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啊!」
随著喊声响起,爱莉朝我冲了过来。
嗯,这脚步踏得挺稳的,真不愧是葛拉汉先生和雪莉女士的亲传弟子。虽说正式的训练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的,但我想那两位迄今应该有默默地为她打好基础才是。
我心中一喜,忍不住展露微笑──哦!我格开刺来的手刀向后退去。
左脚的状况不对劲,传来了沉入地面的触感。同时脚底被冰住了。
「上当了呢!今天赢的肯定是我!」
「蒂、蒂娜大小姐,是『我们』啦!」
感情融洽真是相当棘手。不过,在战斗中左顾右盼可是该扣分的。
趁著两人打闹的期间,我以控温魔法把冰块融掉,摆脱拘束。
我瞬间拉近和爱莉的距离,抓住她的左手──拋向半空。
「!?」
「爱莉!」
我听著蒂娜发出的吶喊声,蹬地疾冲,同时编织起魔法。
「还、还没完呢!我还没输!」
蒂娜架著训练用的手杖,让无数冰弹出现在我的前方袭击过来。
──嗯,和预期的一样。
我在冰弹命中之前以炎魔法迎战,同时也发动了水魔法。周遭一带产生人造雾气,遮蔽了视线。
「咦?这、这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蒂、蒂娜大小姐?」
困惑的说话声传来。看来还没用魔力探测取代目视索敌的习惯啊,就当成接下来的重点课程吧。
我能清楚地探测到在空中施展风魔法、轻轻落地的爱莉,以及造出冰壁、姑且摆出防御架势的蒂娜。
也因此──
「好冰!」
「呀呜!」
「好的,是蒂娜和爱莉输了呢。」
我将水滴砸在两人的额上宣告胜利,接著双掌轻轻一拍,让雾气瞬间散去。
两人像是姊妹般联袂露出了惊讶之情,随即垂著脸朝我走来。
「呜呜……今天也输了……」
「啊呜啊呜……又输得一败涂地了……」
「蒂娜的陷阱是个不错的手法,也有记得施以伪装,有及格了呢。」
「这、这是当然的。」
「爱莉在近身战方面,踏步的动作有日渐凌厉的进步。还有,你在著地的时候用上了风魔法对吧?魔法的静谧性之高著实厉害。」
「哈呜……谢、谢谢老师的称赞。」
「不过,两位,战斗时不能左顾右盼。还有,你们也还没舍弃仰赖目视的坏习惯。虽说在还没习惯之前,要用魔力定位敌人并不容易,但这是必备的技能,所以就好好加油吧。啊,弄湿你们了呢。」
我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帕,擦拭两人的额头。请不要乱动啊,这样会很难擦的。
「我下次就用不会痛的风弹吧,这样就不会弄湿了。」
「绝对!」「不可以!」
「是、是这样啊。好啦,那么就再来一次──但在这之前,似乎是该喝杯茶了呢。」
围绕著室内训练场的墙壁外缘处,可以看到雪莉女士和几位女仆小姐的身影。她们最近都会观察我们的训练,在适当的时机为我们备茶,实在教人感激。
「呜~小、小的还很有体力!毕竟已经没剩下几天了……」
「我,我也没问题的!还、还能继续努力!」
「也是呢。但稍作休息,并静下心反思刚才的内容也很重要喔。好啦,茶会凉掉的。喏,请看,雪莉女士的头上长出了好可怕的大角……」
「噗!老,老师……不可以拿雪莉、开这种玩笑……噗呵呵……」
「亚、亚连老师,外婆她……那个、耳朵非常地……」
「──亚连大人,我有事想和您聊聊。蒂娜大小姐、爱莉,茶已经为你们泡好了。」
哎呀,看来把不能叫来的对象吸引过来了呢。
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我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雪莉小姐走了过来。她还是一样,散发著与年纪不符的强烈压迫感。
「……请您手下留情。」
「好的,我会全力应战的。还请别以为之前那几次的交手就是我认真起来的状态了。」
「……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是如此呢。」
「侍奉霍华德家已有四十余年……我雪莉•沃卡依旧硬朗如昔!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吧!」
*
我将茶杯「喀」地放到茶杯碟上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果然在运动完后就是该补给水分呢。
在另一边,女仆们则是照顾著瘫坐在椅子上头的雪莉女士。
「雪、雪莉大人!您、您还好吗!?」
「……我没事,连一点擦伤也没有。只是……太久没有认真一战,所以稍感疲惫罢了……先别管我了,去照顾亚连大人吧……」
「啊啊!女、女仆长!我、我说,担架还没搬过来吗!」
哎,该怎么说……说老实话,她实在是强得惊人。但我也尽可能手下留情了。
无论是行动的身法或是击打之凌厉,都能看出她全盛期是个举世无双的强者。
要不是我平时动不动就被老友拔剑猛砍,大概是没办法支撑下来的吧。想想葛拉汉先生也是这样,沃卡家真是强得夸张啊。
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女仆小姐们要把我团团包围起来?
