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可恶,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怪物!那家伙是怪物!救命,快——」
『死亡』,在某个魔术师工会的大厅中肆虐。
无数有着天使外表的人工精灵化为死亡之狂澜,挥舞着剑。
银色闪光的轨迹变换自在,纵横无尽——
旋回,飞舞,跳跃,横向,纵向,乱舞——
剑刃的洪流以一般人甚至看不到其剑影的极快速度将牺牲者们吞噬,把他们化为惨兮兮的肉块,散落在地上——
带有粘性的红色血块,被切成碎片的手脚,鲜艳的脏器……这些东西发出剧烈的声音扑撒在天花板,墙壁,地板上,仿佛是某种极其前卫的艺术,奏响了痛苦,绝望与恐怖的三重奏。
在这样的背景音乐的衬托下,这场惨绝人寰但又像进行过精心铺陈的大戏一样的猎奇剧正在默默地推进。
——青年站在惨剧的中心。
他身穿帝国军魔导士礼服,身材瘦高。
灰色的头发,惨白的肌肤——长相虽然称得上是美男子,但不是那种会让女性心动的甜美,而是某种具有攻击性与冷酷的美貌。
他的目光看似充满了知性,但是只要认真一看,不论谁都会察觉到其知性光芒的背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
这个仿佛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恶魔或死神的青年——正是奏响了三重奏的虚伪天使们的指挥者。
青年像是在演奏一样挥舞双手。某种粉末从他的手套中飞散出来,形成新的天使。这些天使展开翅膀,将死亡与绝望布得更加远。
炼金术的奥义——人工精灵召唤术。
「可,可恶!又来了——噶啊啊!?啊——」
「<——雷帝·以极光之闪枪·击——>啊啊啊啊啊啊!」
还活着的人们尝试以魔术迎击急速飞来的天使们——但是反应还是太慢了。
有些人连咒文都来不及咏唱,有些人咏唱到一半就化成了肉块,变成了贴在墙壁上的奇怪装饰品。
「唉,还听说是个挺强的魔术师工会,结果也就这点水平……虽然我早『料到』了」
青年闲庭信步般在地狱中前进。
在他的前方,还有几个所幸没被伤到的人聚集在一块,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疑似生还者的领袖的人大喊。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11,<正义>贾提斯·洛范!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们干如此过分的事——」
青年——贾提斯露出冷笑。
笼罩着他全身的黑暗仿佛因为这个冷笑而更浓了一层。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魔术师工会<贤绿之派阀>工会长,塞法阁下……因为这是『正义』」
「正义!?这算哪门子的正义!?」
塞法看着眼前地狱绘图般惨痛的景象愤怒地大吼着。
「这种单方面的虐杀,到底算哪门子正义!?」
「哈哈,别瞧不起人哦,塞法。你就算瞒得过蒙昧的军方高层也瞒不过我哦?」
贾提斯冷彻的视线刺穿了塞法。
「魔术师工会<贤绿之派阀>……你们身为女王陛下认可的帝国法人组织却和那个穷凶极恶的恐怖组织<天之智慧研究会>暗中勾结……秘密制造禁断的魔药<天使之尘>并提供给<天之智慧研究会>……」
听到贾提斯这句话,塞法狼狈地瞪大了眼睛。
「难,难道说,暴露了……!?不可能……!?帝国军应该还没有掌握到这个情报……但,但是……那是——」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
塞法似乎还想要继续辩解,但是贾提斯笑着耸了耸肩。
「你想说『这是情况所迫』对吧?『工会成员们的家人被当做人质』……『有人因此被杀了』……『我们是被迫服从天之智慧研究会的』……等等等等。我知道你们都是被害者,不用说下去了,我清楚一切情况」
「那,那你——」
「但是,我不会容忍。去死吧」
贾提斯轻描淡写地将绝望摆到一时看到了希望的塞法面前。
刹那间,天使宛如一阵疾风飞过了塞法那群人——挡在塞法面前的魔术师们的脑袋顿时飞上天空。
血像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将塞法和天花板染红。
「屈服于邪恶,构成了邪恶的你们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价值。我的正义不能容忍你们的存在。判决是死刑。以死谢罪吧你们这帮渣滓」
贾提斯坚定无比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毫不犹豫地杀人——但他的眼中却没有那种以杀人为乐或是虐待弱者的噬虐的光芒。
他眼中只有单纯的义愤——无比纯粹的正义的光芒。
这样的目光进一步凸显了他那异样的疯狂,让人更加惧怕他。
「咕……」
被贾提斯的疯狂所压倒的塞法早已失去战斗欲望。
「我,我知道了……我理解我犯下了大罪……我会以死谢罪……」
塞法认命了似的低下头说。
「但是,求你放过她……放过我的妹妹莉诺……!」
一个甚至没满十岁的幼女贴在塞法的背后瑟瑟发抖。
「莉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犯过任何的罪……!她和我们的活动没有任何的关联,也不是工会的成员……!倒不如说她只是个不会魔术的普通人!——所以……!」
塞法拼命地对贾提斯哭诉着……但是,下一秒——
「不行」
唰。
血肉被刺穿——
「……咳,咳……!哥,哥哥……?」
「莉,莉诺……?」
不知不觉中。
天使像暗杀者一样出现在她背后,用枪刺穿了她的心脏。
这是致命伤。
少女转眼间就绝命了,连与兄长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莉,莉诺……莉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莉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算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塞法抱着自己妹妹的亡骸嚎啕大哭。
随后,他憎恶地看向贾提斯,扯破了喉咙喊道——
「贾提斯·洛范!为什么!?你为什么连我妹妹都要杀!?」
贾提斯丝毫不在意他那来势汹汹的诅咒。
「因为这是正义」
「什——」
「很遗憾,我知道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以及亲如手足的工会成员们被残杀后,她之后的人生就只有复仇,会成为威胁到帝国的存在……这我『料到』了」
贾提斯确凿地说。
「如果怨恨仅停留于对我个人的话,我倒是可以放她一马。但她要是威胁到帝国本身,那我也就只好先除后患」
「什……什么……!?」
「如果放她一马,她今后会为了自己的复仇牺牲数百名无辜民众的性命……如果杀了她将来那几百个人就会得救……嘿嘿嘿,那这不是『正义』是什么呢?啊哈哈哈哈!」
「荒,荒唐……你,你又怎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有我的正义女神——能看透一切的无缪的天平」
说着,贾提斯打了个响指。
无数人工精灵降临,它们包围了抱着妹妹的亡骸呆立在原地的塞法。
天使们的剑一齐指向了塞法的脖子——
「你疯了……你疯了……贾提斯·洛范……!」
塞法最后的惨叫——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你个人的」
完全传不到贾提斯耳中——
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贾提斯离他有无比遥远的距离——
——
——结果,贾提斯毫不留情地将一切结束了。
「正义,得到了伸张」
他转身离去,魔导士礼服的后摆随风翻腾着。
「嘿嘿嘿……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离开了这片尸山血海——
…………
五座高耸入云的巨塔耸立在阿尔扎诺帝国首都奥兰多的郊外。
人称<业魔之塔>的建筑是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的总部。
回到<业魔之塔>的贾提斯悠哉地朝特务分室的办公室走去。
其他魔导士们在远处望着贾提斯,小声地议论着他。
「喂,你听说了么……?特务分室的贾提斯的事……」
「嗯,据说这次也是血洗啊……」
「……但是战果太大,军方高层也不好说他什么……」
「不管怎么说也干得太过火了吧……我们是不是应该劝他两句」
「别!你别和他扯上关系,别管他就好了!之前有人觉得他很危险,想要把他从部队里赶出去……结果某天他就『死于意外』了……」
「这,这难道是说……?」
贾提斯丝毫不
在意议论着他的同僚们……
「嗯?」
他突然发现——
「混蛋……你为什么要在之前的行动中干那种事!?」
「…………」
一个摆着臭脸的青年魔导士正默不作声地被上司抓着衣襟,接受上司的怒骂。
对他的态度感到不爽的上司一拳打在他脸上。
被打的青年魔导士正是——
(……格伦·勒达斯?)
是进入特务分室才一年多点的年轻魔导士。
格伦入室以来已经多次以下克上,收获巨大的战果。光从格伦的魔术师位阶来看,这些战果确实让人难以想象。
贾提斯皱了皱眉头。
(……哼?真奇怪……他怎么这次也没死……?)
贾提斯听说这次格伦是去参加别的部队的任务,要讨伐某个厉害的邪恶魔术师。
当时贾提斯利用自己的固有魔术——近乎于预知未来的行动预测法术计算出格伦将有很大概率在这次行动中战死。
(……两个月前的吸血鬼事件也是,这次的事件也是,他命也太大了吧……从概率上来讲这也太不科学了)
军方的魔导士们给总能在绝望中生还的他的评价是『即便是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他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
在对自己的行动预测魔术有绝对自信的贾提斯看来,格伦一直超乎他的预料。这也让他对格伦很反感。
(也罢……)
贾提斯没有再想下去,而是笑眯眯地走去劝架。
「好了好了,米凯尔·布拉克。吵架可不好哦?」
「你是——贾提斯·洛范!?」
米凯尔一脸嫌弃地盯着贾提斯,并开始把矛头转向他。
「喂,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懂?不许跟上司啵嘴!遇到上司要敬礼,要说敬语啊混蛋!」
米凯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那象征着<千骑长>军衔的徽章闪闪发光。
二等兵,一等兵,上等兵是小兵。
从士,从骑士,从骑士长是下等士官。
正骑士,十骑长,百骑长是士官。
千骑长,万骑长以及元帅是将校。
格伦和贾提斯的军衔都是<正骑士>,对于他们这些士官来说,米凯尔应该是他们遥不可及的上司。
「哈哈哈,这就先别说啦,你们为什么吵架呢?米凯尔」
贾提斯根本没有在意军衔的事。
「大家都是为了消灭邪恶而战的伙伴不是吗……我们怎么能起内讧呢……这也太让人悲伤了……我想只要好好沟通,我们就能互相理解的……」
「~~~~~!?」
贾提斯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米凯尔。米凯尔反手就给贾提斯的脸来了一拳。
啪——!
