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只蜜蜂.
其实我是人类,只不过发动了平时不用的魔法咒语,变身成为蜜蜂了,很厉害吧?
「什么?原来你是魔法少女呀?我好歹也活了十九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法少女呢。」
其实呀,今天是为了庆祝两位学妹——祥子与令——的毕业典礼,才会跑来莉莉安的,不过我有个坏心眼的朋友,不许我进体育馆啊!所以我才会变身成蜜蜂,只是稍微偷看一下而已啰。
「然后呢?里面是什么状况?」
这个嘛,场面似乎很热闹,不过我顾着观察,不小心就失败了.最后被渥美老师抓住,丢出场外了啊。唉,我真想再多看一点,看完整个典礼,真是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可惜啊!」
蓉子终于按捺不住,转头望向两个好友。
「拜托你们别再开玩笑了好吗?江利子你也是,不要因为觉得有趣就跟着圣的步调走!」
蓉子也知道她越是反应,那两个人就会玩得越开心,所以蓉子直到刚才也尽力无视身后两人的对话,但是,她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什么蜜蜂、什么魔法啊!还有坏心眼的朋友,到底是在指谁啊?
「有什么关系嘛!」
圣一边伸懒腰一边笑着说。
「哎呀,蓉子你别发火嘛~~」
江利子看了一眼蓉子,正如她所说的,蓉子刚才确实在一个人生闷气,被她这么一瞧,蓉子只觉得尴尬,便别开了视线。
「注意力会分散的。」
眼前有一只蜜蜂充满精神地飞来飞去。
黄黑色的蜜蜂在湛蓝的晴空下,非常醒目。
这只蜜蜂,就是从体育馆被赶出去的那只蜜蜂。要说为什么她们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刚才渥美老师从体育馆出来,挥了挥类似白纸的东西,然后又立刻走回体育馆里。那时,从纸张之中飞出了一个有如昆虫的物体,而那个物体,就是眼前的那只蜜蜂。
光凭这些题材,就能马上瞎掰出刚才的——用魔法变身为蜜蜂偷窥了毕业典礼——的荒诞故事。老实说,蓉子很佩服圣的想象力,但同时又感到很无奈。
总之,三位毕业生现在不知为何站在体育馆旁边。
这一切都是因为,之后才与大家会合的江利子,说了什么「体育馆后侧有个地方警备比较薄弱喔」这种多余的事情,还说什么「虽然要绕点路,不过还有一条隐密的路可以过去喔」。
结果本来已经放弃的圣,又重新熊熊燃起偷窥欲,这一切都是江利子火上加油的错。
「不过啊~~刚才说绝对不可以去体育馆的人,现在却偷听里面的情形听得最认真,真搞不懂她呢。」
圣用手指了一下站得离外墙最近的蓉子。
「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知道毕业典礼进行得怎样了。啊,开始唱毕业歌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要走了吗?」
「不是和人家约好才来这里的吗?但我觉得我根本就是被你们强行拉来的。」
嘴上说只是来瞧一下状况,但三人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体育馆的出入口不在这面墙上,才没有被接待的学生或刚才出来的渥美老师发现,但等典礼结束,学生们都退场时,这里也会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虽然听不清楚里面的声音,但气氛感觉很热闹,这样就够了。
「好了,快走吧。」
蓉子拉住江利子和圣的衣服。
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对了,说是小由要给大家看有趣的东西吧?
