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澄空学园二次元轻小说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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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玛格丽特吗?」
志摩子同学一走进房间,她便问了这么一句。
现在的时间是礼拜一的放学后,地点是蔷薇馆的二楼。
昨天去游乐园玩累了,加上又上了六个钟头的课,身心已到极限状态。不、不、不,是我自己要去玩的,还怪些什么呀?——佑巳对自己吐槽。
「对吧?这花看起来很像玛格丽特吧?」
由乃同学发出「哼哼~~」的笑声,虽然她今天早上在教室里碰到佑巳,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时,明明也同样问了:「那是玛格丽特吗?」
「既然你这么说……也就是表示,它其实不是玛格丽特吧?」
志摩子同学把包包摆到椅子上后,走到佑巳刚刚才插进坡璃瓶里的「很像玛格丽特的花束」旁边,把脸贴过去嗅了一下。
「啊!」
待她思索一阵后,得到的答案是——
「是春菊。」
宾果!
「好厉害!志摩子同学你好厉害呢,还真给你答对了啊。」
由乃同学对正解者投以尊敬的视线。
「小瞳和小梨她们也都没能猜对耶。」
那两位一年级生正在倒茶,一听到有人说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回头一下,但马上又继续做事。
「因为花束散发出了春菊的香气啊……嗯,让我想起寿喜烧的味道。」
原来如此,一说到春菊,第一个会想到的可能就是寿喜烧,一种气味有些强烈、成熟的味道。
「志摩子同学你喜欢春菊吗?」
「是啊。」
「果然是这样。」
志摩子同学年纪轻轻的,喜欢吃的东西却净是一些成熟……老气的东西,像是银杏、慈姑(注:慈姑,又名水萍、燕尾草,多年生水生草本,枝端膨大成球茎,在中国与日本主要用于食用,欧美则是观赏用)、百合根等等,这点跟佑巳的姐姐——小笠原祥子——完全相反。
「话说这个春菊的花是怎么回事呢?」
志摩子同学问道。
「是佑巳同学从家里带来的喔。」
由乃同学抢在佑巳之前回答。看她这么想出锋头,佑巳还以为她会好好说明来龙去脉,没想到她说完这么一句之后,只对佑巳扔下「对吧?」两字。居然把话讲到一半就丢给别人接,这也太狡猾了,佑巳只好无奈地接着说下去。
「是我妈妈种在阳台的,之前她偶尔会摘下软嫩的部分,丢进火锅里煮。但季节到了三月之后,我们家最近也不太吃火锅了。」
然后放任它在阳台生长之后,没过多久就萌芽开花了,虽说照常理来说,春菊开花的时间是五月或六月份,现在应该还早得很才是,大概是佑巳家的阳台位置太好,阳光很充分的缘故,才导致它现在就开花的吧。
「虽然我直到刚才都还只摆在教室里而已,但我想说摆一点妆点蔷薇馆也不错,就从花瓶里拿出三分之一捧来这里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志摩子同学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虽然这房间里还有别的花束——三年级生欢送会上用剩的蔷薇依然健朗地插在花瓶里。但是放一些玛格丽特……不,春菊,点缀出不同的气息,也挺别致的。
花朵永远不嫌多,只要摆上去,房内便会瞬时显得华美缤纷。
不过这花还真是越看越像玛格丽特,要说这花跟一般的玛格丽特有哪里不同的话,就只有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觉得颜色比较接近黄色,而不是白色,而会这么觉得,也是因为玛格丽特给人的印象是一片白色,而春菊花茎部分是黄色的缘故。
「玛格丽特的别称也叫做木春菊,会像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志摩子同学这么喃喃说着,佑巳和由乃同学纷纷发出感叹声——「唉~~原来是这样啊」「不愧是志摩子同学,真是博学呢」。除了木春菊之外,似乎也有「木甘菊」的别称,还真是没听说过呢。
「接下来呢……」
某个人的这一句话,让佑巳、由乃同学和志摩子同学都坐下来了。
「开始吧?」
于是众人开始翻起自己的包包,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摆到桌子上。
排在桌子上的是一本B5大小的杂志、放在画有卡通人物塑胶袋的糖果七袋、还有数条五颜六色的缎带。
看着这些东西,三人「呼——」的一声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耶。」
「果然是喔?」
「我也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点子才是。」
因为这样,刚才说要「开始」,却迟迟没有进展。当三人在那边拖拖拉拉的时候,小梨和瞳子已经把茶端到三人眼前了。
只有三个茶杯。两位一年级生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站在三个二年级生身旁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请问您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没有喔,谢谢。」
「那么我们可以先离开吗?」
「嗯,辛苦了。」
两人说完「平安」之后,静静关上门便离开了。
「真是机伶呢。」
由乃同学一边喝茶一边说着。
「而且也很懂事啊。」
