还用手指轻轻地托著下巴,这,不就是外语片中的接吻镜头吗?!

“好啦,乖乖的闭上眼睛吧。”

像西方人般,有著深刻轮廓的面孔,慢慢地接近著

(真是,太美了!!)

为眼前的美人所魅惑的佑己,终於在最後的刹那,惊醒了。影片的主角,应该不是自己吧,而且

嘴唇的危机!!

“C~UT!”

佑己放声喊了出来。CUT这词虽然不怎麼理想,当时的佑己真是想不到别的话了。

有如中了咒语般,白蔷薇大人在那瞬间停下了。情况,就像拍对手戏的女主角,突然喊‘CUT’一样。这果然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

乘这空档,佑己赶紧逃离现场。

“再,再见了。”

自梦幻中清醒过来的佑己,一时连方向也把握不了,竟往窗子那里跑了过去。

(哗啊~?!)

一想到回头就会再度落入魔掌,佑己左转了九十度,逃向教室後方,在碰到锁柜後,再往左转了九十度,终於找到了教室的後门。

“没能得到佑己的吻,我可毕不了业喔~”

慌忙逃跑的佑己这才发现,白蔷薇大人并没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说‘BYEBYE’似的,向自己挥著手。

这多半,是玩笑吧;‘戏弄戏弄你啦~’,还真像白蔷薇大人的作风。

‘’

夕阳西下,室内渐渐暗了下来。面对这只剩下一个人的教室,佑己不禁感到阵阵的孤寂。像白蔷薇大人这样,能一同嬉笑的前辈,说不定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了。虽然不像对祥子大人那样,有著牵动内心的强烈憧憬,但自己和白蔷薇大人的确很合得来,就像是有著某种默契似的。

“怎麼啦?”

明明到了门前,怎麼不出去?

‘怎麼了?’,佑己向自己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对啊到底是,怎麼了?!

可不能抛下白蔷薇大人,一走了之啊。

怎麼办?

“不快点回去的话,我可要来罗~”

(你这样,叫我怎麼办?)

看著笑嘻嘻的白蔷薇大人,佑己心中如此想到。

事到如今,佑己才发现,自己正在为刚才的事後悔。如果,白蔷薇大人是认真的

虽然,虽然吻会给夺走,但再想想,自己又怎会对此有所抗拒?

这到底,是什麼感觉。

不妙。

接吻对白蔷薇大人来说,就好比打招呼一样平常吧。既然如此,那轻轻的吻一下又何妨?

危险,这种想法,实在太危险了!

“佑己在想什麼啊?”

什麼事?接吻的事啊。——这当然是没法说出口的。

再怎麼说,这可是初吻。就这麼亲在嘴唇上可不行。

佑己放下了握著门把的右手。

吻,不就是个吻吗?

到了这时候,还犹豫什麼?

好~啦。

紧握双手。

“可别感情用事啊,佑己!”

尽管由乃的幻影在身後发出警告,佑己还是往白蔷薇大人那儿跑了过去。

“咦!?”

稍微踮起双脚。

吻,仅仅和白蔷薇大人的嘴唇擦肩而过。

像这样的表演,佑己还是可以应付自如的。

“佑己!”

满脸发烫的佑己刚转过身,就给白蔷薇大人捉住了手腕。

(啊!)

白蔷薇大人温柔地把佑己抱进了怀里。

“虽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能认识佑己,实在是太好了。”

“?!”

被白蔷薇大人抱著,大家都不能看见对方。难道,白蔷薇大人也觉得不好意思?

“一直,我和同辈的女孩都没什麼来往,但在认识佑己後,我第一次对普通女孩的生活感到羡慕。”

(羡慕?!)

刹时间,佑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美丽端庄,聪明而善言,广受低年级生爱戴的校园巨星,竟然会向往普通女孩的生活?不过回想起栞的事,白蔷薇大人的确经历了许多。

“高三的这一年,我似乎往好的方向演变了。虽然不清楚这是否自己喜欢的改变,但现在的自己,的确生活得轻松多了。让我改变的因素有很多,不过佑己的存在,可是很重要的。所以佑己带给我的,可不止单单一个吻而已。”

“我,根本没有”

实在想不到,自己做过什麼。松开被紧抱的身体,佑己转过身来,抬头看著白蔷薇大人。就在这时候——

“竖起耳朵听好罗~”

白蔷薇大人竖起了食指。

“佑己你,不是让我成为大学生了吗?”