2
阳光温煦。
从门口的阶梯走下来,踏出体育馆的瞬间,祥子眯上眼睛。
「佑巳。」
妹妹就站在光芒底下。
「你在等我呀?」
祥子走过去,佑巳跑了过来。
「是的……这个……」
佑巳还过来的是祥子事前交给她保管的黑色缎带。
两人的护身符,即使两人分开,还是联系着两人的护身符。
祥子点点头,轻柔拿起那条漂亮折好的缎带,她伸手抽过来时,缎带在佑巳的手心上,有如开扇般散开。
接着,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交叉金缎带的模样,佑巳的手腕上,烙印着几个早上还未出现的束缚瘀痕。
当缎带离开佑巳的手心时,佑巳用拇指和食指按着尾端,不让它跑掉,两人就这样恶作剧地拉扯着缎带。
一次、两次、三次。
最后,佑巳终于放手了。两人微笑起来,无需话语,也知道彼此内心想表达什么。
祥子再次把现在在自己手心里的缎带折好,收进口袋里,接着把空出来的手伸进手提袋里。
「那换我送你这个。」
祥子边说边把面纸包递给佑巳。
「啊。」
佑巳显的有些狼狈,应该是没想到祥子会发现她哭红的鼻子吧。
「用力擦一下鼻子,会舒畅很多喔。」
「呃……我这是……」
最想说「不是哭过的痕迹」吗?看到佑巳用食指指着鼻子,祥子轻轻用拿着面纸的那只手,拉下佑巳的手。
「理由怎样都好吧?不是吗」
要说是干眼症还是花粉症都行。祥子也不知道佑巳自己记不记得,但是那句话,确实是佑巳以前说过的。
「是。那我开动了。」
佑巳从面纸包里抽出一张面纸说道,由于她讲得太过自然,祥子差点就跟着听漏了。
「开动……?」
「啊!我说错了!那我不客气了……才对喔。」
不过在听到「开动」这个词汇后,就连「我不客气了」听起来也像是用餐前才会说的招呼语。
「又不是山羊。」
祥子笑着这么说时,传来佑巳用力擤了一下鼻子的声音。
3
阳光温煦。
从门口的阶梯走下来,踏出体育馆的瞬间,从蓝空洒下的日光,让令眯起眼睛。
万里晴空配上喜日。
虽然毕业典礼中段发生了一点让人心惊胆战的事,但整个典礼顺利进行并以最棒的形式收了尾。
不管哪个方面,都是很棒的毕业典礼,嗯。
最后的班会,或许是多亏了黑板上的冷笑话,三年菊班没有哭哭啼啼的,大家很干脆了当地结束班会,爽朗地道别离开。大伙收下毕业证书与高中最后的成绩单,把室内鞋塞进手提袋里。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内心就如头上的晴空一般清爽。
擤~~
一道声音把令从邀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过头。
「啊!」
祥子和小佑就在那里。
小佑的手上握着用过的面纸,而且刚才的声音,很明显就是擤鼻子时会发出的声音,明明是非常不罗曼蒂克的状况,那两人看着彼此的表情,就像静伫在花田中似地,她们两人的画面,就像是从别的地方剪下,贴在学生们来去穿梭的背景中啊。
「哎呀,令。」
令本来想悄悄离开的,却被祥子发现了。
你要去哪?不是要在圣母玛莉亚雕像前集合吗?」
「啊,是啊。」
「由乃同学说她会稍微晚到一下,我们先过去吧。」
小佑跑了过来。令本来不想打扰她们的,看来早就已经打扰到她们了。
「小佑,辛苦你了,祥子你也是。」
令重新打起精神,先对负责欢送词与致谢词的两位慰劳了几句。
「谢谢您,不过中途发生意外,最后变成混乱喜剧了啊。」
小佑吐了吐舌头,这时祥子从旁插话:
「比起佑巳她们,当时我更担心令你呢,我担心小由大叫出来的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冲出去飞奔上台呢。」
「‘由乃~~!’这样吗?」
「没错,‘由乃~~!’」
红蔷薇姊妹也不管本人就在面前,毫不顾忌地呵呵嬉笑。
「我才不会那样呢。」
令狠狠丢下这句。不过令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其实那个时候,她的屁股真的从椅子上浮了起来。
「因为毕业典礼开始前,祥子对我施展了魔咒,所以就算我想动也动弹不得。」
「咦?是怎样的咒语?」
小佑显得很有兴趣地问道。祥子抢在令之前回答:
「我说一旦进场,直到退场之前,都不准起立。」
「但这样令学姊就不能领毕业证书了吧?」
「对吧?我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祥子就冷淡地补充说:‘拿毕业证书时去倒是没关系。’然后啊,当我跟她说,那也请补上起立唱歌时除外这一条咒语时,你知道她回我什么吗?她竟然说:‘那不是常识嘛!’你不觉得她的态度真是很任性随便吗?」