佑巳和志摩子同学分别是瞳子和小梨的姊姊,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妹妹,虽然觉得有点害臊,但也骄傲地呵呵笑了起来。
「要是我的姐姐在我面前讨论起要送其他学妹什么礼物的话,我肯定会当场气炸的。」
没错。
今天并没有任何例行会议、临时会议或是跟山百合会的工作有关的事情,三位下任蔷薇学姐纯粹只是为了私事而群聚在此。
马上就要到白色情人节了,大家正在讨论要回送什么东西给自家人以外的送礼者才好,这也是大家第三次讨论这件事了。
第一次讨论这件事,应该算上个礼拜大家站在走廊上讨论那次吧。
从「姊妹以外的人送你礼物了?」这句话开始,话题开始变成「你打算怎么回送对方呢?」「要是我们三个人回送的东西差太多,会不会不太好呀?」最后决定「那干脆就一起去买回礼吧?」
第二次是在昨天的游乐园约会时。
看完烟火,大伙也开始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想到「既然要买,干脆就在这里买点饼干或糖果吧」这个好点子,于是三人又回到纪念品店,各自买了需要回送的份数。
然后今天就是第三次。
把买下来的东西直接送出去会显得有点单薄,三人觉得至少亲手包装会比较有诚意,于是就从家里带缎带到蔷薇馆集合了,但是三人的家里很不巧都没有比较新的包装纸,而且还不只是这点,还有把所有东西加起来,看起来还是不太有能让收礼者惊艳到的感觉,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明明待在这里也什么关系,那两个孩子却为了我们特地先离开啊。」
由乃同学还在讲一年级生的事,看来她果然还是很羡慕另外两个已经有妹妹的人?
「真是优秀呢。」
我知道了!
因为想不到该怎么样包装糖果才好,由乃同学才开始聊起别的话题来逃避,她一边翻着杂志,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那两个人,都会成为像水野蓉子学姐那样的高年级生吧。」
亮相
刚上大学时,我决定改变自己的形象。
我并不讨厌至今的自己,也不觉得那样的形象会有什么坏处。
只不过……渐渐有种……
腻了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从双亲身边离开,进入象征正式社会化的幼儿园之后,觉得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扮演「照顾者」、「优等生」这种角色。如果说是从幼儿园起开始扮演这种角色,那么到现在也有十二、十三年了吧?虽说这种角色跟自身的调性非常相合,但不管怎么样,也稍嫌太久了点。
所谓的人生,会有几次可以修正或是全面改变自己形象的机会,例如搬家时转学、从国中升高中或是就职等等,只要进入周遭的人都不认识以前的自己的环境之中,开始展开新生活时,就是改变形象的好时机。
但是,我没能在读高中这么做,就这么毕业了。
刚上小学的时候,还太年幼,根本没有想过去改变形象这种事。
考完试进入私立国中时,身边没有半个就读同一个小学的同班同学,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那时被往后成为好友的鸟居江利子推荐成了班长,也就丧失了转变的机会了。现在回想起来,世上也有「不擅长照顾人的班长」或是「很不正经的班长」才是,而当这样的班长也没什么不好,但我却一心认为所谓的班长就是要够格统率整个班级的人才行,跳入了自设的框架里,限制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然而,当时根本就还不认识我的江利子到
底是怎么看穿我的个性的,至今也还是个谜。
高中是从国中直升上去的,所以周遭的同学也多半都是已经认识的人。要是等到这时候才改变形象的话,同学肯定会说「蓉子同学怪怪的」,然后被她们带到保健室吧。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等进入大学之后,才在新交到的朋友面前,展现不同以往的自己。
虽然讲是这么讲,但要从零营造出一个新的形象也非易事,于是我便决定拿身边认识的人当做参考,先从摸仿她们做起,要是只挑一个人模仿,那个性可能会显得太过强烈,把两个人的特征混合起来比较好。
好友佐藤圣的散漫配上可爱的孙女福泽佑巳的平易近人。
可是,事情却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那个……水野同学……」
午休时间,在学校食堂吃着今日特餐B定食时,两位同班同学靠了过来。
「你今天有上第一堂的数学课吗?」
如果是那边那群对女生没有免疫力的男学生,恐怕会会错意,还心想:她们几个,难不成是喜欢我吗?但不管她们露出怎样可爱的表情,合掌央求我,对我来说也是完全无效的。
「我有上课啊,怎么了吗?」
我国高中加起来,可在女校里待了六年,她们等一下要说些什么,我早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好意思,能借我们抄一下你的笔记吗?」
果然是这样。
「……是无所谓。」
我放下筷子,从大肩包里取出笔记本,递给她们。虽然有点迟了,我还是不忘记露出笑容,在心里默念——平易近人、平易近人。
「哇~~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会在午休前抄完还你的。」
那两个女生急急忙忙地离开食堂。我看了一下时钟。距离午休时间结束,只剩十五分钟。话说第一堂的数学课可是非常难缠的,其内容的密集程度,就连睡眼惺忪的学生听了课都会醒过来。今天的笔记,包含图表的数学公式,总共有四页,不管怎么想,那两个人都不可能在十五分钟之内抄完。
(当然是拿去影印了吧?)