「亚连大人,我来为您拭汗。」
「啊!好狡猾喔~!人家也想擦~!」
「我来帮您续一杯红茶吧。您是否想吃点东西呢?」
我将视线投向雪莉女士,只见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原来如此,就算输了,也不打算让我好过是吧。
「欸,你们几个!老师交给我照顾就可以了!快离开啦!」
「没、没错!要照顾亚连老师的……是、是我!」
一如预期,原本僵在原地跟不上状况的蒂娜和爱莉这时回神了。
两人粗暴地推开明显是刻意伺候我的女仆小姐们,站到了我的面前……你们被耍得团团转啊。
「小的觉得这样未免过于粗鲁。」
「对呀~就连小爱莉也这样呀~」
「两位就这么想独占他吗?」
她们笑嘻嘻地煽风点火。霍华德家的女仆小姐们似乎都很喜欢找乐子呢,真是颠覆了我原本对她们的印象。
虽说她们显然是闹著玩的,但那两位仍是小朋友,当然还没办法分辨,就这么著了她们的道。
「没、没错!老师是……是我的老师!」
「不、不只是蒂娜大小姐一个人的!亚连老师是……是我……重要的亚连老师……」
「「「哦~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人呢~可是呀,你们应该没证据吧~?」」」
「「呜呜~!」」
还是让她们学些对付这种邪门伎俩的──不对,这样不好。要是真的传授下去,反而只会增添我个人的辛劳。
这两个孩子已经具备了高洁、坦荡和美丽的特质,我希望她们能走在正直的人生路上──
「我、我在前些日子,在老师的床上睡觉了!」
「蒂、蒂娜!?」
「小、小的也在亚连老师的床上睡过觉了!而且隔天早上,还请他帮我梳头发了!」
「……爱莉?我怎么没听过这件事?老师?」
「蒂娜大小姐那时流著口水,睡得正香呢。」
「啊哈、啊哈哈……」
我看著斜眼瞪来的蒂娜露出苦笑。好啦,该继续上课了。
「老师,刚才的话题还没聊完喔?请您也帮我梳头发。」
「好啊,若有机会的话。」
「所谓的机会是开创出来的。从今晚开始,请您要一直帮我梳喔。」
「亚、亚连老师……我也、那个、那个……想被您一直梳……」
「我明白了。」
「「!」」
「──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条件吗?」
「是、是什么条件呢?」
我与接受照料的雪莉女士对上视线。
──谢谢您。您给了这两个孩子非常出色的示范呢。
「只要打中我一次,无论是打击或是魔法都行,那要我梳头、陪睡或是做任何事皆可,就这么说定了。哦,还请限定于常识范围内的行为。」
「……早晚都能让老师梳头发。在这之后……」
「……可、可以请他陪睡……呃、那个……」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总觉得她们最近做白日梦的次数有点频繁啊……
若能因此激起斗志的话,那我自是举双手赞成。
「那就这么说好啰?也请参考雪莉女士方才展露的动作和魔法试试。」
「「好的!」」
*
我阖上看完的文献。这上头也没有与『冰鹤』相关的记载。我叹著气,拿起了茶杯。或许是我多心了,但变凉的红茶尝起来似乎格外苦涩。
我来到这里之后,已经读遍了接近一千本的文献,但到头来,我完全没
有找到任何一本能给予我新知的书籍。
原本在书库看上眼的书籍几乎都被我看完了,我最近则是在蒂娜设置在温室里的房间寻找目标。由于搬回房间也变成一件大工程,所以晚上我都一个人窝在房里。
虽说还是没找到让人眼睛一亮的新资讯……但这有点奇怪。
魔王战争结束直至现代的文献多半都没有记载和大魔法相关的叙述,这我是还能理解。毕竟大魔法说得好听点是所谓的『传说』,说难听点就是『童话故事』了。对于官方文献来说,想必也不会在这方面有太多著墨吧。
然而,在这之前的时代就不一样了。
再怎么说,当时应该会比现代更把大魔法当成『现实』看待才是。
只是就算读了再多,我也几乎没得到什么新资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感觉就像是……相关资讯被某些人士隐藏起来了。
如果设置在旧王都的大图书馆没被魔王战争的战火波及,而是残存下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现阶段,我对『冰鹤』的理解有二。
其一是象徵著冰属性,会在发动时展开翅膀,展露出鹤般的外型。
其二是根据传说,在距今超过五百年前的大陆战乱时代,这个魔法于最终决战时被拿来作为反制炎属性大魔法『炎鳞』的手段,当时使用魔法的两方在战场上对峙,最后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至于使用者双方的名字都没被流传下来。
──就只有这点资讯而已。
其他的大魔法也多有相似之处。老实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状态。