但是,贾提斯轻松地用手包住了米凯尔的拳头,并把它攥紧了。
「原来如此,想握手言和?这好极……但这握手未免太有激情了吧」
「咕——!?」
米凯尔冷汗直流。
被贾提斯抓住的拳头——手臂,根本动弹不得。
贾提斯什么都没干。
他只是抓着米凯尔的拳头露出微笑。
只是用仿佛能看透米凯尔的冰冷而混沌的眼神睥睨着他。
米凯尔也是以战斗为生的军人,但他也根本摸不透贾提斯那纤细的手臂中究竟还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如果他有那个打算的话,可能甚至能将自己的拳头捏碎。
「切!」
感到焦躁的米凯尔往后撤了一步,甩开了贾提斯的手。
「格伦·勒达斯……贾提斯·洛范……你们两个最近是不是在把军队当儿戏啊……!?」
他一边捂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一边说出败家犬才会说的台词。
「违反命令,独断专行……你们真是军部的毒瘤……!别以为你们还能继续得意下去……!」
「啊哈哈哈,真抱歉我们太任性了……但如果同伴『更可靠』的话,我想我也不至于会不老实吧?你说是不是呀,米凯尔?」
「哼……你们给我记住……!」
贾提斯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讽刺他太弱。米凯尔的脸因为屈辱而涨红,但他也只能气恼地离开。
「我给你个忠告吧,米凯尔……你已经面露死相了」
「!?」
「你最好小心。如果你想活得更久一点的话……你接下来就要慎重行事……嘿嘿嘿」
「够了,闭嘴!」
受不了贾提斯讥讽的米凯尔离开了。
「真奇怪……我不过是好心给他一个忠告……」
贾提斯耸耸肩,然后拍了拍把脸扭到一边的同僚——格伦的肩膀。
「格伦,我们走吧……室长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
于是,贾提斯和格伦一起走向了特务分室的办公室。
「……你们是不是不捅什么篓子就不爽啊……!?」
梆!
特务分室室长——执行官番号1,<魔术师>伊芙·伊格尼特把报告书砸到书桌上大吼起来。
「贾提斯……在这次魔药流出路径的调查行动中,你轻松查出了连军方的谍报部门都束手无策的流通路径,这确实是大功一件」
「不胜惶恐」
「但是啊!你干嘛要一个人冲到地方大本营里把所有人都杀光呢!?你知道么!?<贤绿的派阀>表面上是我们帝国的——」
「但是——我确实给<天之智慧研究会>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吧?」
「——!?」
伊芙咬牙切齿。
「<天使之尘>以及其制作方法都收押了……<天之智慧研究会>渗透到工会的邪恶魔术师们也都被我杀光了……杀得片甲不留。如果我一个人冲到对方大本营,却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的话,毒药的制作方法就会外流,邪恶的魔术师们也会成功逃脱吧……这样后患无穷啊」
「但是……!」
「我当然也想保护那些无辜的工会成员……但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已经被<天之智慧研究会>的邪恶思想所毒害,成为了无可救药的邪恶……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就不能活捉,或是抓个俘虏什么的……」
「活捉!?俘虏!?室长你再好好想想啊……在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我这种低水平的魔导士怎么有闲工夫去想那种事呢?」
假惺惺。
「~~~!」
伊芙咬牙切齿地看向格伦。
「……格伦。总之我很庆幸你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你在这次的特级邪恶魔术师拉扎罗·埃里克的讨伐任务中也采取了独断的行动对吧?想必你也知道,身为指挥官的米凯尔阁下面子都挂不住了。你能说说这么干的理由吗?」
「…………」
格伦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开口了。
「……米凯尔那个混蛋,从最初就打算舍弃所有的人质。而他的战术太过谨慎,这样不仅是舍弃了人质,还有可能让拉扎罗逃掉,他的现场指挥简直是一坨屎……如果我不单独行动的话人质也救不下来,最后也只会让更多人受害……」
「…………」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没有救出所有人……还是有几个人……没救到……」
独断专行还不算,还对结果感到不满足。
Q2
格伦以悔恨与自责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拳头。
「……你们真是……!」
贾提斯和格伦让伊芙非常生气。
贾提斯依旧以热衷于自己的正义。
而格伦也依旧热衷于『成为正义的魔法使』这种小孩子特有的理想。
对于伊芙来说,不论哪边都很棘手。
这两人在现场经常不听指挥乱来,但是却又收获了绝大的战果,也不好拉下脸来处分他们。不论如何,有战果是事实。
格伦在不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暗杀了特级邪恶魔术师拉扎罗·埃里克。
贾提斯对<天使之尘>的销毁作出了巨大贡献,还顺带杀了几个<天之智慧研究会>的高等会员。
虽然善后出了各种麻烦,但论功绩的话毫无疑问可以获得女王陛下亲自表彰的银鹰佩剑勋章……而这些都因为各种『善后』的麻烦而被抵消了。
并且,虽然他们都是问题儿童,但现在的帝国军根本没有将如此优秀的棋子抛弃的板凳深度。像往常一样写报告书,形式上惩罚一下就完事儿了吧。
(……嗯,格伦其实还好。虽说是独断专行,但能造成的最坏结果也就是害死他自己而已)
格伦确实是不听指挥,但他也没有拖累同伴或把同伴卷入危机之中。这一点他还是能把握好的。
说白了,他的独断专行不过是因理想无法妥协于现实而导致的。并且出了什么事别人也不需要替他背锅。所以他的行动很好预测,只要让人盯好他就没问题。
(塞拉和阿尔伯特马上就会完成这次任务并返回。只要让他们盯好格伦就行……问题在于…
…)
伊芙略显紧张地看向贾提斯——
「嗯?怎么了?伊芙室长……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问题在于这个男人……贾提斯·洛范……!)
贾提斯令人猜不透摸不着——城府极深。
就连伊芙也不清楚他到底那句话是真心的哪句话是客套,是真是假——
贾提斯的行动乍一看像是一时冲动所为,但却透着一种深思熟虑。
只要不做哪些事就不会受惩罚?到底哪一步才是军方的底线?——他用恶魔般的智慧看透了军方高层所有人的心理。
(贾提斯还是太危险了……感觉我完全就驾驭不了他……)
虽然偶尔会有引发争议的行为,但现在贾提斯大体上还是服从军队管理的。
但是,那只是『他自愿让军队管理他』而已。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万一走错一步棋——
贾提斯到时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不,这家伙总有一天会引发灾难性的事件……我有这种预感……我不能赋予他特务分室的头衔与权限……我应该马上剥夺他的头衔把他赶出特务分室……)
这是伊芙身为特务分室室长的冷静判断。
(但是,我做不到……!军方高层中有很多人对他有很高的评价……更重要的是父亲大人……伊格尼特卿特别指示我要把贾提斯当作棋子好好利用……!)
伊芙的父亲,阿泽尔·伊格尼特。
女王府军部大臣,国军综合参谋部本部长——实质上的军队统帅。
既然阿泽尔已经命令她要利用贾提斯,那她也就别无选择。
「不过啊室长,作为特务分室的成员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不觉得格伦最近被分配到的任务有些奇怪吗?」
贾提斯像是在责怪伊芙似的摆出一副痛心的态度。
「上头给格伦的任务实在是太繁重了吧?如果顺利的话倒还能活下来,但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作为室长,你就不能再多体谅一下同伴吗」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那这毫无疑问是出于纯粹的关心与关怀。
但是这话从贾提斯口中蹦出来,就显得非常诡异。
「我,我当然明白啊!这种事……我也……!」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我也知道上头也给了你很多命令与压力,你也很受折磨……我知道这些任务都不是出于你的本意。总之,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尽管跟我们说吧……因为我们是『同伴』啊……嘿嘿嘿……」
「…………!」
再没有比这声『同伴』更加虚情假意的东西了。
伊芙除了恶狠狠地盯着贾提斯别无他法。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训,但我已经没心情了。你们现在有紧急任务,是军方高层点名要你们去执行的」
伊芙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任务?我和格伦?」
贾提斯夸张地捂着额头说。
「哈哈哈哈,是么,原来如此!趁着塞拉,阿尔伯特以及巴纳德老爷子不在的这个时候……?嗯,不过我早料到了……」
「……?你早料到了……?」
伊芙怀疑地皱了皱眉头。
「啊,请别在意,我自言自语而已……当然,不论是什么任务我都保证完成」
「…………」
贾提斯这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态度让伊芙心里很不爽。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合适,但伊芙甚至觉得如果他能在某个任务中壮烈牺牲就好了……但是感觉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那么?我和格伦到底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呢?室长」
「…………」
贾提斯那充满了混沌与黑暗的双眼到底在凝视着什么呢。
伊芙再怎么猜也猜不到,但工作要紧。
伊芙打开信封,开始进行任务说明。
…………
接到军方高层通过伊芙下达的指示后,贾提斯和格伦马不停蹄地开始行动了。
阿尔扎诺帝国西北部湾区面对着的是达特海。漂浮在达特海上的赖兰德群岛中的一个岛——艾尔利克岛正是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这座岛上有帝国著名的医学魔术研究设施『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
这次贾提斯和格伦接到的任务是担任研究所所长的泽帕尔·狄雷科的女儿——涅久·狄雷科的保镖。
现在格伦和贾提斯正乘坐着军方的运输用神凤在空中翱翔。
拥有美丽羽毛的大鸟拖着一辆浮游在空中的车前进。
贾提斯和格伦坐在彼此的斜对面的座椅上。
「…………」
格伦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的大海。
仿佛是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或是说话。
「这种时候突然要我们当保镖……」
但是贾提斯还是不管不顾地跟格伦搭话了。
「据说是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所长泽帕尔·狄雷科的女儿涅久被什么人盯上了。你不觉得这很蹊跷么,格伦?」
「……你想说啥」
被搭话的格伦也不好无视贾提斯,只好不耐烦地回答。
「为什么身为特务分室成员的我们要专程来做这小丫头的保镖。能当保镖的闲人有得是吧?」
贾提斯露出冷笑继续说。
「说句难听的,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案子要去处理。虽说是权贵的女儿,但我们根本没空来当一个小女孩的保镖……难道不是吗?」
「…………」
「啊对了……泽帕尔·狄雷科之前好像是来自帝国宫廷魔导士团·魔导技术开发室的派遣武官来着……咦咦咦……这也就是说——?」
贾提斯假惺惺地作思考状。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不,没什么」
话说到一半,贾提斯却没再说下去,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只是想着……这次事件似乎会变得很有趣……」
「…………」
「仔细想想我还是第一次和你搭档执行任务啊。哈哈哈,请多指教哦」
格伦完全不回应贾提斯的话。
身为理想主义者并且是个老好人的格伦对贾提斯赶尽杀绝的残虐做法感到不爽。而贾提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贾提斯还是没有闭嘴。
「话说……你最近真是顺风顺水啊?」
「…………」
「你知道军方的人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即便是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他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你多次在死斗中存活下来,多次收获了伟大的功绩,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说」
「…………」
「你好厉害。能和这么厉害的人一起执行任务,我感到非常荣——」
就在贾提斯像连珠炮一样吹个不停的时候。
「……我才不厉害」
格伦像是实在忍受不住贾提斯的尬吹了似的反驳道。
贾提斯顿时很识趣地眯起眼闭上嘴开始听格伦的高论。
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贾提斯钓鱼了的格伦冷淡地开口。
「你以为我至今为止到底错失了多少」
「…………」
「在死斗中生还?收获战果?那根本无所谓……没能守护好一切就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拼命挤出这些话的格伦的表情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还没完……我还能继续下去……我还能……」
「…………」
「贾提斯……你的所作所为我很清楚。但我根本不认同你的做法。你敢在我面前干那种事试试看,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你干掉」
说完,他把脸又转向了窗外。
(哼……)
贾提斯用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双眼望着格伦……最后得出结论。
(唉,果然是这样。这家伙是个微不足道的杂鱼……)
他心中充满了失望与对格伦的嘲讽。
如果现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恐怕早就长叹出一口气了吧……如此深重的虚脱感与幻灭感支配着集体私。
(他并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没有什么钢铁般的意志力。现在的他已经是风中蜡烛,支撑着他脆弱的心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自尊心。然而他依旧不能放弃『成为正义的魔法使』这个理想,分不清现实与理想的区别……这就是格伦·勒达斯……他凄惨的真面目)
贾提斯本来还期待着在与他的对话中了解到格伦那连贾提斯也不敢轻视的『强大』的根源……看来自己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心怀着这种空虚的正义感的人……这世上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再悲情一点,自以为是个悲情英雄的话那就更令人作呕了。
(但是,这样我就更想不通了……如此『弱小』的人为什么能逆天改命,连战连胜……活到了今天……?)