「……似乎是很长的咒语啊。」
小佑叹了一口气。
「算是吧。」
不过多亏了祥子的咒语,令才没有像去年一样飞奔出去。
欢送词的时候,还有致谢词的时候都是。
「现在也用不着我来解咒语了吧?反正典礼都已经结束了。」
祥子边走边说。
「恩。」
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现在该做的,只剩与伙伴们拍纪念照而已了。
「啊。」
在快要走到分叉路的圣母玛莉亚雕像前时,令看到走在前方的一位学生身影,忍不住冲了过去。
「令?」
「报歉,我马上就回来。」
令头也不回,对祥子丢下这句话之后,加快脚步。
「黄蔷薇学姊?」
令头也不回地在银杏树人行道上奔跑,路上还越过了已经在集合地点等待的小梨与小瞳。
「小千!」
跑到对方听得见自己声音的距离后,令大声喊叫。
「令、令学姊?」
被叫住名字的人,吃惊地转过身来。
「抱……歉,我……想起……来……了。」
「咦?」
令是用尽全力追上来的,导致现在上气不接下气,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谈话,令便冷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小千,你以前的头发,是烫卷的吧?」
在毕业典礼上,令一直努力回想,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小千就是在去年的情人节企划上拿下优胜,最后和她约会了半天的那个女生。
「……」
「咦?不是吗……」
令还以为自己的记忆绝对没错……结果小千摇了摇头说:
「没有错。」
太好了!令松了一口气,要是又搞错了,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愚蠢啊。
「那可以请你收回今天早上骂我的‘小令你这个大笨蛋’这句话吗?」
令得意忘形地说了这句话后,只见小千低下头说了:
「……笨蛋。」
「嗯?」
「令学姊您果然是个笨蛋,根本没必要把我这种人讲的话一一放在心上啊。」
「咦……」
小千低下头来的眼中,流下一串串泪珠,滴落在人行树道上,她到底在搞些什么呀?
「抱歉。」
明明是为了道歉才追上来的,怎么反而把人家弄哭了。
我果然是个笨蛋啊!——令又说了一次「抱歉」,轻轻搂住小千。
4
「佑巳学姊,记得您今天本来不是绑着黑色缎带吗?」
小梨问道。
「嗯。」
两位一年级生和志摩子同学都已经先抵达了集合地点——圣母玛莉亚雕像前,而佑巳和祥子学姊也已经到了,之后只要等黄蔷薇姊妹过来就行了。
负责拍照的茑子同学勘查着摄影地点,同时如果有学生拜托她拍照,她就过去按下快门,当然,她的跟班小笙也在。
「你眼力真好呢。」
佑巳对小梨说道。
佑巳只有在毕业典礼期间才绑着黑色缎带。除了现在,毕业典礼前后,佑巳都没有遇到小梨,所以她会看到佑巳绑着黑色缎带,也就是佑巳朗读欢送词的时候吧?但佑巳朗读欢送词的舞台,和一年级生的座位隔了好一段距离。
「不过姊姊您今天来学校时,就是绑现在这条缎带,没错吧?」
瞳子望着佑巳头上的红色缎带,对小梨说道。没错,可是……
「咦?我今天早上有和你碰过面吗?」
佑巳纳闷起来。今天早上出门到现在的这段时问里,她可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瞳子,而佑已也是到了现在,才看到今天瞳子头上绑的缎带(红色蕾丝中间配着一条黑色的条纹,应该是新的缎带)。
「我只是刚好有在走廊上看到您罢了。」
看来有好眼力的不只是志摩子同学的妹妹,吾妹眼力也很好啊。佑巳偷偷笑了出来。
「只有在毕业典礼时绑黑缎带,那条黑缎带对佑巳学姊您来说,是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吗?」
「那条黑缎带……就是昨天在蔷薇馆一楼找到的东西吧?」
两人说的都没有错,看来蔷薇花蕾的妹妹不只是眼力好,直觉也很敏锐呢。
「是啊,是护身符喔,是红蔷薇学姊借我的。」
听到佑巳的话,小梨本来想说「可是那不是……」,但似乎马上猜到是怎么回事,便没有继续多说什么,瞳子也只是微笑说了声「这样啊」,两个人的脑袋都很灵光啊。
有这么两位可靠的妹妹支撑着山百合会,看来下年度的山百合会也会安泰平安啊。——呃,不过这似乎不该由佑巳来说,而该由毕业生来说才是。
是吧?姊姊。正当佑已转过头时,本来和三人有点距离,正在聊天的祥子学姊与志摩子同学同时大喊了起来:
「姐姐。」
(咦?姐姐?)