换作活过悠久时光的精灵、矮人或巨人等长命种族的长老们,说不定会知道更多,只是对他们而言,这些词汇本身似乎就是一种『禁忌』,想探听出来应该相当不易吧。
我手边唯一还没看完的书,就是那本日记了。然而,里头的暗号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实在没办法在短期内解开。在那天之后,我试著解读第一页的部分资讯……结果突然就看到了一长串的咒骂字句。下笔的似乎是位年轻女性。
……在全部看完之前,应该没办法认定有没有价值吧。看来只能把这本书塞给──请求身为专家的教授们处理了。
蒂娜的魔法如今可以毫无窒碍地发动了。而自从那天以来,我也再也没有感受到『外力』。然而,那『外力』确实是存在的,若能找出控制的方法自然是有备无患。那时候仅仅是稍稍外泄,就有那么强大的能量,要是完全显现的话……
说起来,能不能控制那玩意儿还有待商榷……但怎么说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啊。
下一本是──这时传来了开门声。
「老师,您果然还醒著呀。我从走廊看到房里的灯光了。」
「哎呀,居然这么晚过来,怎么了吗?」
进房的是抱著红豆小姐、身穿睡衣的蒂娜。我最近较少和爱莉一起睡,多是陪伴蒂娜共寝。
她踩著小小的步伐走近,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在椅子上端坐下来。红豆小姐则是在桌上窝起身子。
「我睡不著。也许是有点紧张,所以想向植物们借点力量呢。」
「原来如此。哦,穿这么少的话是会感冒的喔。」
我将挂在椅子上的大衣罩在她身上。
大衣松垮垮地包住了她。也许是觉得痒吧,看她扭动身体的反应,简直像是在游泳。
「谢谢您。那个,老师。」
「怎么了?」
「……明天若是没考过的话,我们就去不了王都了吗?」
「这个嘛……若成果真的不尽人意,那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我相信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率遭到否定,我也会说服对方,所以不需要为此胆怯。我相信你们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吗?」
「是呀。」
「您的意思是相信我──相信我们吗?」
「这是当然。因为我是你们的老师啊。如果身为老师却信不过学生,岂不是太荒谬了?」
「……我好开心,非常非常地开心……」
她将小巧的脑袋靠在我的右肩上头。
虽说我平时都会稍稍捉弄她一下,但今天就作罢吧。如果能舒缓她紧张的心情,我当然愿意出借自己的肩膀。
「──我可以聊些私事吗?」
「若您不介意对象是我的话。」
「是老师才好呢。如果不是老师的话,我才不会说呢。」
「谢谢您,我感到很荣幸。」
蒂娜抬起脸庞直视我的双眼,眼眶微微湿了起来。
她略显害臊地娓娓道来──
「是关于母亲大人的事。」
*
我想之前也提到过,母亲大人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根据父亲大人的说法,她是在生下我之后,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听说在那之前她不曾染病,是位总是充满活力的女性……
所以,我记忆中的母亲大人,总是躺在床上翻著厚厚的书本。她会在床头桌上堆起大量的厚重书籍──呵呵,就和现在的老师一样呢。
我还记得,自己因为很喜欢听母亲大人读绘本和故事书,所以总是央求她念给我听。我是个很喜欢故事的人呢。
而在众多故事之中,我虽然害怕、但最为喜欢的,就是英雄们──她们使用大魔法的故事。
据说是由帝国女伯爵操控,将东都烧成一片废墟的『炎鳞』。
与身为王国英雄的冰雪公主共赴战场,冰冻敌人的『冰鹤』。
使用者在英雄们亡故后走遍世界各地,治愈伤势的『岚翠』。
母亲大人读给我听的虽然只有这三个故事……但从懂事时开始,我就用不了魔法……被蔑称为『霍华德家禁忌之子』的我,之所以还愿意持续努力,应该就是因为有这段记忆的缘故吧。
也许您会笑我,但我认为大魔法是存在的。
所以我想去王都,想进王立学校就读。即使父亲大人反对,我也在所不惜。因为这是母亲大人遗留给我的故事,我想证明它们的存在。
……老师是头一个听我倾诉这些事的人呢。谢谢您愿意聆听。
*
……原来如此。
「咦?老、老师?」
看来蒂娜的母亲大人,是一位超乎我想像的伟大女性。
我是听说过她是在王立学校结识公爵的,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和她本人见上一面啊。
她到底是怎么收集到这些关于大魔法的故事的?