在意识到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的同时,贾提斯忽然感受到一股愤怒。
(
哼,看来就和他很讨厌我一样,我也很讨厌他啊……)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他还是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他露出一种友好的笑容对格伦说。
「啊哈哈,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你也别想太多哦?放松点吧格伦……不然你可撑不下去哦?」
「…………」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我们可是『同伴』啊」
说完这句假得不能再假的台词后,沉重的沉默有笼罩在两人头顶。
丝毫不会体会到车厢内沉重气氛的神凤则依旧有力扑扇翅膀,在大海上方航行。
最后,水平线对面渐渐出现了岛屿的影子,影子也渐渐变大了——
属于赖兰德群岛的艾尔利克岛是一个人口仅有千人左右的孤岛。
但是岛上的『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是专门研究医疗魔术的国立研究机关,是研究与开发军事行动中所必须的医疗咒文的地方——换句话说是帝国军的重镇。
因此流入这个岛的预算也不算少,岛上市街的繁华程度虽然不及帝都,但也远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岛能比拟的。
结束了空中的旅程的格伦与贾提斯马上赶往了『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
研究所是一栋白色的城堡,乍一看就像是城里的某个医院。
研究所的属地宽广,前庭与各种花园都被人精心维护打理过。
在入口的保安室进行登记后,贾提斯他们走向了研究所内部去与研究所所长泽帕尔见面——
「啊,两位就是那个特务分室的——!两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研究所长办公室。
一个身穿白袍,神态和蔼的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性——泽帕尔依次于贾提斯以及格伦握手,对他们表示欢迎。
「啊呀,没想到上头会派两个特务分室的高手来!这下我女儿的性命就有保障了……非常感谢!」
「嗯,包在我们身上,我们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好令千金的……毕竟这是任务,嘿嘿嘿……」
贾提斯露出往常那种假惺惺的笑容说着客套话。
「请尽管放心,暂且不说我这种无能小辈,这边这位格伦·勒达斯可是很厉害的……毕竟他——」
格伦无视了想要继续尬吹下去的贾提斯,直截了当地发问。
「那你那个『被什么人盯上的宝贝女儿』究竟在哪?我想听你亲口说说情况……虽然我这边事先也听说过一些」
「是么,好吧」
泽帕尔对站在一旁的秘书耳语了几句。
于是,秘书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秘书就推着一个轮椅再次回到了办公室。
一位少女坐在轮椅上。
那是一位肤色惨白,显得很脆弱的少女。她穿着朴素的住院服,非常瘦弱,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罹患某种疾病。
她有些惧怕地低着头,不敢看格伦他们。
毕竟是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是我的女儿涅久」
泽帕尔有些心痛地眯起眼介绍自己的女儿。
「她患有某种先天性的疑难肺炎……因此她在这里住院了很长时间。至今为止她已不止一次因为病情发作而徘徊在鬼门关……」
「是么……那真是……辛苦你们了……」
格伦不知该说什么好。
「城市里的医生说她活不到成人……但是涅久是我心爱的女儿……我无论如何都想救她……如果一般的医疗方法不行的话,那医疗魔术呢?——我怀着这样的想法,为了拯救我的女儿一直在这里进行研究」
「…………」
「不过……我的研究总算是有了结果……再过不久我就能确立我女儿的治疗方法……再过不久。只要这项研究成功,女儿的命就有救了!再过不久……在明明还差一点点的时候……!」
泽帕尔双手抱头嗟叹道。
「有人盯上了我女儿的性命!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泽帕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格伦他们。
『赶快终止研究。不要救女儿。不然就把女儿杀死』
和其他案件一样,这封信是用看不出笔迹的印刷体字拼凑出来的。
「……这是……!?」
看到威胁信后格伦咬牙切齿。
「哼?」
乍一看贾提斯好像也在专注地看着这封信的内容,但他其实对此毫无兴趣。
「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恶劣的玩笑……但是前几天我在女儿的食物之中发现了剧毒。如果不是碰巧注意到的话,女儿已经……」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对方是真心想要杀人……」
愤怒燃烧着格伦的内心。而泽帕尔开始涕泗横流地喊了起来。
「这也太过分了吧!?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中的女儿偏偏要在准备得救的时候遭遇这种事……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嗯,确实不可饶恕。泽帕尔先生……拜托你告诉我,你心中有什么人是有动机的吗?」
「……虽然我很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是——」
泽帕尔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在怀疑我的远亲……」
「……亲戚?」
「是……说句狂妄的话,我们狄雷科家也算是拥有很大权势的贵族家系,土地和财产自然是不会少。而涅久是我的独生女……只要涅久一死……」
「那庞大的财产终究会落入亲戚家……?切,倒还是挺有可能的啊,混账……」
「对啊,这也算是非常常见的剧情了——非常常见」
格伦义愤填膺。
贾提斯耸了耸肩。
「现在我正拜托军方高层的人们帮我追查我怀疑的亲戚们。请你们二位在此期间保护好我的女儿……万事拜托了……!」
泽帕尔对格伦深深地低下头。
「……嗯,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你女儿的……放心吧」
格伦也怀着决意用力点点头。
就在这一刻——
「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锐的嚎叫伴随着墙壁崩塌的声音传来。
「怎,怎么了……!?」
「哼,好戏这就上演了么……?」
格伦顿时进入警戒态势。而贾提斯则耸了耸肩。
下一秒——
轰隆!
格伦他们所在的办公室的三个方向的墙壁突然被从外侧撞坏,三只体型庞大的某种东西从墙壁后扑了过来。
「这,这什么东西——!?」
是某种异形。
拥有蝙蝠的翅膀,蝎子的尾巴的狮子。
这并不是自然栖息于帝国的魔兽,而是像将各种不同的生物强行拼接在一起一样的奇美拉。
而且还有三只。
这些并非野生,并极具攻击性的怪物紧紧地盯着涅久——
「咿——!」
捕获猎物——被怪物那散发着强烈野性与本能的目光吓到的涅久发出惨叫僵在原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离涅久最近的一只狮子怪物发出震撼大气的咆哮,动起全身上下的肌肉,以迅猛的速度朝涅久飞来。
怪物的爪牙,强大的动能朝涅久迫近。
这对蹂躏一个瘦弱的少女来说绰绰有余。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涅久下一秒将要遭遇的惨剧——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刹那间,格伦如一阵风一般来到涅久和怪物之间。
噶!
