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尝试了一下侵入百货商店。想起小时候,在关店后的百货商店里冒险是我的梦想。没想到,还有变成这副模样实现这个梦想的一天。
我想着反正也不会被监控器拍出来,所以大摇大摆地在店里走。话虽如此,但也得把身体弄成大型犬左右的大小,否则把巡逻的保安吓坏了可不太好。
这个连逃生口的灯光都有些害怕的我,一边觉得逃生口绿色的灯光诡异,一边从楼梯上下来按顺序参观店铺。
只是,和我想象中没太大差别,这里和白天的百货店比起来没什么不同。主题公园的话,会不得不晚上准备的施工,所以职员们晚上也会在,而这里却没有。途中除了在楼梯间拿着手电简巡逻的人以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梦想或许还是梦想的时候最美。还是出去吧。身为怪物的我也没有什么避身之处。接下来去哪里好呢?如果真想跳,或许也能跳到附近的外国去。首先在国内旅行,然后再去国外怎么样呢?
我的脑海中无数的景致闪动,我在时间和光鲜仿佛已经停摆的空间里走动。
我应该是下到了三楼或者二楼。
在那里我不自觉地找到了某个商品的柜台,伫立于此。
不知是因为雨天,还是因为快要进入梅雨季的缘故,或者是其实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在那里大量排列着的女性雨伞,不知为何我在夜晚视力会更好,在黑暗里,那些雨伞显得格外缤纷耀眼。
望着五彩缤纷的雨伞,我对自己脑中此刻浮现的想法感到有些犹豫。
推动我打破犹豫作出决定的,并非因为善意,而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契机。
我做出了行动。然后奔到顶楼,沿着屋顶,回了一次自己家。家里寂静如常。
我用尾巴夹起伞立中的一把伞,从一楼来到二楼,打开窗户再次跳了出去。万一被人看到我从家里出来了可不好,于是我以和平时一样的速度飞翔,确认了目的地没有阻拦之后将身体膨胀到巨大。反正也不会留下记录,尽情享受变怪物的过程吧。
想象自己是怪物然后再行动无比快乐。正如井口所说,我还有些孩子气的地方这回事让人意外。不是意外,我本来就是。
即便是在下雨天,用六只巨大无比的脚来移动,一瞬间就到了学校。变大往上腾飞,然后将自己的身体缩小,在屋顶着陆。
之后的行动是惯例。但今天除了自己还需要将伞一起带进来,所以每次都得开门。
她如果不在就算了。反正今天也下雨,我想她应该不会来吧。用尾巴将教室的前门顺利打开的时候,我的心情不知道该形容为安心还是失望。或者两者都有。
“这种日子,也会来啊。”
听到我的声音,在自己的座位上玩手机的矢野抬起头。
“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用尾巴将门关上,往教室后方移动,将身体变成方便坐下的大小。
“你的伞不是丢了,家里刚好有多余的,给你。”
我朝着她的方向温柔地放下伞,而没有顺利被她接住的伞打到了她的脸上,她迷一般地“啊”地一声惨叫。
“好、痛、呐,不要、说白天、的话题、呀。”
又是这句提醒。到底,是谁在啰唆?我这么想着将忠告一脚踢飞,矢野没表情地低下头去。
“但是谢谢、你。”
这种时候才该一脸美滋滋地笑笑吧,但我不想强迫他人的表情,于是只好作罢。”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井口那痛苦的笑容。
今天,和以往不同,我有话想对矢野说。
然而应该如何开口呢?如果在白天对方是工藤的话,问题会简单很多,然而对于矢野同学,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掌控话题。
话题的契机。我正望着天花板寻找这样的东西,矢野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安、达君,你是拉普达派还是娜乌西卡派?”
“我是龙猫派。”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在想回到关于吉卜力动画的问题时,应该回答提前准备好的答案还是心里那个答案。
“是梦,却又不是梦。”
这是电影里的台词。一时间,因为矢野奇怪的声调而仿佛成了另一句台词。
这不正是变成怪物的我吗?
“矢野同学是拉普达派还是娜乌西卡派?”
“我是波、妞派。”
“是你自己叫我二选一的。”
喜欢波妞的话,难怪第一次见到我变成怪物的样子才不会那么害怕。
“话说回来,矢野同学不喜欢龙猫啊。”
“为什、么?”
“明明叫皋月“。”
我随口说了个玩笑。然而矢野却因为这个玩笑生起气来的样子。话虽如此,不过是故意皱起眉獗起嘴,一点也不可怕。
“我不、是那个皋、月!”
“这样啊。”
“我的名字是五月‘,虽然发音一样。”
我歪着头,用一副可以将她一口气吞进嘴里的样子望着她,而她却一脸美滋滋地自顾自解释起来。
“这是花的名、字。”
她没等我的回答,继续说。
“刚好是这个季节盛、开的花,虽然开得有、点晚,但是、是春天的花。”
说到春天的花,我眼前浮现的是覆盖天空的粉红色花朵,或者是满山遍地的黄色花朵。我无法想象她说的是什么花。
“在春天、盛开的花之中,我最喜欢杜、鹃花。哪怕不是自己的名、字也最、喜欢。”
“不是樱花,或者油菜花?”