蓉子陷入一种莫可奈何的心境中,叹了一口气,她心想——我能把笔记借你们,到下次数学课之前还我就好了,所以拜托至少用自己的手抄一遍吧,如果有那么多闲功夫画妆,还不如素颜来学校赶上课吧!
(真是讨厌。)
讨厌的是——因为这种事情举棋不定的自己。
如果看不顺眼的话,一开始不要把笔记借给她们就好了,既然要借,就不要抱怨,才刚决定要改变自己的个性、形象,何苦继续当个认真的优等生呢?
再说,如果是拿圣当参考的话,就不是借人笔记,而应该跟人借笔记才对吧?
(跟人借笔记……?)
想都别想。毫无意义地逃课反而会造成我的压力。我用筷子搅了搅吃到一半的醋腌海藻。
「水野同学。」
被人叫住名字,我抬头一看,这回换另一个同班同学坐在对面的座位上。
「你有上第一堂的数学课吧?」
「啊……笔记的话,我刚才已经借……」
讲到这里,蓉子才想起对方刚才也在同一间教室里。
「嗯,我有上课喔,所以不用跟你借笔记影印。」
短短、轻飘飘的发丝,没有上妆的脸庞配上黑框眼镜,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但给人的印象却有点像小佑。
「水野同学你也一直都有出席吧?所有的课,就连不点名的课,无论是第一堂还是第五堂那种时间的课你都有去吧?简直能拿全勤奖了。」
什么全勤奖……现在也才五月耶。——蓉子在心里这么嘀咕之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既然你这么清楚……」
也就是说,这个人也是全勤吧。「记得你应该是川藤同学吧?」我微笑着说。
「没错,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
川藤同学数了数手指。
「还有日村同学和德永同学,所以我就想说,认真的四个人要不要彼此多认识一下呢?」
剩下的另外两人也都是女生。听川藤同学说虽然应该有个男生也是每堂课都有出席,但四个女生加一个男生反而可能会让他感到不自在,所以目前没有打算邀请他。
「……我是没差。」
我一边回答,一边试着回想日村同学和德永同学是怎样的人。
对了!日村同学是头发卷到有点接近爆炸头,留着很像艺术家的发型,化妆和服装打扮都有点夸张,外表很引人注目讲话却很小声的人;至于德永同学则是总穿男性衬衫和牛仔裤,打扮很休闲的人,她不太化妆,长相也颇像少年,不过她习惯把长发绑个马尾,身材很苗条却意外地有胸部这两点,让人不会误以为她是男性。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有点突然,今天怎么样呢?你课只上到第三节吧?下课之后约在车站前的咖啡店。」
川藤同学跟我说是一家叫做「咖啡鼹鼠2」的店,可惜的是,我没听过那家店。
「等一下我再画张简单的地图给你。」
「那就先谢谢你啦。」
虽然我想只要等下课时和川藤同学一起过去就行了,但大家似乎决定要在店门口集合。
「由于集合宗旨是认真学生的聚会,我们不会喝酒,喝酒还是要等二十岁过后才行(注:日本刑法规定年满20岁以上才能喝酒与抽烟),简单来说就是——学法律的我们怎能不遵守法律呢。啊!水野同学你该不会已经有到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吧?」
「不,我还没有喔。」
「这样啊?看你好沉着稳重,我还以为你年纪比我大呢。」
沉着稳重……吗?看来我要成为佐藤圣或福泽佑巳,还有一大段距离啊。
「我会先预约好座位的。」
「啊,感觉变成都让你处理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是高中时的我,这时肯定会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忙吧?但我还是忍住了。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啦。我很习惯做这些事的。」
「这些事是指哪些事?」
「像是当班级干部或是总召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这类工作最后常掉到我头上。」
看来川藤同学是我的伙伴啊。
「那就先这样吧,我得先走了,还得跟日村同学和德永同学讲清楚才行。」
「啊……」
再等个十分钟,就能在教室跟那两个人见到面了,根本没必要现在特地去找她们吧?——我正想这么说时,川藤同学已经消失了。既然日村同学和德永同学也都是正经八百的人,接下来的那堂课,应该也不会请假吧?