怪物狠狠地咬住了格伦举起的左手。
由特殊纤维制成的魔导士礼服被评价为比钢铁还要坚硬,上面还永久付与了强化身体的咒文。
但是魔兽强大的咬合力刺破了礼服,咬穿了格伦的皮肉,逼近了骨头——
「啊啊……!」
被格伦护在背后的涅久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赤红的野犬·包围·怒吼吧>」
格伦保持着这个状态咏唱了咒文。
于是,他被咬着的左手突然燃起火焰——炸裂了。
「噶!?」
怪物忍受不了火焰,只好放开格伦的手,往后跳去——
「——嘶!」
这时,格伦扭动身子,用留下残影的神速动起右手。
一把左轮手枪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他的右手上。
击锤迅猛地砸下,六发象征死亡的铅弹被从枪口射出。
被称为灰色火药的魔术火药炸裂开来,六发弹丸贯穿了往后退去的怪物的各个要害,其冲击力将怪物像一个皮球一样被打飞出去,把怪物砸在墙上——
——但是,另外两头怪物间不容发地从左右两边夹击,朝涅久扑去。
「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在轮椅上缩成一团的涅久毫无抵抗之力……
嗖——
……格伦的右手再次动了起来。
在舍弃已经耗尽子弹的手枪的同时,他用右手甩出了几根钢丝。
钢丝划破空气——迅速缠住了从右边袭来的怪物的脖子身体以及手脚
格伦与怪物之间还有非常悬殊的体格与力量的差距。
不过——
「<吹拂吧风·吹拂奔腾吧·靡伏一切——>」
——格伦大声吼出咒文。
强烈的暴风缠绕着他的右手——并沿着钢丝从右手延伸出去——
轰!
——暴风顺着钢丝击中了怪物,把怪物打离了地面。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趁着怪物脚不沾地的这一刻,格伦开动自己全身的魔力,将魔力注入自己全身上下预先施好的身体能力强化系的咒文——仅用一瞬间就将力量强化到极致。
他拉住右手的钢丝,像钓鱼一样拉着怪物甩了出去。
「嘎啊!?」
「啊!」
被甩出去的怪物和从左边袭来的怪物撞到一起,并缠在一团滚走了——
「你没事吧?涅久!」
格伦垂下自己破烂的左手,挡在涅久身前。
「……啊……」
「快退下,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格伦又抛弃了钢丝,开始从指尖变出钢针,并对钢针咏唱起什么咒文。
(切!刚才那下总算是挺过去了,但我也并没有给敌人造成多大伤害……!)
事实上,被格伦打飞的怪物们很快就像没事发生一样爬起来了。
(可恶……必须让涅久安全地从这里撤退……!)
格伦略显焦躁地思考着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
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鼓掌声在这个本该是充满着紧张的气氛的空间中回荡。
「啊哈哈!你真厉害啊格伦」
……鼓掌的人是贾提斯。他丝毫不看现场的气氛鼓着掌,似乎完全不把那些怪物放在眼里。
「这判断能力与胆气真是非比寻常,牺牲了左手保护涅久,用火焰喷射的即兴改编咒从怪物的口中逃脱……又利用旋风的即兴改编弥补与怪物的体格差距……用钢丝把怪扔出去……不管是枪术还是体术,你都非常优秀!不愧是那个巴纳德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啊!我真是饱眼福了!」
那是由衷的赞美,与他之前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完全不同。
「说实话,我之前是看扁你了,觉得你不过是个第三阶梯的三流魔术师。原来如此,只要方法得当,也能变得那么强。这才是魔术师应有的——」
「你有完没完了!」
格伦不耐烦地怒吼道。
「你好好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怪物应该是召唤说——那么下手的人就是想要暗算涅久的刺客们!我们要从这些人手中保护涅久你知道么!所以你也别废话了赶快——」
「哈哈哈,没问题的格伦」
贾提斯轻轻地举起手打断了格伦的话。
「啊!?你是怎么看出没问题——」
「……因为,已经结束了」
贾提斯这句话刚说完。
轰!刷啦——!
刚才正要爬起来的三只怪物突然应声变成了无数的肉块,散落在地板上。
「啊……?什……?」
眼前的一幕让人无法相信。
格伦僵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而化为肉块的那些怪物则开始化作灰烬,渐渐消失了……
「你看吧?这我已经『料到了』」
只有贾提斯一个人笑着,是那种好像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的笑容。
(贾提斯干的!?刚才那是贾提斯干的!?)
格伦胆战心惊地看向贾提斯的侧脸。
(这家伙,刚才是干了什么……!?没有咏唱咒文,也没感觉到魔力的流动……!但他是怎么在一瞬间把那些看上去连几十发军用魔术都打不倒的怪物干掉的……!?)
「喂喂喂格伦……我的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贾提斯本人只是笑着耸耸肩。
「刚才那是多亏了你啊格伦。有你在前面顶着,我才好支援你呢。嘿嘿……看来我们的相性还挺不错的啊」
Q1
格伦已经顾不上应付贾提斯的调侃了。
此时此刻支配着格伦的感情只有惊愕与恐惧。
(……好强……虽然很不甘心,但这神经病确实很强……!)
特务分室的成员,阿尔伯特,伊芙,巴纳德,塞拉等等——都是一骑当千的怪物……但是贾提斯的强大则是在于另一个方面,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是一种摸不透的强大……格伦只能做出这种评价。
(一般这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可靠』……)
但是,心中只有不祥的预感。
——总有一天,我会在某时某地与贾提斯的『强大』正面交锋。
这种预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确信』。
「…………!」
感觉到某种可谓是『命运』的重担正压到自己肩上的格伦用凶狠的表情看着贾提斯……
「那,那个……」
有人柔声细气地对格伦搭话。
「你,你的……那个……左手……没事吧……?」
回头一看,原来是坐在轮椅上的涅久。
「那个,你刚才为了保护我……把手……」
这时,直到前一刻都显得无比紧张的气氛突然松缓下来。
泽帕尔和秘书他们这才无力地软瘫在地上。
格伦暂时解开对贾提斯的警戒态势,对涅久说。
「呃,那啥,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0<愚者>,格伦·勒达斯。我奉命来做你的保镖。请多关照咯?」
格伦为了不让涅久害怕,尽可能地挤出了开朗的笑容。
「你就别管我的手的问题了……这算是男人的勋章吧」
说实话骨头都被咬碎了,之后还自己放了把火。真是痛得想原地打滚。
想一边打滚一边大喊『快给我上医疗咒文』。
但是还是要忍住,因为格伦是帅气的男孩子。
「怎,怎么能不在意……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真没事!这点小伤舔一口就好啦!你看!」
为了让抬头望着他的涅久安心,格伦舔了舔自己受伤的右手。
「……呃,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和那群怪物间接接吻吗……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突然察觉到这个可怕的事实的格伦开始反胃。
涅久呆呆地看了格伦好一会儿,眨了眨眼睛……
「啊哈……啊哈哈哈……格伦先生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最终她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大笑起来。
「但是,非常感谢你,格伦先生……感谢你愿意保护我这样的人……真的非常感谢……」
「没事的。我这是工作,而且还能报工伤」
因为格伦挺身而出保护她,他们也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哎呀,有格伦先生这样的高手在,我就安心了」
「嗯,对啊」
「不愧是特务分室……实在是太可靠了……」
泽帕尔和秘书也如释重负。
一种融洽的氛围笼罩全场。
不过——
「…………」
——只有贾提斯一个人露出笑容,用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冰冷双眼注视着一切。
…………
就这样,涅久的护卫任务开始了。
因为要从规模,身份,目的都不明确的敌人手中保护涅久,格伦必须几乎二十四小时贴身守护涅久。
或许是因为第一天格伦挺身保护了她,展现了帅气可靠的一面吧,没过多久涅久就和格伦熟络起来了。
「咦……我还以为阿尔伯特先生是个可怕的人,没想到也还挺有趣的」
「……就是有点冷血」
涅久几乎一整天都呆在研究所的病房里。
格伦给躺在床上的她讲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平常真是个能加个『超』字的,超级一本正经的人……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偶尔会干出一些非常奇怪的行为」
「啊哈哈,总感觉我能想象得到格伦先生困扰的表情」
涅久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格伦的杂谈。
或许也是因为她并没有别的娱乐项目吧。
「但是……格伦先生应该也很依靠阿尔伯特先生吧……?我从你的话中听出了这种感觉」
「啊?我靠他?哼,开什么玩笑,我和那家伙可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哦?因为我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真的咩啊」
「真的。不知为何上头还老是把我们组到一块儿,真是麻烦」
「哼哼……这下塞拉小姐会很辛苦吧……」
「为,为什么要突然扯到塞拉啊……?」
「你猜呀?不过格伦先生的同伴们都好有趣啊……听完你的话我都像见他们一面了……」
「算了吧算了吧……特务分室
的那群人除了我都是怪胎。现在的你见到他们恐怕会病倒吧」
「那……等我病好了以后呢?」
「……到那时的话……我考虑考虑吧」
「嘿嘿,约好了哦?不许反悔」
身为保镖的格伦形影不离地贴在涅久身边,和她无话不聊,以此消磨时光。
虽说这也是任务,但考虑到最近格伦作战任务之繁重,这给了格伦喘息的机会。
此时此刻,一切是如此的平静,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有什么人盯上了涅久的性命。
时间慢慢地过去……
慢慢的……
……涅久是病人。
所以偶尔会有病情发作的时候——
「咳……!咳!咳……」
发作的涅久躺在床上猛烈地咳嗽,出现发烧症状。
「格伦……先生……我,我……咳!咳……!」
「……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格伦会识趣地握住涅久的手。
「咳!格伦先生……我……咳!我,我很害怕……我很害怕……!」
「涅久……」
「咳咳!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哈……哈……每当病情发作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想法……咳咳!……!我,我害怕……」
「……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格伦紧紧握住了涅久的手,似乎是要这个可悲而脆弱的少女挽留在这个世界。
「……刚才泽帕尔先生给你打过药了吧?现在是最煎熬的时候,挺过去就好了……」
「我知道……但是……咳……我还是很害怕……我会开始思考……我至今为止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
「格伦先生……请你握住我的手……」
「嗯,我在这儿呢。你就安心休息吧……」
格伦给病情发作的涅久加油鼓劲……
……有痛苦的时刻,也有温暖的时刻。
这一天,格伦推着涅久坐着的轮椅去了住院部外的庭院。
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吹拂着庭院,各色的花朵在花园里绽放。
「感觉如何?涅久」
「……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挂了披肩防止着凉的涅久客气地道了谢。
「唉,我可什么都没做哦?你发病时进行治疗的都是泽帕尔先生」
「但是……格伦先生一整晚都握着我的手……」
「……是吧」
「明明先生明明只是来当保镖的……明明只是因为任务才来到我身边……本来你没有必要做这种事……但你一直亲切地鼓励着我……一直陪在我身边……」
涅久转头看向格伦并露出微笑。
「这也是因为格伦先生的目标是『正义的魔法使』么?」
「不,这和正义的魔法使完全扯不上关系吧。眼前有人在受苦,我就会想要去帮忙……想要成为它的助力……这恐怕是人之常情吧?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哦?」
听到格伦的回答,涅久嘻嘻笑起来。
「果然格伦先生是个温柔的老好人。虽然表面上很不近人情」
「我哪有不近人情啊。你去哪找我这种银河美少年啊」
「嘿嘿嘿,是啊……唉,真羡慕塞拉小姐……」
「……啊?塞拉?……为什么又突然扯到塞拉啊……?」
「嗯?但是……嗯?咦?但听你刚才这种说法……难道说……我也还有机会……?」
涅久用调皮的表情仰望着他。
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了微红。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在外面待太久你会着凉的」