“怎麼会?”

“真的喔。会想再当一回学生,就是因为遇到了佑己。”

“咦?”

“说起来也真危险。去年冬天,正好没来得及提交优先入学申请,只好和其他人一起考试啦。啊,这好像都说过了。”

白蔷薇大人的确提起过,是今年才开始准备大学考试的。不过,白蔷薇大人是因为自己,才改变了不想上大学的想法,佑己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这,怎麼办”

这可不是小事啊,自己竟然改变了白蔷薇大人人生上的选择。可不能堵上耳朵,就当成什麼都没发生过。

“佑己可不用著什麼急啊,就算受到谁的影响也好,做决定的还是自己。”

“嗯”

“所以佑己啊,一定要对

自己有信心喔~像我这麼帅气的家伙,可都在憧憬著你呢。”

说著,白蔷薇大人拍了拍佑己的肩膀。

(福沢佑己啊,竟然反过来,让快毕业的人鼓励)

“完毕,敬礼。”

白蔷薇大人低头敬了个礼,就把佑己转了半个圈,对准了房门。

“我爱你喔,佑己。能认识你,和你一同嬉笑,真是太好了。我啊,都不止一次,想要变成佑己了。”

连倒数也没有,白蔷薇大人把佑己像发射火箭般推了出去。往前冲了几步,佑己就到了门前。力气还控制得真好。

“‘我爱你’,白蔷薇大人对大家都会这麼说吧。”

“嗯~”

听到白蔷薇大人那没半点掩饰的回答,佑己就知道猜中了。不过佑己并没生气。不论得到的是怎样的答案,都不会改变佑己对白蔷薇大人的感情。

“吻,谢谢罗~”

正要开门,白蔷薇大人的声音传进了佑己的耳朵。

“没什麼,不过是单纯的饯别而已。”

毕业典礼後,就不能像现在那样,天天看见白蔷薇大人了。所以,要送上毕业的祝福。而且刚才的事,佑己可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啊。

“嗯嗯~单纯的饯别啊。”

白蔷薇大人点了点头。

“那,佑己,想不想知道我上哪间大学?”

“哈?”

半张著嘴,佑己透过半开的门,从走廊把身子探进教室。

“嗯~还是算了。为了不想听到大学的名字,说不定佑己会逃跑喔~好像最喜欢的白蔷薇大人,让大学给抢走了。”

“白蔷薇大人还真自我陶醉啊。”

笑了笑,佑己把门关上了。

白蔷薇大人的直觉真是敏锐。

那句话,真是正中要害。

4

终於,到了毕业典礼当日的早上。

万里无云的晴空,更为这重要的日子,增添了几分庄严。为亲眼见证女儿毕业的家长们,毫不介意现场的拥挤,在体育馆结合。今天,正是毕业典礼举行当日。

不过

‘上当了,

上当了,

上当了——!!’

佑己独自一人,一声不响地在三年级教室的走廊上,大步前进。

“白蔷薇大人!”

到达三年级藤组,拉开房门,佑己扬声向身处教室中央的白蔷薇大人喊道。

瞬间,毕业生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佑己身上。

‘不妙’二字闪过佑己的脑海,不过,现在为时以晚。没有办法。在这特别的日子,应该委托其他同学代为通知。但此刻的佑己,确实为怒火冲昏头脑。

“怎麼啦佑己,脸色很吓人哦。”

白蔷薇大人笑眯眯的,从同学间走了过来。

“贵安。祝贺您今天毕业。”

“嗯,谢谢~”

既然事到如今,佑己问过好,便强行把白蔷薇从教室里拉了出来。

“等等等,要去那里啊?”

“那里也行,只要是不会被看见的地方。”

“没人的地方?不错啊~要继续,昨天的事?”

“为这件事,有话和白蔷薇大人说。”

“嗯~”

一直默不作声,跟著佑己的白蔷薇大人,终於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把佑己拉住了。

“就在这里吧,今天不论那里,都不会没人哪。”

“啊”

忘记了。和情人节、圣诞节一样,不少学生也会选择在毕业典礼当天,向喜欢的人表白。特别,当对象是三年级生时,这就是最後的机会了。为此而鼓起勇气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因此,适合单独对话的地方,似乎不会没有人。

另一方面,在缺乏阳光,有点阴暗的楼梯转角告白,的确不怎麼罗曼蒂克。

楼梯当然会有人经过,但在此停下来,聆听别人谈话的内容,始终不太自然。只要不被新闻学会会长发现,在这里和白蔷薇大人对话,应该很安全。

“那,是什麼事?”