那两个人才是佑巳以及小梨的姊姊吧?佑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佑巳追着那两位蔷薇学姐的视线看过去后,才发现站在那里的,毫无疑问地是那两人的「姊姊」。
前任红蔷薇学姐——水野蓉子学姊。
前任白蔷薇学姊——佐藤圣学姊。
以及前任黄蔷薇学姊——鸟居江利子学姊。
三个人微笑走过来,在祥子学姊与志摩子同学面前停下脚步,而佑巳也赶紧跑了过去。
「哇啊啊!」
居然能目睹三位前任蔷薇学姊的尊容,佑巳整个人兴奋了起来。不知有多久没见过她们三位并排站在一起了,记得最后一次同时见到她们三人,是剑道的交流比赛那时,所以是四个月前吧?
「平安,大家过得还好吗?」
江利子学姊问道。
祥子学姊和志摩子同学一脸开心地说着「托您的福,很好」、「平安」,但佑巳却……
「这、这、这、这……」
看到意想不到的人们出现在眼前,佑巳兴奋过头,就像坏掉的录音机一样跳针起来。这时圣学姊故意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说:
「让我来翻译、解释一下吧,佑巳语的‘这、这、这、这……’,是在说‘这是怎么回事?各位学姊怎么会大驾光临呢?’就是这……」
圣学姊还没把话说完,就有人推开她,走上前说道:
「不用你讲大家也知道啦!……小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蓉子学姊!今天是特地来祝贺我姊姊毕业的吗?」
能见到非常喜欢的「奶奶」,佑巳乐得都要跳来跳去了。这时佑巳才想起瞳子人就在后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已经太迟了,作为姊姊的威严已经扫地了。——不过,反正佑巳本来就没有姊姊的威严。
「是啊,我当然是为了祝贺祥子毕业才来的,不过是这只蜜蜂制造让我过来的契机的。」
「蜜蜂?」
「虽然她现在是人型,但本体似乎是只蜜蜂啊。」
蓉子学姊指着圣学姊,皱眉说道。
「呃……」
虽然蓉子学姊平时讲话都很有条理与逻辑,但有时却会讲些非常莫名其妙的话。圣学姊是蜜蜂?这到底是哪种比方呀?而且怎么又是蜜蜂?
「因为小由要我过来看,所以我才过来的。」
——眼前的蜜蜂小姐说道。
原来是由乃同学请她们过来的啊?——佑巳多少有点吃惊,因为由乃同学根本没和她提过这件事。
(啊,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
由乃同学从今天一早就很兴奋的理由,不过她又是为了什么,特地邀请前任蔷薇学姊们过来的呢?
「江利子会来,也是小由邀她的喔。」
对吧?——蓉子转过头,本来应在那里的江利子学姊却消失了。
「江利子学姊她人在那里。」
志摩子同学一边说,一边把视线移了过去。不知为何,江利子学姊正站在摄影社的那两人身边,与她们谈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因为照片的事情,跑去找武嶋茑子同学道个谢而已。」
江利子学姊跑回来之后这么说了。
「照片?」
「过年的时候,我偶然在神社里碰到她,那时她帮我拍了一张照片,要是我现在不先跟她道谢,我怕等一下就会忘了,而且我也要顺便和她的妹妹小笙打个招呼啊。」
「小笙不是她妹妹喔。」
佑巳立刻订正。虽然小笙总是在茑子同学身边,但不是她妹妹,或者应该说「还不是」妹妹会比较好,毕竟当事人还未透露过半点消息。
「是妹妹呀?」
江利子转头看了一眼小笙笑着说道:
「克美同学的妹妹呀。」
原来如此。原来江利子学姊早就知道小笙是内藤克美学姊的亲妹妹这回事了呀?