格伦一边与涅久谈笑,一边推起涅久的轮椅。
缓缓的——
缓缓的——
或许是因为自从第一天的袭击以后,那些瞄准涅久的人就再也没尝试过袭击吧。时间的流逝变得非常安稳,非常温暖。
慢慢地……
慢慢地……
…………
但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直在远处监视着他们。
「…………………………」
……是贾提斯。
贾提斯一直在远处窥视着格伦他们的情况。
仿佛是某种躲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捕获猎物的肉食动物。
他用那如奈落般幽深而混沌的双眼一直监视着他们——
…………
为了担任保镖,格伦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和涅久在一起。
但是每天他们都会有一小时左右分开的时间。
那是涅久接受泽帕尔治疗的时间。
现在正是那个时间,所以她和泽帕尔一起进了病房。
虽说是贴身保镖,但格伦因为各种原因没法进入诊疗室,只能背靠在房间外待命。
当然,房间内部也设有索敌结界,防备很周全。
「…………」
正当格伦感到百无聊赖的时候。
噔,噔……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有什么人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
「……贾提斯」
「嘿,格伦……你真努力呢……」
贾提斯露出假惺惺的笑容走向格伦。
而格伦皱起眉头批判道。
「哼……你倒是挺轻松哦……根本没好好当涅久的护卫,一天到晚在研究所里乱晃……」
「…………」
贾提斯保持沉默,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格伦说中了。
「虽说在第一天那次袭击之后对方根本就没再有行动……但你好歹也认真点吧?啊?」
「…………」
「不过……毕竟特务分室专门派了两个执行官来……说不定这就让对方怂了……」
格伦继续嘲讽贾提斯——
「唉~~~~~」
突然,贾提斯长叹了一口气。
「唉,格伦……我真的好伤心……你到底想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啊……?虽然我已经『料到』了,但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他的态度显得很夸张,但那种幻灭与失望的感觉却是千真万确的。
「你在说什么」
「唉……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你最近接的超高难度的任务多得离谱……再加上这次的任务……涅久的食物里被混有剧毒这种牵强的借口……好像是算准了我们到达的时机才出现似的魔兽……以及与你过分亲近的涅久……提示应该有很多吧……要多少有多少」
「…………?」
格伦打心底里对贾提斯的话感到费解。
「你是『即便是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的男人……毕竟你能突破『概率』的束缚活到现在,我还期待着你是不是有什么超强的判断能力或者是对『生死』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看来我是看走眼了……你到底是怎么摸爬滚打挣扎到今天的呢……」
「喂,你说够了没有」
虽然完全不理解贾提斯说的话的意义。但总觉得自己遭受了重大的侮辱。
格伦抓住贾提斯的衣襟怒目相视。
「你给老子说普通话。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于是——
「格伦。你听我说。我们现在中计了。完完全全地中了敌人的诡计」
贾提斯说出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他露出冰冷的微笑愉悦地说着,双眼中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混沌。
「这样下去,我们会死……会死得跟鸡一样」
「啊!?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格伦开始乱了阵脚,就在他要追问贾提斯的时候——
咚……!
突然,格伦的心脏狂跳起来,视野也变得模糊。
「什……!?」
滚烫。全身上下像是烧起来一样变得火热。
很剧烈的高烧,思考顿时陷入混乱,变得不能正常工作。
还没等他对自己身体的骤变感到困惑——
「嘎哈——!」
格伦就喷出了一大口血。
是黑乎乎的血。一大滩血液在地上扩散开。
「嘎,咕——这,这是什么……!?」
这时,格伦才发现黑色的斑点渐渐出现在自己的皮肤上,并且蔓延开来——
「咳!?咳……不,不可能……我的身体……到底怎么……!?」
「看来……是开始了……」
抬头一看,就连好像知道什么内情的贾提斯也和格伦症状相同。
他口吐鲜血,黑色的斑纹蔓延到全身……
「咳……!咳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是『料到了』,但没想到那么痛苦……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
一边吐血一边狂笑的贾提斯似乎已经完全疯了。
「……喂,你……到底在……!?咳……」
「咕!哈哈哈!没什么……我只是想试探一下……」
「试,试探……」
「嘿嘿嘿……放心吧格伦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马上……」
说着说着,格伦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很快没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恶……」
咚,梆——
格伦和贾提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沉默支配了整个空间。
没过多久——
咔嚓……两人身旁的诊疗室的门被打开了。
从房间内出来的泽帕尔和涅久用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格伦他们……
「哼……干得好,涅久……他们已经完全被『感染』了……」
「……是」
「赶快进行检查吧……把他们扛走!」
泽帕尔一挥手,一群将防化装备武装到牙齿的研究员们从各处涌了出来。
他们把昏过去的格伦和贾提斯扛到病床上固定住,送到了某个未知的地方。
格伦他们被送到了研究所的地下区域。
这里配备了手术台以及各种最新的医疗用魔导器械,四方的墙壁被药品柜填满,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用途不明的药品。
躺在床上的格伦和贾提斯被接上各种管子。他们的各项参数和信息通过管子被实时传到魔导演算器上。
戴着像鸟头一样的防毒面具的研究员们在周围繁忙地走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检测。
「太棒了!比我预计的还要好!」
泽帕尔看到检测结果不禁发出欢呼。
「咒葬兵器【黑幽死病】总算是彻底完成了!涅久,你已经完全支配了侵蚀着你的黑幽死病菌!你成为了这世上第一个真正的黑幽死病菌的亲携带者!」
「…………」
涅久表情空虚地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泽帕尔的话。
「只要有了这个咒葬兵器,我就能加入<天之智慧研究会>并且爬到干部位阶!别说是征服帝国军了,就连征服世界都不在话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时代总算要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涅久开始哀求高声笑起来的父亲。
「那,那个,父亲……已经够了吧……我已经不想再干这种可怕的事了……!」
「嗯?说的也是……这个研究完成后,你就再也不用当实验体了——之前我们是这样约好的对吧……嘿嘿嘿,真是辛苦你了。虽说你天生就对黑幽死病拥有很强的耐性,但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病毒感染之中,你一直徘徊在生死的夹缝之间……」
「父,父亲……」
「不过这一切都要结束了。等到黑幽死病控制术式完成后,我能简单量产出亲携带者……你也没有必要再当小白鼠,从不知哪天就会死的悲惨命运中解放出来……辛苦你了……」
「啊,啊……总算……我总算是……太好了……我……」
至今为止他一直忍耐着来自死亡的恐惧与痛苦。从这些负面的感情中解放出来的她双手捂住脸,不停地流泪。
「不过,在你解脱之前……」
泽帕尔指向躺在床上的格伦和贾提斯。
「把他们杀了……把他们的病情加深到致死级别……」
听到泽帕尔冷酷的话——
「……咦?要……要杀掉……?」
涅久的脸色变得惨白。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要向天之智慧研究会证明这个病菌拥有足以杀死人的威力……身为亲携带者你的能够自由地控制子携带者的病情……你体内已经有这个术式了。便利性,稳定性以及即时性才是咒葬兵器【黑幽死病】的最大优势。来,快动手吧,亲手把他们沙雕!」
涅久呆立在原地。
「快动手!」
涅久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
「…………这,我……我不想!我,我是——」
就在涅久拼命挤出反抗的声音的那一刻。
啪!
泽帕尔给涅久惨白的脸颊来了一巴掌。
「你个笨蛋女儿……事到如今你还怕什么!?」
「但,但是……!」
「在你与我完成咒葬兵器【黑幽死病】的那个瞬间,你就已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个黑幽死病今后将会害死无数的人哦?事到如今,亲自动手杀一两个人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啊」
涅久发出惊呼。
「怎么?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还是觉得只要自己创造出来的咒葬兵器在自己眼见不到的地方害死无数的人就无所谓?」
「这,怎么会……我,我只是……因为很痛苦……我害怕死亡……父亲说只要帮忙完成黑幽死病的控制术式我就能得到解脱……所以我才……但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泽帕尔对抱着头往后退的涅久继续施压。
「涅久。你还想回到那种不知何时就会丧命的生活中吗?你难道就不想享受不用畏惧死亡的健康的人生吗?」
「啊……不……不要……」
「我先说清楚。现在的你还活着……但是明天如何就不好说了……被黑幽死病侵蚀的你一直在过着这种生活……你难道不想尽快从这种状态中解放出来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涅久拼命摇着头。
「嘿嘿嘿……你不用有任何罪恶感……这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而做出的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
「对,这是没办法的……人为了活下去要杀死其他动植物,以它们为养料。这就是生物的原罪,这就是为了生存而背负的罪孽。杀人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
「没错」
于是,一直低着头的涅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抬起头……看着格伦。
「啊……哈……!啊……!」
她喘着气,朝前举起自己的手掌。
这时,红色的纹样像血一样浮现在她的左手上……有什么人的影子浮现在她的背后。
那是一个仿佛由黑雾构成的幽鬼的影子。
影子变得越发浓厚,开始有明晰的轮廓——
格伦全身上下的黑色的斑纹也渐渐扩散得更加严重——
「好,快杀」
「啊……啊……」
涅久不断地灌注意念——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啊……!哈……!」
她灌注意念,忍耐着呼吸的困难灌注意念——
唰,唰唰,唰……——
病症急剧加重,不断剥夺格伦的生命力……
「……噶……」
昏睡的格伦吐出浑浊的血块……
「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泽帕尔癫狂的喊声在地下室内回荡——
…………
「啊!哈!啊……啊!」
涅久无力地软瘫在地上。
眼泪像瀑布一样不断从眼角流出。
出现在她背后的那一团黑雾一般的幽鬼也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我杀不了……我下不了手……我不行……!」
涅久抱头大哭起来。
「明明他对我这样的大罪人这么亲切……居然要我去杀他……我做不到……!」
「切,笨蛋女儿!」
泽帕尔又扇了涅久一巴掌。
「太愚蠢了……你居然还对他动了情!?这也太荒唐了!」
泽帕尔愤恨地盯着格伦。
「哼!也罢,反正他们已经没救了!只要感染了黑幽死病,迟早都会死!就这样吧!」
「不,不行……!」
涅久抱住泽帕尔开始求饶。
「请救救格伦先生他们吧!你不是已经有那东西了吗!?你怎么对我都行……!但不要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你这笨蛋!如果让他们活下来,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如果我们这些研究都被曝光,不仅所有研究员,就连那位大人都会被灭口!我们早已没有退路了!」
「求,求你了——」
涅久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就在这时。
「不不不,你们也不需要太照顾我们的感受」
——嗖啪!