车站前的「咖啡鼹鼠2」位在地下室。花店楼下,走一阶石阶下去之后第一眼看到的门扉上,装饰着鼹鼠。上完课,聚集在一起的四个人马上走进店里,可是……
「咦!?」
店内坐无虚席。现在刚好是三点——完美的下午茶时间,贵妇们叉起一块块蛋糕,优雅地聊着天。「咖啡鼹鼠2」的店内空间里,摆着约莫十几张四人桌。
「可是我已经预约了呀?」
川藤同学卯起来和店家理论。
「川藤小姐、川藤小姐……找到了,但上面写是预约五点、四名客人耶。」
男性打工店员看着笔记说道。
「不是五点,是十五点!我的意思是三点呀!」
十五点和五点……在电话里或许确实挺难分清楚,这是基本又常见的错误,要是双方之间有人先再确认一遍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但现在讲这些也于事无补。
「五点的话……我有点不方便……」
「我下午之后得去打工做家教。」
日村同学和德永同学都像是想改天再来了,我个人是怎样都没差,但看到川藤同学着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不禁就脱口说了:
「但我想不用等到五点,应该马上就会有空位喔,再说这也不是完全预约制的店吧?」
幸好没有其他在排队的客人,既然店里有十桌,不可能每一桌都会待上一、两个小时。再说也有几桌的客人早就已经吃完蛋糕了。
「大家难得过来,要不要再稍微等一下呢?德永同学你打算几点离开呢?」
「应该是五点吧……我知道了,那就再稍微等一下吧。」
德永同学这么说完之后,日村同学也轻点了头说好。
「谢谢。」
然后我接着对刚才的男性打工店员说:
「不好意思,能让我们先看看菜单吗?」
虽然我只是想有效利用有限的时间而已,但有可能太超过了也说不定,就算我不这么做,川藤同学肯定也会这么做的吧。
事情正如我所预料地,还没等十分钟就有我们的座位了,加上事前已经看过菜单,大家很迅速地点好餐,基本上等于没浪费多少时间,而且店长还送了饼干给大家赔罪,于是大家就在聊说刚才选择留下来等真是太好了。
「我能把我的那份打包带走吗?」
德永同学摊开餐巾纸,包起三块饼干。
既然她都点了蛋糕组合,应该不是讨厌吃甜食才是,再说要是讨厌吃甜食的话,就不会包起来,而会对其他人说「我的给你们吃」才对吧。
「是要分给学生一起吃吗?」
我如此问道。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我想要是她打算跟学生一起吃,那就连我的份也拿走好了。
「学生?」
德永同学疑惑地反问。
「你之后不是要去当家教吗?」
「啊,嗯,是啊,水野同学你记性还真好呢。」
她回答的有些犹豫、迟疑。看来不要太深入追究这件事比较好吧?——正当我这么想时……
「你当家教是教什么呢?有几个学生呀?男生还是女生呢?」
川藤同学表现出充满兴趣的样子,对着德永同学穷追猛问,虽然我不知道川藤同学将来究竟想做什么,不管是律师还是检察官都好,一想到以后她该不会也要用这种态度在法庭上辩论……就觉得好累。
「嗯,我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啦。」
被告人德永同学委婉地拒绝作证。
「我!」
日村同学突然喊起来。平时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不然就是小小声地说话,所以一听到她有点大声地喊起来时,我还不敢相信声音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我讲话有乡音吗!?」
「咦?」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个疑问让大伙的对话中断之后,我才察觉到店里放的是古典乐。
「乡音……?」
突然被道么一问也很让人困扰啊,毕竟至今也只听过她用小声到听不见的声音说话而已。
「虽然我觉得自己是在讲标准语啦,但其他人听起来似乎觉得我乡音很重。」
听到她讲出比较长的句子之后,还有她这么一提,才觉得确实有一点点不像东京腔。
「你是东北出身的?」
「你猜对了,果然听得出来吧?」
日村同学说她是秋田县人。她在学校都小小声说话,似乎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腔调有自卑感的缘故,听她说由于她是被祖母带大的,在老家主要都讲方言,在秋田县读高中时也常被其他同学笑话。
「所以我想来这里之前,为了不让都会的学生取笑,就找朋友商量,结果和朋友讨论的结果,说是只要烫卷发、参考时尚杂志就不会有问题,但等我实际上大学之后,才发现大家都意外地挺纯朴的……但现在才突然改变发型或打扮也很奇怪,于是我就不敢跟其他人讲话,又交不到朋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又没有人可以问。」
日村同学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她劈哩啪啦地讲起自己的事情,讲到一半还拿餐巾纸擤了一下鼻子,于是我便从包包里拿出面纸,对她说「请用」。
「啊~~讲出来之后爽快多了。」
「没事了吗?」
「嗯,这个月家人会送生活费过来,我要去发廊,打扮的话就算了,再也不想管了,至于讲话的腔调,就算有乡音也无所谓吧。」