我形容了一下脑海中杜鹃花的样子,矢野点点头。
“当然,那些花也、喜欢。但是,比起那种美丽、易见,又引人注、目的花,我更、喜欢安静地、绽放在山、里或是角、落的花。”
我不由得阴暗地想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孤独地,安静地,盛开的花。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某些人的身影。
“对了,雨停、了之后去看、杜鹃、花吧。山里绽、放的。”这个提案算是她至今为止给的提案中相对较好的一个。只是……
“我倒是能去,你呢?”
“你背我、呀!”
“不要。要是你也变成了怪物怎么办?”
我想她说不定会觉得这样也不错。而她却竟然说“这样就不好了”立刻放弃。虽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但被拒绝的滋味可不好受。
“对了,为什么忽然说起吉卜力的话题?”
“周五电视里、会放、娜乌西卡哦,不看、吗?”
“啊,我忘了。啊,是今天啊。”
我和笠井他们之间不会聊到吉卜力的话题,于是我没有留意。虽然我看过好几次了,但错过了还是会觉得遗憾。
“我看、过一个讲吉、卜力背后的、设定和都市传、说的博客。”“啊,说龙猫是死神之类的那个?”
“对,对,安达、君喜欢死神对、吧?”
“那个貌似是乱说的。”
“就算是都市传、说也很有、趣,不管是、不是编造的都、行,明明喜欢、龙猫,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吗? ”
这种把我当个傻子的说法让我很生气。我只是传达了可能
是胡编乱造这个情报。不是逼她,也不是非要她相信,却要被她指点一番。
然而,我之所以没有反驳,是因为我同意她那句就算是传说,传说本身就很有趣,比起反感,我有更想对她说的。
我拿出勇气提出了这个话题。
“井口同学也、说过同样的话。”
“小、井吗?”
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叫过井口,从昨天起我就觉得矢野的“小井”的发音有些奇怪。
但还好她顺接着我的话题。
“嗯,井口同学初二的时候,曾是我的同桌,因为看她一直带着龙猫的钥匙扣,所以有问过她。她很喜欢龙猫。然后她和我聊了很多关于龙猫的话题,她也说了同样的话。觉得不可思议这回事本身就充满了魅力。我听她这么说,又去看了一次龙猫,然后也成了我最喜欢的作品。”
“……欸。”
矢野一睑呆滞。
“啊,不是……”
我心想完蛋了。把想说的话简洁明了说清楚就完了,我干吗要热血澎湃地喋喋不休地聊起自己的兴趣爱好?对方肯定也不想听我说这些,而我也并没有打算要聊。
我变得很难为情,忽然,我想起来被制止聊白天的话题。还是说关于回忆的话题,可以不划分昼夜。
“啊不是,那个,我之所以提井口,是因为其实矢野同学的笔记本上那些涂鸦,是她干的,但是她也是被其他家伙所强迫的。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井口也觉得自己做了坏事,道歉了。我想把这个传达给你。”
总之为了抚开此刻的难为情,我把原本准备说的话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然而话说出口之后,我开始担心,无论怎样道歉,无论怎样后悔,做出这件事情的是井口,如果矢野对那孩
子的愤怒变得无法控制该怎么办。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到底,是怎么样的反应?她会说什么吗?
我保持紧张地等待着,矢野却仍然用刚才那张呆滞的脸,轻轻地,温柔地,对我说:“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那小小的手指指着等待答案的我。
“安达、君呀。”
在那之后,紧接着,仿若一朵小小的花朵盛开一般,她笑了。
“喜欢小井,对、吧?”
一句“欸?”不小心从我那如锯齿般的口中泄露,她故意“嘿嘿”偷笑。
“叫喜、欢的人‘那孩子',真甜、呀。”“欸,等等,你在说什么?欸?”
我的狼狈显而易见得太过分。矢野和往常一样忽略我的疑间,拍起手来。实在跟不上她的节奏。等等。
“原、来如此,是小井,所以,挑了写完、的笔记本。”
“……什么意思?”
“白天的话题结、束。”
矢野用双手捂住了嘴。忽然就来这个。
究竟界限在哪里,其实一开始只是她的随心所欲吧,于是我忽略掉了她的忠告。也有自己因为着急,所以无法沉默的原因。
“那个。”
其实还有一个,我想要以防万一确认一下的问题。我想要用严肃点的话题来让自己安心也是其中的理由。
“井口同学笔记本上的涂鸦。”"
仍然捂着嘴的矢野,皱起了眉。
“以防万一问一下,不是矢野同学写的吧?”这次是仍然捂着嘴,皱着眉,摇了摇头。“这样啊,对不起。”
我的道歉是发自对她的怀疑,她却像是指导我一般用手指着我,说着“现在是晚、休中哦”。比起自己被怀疑这回事,似乎这个规矩更重要。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今晚变成怪物的时间比以往短,外加去了场百货商店,晚休变得更短了。
“到时间了。安达、君珍惜的、人是小井真是太好了。”“不……不是说不聊白天的话题吗?”
我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发言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吗,原来就算变成怪物也无法收回覆水。
“到了晚、上就、不珍惜了、吗?”
这个恶作剧的玩笑话,让我语塞。
那之后,我之所以什么也没说,是察觉到无论说什么我都会受到伤害。
“好孩子受、伤真是件讨厌的事、呀。”
从窗户出发的时候,对于矢野说出的这句话,我也没能竖着摇晃那个黑色的脑袋。
我没有资格。
我一言不发地,向外面奔去。哪怕雨淋遍全身,怪物的我也没关系。
如果此刻,我嗯了一声,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呢?我说了不是的,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呢?
周末结束之后,会发生某个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