在这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周围的研究员们的脑袋都飞上了天空。
鲜血的喷泉从失去头颅的身体喷出,朝四面八方狂泻。洁白的室内顿时被染成深红的地狱。
事态急转直下,这让泽帕尔和涅久吓得僵在了原地……
一个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对他们露出冷笑。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被粉碎了。
「因为不论如何,你们接下来都会被肃清——被我的『正义』肃清」
他那混沌而黑暗的双眸射出绝对零度的凶光,睥睨着应当被断罪的罪人。
贾提斯·洛范。
来自地狱的断罪者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不,不可能……为什么……?」
泽帕尔面色铁青,他颤抖着往后退。
「你应该是被感染了……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你不可能还起得来……不可能还有意识……!」
「因为我『料到了』。所以我有所准备……不过到头来我的黑幽死病还是会不断加重,难逃一死」
「…………啊?」
泽帕尔对贾提斯的话感到困惑。
「你,你知道?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难不成你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特地跑来这里被感染绝症……!?」
「哈哈哈哈,这不是当然吗。我的命轻如鸿毛。重要的是『正义是否得到伸张』,『邪恶是否被制裁』……不过,这次还有一个目的……」
贾提斯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格伦。
「那就是看穿他……格伦的本质……」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用在意。这对于马上就要去死的你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这是你这种令人作呕的邪恶永远所无法理解的」
说完,贾提斯下了病床,并且把双手举起——
某种粉末从他的手套中散落出来……无数全副武装的人工精灵顿时包围了泽帕尔和涅久。
「咿!?」
「啊啊……救,救命……!放,放我一条生路……!」
人工精灵们举起的如剑山一般密集的剑尖对着他们的脸,凛冽的杀气把泽帕尔和涅久吓得话也说不出,只能剧烈地颤抖着。
「啊啊,总算……总算是……这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总算是进入正题了……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90度仰天大笑,好像是高兴的不能再高兴了。
「来,格伦!到你表演的时候了!展现你让我沉醉的真面目吧……我就要来验一验你是真货还是假货……!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深陷于黑暗的泥潭中的意识受到了一点点的刺激。
以此为契机,格伦的意识就像海中的气泡朝着海面进发一样上浮——
「……咕……啊……?」
格伦用力撑起仿佛被密密麻麻地藤蔓缠绕着一样沉重的身体……
「……怎,怎么……我……我到底……?」
格伦用尚未清醒的意识确认自己的状态。
状态很糟糕。想吐,思考被高烧阻挠。明明全身像起火一样滚烫,但又感到一阵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冻死的虚寒。
「咳……咳……」
把涌上喉管的东西吐出来——发现黏在自己手上的是黑乎乎的血块。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血后就觉得非常恐怖。
而且皮肤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半点……
这种状态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咳……!?」
格伦陷入慌乱与震惊之中。
「你醒啦,格伦」
一个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给你注射了我特制的灵体强化剂。所以本来早就该死或是陷入重度昏迷的你现在能勉强动弹。不过……」
啪——书本被合上的声音。
「——这样下去,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死」
格伦缓缓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里是一片地狱——
「什,什么————————!?」
这恐怕是某个地下研究机构吧。但是位置根本就不重要。
眼前是一片赤红,鲜红——头首异处的尸体随处可见。
围成一个圆圈的人工精灵们举着长枪,将泽帕尔戳的千疮百孔并固定在头顶的位置。
仿佛是什么活祭一样的泽帕尔自然是早已毙命。他脸上写满了恐怖,绝望与痛苦,这也很好地体现了在死之前他是遭遇了多么非人的对待。
「格,格伦先生……我……嘶……」
涅久跪在地上,站在她左右两侧的人工精灵将剑抵在她脖子上。她吓得全身颤抖……
「你感觉如何啊?」
贾提斯在她身旁的手术台上翘着二郎腿,摆弄着手上的书。
「贾提斯,你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对贾提斯大吼,甚至忘了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
「你这是演的哪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你对涅久做了什么!?」
「你冷静一下格伦,我会解释的」
但是贾提斯并没有被格伦如恶鬼般气势所压倒,他懒洋洋地说起来。
「首先。我们被算计了」
「啊!?」
「帝国军高层中有和天之教会研究会私通的人……那个人看不惯我们的活跃。毕竟我们最近不断在给天之智慧研究会制造麻烦。总之,我和你都成了那个人的眼中钉……」
「…………!?」
格伦无话可说。
「所以,那个人想到以『任务』的形式把我们这两个碍眼的家伙除掉……这时,正好自己手下的泽帕尔完成了某项研究」
「泽帕尔……!?难道说……!?」
贾提斯没有回应格伦的话。
「咒葬兵器【黑幽死病】。是将致死性的病菌灵体(以太体)化,感染人的灵魂体(以太体)并致死的疾病……总之,你就把它想成是只要感染了就必死无疑的某种生化武器吧」
「啊?感染灵魂体本身……?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东西!?这是人类能想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用魔术干这种事……!?」
正因为格伦是魔术师,所以他才会对这种像是将人类的恶意与杀意提炼到了极致的恶魔般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难道说……!?我们现在的症状是……!?」
「没错,就是【黑幽死病】。是能通过空气传播,瞬间就能扩散开的死神」
贾提斯往格伦脚下扔出各种文件。
格伦用颤抖的手将其捡起。
这是不知从哪找出来的,关于【黑幽死病】的泽帕尔的研究记录。
格伦用满怀憎恶与惊讶的神情一页页地翻阅。这上面记载着的是极其邪恶的研究过程,非人道的研究内容,以及违反禁忌的人体试验——
贾提斯察觉到格伦已经愿意相信他的话之后,开始继续说。
「但是——如果不受控制的话,不管它有多强它都成不了兵器。想要把它用作兵器,那它必须有即效性。咒葬兵器……既然它有了这种名字,那就表示肯定有什么东西能控制其感染与发病。那就是亲携带者……涅久」
贾提斯以审判般的口吻说出她的名字。
涅久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
「算是一种异能吧?她天生就有这种体质。感染了黑幽死病后,虽然她出现了显著的体力低下与各种不良症状,但绝不会被黑幽死病杀死。所以,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亲携带者的研究样品了」
「什……」
「黑幽死病菌能通过亲携带者的呼吸传播到环境中。周围的人通过呼吸空气被传染病毒。被感染的人又通过呼吸将黑幽死病菌传播地更远。泽帕尔要开发的是能让亲携带者完全而不可逆地控制所有子感染者病情状况的,噩梦般的术式」
「太……疯狂了……」
格伦在研究报告中找到了涅久的名字。
「而泽帕尔终究是实现了对黑幽死病的完全控制。同时也确立了『制造』涅久以外的亲携带者的手段。他还打算以这个研究成果为筹码加入天之智慧研究会」
「…………」
「你懂吧,格伦?这是非人道的行为,是无法饶恕的大罪。让他以死谢罪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而且——」
贾提斯把拟似灵素粉末从手套中洒出……生成一把人工精灵的剑。
他把剑尖对准涅久的眉间宣言道。
「——这个涅久也不例外」
「咿!?」
「你们这些罪人必须要赎罪……必须要以死赎罪……!」
极寒的杀气开始渐渐盈满贾提斯的双目……就在这时。
「等一下!」
格伦喊住了贾提斯。
「确实泽帕尔该死……但是涅久不同吧?涅久只是被强行改造成了亲携带者!她只是被利用了!她没有犯任何罪!」
「你太温吞了,格伦。你也太天真了……她是不容质疑的『罪人』」
格伦不依不挠。
「开什么玩笑!不管怎么想她都不是罪人吧!?」
「唉……人是无法去衡量别人的善恶的,格伦」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这疯癫的正义厨!」
「嚯,你还挺能说」
贾提斯开始反驳。
「打个比方。被认为是恶人的人偶尔会守护弱者。被称为善人的人偶尔也会抛弃弱者……人类本身就有着各种不同的面貌。所以我们不能用个人的臆测与感情论去判断别人的善恶,难道不是吗?」
「——!?」
「如果真要问有什么判断善恶的标注的话……那就是『是否会犯罪?』『是否犯过什么罪?』。对吧?」
「这,都是……」
「俗话说的好,恶其意不恶其人。它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通过主观,而是通过明确的,客观的『事实』去判断人类的罪过。人格?环境?动机?同情?……这些全都是混淆信息。负责制裁的人,必须是一座无缪的天平。我们的工作正是制裁,不是吗?」
「……但,但是……!」
「你好好瞪大眼睛看看吧——我们现在的样子!黑幽死病发作了的我们迟早要死。迟早被她杀死。她犯了『罪』。不管她有意无意,只要她还是个病毒的亲携带者,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她今后就会不断地把人害死。更有甚者,她还帮忙完成了黑幽死病控制术式这种邪恶的研究……你看,这不是完完全全的罪人吗?所以她必须要被制裁。难道只要『不是有意杀人』,杀人的行为本身就能得到原谅吗?不可能吧?哈哈,令人作呕!我不能让这样的邪恶再存在于世间」
说完,贾提斯对着不断颤抖,双手捂住脸哭泣的涅久举起了剑——
就在他正要挥下剑的那一瞬间。
「……你这是想干嘛?格伦」
「……!」
格伦对贾提斯举起了枪。
「你给我离开涅久身边……!」