正是如此。她绕了一个多月的远路,才终于体认到这个真理。
「——也就是因为这样,请各位重新多多指教。」
日村同学顺利完成重新登台的仪式之后,整个人就像她所说的一样,露出爽朗的表情笑了起来。她看起来充满了魅力,跟之前总是低着头,小小声说话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差不多该走了。」
德永同学从椅子上起身。虽然现在才四点四十五分,但应该是想趁大家聊到一个段落时离席吧?毕竟大家聊得很热烈的时候,也不好意思离席。
「呃……我的份是多少……」
她一边看账单一边打开钱包。不过记得收银台旁写了「请以桌单位结账」。
「这价钱有含税吗?」
听到她这像是喃喃自语的疑问时,我不经意就抢答了:
「啊,上面有写未含税喔。」
「咦?写在哪里?」
「菜单上,印有小小的字。」
这下另外三人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亏你能注意到耶。」
德永同学放了几张大额纸钞在桌上,我便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零钱找给她。
「水野同学你……」
「咦?」
「以前是有做过总务还是会计吗?」
因为你手脚很利落——日村同学说道。
「……是有稍微……帮忙做过一点就是了。」
我打马虎眼过去,反正我也没说谎,虽然高三的时候我当了学生会长,但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分工帮忙做会计或是书记工作,再说我们三人底下还有称作妹妹的学妹们帮忙,工作内容也不全然都是会计就是了。
「那我先走了。」
川藤同学对着德永同学的背影挥手喊道
「帮我跟你的学生问好喔~~」
「咦!?」
将门打开到一半的德永同学惊讶地回过头来。
「不认识的人去跟人家问好,那个学生也会很困扰啊。」
我赶紧拉下川藤同学的手。
「啊……说的也是。」
我用眼神向德永同学表示要她不用在意赶紧离开,但德永同学伫立在门口,迟迟不肯出去。当我们几个纳闷发生什么事时,她突然走回桌前,向我们三个人问道:
「你们觉得我看起来怎样?」
「咦?」
桌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就是……像是第一印象,或是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
突然这么问,我也很难回答呀(今天还真是「突然」的大集合啊)。
「中性化、酷酷的,帅气的感觉。」
「知性、冷静……吧?」
「很像那种会想『我才不会输给男人!』的人。」
日村同学、我还有川藤同学罗列起脑海中想到的话语。
「这样啊……那看来我成功了啊。」
「什么成功了?」
「不……没事。」
德永同学这么说完之后,便背对大家离去了,但我觉得被问「什么成功了?」却回答「不……没事」挺不适切的。
「加上充满了谜团。」
日村同学在德永同学关门的同时如此嘀咕,我也倍感同意。
「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怎样、想被别人怎么看还有是怎样的人这三点,有时未必完全一致。」
川藤同学眼神有点迷茫地如此说道,她用汤匙不停搅拌着茶杯里已经凉掉的咖啡,她的头越来越低,都快贴到桌子上了。川藤同学看起来像是醉了,但就像她之前所宣告的——她没有违反法律,自然也没有喝酒,虽然蛋糕上的奶油闻起来有些洋酒的香气,但这样就喝醉也太神奇了。
「虽然我想你们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其实我不太会统率其他人,也不太会去注意细节。」
「你不是说你很习惯做这些事吗?」
像是班级干部或总召。记得她说以前常被人指派做这些事。
「那其实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个美女,但对服装打扮完全没有兴趣,总是领导着大家,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由于我们家住附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念同一所学校,我本来还以为两人也会一起念同样的大学,结果她没考上我们学校,而我又只有报考我们学校,虽然我本来很担心害怕,但后来想想这是神的旨意,要我不能再赖在她身边了,然后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想要假装成她,毕竟我都待在她身边十二年了,想说模仿一下总是办得到的,但看来果然是不行,我也要重新再出发。」
好了~~!——川藤同学举起双手笑了起来。她是受了日村同学的影响,这点肯定没错。
「可是……」
我接了下去:
「虽然没有必要勉强改变自己,但也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办不到而放弃改变吧?」
我认为拿身边憧憬的人做参考,努力改变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
「水野同学你讲话好像老师喔。」
日村同学笑了起来。惨了……我一不小心就开始说教起来了吗?