「不过关键人物小由她人呢?我也没看到令。」
祥子学姊嘟哝起来。就在这时……
两个人从左、右的分叉路分别同时走了过来。
——令学姊和由乃同学登场。
5
穿过图书馆旁的小径,来到分叉路前,视野也开阔起来。
圣母玛莉亚雕像前聚集的人群里,有着伙伴们的身影。
好了,即将开始了。
今天的重头戏。由乃的心脏怦怦怦地越跳越快。
但由乃知道自己可不会因为这样而倒下,由乃现在的心脏,已经跟动手术前软弱的心脏不同了,就因为小令认为即使她不在学校了,现在的由乃也能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所以才决定离开莉莉安的。
(她在……)
看到江利子学姐的身影之后,由乃点了点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她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由乃注意到小令正从另一条道路走向同一个地点,虽然她搞不懂为何小令会从校门口那边走回来,但现在她可没有空去搞懂那些事。
小令同样也注意到了由乃,脸上还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或许是察觉到由乃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了吧。不,不只是小令,红蔷薇家族、白蔷薇姊妹、前任蔷薇学姊们与摄影社的两个人,都停下呼吸注视着由乃和小令。
由乃比小令快一步走到了圣母玛莉亚雕像前。
「江利子学姊,谢谢您今天大驾光临。平安,蓉子学姊、圣学姊,昨天真是谢谢您了。」
由乃先跟前任蔷薇学姊们打了一声招呼,三个人接着对由乃露出了像是在说「不会」又或是在说「平安」的暧昧笑容。
小令看到站在雕像前的江利子学姊等人的身影,只是露出有点吃惊的表情,也没有兴奋地跑过来。
「小令~~」
小令看着由乃。但是她的视线,更全力集中在由乃身后的人身上。
有如拉满弓的弓箭一样,空气产生了紧张的张力。
最终……
「小菜。」小令呼唤了一声,带着温柔的微笑。
跟在由乃后头走着的菜菜听到小令的声音之后,便往前走了三步,对小令鞠了一躬。
「黄蔷薇学姊,恭贺您毕业。」
「谢谢,小菜,真不好意思啊,肯定是由乃硬把你带过来的吧?」
小令边看手表边说。就算今天高中部是毕业典礼的日子,国中部可是照常上课,现在刚好是国中部午休的时间。
「没这回事,我也想直接祝贺你们,才请由乃学姊务必带我过来的。」
虽然小令的推理完全正确,但是懂礼数的菜菜不会刻意去拆穿,她给了由乃台阶下,讲得好像是她自己厚脸皮地跑来似地。
昨天由乃从事务室前的公共电话打电话给江利子学姊,问她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愿不愿意来圣母玛莉亚雕像这边看看,接着由乃去了国中部,和菜菜表示希望她明天(也就是今天)可以空下午休时间。
两人都没有多问由乃想要干什么。
所以由乃也只字不提,对佑巳同学、志摩子同学,还有对小令当然什么都还没有说,接下来由乃打算做的事情,在这世界上,只有由乃自己知道。
「小令,你好好看着吧。」
由乃凝视着小令,而小令只是静静点头。没错,只要肯静静地看着就够了,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菜菜。」
这回由乃望向菜菜,回望着由乃的菜菜,露出不安的神情,毕竟由乃光是对小令说「你好好看着吧」,却没有对她提出任何指示或要求。
由乃把双手绕到脖子后面,手指滑进水手领的衣领里,搜寻着串成锁链形状的小石头,找到之后,把它们取了出来。
一阵屏息的声音传来。
由乃用左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钩住玫瑰念珠,举到了菜菜眼前。
「以前你曾经这么问过我——‘要是当了你妹妹,就可以得到这串念珠吗?’还记得吗?」
——支仓令学姊的妹妹,只要是你的妹妹,就能得到那串念珠吗?