而她又为何没有记录下来?那明明是连王立图书馆都没有收录的故事啊。
「老、老师,那个……」
那本日记簿会是她写的吗?……不,应该不是吧,年代差得太远,对不上时间。
遗留下来的文献之中,有许多本书都夹著书签。若从那些页数来推敲,说不定……蒂娜的母亲大人,已经找出爱女无法使用魔法的原因了?
「老、老师!」
「?」
身旁的蒂娜满脸通红地垂下脸庞,像是在强忍什么似的。哎呀?
我确认自己右手的位置。
我似乎在无意识之中摸起了她的头。坏习惯又发作了啊……我将手抽了回来。
「啊……」
「对不起,我下意识就伸手去摸了。看来让您吃了一惊呢。」
「我、我是吓了一跳……可是我不讨厌……可、可以再……」
「?真是一段耐人寻味的佳话。看来蒂娜真的被令堂深深疼爱著呢。」
「呣──……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我还很小。」
「哎呀?哦,您没有察觉到啊。能请您看看这里吗?」
「?」
我从整理好堆在桌旁的书山中取出一本,让她观看夹有书签的那一页。
上头记载的是冰魔法的基础魔法式,而且还用了女性的绢秀字体做了笔记。
「这是……老师,难道……」
「在这三个月里,我把这里的藏书多读了几本嘛。」
「……您把那么多的量称作『多读几本』吗?我认为那已经是一般人十年份的读书量了呢。」
「就算您说客套话,我也不会摸您的头喔?」
「才不是客套话呢,真是的。」
「我所读过的书中,有一些的书里夹著书签,而那些页面的共同之处在于记载著『冰魔法』的基础要素,而书籍的最后一页则是盖上了同一个藏书章。可惜的是,在我翻阅之前,并没有其他人读过的痕迹。我想令堂恐怕是在说出这段细节之前就……放在这房间的书本,是否也是从书库搬过去摆放的呢?」
「是的。难道说……」
「我虽然没和蒂娜的母亲大人见过面,但我能明白的是,令堂已经在为孩子们设想,安排了自己亡故后的教材。只要阅读留存在这些文献上的笔记,就能清楚地明白了。呵呵,老实说,我教给你们的冰魔法,是根据这些书本上的笔记加以改良的喔?换句话说──」
蒂娜用力抱了上来。我感受到有暖暖的液体
流过胸口一带。我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就暂时维持这样一阵子吧。蒂娜抬起脸庞朝我看来。
「老师,我明天一定会取得胜利的。我会取胜,前往王都……进入王立学校就读。」
「就是要有这种斗志。蒂娜和爱莉一定办得到的。请放心,我可以挂保证。倘若您还是感到不安的话──」
「不安的话?」
「就请回想只属于我们的秘密。」
「──好的。」
在那之后,我在送蒂娜回房的途中遇到了爱莉。我制止了毫不犹豫就要展开魔法的爱莉,但却在出言安抚的瞬间被蒂娜出言挑衅,于是爱莉又……同样的情况就这么重复上演了好几回。明天可是最终测验啊?