店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开始放起爵士乐,整个店里的气氛忽然变了调,这里晚上似乎就会变成酒吧。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些妇人们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单独或是两人坐一桌的年轻人。
当我们觉得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个客人开门进来了。
「啊!还在、还在。」
是不久前才从店里离去的德永同学,她一看到我们的身影,露出微笑走近我们的桌旁。
「呃……那个……」
我们几个完全无法掌握状况,但这不是因为本应去做家教的德永同学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缘故。我们会感到混乱,是因为回到店里的她,跟她一小时左右前离开店面时,有个明显不同的地方。
她两手拉着小孩子,分别是大约三岁和一岁的男生。
但是这个年纪,请家教也未免还太小了吧,不过……最近也有给婴儿请家教的家长就是了……
「你的打工其实是当保母吗?」
川藤同学问道。德永同学摇了摇头,把脸贴近年纪比较大一点的男生脸上蹭了几下。
「我这样算是犯了伪证罪吗?还是谎报经历呢?」
德永同学和小男生的脸神似到让人感到惊奇,小男孩紧张地缩了一下肩膀。
「德永同学你已经是妈妈吗!?」
「没错,我老家其实就在这附近,平日的中午都请妈妈替我看顾小孩,虽然我老公也住一起,不过他是很普通的上班族,回家时都已经晚上了。要和比我小五、六岁的同学一一说明这些也有点麻烦不是吗?所以我才骗你们是打工。」
「原来你比我们大这么……呃……比我们年长这么多岁呀?」
大家直到刚才都一直用同辈的语气在聊天,现在知道她是长辈之后才突然改用敬语也太迟了,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川藤同学的心情啦,也就是说,德永同学大概是二十四岁左右吧?看起来完全不像就是了。
不知是在昏暗的店里感到害怕,又或只是想睡觉了,比较小的那个男生开始打起瞌睡了,所以德永同学对大家说声明天见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半个人出声讨论为什么德永同学会改变主意跟大家坦白。
走出咖啡店之后,只见车站前的商店街里充满了购物的人潮,虽然「咖啡鼹鼠2」楼上的花店没什么客人,但也因为没什么人挡在外头,就能看清楚展示窗内的花朵们。
「最后只有水野同学啊……从头到尾印象都很一致的人。」
「咦?」
听到川藤同学的话,我甚感不可思议地发出疑问声,我本来还默默心想——既然大家都已经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了,我伪装的圣模式也差不多该破功了吧。
「水野同学你高中时肯定是优等生吧?很会照顾人,又有领袖气质,又很细心可靠,就像是大家的大姐姐。」
「啊~~」
我抱住头呻吟起来。
难不成我努力营造的新角色——佐藤圣的不负责任、佐藤圣的没干劲、佐藤圣的油腔滑调,加上福泽佑巳的平易近人的新水野蓉子,根本就没有好好渗透到我的大学生活之中吗?
「那个……该不会你们从一开始对我的印象就是这样?」
我这么一问之后,川藤同学和日村同学毫不迟疑地用力点了个头。
「这样啊……」
没有特别理由,我买了一株红蔷薇,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