「我记得。」
银杏树旁与圣母玛莉亚雕像附近聚集了一堆学生,非常热闹,但只有由乃的四周显得异常安静。
「我还没有给你答复。——没错,这串念珠的下一位主人,便是我的妹妹。」
安静到简直能听见菜菜的心跳声。
「我认为,那个人就是你。」
说出来了。由乃吐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但不能光是说出来就感到安心,就算由乃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但光是把这种心情说出来是不够的,察觉到这件事的由乃继续说下去:
「本来应该要到四月份,等你进入高中部就读之后,我才能和你说这些的,但我想和我的姊姊介绍你,说你就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才特意选了今天这个日子,有马菜菜同学,请你当我的妹妹。」
由乃深深低下头。这下子,由乃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只剩等审判的时刻来临了。
小令的视线投注在菜菜身上。不,不只是小令,红蔷薇家族、白蔷薇姊妹与前任蔷薇学姊、摄影社的两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菜菜,等着她的回复。
「我……」
菜菜开口了。
「第一次碰到那串玫瑰念珠时,因为它实在太过差丽了,不禁就被吸引住了。当时我简直还不想把它还给您呢。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这么想要别人的东西过,可是当时我就是非常想要那串念珠,所以才会没教养地问了您那种问题。」
菜菜究竟打算说些什么呢?由乃搞不懂,听到这里,依然不知道她会说YES还是No,连个线索都没有。
「前几天,我在店里看到了一串与这很像的玫瑰念珠,我还请店家让我摸摸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要那串念珠。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两串念珠那么相像,我觉得肯定是我的喜好变了吧,我只有那个时候才很想要您的念珠,在我心里,那或许是一种流行吧。」
所以我已经不需要玫瑰念珠了,也没必要当您的妹妹了。——听她那么讲,接下来要说的,应该就是这种话吧?
可是……
「但现在我非常想要您的玫瑰念珠。」
菜菜说出出乎由乃预料的话。
「我果然还是非常想要您的玫瑰念珠……我真的可以因为这种理由,成为您的妹妹吗?」
她带着认真的神情,向由乃寻求答案。由乃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被问愿不愿意成为姊妹之后,给出既非「是」也非「不是」的回答。
「你在这种时候,还真是特别老实呢,菜菜。」
「如果不这样说,恐怕以后会被由乃学姊您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也是啊。」
由乃笑起来,心想菜菜真是懂她。
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碰到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低年级生。
不,以后再也遇不到了吧?
说真的,真是太可惜了。可惜归可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由乃用右手拿起原本用双手托住的玫瑰念珠,接着平放到左手手心上,然后把念珠递给菜菜。
「给你。」
「啊?」
「不用当我的妹妹也没关系。」
由乃也知道菜菜打从一开始就是喜欢这条念珠,由乃也想过无数次——就算只是为了玫瑰念珠才当她的妹妹也无所谓,即使是现在,由乃的内心也依然有所动摇。
要是回说「那样也行啊」然后把玫瑰念珠挂在菜菜脖子上,她就认到妹妹了,但由乃觉得那样还是太悲惨了,由乃微薄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靠着一串玫瑰念珠,才能当上人家的姊姊,这还象话吗?既然如此,由乃决定至少在最后耍帅,干脆地离开菜菜。
「我不要。」
但菜菜却不肯收下念珠。
「为什么?你不是想要吗?」
「我已经不想要了。」
「为什么呀?」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这两人现在就像是咖啡店柜台前常出现的,抢着要付账的阿姨似地,「我给你」「不需要」——两人在那边你推我让,争着怎么处理这串玫瑰念珠才好。
「两个都给我——住手!」
小令夹进两人之间,一把抢过玫瑰念珠。
「看得我快烦死了!」
小令用双手撑开玫瑰念珠,然后召唤援军——「小佑!」
「是、是!」
突然被点到名,佑巳同学差点没有用跌的走出来。小令让由乃的双手握紧玫瑰念珠,接着示意佑巳同学——「压住这里」。
「交给我吧!」
佑巳同学绕到由乃身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和玫瑰念珠。
「快放开我!」
但不管由乃怎么挣扎,佑巳都抵死不肯放手。
「啊!黄蔷薇学姊,您要做什么……」
这回,小令用手架住菜菜,把她抬了过来,接着把她的头套进用玫瑰念珠做成的圆圈里。
「啊~~!」
菜菜的头紧逼到了由乃的鼻头,小令这才停下动作。
「两只脚好好踏到地面了吧?很好。」
小令放下双手,让菜菜的身体回到地面上,然后以这句话为信号,佑巳同学也放下由乃的手。这下子,会怎样呢?