「……唉,你难道没有理解我刚刚说的话吗?」
「闭嘴……我才懒得管你那刻板的正义观!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是人类……!咳!如果真的能用客观的事实来判断善恶的话那这世界就简单多了!而且,即便她有罪,那么给她定罪的也应该是司法机关,轮不到你来定夺!咳……咳咳咳……!」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你想说以人来制裁人的司法才是真正的正义么?格伦啊,还是太年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不也是人么……!」
「没错,我是人。但是我有『资格』……代表『正义』制裁罪人的资格……虽然现在的你根本无法理解……嘿嘿嘿……」
贾提斯高声笑着。
格伦咬紧牙关。
两人的看法永远会是平行线……格伦从灵魂上理解到了这一点。
那么,他们最后要做的自然是——
「……我先说清楚」
贾提斯提前开口,他或许是和格伦有了同样的预感。
「你和我战斗的话,现在的你的胜率是1%……也就是说打100次,其中也会有99次是以你的败北告终……也就是以你的『死』为结局……这我是『料到』了的」
「……!?」
格伦表情变得紧张。
贾提斯说的话恐怕不是虚张声势。
而且格伦也见识过贾提斯那强大的实力,只会用一些小手段涉险过关的自己几乎不可能战胜他。
但是,即便如此——
「……嚯?」
「…………」
格伦还是没有退缩。他怀着坚强的意志,坚持把枪口对准贾提斯。
「……你要打?你要与我的正义进行对抗?」
「我管你呢,我要救涅久!面前有我能拯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退缩呢!」
「……她是黑幽死病的亲携带者。是个光活着就会向周围散布死亡的死神……我并不觉得你救得了她。你说她是你能拯救的人……那这会不会也是你天真的一厢情愿呢?」
「…………这……!」
格伦一边吐着血一边露出略显迷惘的神情。
但是,他心中似乎还有着什么让他坚持的理由。
……于是——
「…………嘿嘿嘿……原来如此」
贾提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你确实值得我考验一下啊……格伦……啊哈哈哈哈哈!」
「考验……?」
格伦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当然,对格伦来说贾提斯本来就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胎。
「啊,不好意思。说实话,这次的任务真的只是顺带品。我的主要目的在于你,格伦·勒达斯。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看你是否能拯救已经无可救药的她……嘿嘿嘿……」
「……什么意思……!?」
「说实话,唯独这次,拯救涅久并且让我们也活命的大团圆结局倒也不是不可能实现哦,格伦」
「啊!?」
贾提斯仿佛是享受着格伦发出的抓狂的声音一样笑着继续说。
「咒葬兵器【黑幽死病】……乍一看是完美无缺的最强诅咒法,但它还是有弱点的。那就是黑幽死病的亲携带者……涅久自己」
贾提斯用冷若冰霜的视线俯视着涅久。
「病毒通过亲携带者散布到周围。其基本的结构是由亲携带者——也就是第一世代的黑幽死病菌产生子菌——第二世代的黑幽死病菌,并向周围扩散。既然要用魔术控制黑幽死病菌,那就必须要加一重保险。那就是……只要第一世代的黑幽死病菌被根除,第二世代以后的菌也会随之自然死亡」
「也就是说……只要杀死涅久,或是根治涅久所感染的黑幽死病病菌,咒葬兵器【黑幽死病】就会彻底被消灭……!?」
「答对了。现在涅久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亲携带者……只要搞定她,人类就能永远从【黑幽死病】的威胁中解放出来。因此我个人觉得杀掉她才是最正义的,但是——」
「别啰嗦了!反正你还有话要说的对吧……!」
「当然。理解万岁」
贾提斯夸张地耸了耸肩。
「啊哈哈!别那么激动嘛,格伦。其实是有特效药的」
「…………啊?」
格伦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错。泽帕尔制作了治疗黑幽死病的特效药。顺带还有抗病毒的疫苗。这也是当然的,否则自己不小心感染了病毒不就完蛋了?」
「…………」
「只要把特效药打入她的身体,她的第一世代黑幽死病菌就会灭绝,她也就不再是亲携带者。我们的黑幽死病也会得到根治。如何?这不是Happy end么?」
「你,你个混蛋,开什么玩笑……!」
听到如此单纯的解决方法,格伦气得头发都直了。
「既然有这种方法你为毛不早说!还跟我扯什么鸡巴正义的天平……!」
但是——
「格伦,问题就来了」
贾提斯愉悦地摊开双手。
「这其中的药,到底哪根才是真正的特效药呢?」
「——!?」
贾提斯身旁的桌上摆着大量密封玻璃管。
「泽帕尔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而准备了黑幽死病的特效药……同时,也为了防止涅久或是其他研究员的背叛而准备了『假药』」
「什……」
「泽帕尔本人肯定是能找出真正的特效药吧……但是,我一不小心把他给杀了。连我也不知道到底哪根才是真的了」
贾提斯装疯卖傻并露出坏笑。
「毫无疑问真品就在其中……但是除真品以外的所有瓶子好像都装了猛毒……如果给她打错药,那她毫无疑问就会死……呜呜呜,这下该怎么办呢……?」
格伦没多管贾提斯的话,而是默默数了数瓶子的数量。
刚好100根。
其中能拯救涅久的只有一根。
「格伦,你现在应该能明白我的目的了吧?」
他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对面色铁青的格伦说。
「你是『即便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的男人……你来抽抽看吧?」
「什……」
「我觉得这样就能看透你的本质……说实话,我不能理解你的正义,你的正义既不完整,也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但你一直打破常理与概率,连战连捷……我完全『看不透』你」
「…………」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一直在这么思考。用如此狼狈的『正义』赢到今天的你……或许是被某种超越人智的意志所保佑的,『被选中的人』……」
「…………」
「眼前这位涅久和你至今为止没能救下的那些人不同……和那些你没来得及救的,本身得救的概率就为0的人不同……你能救。你现在正好处在『能拯救』涅久的立场上。如果你真是『被选中的人』……你来试试看吧,你来拯救她吧……到那一刻,我就能看透你的本质……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就为了这种小事……?」
本来就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格伦破口大骂出来。
「你就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为了让我陪你玩这种下贱的赌局绕了这么大一圈……!?」
「嗯,是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你疯了吧!你他妈有病吧贾提斯……!」
格伦的吼叫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哈哈哈,你可没工夫纠结我疯没疯哦,格伦」
咔——贾提斯喷出一大口血。
同时,格伦也软瘫下来
,单膝跪在地上。他不断地把血咳到地板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小看已经来到晚期的黑幽死病……不要多久我们就会死。当然,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所以,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就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正义的制裁……亲手杀了涅久。嘿嘿嘿……说白了,这样做你也不会有太多负罪感吧?」
「~~~!?」
格伦喘着粗气,拼尽全力站了起来。
已经没空去管贾提斯了。
格伦来到摆着无数玻璃管的桌子前,他来回看着玻璃管和涅久。
「……可恶,到底是哪瓶……」
玻璃管上编有数字,但是格伦自然是不明白它的意义。
是药品识别番号?暗号?——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字符。光根据数字找出真药是不可能的。
完全任何线索。
想要救涅久的话……只能赌一把。
「想不出……可恶,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哪根……到底哪根才是真的啊啊啊啊……!?」
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格伦发出绝望的喊叫。
「……格伦先生……」
涅久像认命了一样对格伦搭话。
「够了……已经够了……你不需要为这个烦恼……」
「涅,涅久……贾提斯先生说的没错……我是罪孽深重的人……我为了让自己解脱,协助开发了恐怖的生物兵器……对它可能会导致的严重后果视而不见……我这种人就该去死……」
「才没那回事……」
「不,足够了……请别再纠结了……格伦先生,随便选一瓶注射到我身上吧……」
「!」
「不管是中了解药还是没中解药,格伦先生都会得救。如果是格伦先生给我选择的结果的话,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接受……所以……请不要再……」
面对涅久悲壮的觉悟。
「…………」
格伦无言地将载有无数玻璃管的桌子推向涅久身边。
然后随手拿起一根玻璃管。
掰开玻璃管的涂布,并把用身旁的注射器把管子里的液体吸出来,轻轻往上挤一挤,排出里面的空气。
他站在涅久身边,俯视着涅久。
「……拜托你了,格伦先生」
贾提斯在一旁看着——
(来,动手吧格伦,你就尽管高举你那虚伪的正义参与这场自我满足的赌博吧……给涅久注射特效药,露出你那浅薄的正义的真面目吧!)
他坏笑着。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抽中呢?1%的出货率啊,中了才怪呢。现实是残酷的。你结果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参与赌博的。你的正义终究也就那么回事。对我来说你的存在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但是。
如果他真的赢下了这盘胜率只有1%的赌局。
(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只好承认了——承认你是『被选中的人』。承认你是拥有足以与我匹敌的正义的人……!)
贾提斯满怀期待地,直勾勾地盯着格伦。
(你是否真的是『即便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的男人……谜底现在就要揭晓了!格伦!)