……真奇怪,我明明打算把她们教成远离这种个性的。真是的,凡事果然不能尽如人意,在遇上女孩子的时候更是如此啊。
*
隔天是难得的大晴天。
最近因为老是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害我一直看不到太阳,这下真是让人开心。看来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温暖的天气。
在结束一如往常的晨间训练后,我擦乾自己的身体,前去饭厅享用早餐。
在前往饭厅的路上,我和这三个月认识、混熟的女仆小姐们及见习执事们打了声招呼。我很快就得和他们说再见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寂寞。
不过……为什么会有些人用『未来的老爷』这种称呼来揶揄我呢?
我在夏季期间会被强行拐去铃斯特家的老家,而那座宅邸的女仆小姐们也常在我借住期间这么调侃呢。
基本上,铃斯特宅的人们对于戏弄我们这档事,可说是热衷到了愿意赌上人生的地步。但我还以为霍华德家的人们个性会比较严肃一些呢。
抵达饭厅后,我闻到了汤的香味。这里提供的餐点还是一样朴素,却美味无比。我已经讨教到餐点的食谱,下次就自己煮煮看吧。
在入口不远处的葛拉汉先生过来和我打了声招呼。
「亚连大人,早安。」
「早安,葛拉汉先生。沃尔特大人呢?」
「他说『……在结束之前,我没打算和企图拐跑我女儿的「敌人」打好关系』。」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那么,能烦请您传个话吗?」
「是的,这是当然。」
「『我一定会收下令嫒的』──请这么说吧。」
「我明白了。亚连大人。」
「怎么了?」
「您不打算收下爱莉吗?」
我不禁凝视起站在我眼前的执事长先生。怎么突然搬出这种话题?
……他们夫妻前些日子才联手找我决斗呢。
「小的只是开个玩笑。」
「啊、是、是这样啊。哈哈哈,葛拉汉先生的玩笑可真高明,我有一瞬间真的认真思考了是否有弦外之音呢。」
「──您至少得先把我撂倒才行。」
「嗄?那、那是什么意──」
随著饭厅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了今日依旧活力十足的嗓音:
「啊──老师!真是的,我不是说过别自己偷跑来吃吗!」
「亚连老师,您早。」
蒂娜和爱莉打断了我的提问,凑到了我的身旁。
两人都露出了清爽的神情。嗯,这么有精神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蒂娜穿的是我们头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深蓝色礼服,头上绑著纯白缎带。
爱莉穿的则是平时的女仆服,似乎打算抱持平常心挑战。
「早安。两位似乎都准备周全了?」
「「是的!」」
「很好。不过,在考试前可要好好吃早餐喔。」
「「好~的!」」
在我就座后,两人在我左右两侧坐了下来。最近吃早餐时总是这么坐。
周遭的女仆小姐们对我投以贼笑,至于见习执事和园丁们,则是对我射来彷佛在看弒亲之仇的凶狠目光。
……我就宽心接受吧,虽然觉得有点难以释怀。我左手的袖子被用力拉了一下。
「亚连老师。」
「怎么──」
「这汤好喝吗?」
「……很好喝喔。」
「嘻嘻,太好了。这锅汤今天是我炖的喔。因为我说什么都想让亚连老师亲口尝尝。」
「爱莉也很会做菜呢,真了不起。」
「是、是的!谢、谢谢您滴称赞……所、所以……那个、那个、虽然小的觉得待在您身旁……会造成许多麻烦……可是可是……」
女仆小姐伍忸怩怩地直盯著我看,真是个坦率又可爱的──好痛!好冰!
只见周遭有雪花飞舞,而我的右手则是被拧了。反对暴力行为!