现在两人的姿势与动作,看起来就像是——由乃正要把玫瑰念珠挂
到菜菜脖子上——的样子。
(这……该怎么办呢?)
发生这种突然的状况,由乃整个人呆住了,这时小令跑过来搔了搔由乃的胳肢窝。
「哇哈哈哈哈~~」
由乃的身子扭来扭去,玫瑰念珠就从手上掉了下来,下一秒,玫瑰念珠就挂在菜菜的脖子上了。
「很好,完成了。」
「小、小令!」
看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由乃正想揪住小令,却看到小令露出冷冷的眼神,指了一下她身后的人。
(后面……?)
转头一看,只看到菜菜低着头,很珍惜似地,用手指抚摸着挂在她脖子上的那串玫瑰念珠。
「为什么呀……?」
菜菜一下说要一下又说不要,但挂在脖子上之后,又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由乃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啊。」
「我又不懂什么了呀!」
「对小菜来说,如果不是用来证明‘是由乃的妹妹’的玫瑰念珠,那就没有半点意义了啊。我说的没错吧?小菜。」
被小令这么一问,菜菜点了点头,而且她还带着一脸有些哀怨的表情盯着由乃瞧。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由乃走向菜菜。
原来小令、由乃同学,还有绝大多数的伙伴们都清楚明白了菜菜的心情,只有由乃原封不动地接下菜菜的话语,然后选择放手。
「没能察觉到你的心情,对不起呀。」
这回不是「小令这个大笨蛋」,而是「由乃这个大笨蛋」了。
「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条玫瑰念珠会成为你的东西了吧?」
因为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才不想放手。一这么想,由乃也莫名地觉得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果然是命运把两人联系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可以算是诞生新姊妹了吧?」
祥子学姊问道。由乃和菜菜一起点了点头后,站在一旁围观的伙伴们,纷纷一边说着「恭喜」一边聚集了过来。
特别是小梨和小瞳马上就围住了菜菜,对她说着:「小菜,让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相处下去喔!」「有任何事都可以问我喔。」
原来如此。
菜菜成了由乃的妹妹,也就表示她是下学年度的黄蔷薇花蕾,虽然菜菜的年级不同,但和小梨与即将成为花蕾的小瞳,站在相同的立场之上。
菜菜……自己的妹妹与志摩子同学的妹妹、佑已同学的妹妹靠在一起欢笑的情景,让由乃不可思议地感到高兴,虽然刚才她没能展现自己帅气的一面,但总之就是很开心。
由乃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人。这时,小令从后面搂住了由乃的肩膀。
「由乃。」
咦?怎么了吗?——小令紧紧搂着由乃,力量大到即使由乃想回过头,身体也动不了。
「虽然我本来就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但看到你认菜菜做妹妹的这幕,我还是很高兴的,谢谢你。」
——为了我这么做。
看来之前一直保留的东西,终于确确实实地送到小令身边了。
真是太好了——由乃轻轻地把手重叠在小令的手背上。
6
事后简单说明整桩事件,那就是由乃同学又引发了前所未闻的大事件——把玫瑰念珠交给了还在国中部就读的学生。
说起「前所未闻的大事件」,由乃同学至今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了,像是把玫瑰念珠还给姊姊的——黄蔷薇革命,后来又甚至主动和分手的姊姊提出复合的请求。总之,由乃同学从以前就是常做些奇事的人,事到如今也用不着为此感到惊讶,只能说她又多了一个新的勋章,大概就是这样吧?