……就在这时。
「喂,贾提斯」
把注射器对准涅久的格伦突然对贾提斯搭话。
「怎么?」
「容我先说一句……吔屎啦你!」(*原话)
「……?怎么?」
「谁会乖乖照着你的话去赌啊!」
说完,格伦把针头刺入了自己的手臂。
……毫不犹豫地,扎入了自己的手臂。
「什——!?」
「格,格伦先生!?」
格伦疯狂的举动让贾提斯都目瞪口呆。涅久发出惨叫。
下一个瞬间。
「咯,嘎——!?」
格伦狂吐了一口血。
「嘎啊啊啊——!?果,果然是歪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嘛……咳,咳咳……咕!」
格伦一边吐着血一边咏唱白魔【血液净化(Blood·Clearance)】,净化了自己的血液。
「嘶……嘶……!还好是魔术性的毒物……如果是天然毒的话我就扛不住了……」
虽说是勉强净化了被注入血液中的毒物,但毒物给格伦的伤害很大,他又比之前衰弱了很多。
「你在……干什么呢?格伦」
格伦一边擦着嘴角的鲜血一边回答。
「我们经受过耐毒的训练……即便是能让涅久瞬间毙命的猛毒……我们也能撑个好几秒……还有功夫咏唱解读的咒文……!」
「我是,在问,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格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贾提斯那泰然自若的态度消失不见了。
他像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一般对格伦疯狂地大吼起来。
「你烦不烦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要把这100根管子都抽一次!」
「————!?」
「如果注射到我身体里症状有改善,我就中奖了!这是拯救涅久的最稳妥的方法了!」
这次轮到贾提斯惊讶了。
「这,这也太……!太勉强了!请,请不要这样做……!」
涅久发出惨叫并制止格伦,但他毫不犹豫地注射了第二根。
「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又发出惨叫。
这样凄厉的惨叫让人无法想象他遭遇的是怎样的痛苦。
他再次咏唱解毒咒文……
「嘶……!嘶……!咕……下,下一发……!」
格伦用颤抖的手抓住了第三根玻璃管。
涅久哭喊着制止他,但是格伦根本不听……
贾提斯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说——
「格伦……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闭……嘴……」
「这些毒似乎没有那么单纯。再试个两三下你就会死。连咏唱解毒咒文的时间都没有。而能在接下来的两三次里抽中的概率……依旧是非常低」
格伦的惨叫再次在地下室回荡。
他刚刚在贾提斯面前试了第三根玻璃管。
「……咳……!即便如此……!」
这次勉强赶上解毒的格伦绞尽全力挤出声音——
「我终究……是成不了『正义的魔法使』的……!我没有那种力量……!」
「!」
「我能做的……只有思考思考再思考……努力努力再努力……尽力提高成功『可能性』……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前进……!」
「————!?」
格伦喊出那句话的瞬间,贾提斯瞪大了眼睛。
格伦抓起了第四根管子。
用注射器抽出里面的液体——
「咳!可恶……!是时候出货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怀着一抽定乾坤的决意将针头戳向自己的手臂——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涅久的惨叫也和他的喊叫声重叠——
——下一个瞬间。
啪!
「————!?」
格伦目瞪口呆。
针头……在格伦手边停住了。
「……贾提斯……你……?」
抬头一看。
贾提斯居然抓住了格伦的手,没让他注射进去。
「……………………」
贾提斯露出一副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感情沉默了许久。
最后……
「嘿嘿嘿……」
他肩膀颤抖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并开始高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提斯在呆若木鸡的格伦和涅久面前一脸愉悦地说。
「太漂亮了格伦!我被你摆了一道!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是我的心先被你的勇气所折服了!真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我服了,格伦!你的正义虽然与我的正义截然不同,但是千真万确的!我认了!这场赌博是你赢了!『即便打100次会输99次的战斗也能一下抽中唯一胜利的那一次的男人』……啊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提斯疯狂大笑完,感到满足后——
「——启动·固有魔术【尤斯蒂娅的天平】!」
他启动了某个魔术。
「洞察一切吧……我的正义女神……!」
无数的数字化作洪流,在贾提斯左眼中闪现。
贾提斯左眼所『看到』的世界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
世界的一切都化作了数字与术式的罗列与集合——
格伦的身
影,涅久的身影,世间万物都被分解成了无数的数字与术式,三次元的世界的事物也进入了常人看到或许就会失神或陷入疯狂的四次元——
这就是贾提斯的固有魔术【尤斯蒂娅的天平】
这个魔术师是将世上一切情报都转化成数字与术式的魔术。
所有的物理量,所有的物质,甚至是人的思考——在这个法术的面前将会被分解为完完全全的数字与算式。
但这些数字与算式对贾提斯以外的人来说毫无意义。即便是将世间所有的情报化为数值,常人也无法将其转化为有用的信息。
只有贾提斯通过自己卓越而独创的数秘术进行处理,才能得到几乎可以说是预测未来的行动分析。正所谓是贾提斯的『固有魔术』。
在固有魔术【尤斯蒂娅的天平】面前——
「哼……就是这个,这就是特效药……」
贾提斯拿起台上的某根玻璃管子,递到格伦面前。
「很遗憾……它就在你刚才拿的那根的旁边。说不定就算不借助我的力量,你下一次也能摸中它吧……不,我现在已经相信了……你一定能摸到它……嘿嘿嘿……」
接过玻璃瓶的格伦露出将信将疑的复杂表情,来回看了看玻璃瓶和涅久。
「嗯?你还在怀疑我?……我说了吧,这次是你赢了。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对你撒谎。我也不会去制裁涅久——看在你的勇气的面子上。恐怕这也是我最初,也是最后一次对我自己的正义进行妥协了吧」
「…………」
「这次事件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那我先告辞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
在呆立在原地的格伦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格伦唐突地问。
——头也不回地问贾提斯——
「……到头来……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贾提斯也应声停下脚步。
他也和格伦一样头也不回地说。
「哼,你其实也明白吧?格伦。我和你是水火不容的存在,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
「虽然我们现在是同僚……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诀别……因为我们都有彼此坚持着的正义」
「…………」
「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我的对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格伦对贾提斯的背影发出警告。
「我完全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要与我为敌……我绝对会把你干掉。你给我记住了」
「哼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格伦」
双方留下类似宣战的话后,贾提斯总算是离开了地下。
——就这样。
贾提斯和格伦负责的,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所长泽帕尔·狄雷科的女儿,涅久·狄雷科的护卫任务结束了。
通过这次事件,赖兰德魔医学研究所与天之智慧研究会私下勾结的事实败露,而他们私下研究恐怖的生化武器——咒葬兵器【黑幽死病】的事实也震撼了帝国政府。
可想而知的,研究所被封锁,被顺藤摸瓜找出来的参与者也无一幸免锒铛入狱。关于【黑幽死病】的研究也被完全埋葬于黑暗之中。
泽帕尔的女儿涅久一开始也被当作重要的嫌犯,被军方逮捕。但是在了解到她不过是被父亲泽帕尔逼迫,并且已经被注入特效药,不再是黑幽死病的亲携带者后,她被允许过上还算自由的生活(虽然暂时还要接受军方的监控)。
现在的她,为了成为能救死扶伤的医生而努力备考帝国大学。
就这样,【黑幽死病】在扩大其影响之前就被扼杀。格伦与贾提斯也收获了更多的赞赏与荣誉。
不过关于贾提斯,上头还是觉得他『干的太过火』了,于是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处罚。
但是结果军方高层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议要将他赶出部队。
……大家都发现了。
贾提斯·洛范是必须要置于军方的掌握之中的危险人物,决不能放任对他的管理。
不论怎么说,这次或许会动摇到整个帝国的大事件就这样平静地落下了帷幕。
——在帝国某处。
「嗯,这次事件大概也就该这么做个了结,对吧……米凯尔·布拉克……」
在位于高级住宅区的,帝国军千骑长米凯尔·布拉克的宅邸。
房屋的主人米凯尔被人工精灵团团包围。他被堵上嘴,全身被锁链捆成蓑虫状瘫在地上。
贾提斯冷笑着俯视着米凯尔。
「其实……我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的密探……知道你是这次在背后操控泽帕尔的黑幕,没错吧,米凯尔·布拉克……」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米凯尔泪流满面地呻吟着。
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已经领悟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悲惨的命运——
「但是,我并没有打草惊蛇……因为我觉得我能利用你抓住一些天之智慧研究会的线索。但是,现在状况有变」
贾提斯像是在聊家常一样悠哉地对米凯尔解释——
「作为天之智慧研究会的一员,你很看不惯格伦。所以你最近一直在给他派各种危险的,很可能让他丧命的任务。虽然我不觉得格伦君会栽在你的阴谋诡计之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不觉得这种『万一』很令人困扰吗?因为——我才是有资格打倒他的人……你明白了吧?而且,我欠了格伦一个人情,人情就该尽快还上,不然就不够意思了。虽然我和格伦水火不容,但是对于我将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去迎战的宿敌,我还是要献上自己所有的真挚与热忱。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米凯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所以啊——」
贾提斯露出了笑容,用像是被问到今晚晚饭吃什么后作出回答一样轻松的语气说——
「……我决定把你干掉……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可惜。这也没办法。毕竟我给格伦添了麻烦」
「呜呜呜呜呜呜嗯嗯嗯嗯嗯嗯……!?」
「总之,就是这这样了……晚安,米凯尔」
贾提斯转身。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
「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同时,米凯尔悲痛而沉闷的声音在阴暗的室内回荡。
刷啦——!
——在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贾提斯背后,又一条性命被残忍地消灭了。
……
「欠你的人情我还了哦,格伦……」
离开大宅的贾提斯悠然地在帝都阔步。
「这下就没有碍事的人了,这下就没有危及到你性命的人了……你的正义和我的正义孰上孰下……我们就用今后的任务来慢慢比较吧……并且,总有一天,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空无一人的,被黄昏所点燃的都市中,贾提斯的高笑声冰冷地回荡着。
在黑幽死病事件结束后不就。
帝国军上级将领布拉克突然人间蒸发了。
这位帝国将领虽然比较刻板,但非常有能力与人望。对于他的失踪,帝国军举全军之力进行搜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也成为了帝国军内位阶的谜团,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与说法也随之出现。
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