探出身子,把脸凑近佑己的白蔷薇大人问道。

“是真的吗?”

“是真的什麼啊~”

“是大学的事。”

“大学的事?”

“白蔷薇大人还打算装蒜吗?”

什麼‘不想看见白蔷薇大人被大学抢走,佑己肯定会逃跑哦~’。早知如此,那时候就应该让白蔷薇大人,把事实告诉自己。不行,这样也不行。不把时间拉回送上‘饯别’以前,一样无济於事。

“啊~诡计漏馅啦?比我想像的快呢~如果佑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到四月才发现,可就有趣罗。”

“果然如此。今天从志摩子同学那里得知这事,我气得脸上都快冒火了。”

为白蔷薇大人那满面哀愁所欺骗,以吻饯别简直是丑态毕露。自己还以为,这一切是都是最後了。

“脸上冒火?!真的吗~无论如何,让我见识一下啊~”

“白蔷薇大人再这样,我可要动手了!”

话音未落,佑己就举起了拳头。

“哗啊~佑己要报复吗?”

“呃呃”

这算什麼嘛

“别这样啦~没仔细交代,的确是我不好。可是,我真是不觉得,有什麼没和佑己说清楚啊。”

“白蔷薇大人,故意隐瞒大学的事。”

“为了什麼?为了吻吗?”

“别再提这件事了。”

佑己伸出手,堵住白蔷薇大人的嘴巴。不过,佑己的力气的确比不上白蔷薇大人。‘手制’口罩,很快就被移开了。

“这不是很好吗?毕业是真的,上大学也是真的,所以得到了佑己的饯别。哪里有问题嘛。”

“但那大学,不正是莉莉安女子大学吗?”

佑己喊到。

“嗯~”

不加思索,白蔷薇大人便对此於以肯定。

此时,一位年级颇大的讲师自上层走了下来。穿著传统日本男性服饰的讲师,回过头,看了看二人。

正是如此。

明年四月起,白蔷薇大人就会正式成为莉莉安女子大学,文学院英语系的一年级学生。当然,大学的校舍和中学,建於同一用地内。

“上大学的目的,并不是学习哦。是为了重新认识学校,和它成为朋友。而且,为了感情上的相互关系,这个地方必须是莉莉安。再说啊,毕业以後,就不能随便到高中部玩罗。”

“原来,是这样啊。”

奇妙地,佑己被说服了,并冷静了下来。

不得不和其他学生一起参加考试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提示。如果,能在知道白蔷薇大人没来得及提交优先入学申请後,对事情多做一点推理就好了。

“这和将前往其他大学的蓉子和江利子,是一样的。”

‘不能再依赖白蔷薇大人了’,佑己心中,浮现出对这事实的肯定。不过,白蔷薇大人会留在自己附近,实在让人高兴。非常高兴。

咦?自己,不是在生气吗?什麼时候,脸颊绽放出微笑了

白蔷薇大人不会离自己远去的安心感,似乎已经取代了,因为吻被‘骗走’,而产生的不快。

突然,楼梯变得人来人往。看看手表,已经是八点二十五分了。毕业典礼早上没有礼拜,但为了替学生点名,班会依然会举行。为此,大家必须回到教室。因为没有惯常的预备钟声,对时间流逝的感觉,也变得有些迟缓。

“可惜啊~时间快到了”

“嗯。”

和平时一样,二人分别向楼梯的不同方向走去。

“那,待会见啦。”

“嗯,过会再见。”

一步步踏上楼梯,佑己似乎想通了什麼。

心境,变得和万里无云的晴空一样。

噔噔噔。

脚步,也越加轻快。

心中,终於有了肯定。

白蔷薇大人。

毕业了,也不要紧啊。

译注

[*注1]三题噺日本宴席表演的一种,负责的人会请客人出三个主题,并把这些东西串起来成为有头有尾的故事。某程度上有点像我们的单口相声。

[*注2]红蔷薇水野蓉子大人那‘人生最好的日子’,就是St.Valentine,ValentineDay,西方情人节。(可惜时至今日,她都没有‘真正’去体会过这一节日==+)

[*注3]法文,指牛奶和咖啡各占一半的热饮。

[*注4]原文为‘お礼参り’。日文的‘お礼参り’可解为向神明感恩或报复之意,上文译得可能不大贴切,如有意见敬请提出——

WILL之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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