「小由。」
江利子学姊走到由乃同学身边说道:
「谢谢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
「不用客气,我主要是让小令看,只不过是‘顺便’找您过来罢了。」
「‘顺便’?就算你是真心这么想的,这种说法可不太好吧?我好歹也是令的姊姊喔,加上你既然认到妹妹了,从今以后也该多学一下,给长辈一点面子啊。」
「想要我给您面子的话,那得先请您把您阴险的坏心眼收起来才行呢。」
「哎呀!」
这两人还是一如往常啊,就某种意义面言,这两人或许个性很像呢。
「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祥子学姊站在佑巳身旁,深深叹了一口气。
「谁叫那两个人个性那么像呢。」
「……」
「怎么了?」
佑巳直直盯着祥子学姊,祥子学姊便反问了一声。
「没什么。」
就在刚才,佑已心里才想了同样的事情呢,要是跟姊姊说自己因为这种小事而感到开心,不知道姊姊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会嘴上说着「真傻呢」,然后露出显得比她还要开心的笑容吗?
「对了,姊姊您的爷爷有来参加毕业典礼吧?」
「哎呀?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有见过我爷爷吗?」
「没有,不过是坐在清子阿姨旁边的那位吧?」
「没错。」
虽然祥子学姊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但说穿了,她的爷爷长得简直跟融叔叔一模一样,所以柏木学长再老个几岁,就会变成融叔叔,然后再老个几岁的话,就会变成祥子学姊的爷爷了。这样解释对吗?总之,就是那种类型的男人啦。
「他似乎已经回去了吧?没能跟他打声招呼真是可惜呀。」
「也没有什么回不回去的,表面上,他没有来参加毕业典礼喔。」
「啊?」
「虽然今天有重要的会议,但爷爷从今天早上就突然发高烧,请假没去公司,我妈妈也陪在身旁照顾他,所以说,这两个人会出现在毕业典礼的会场上,也太诡异了吧?」
「……也是呢。」
也就是说,祥子学姊的爷爷无论如何都想看孙女的毕业典礼,所以才装病请假过来了吧,没能一起溜出来的融叔叔真是有点可怜,不过融叔叔以前曾从喜宴中偷溜出来,跑来偷看女儿的体育祭,两个人彼此彼此,也没什么好抱不平的。
「没想到一下子就变曾祖母了啊。」
蓉子学姊和江利子学姊两人呵呵大笑,而圣学姊故意和那两人拉开距离之后说了:
「别把我跟你们扯到一起,在乃梨梨认妹妹之前,我都还没那么老呢。」
「乃梨梨……是指我吗……」
这我绝不能算了!——小梨抗议起来。但就算是很可靠、厉害的小梨,也终究敌不过圣学姊,最后她只好逃回志摩子同学身边,开始跟志摩子同学抱怨抗议。
「那我就叫‘小菜菜’好了。」
江利子学姊觉得有趣,边说边看着小菜的脸,于是下一届的花蕾中,只剩瞳子还没遭到魔爪攻击。
「……」
瞳子一脸担忧地望着蓉子学姊。
「啊,放心,小瞳叫小瞳就行了。」
「——我想也是嘛。」
瞳子露出像是放心却又感到有点可惜似的表情。
就像这样……
在这所校园里,人与人之间是环环相扣的。
姊姊看了一眼佑巳,佑巳也看着姊姊。
不用多说什么。
放心,大家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咻~咻毕波。
不知从哪传来日本树莺的叫声,佑巳默默抬头望向天空。
圣母玛莉亚的蓝天,就在那里。
「那我要拍照啰~~!」
茑子同学的声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