「老师,现在是吃饭时间……爱莉也太没礼貌了。今天是比试的日子,我们还有空让心思飘忽不定吗?我认为是没空啦。」
「对、对不起。」
「知道就好。对了,老师。」
「什么事呢?」
「……老师果然看不上不会作菜的女生吗?」
「不,我没什么偏见。」
「真、真的吗!」
「蒂、蒂娜大小姐,现在是吃饭时间!」
看到蒂娜探出上身,这回轮到爱莉出声指责了。她的眼里带著焦虑的神情。
不过,公爵千金并未就此收手。
「老师,您这话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喔。毕竟遗憾的是,若细数我周遭的少数女性,那其中会做菜的……应该也只有爱莉吧。」
「!」
「呜咕……这、这样一听真教人五味杂陈呢……我是不是也去学一下做菜比较好呢……」
「小、小的认为蒂娜大小姐维持现状就好!那个,那个,做菜是我的份内事,当然缝纫和打扫也是!」
「……爱莉,你是打算靠这种方式为自己加分吧?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会耍小聪明的孩子了?」
「因、因为外婆教过我,『只要掌握了男士的胃,就无异于大获全胜』!」
「……雪莉真是过分。为什么大家都不肯教我下厨呢?难道大家都讨厌我吗?是这样吗?」
原本远观著我们互动的周遭人士,全都别开了视线。
就连葛拉汉先生也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大小姐!您怎能如此失态?连走廊都听得见您的说话声喔?不能因为待在亚连大人身旁,就忘了身为霍华德家千金的立场呀。」
这时,雪莉女士正好来了。
这句话……让人充分明白爱莉究竟是谁的孙女呢。
蒂娜浮现笑容,站起身子喊道:
「雪莉。」
「有、有何要事呢?」
「……教我做菜。」
「非常抱歉,小的忘记自己把所有的工作搁著没做了。那么,恕小的失礼了。」
霍华德家的女仆长风驰电掣地逃了出去。好快。总觉得她已经大幅超越了这年纪应有的表现。
然而──冰之藤蔓瞬间抓住了她。周遭随即发出了嘈杂声。
「您的身手实在高明。」
「大小姐……您居然已经修练至此……」
葛拉汉先生出声赞叹,雪莉女士也露出了极为感动的神情。
「爱莉,看来你不需要发动魔法也没关系啰。」
「是、是的。」
爱莉将蓄势待发的魔法解除了。真是个好孩子。
有察觉她正在施法的,恐怕只有我和葛拉汉先生而已吧。虽说在训练时就观察到了,不过这孩子在施放魔法的期间还真是悄然无声。若是持续修练下去,恐怕能在无人能察觉的状况下施放魔法吧。
这种施法风格和我有点相似,有点开心呢。
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身旁的蒂娜依旧在威胁──咳咳,在向雪莉女士提出要求。
「……好啦,雪莉,快定下教我做菜的约定吧。」
「这、这个……这说什么都……就算是大小姐亲口请求……我、我也不能答应!」
「……哦,这样啊。」
「!大、大小姐,您打算在这里展开规模如此惊人的魔法吗!?」
雪莉女士难得语带焦躁地喊道。
周遭的女仆小姐们各自准备起防御魔法,但都没有退出饭厅的打算。
……各位小姐,你们是不是看戏看得太起劲啦?
啊,晚了一步逃跑的见习执事先生被抓去当肉盾了。难道说,这会是一段恋情的开始……好像不是?原来如此,总觉得可以看出这宅邸男卑女尊的人际关系,有点讨厌啊。
我打了个响指──打断了蒂娜正在构筑的上级魔法,并让冰之藤蔓消失。
雪莉女士以全速逃离现场。不不,您这根本是谎报年龄了吧……
啊,这蔬菜汤真好喝。蒂娜从我身旁斜眼瞪来。
「……老师,您为什么要妨碍我呢?我要是因此嫁不出去的话,您难道要负起这个责任吗?」
「请别随口说出这么沉重的问题。来,说『啊』
──」
「咦?啊、啊──」
「啊……啊啊啊!」
我将汤匙送进蒂娜的嘴里。我这下明白鸟爸妈将食物送进雏鸟嘴里的心情了。
而坐在我另一侧的女仆小姐则是猛然起身,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好喝吗?」
「……很好喝,同时也让我很不甘心。因为我炖不出这么美味的汤。」
「那只是因为蒂娜迄今没将时间花费在烹饪上头罢了。不过──」
我向闹起别扭的少女露出微笑。
爱莉,别那么战战兢兢的,不要紧。
「──只要有朝一日能做出这种汤,不就没事了吗?就像您的魔法一样。」
「您说……像魔法一样吗?」
「就是这样。」
「……嘻嘻。我对雪莉使了点坏呢。因为学生会变得像老师,所以这都是老师不好喔。我果然还是可以请您负起责任吧?」
「来,爱莉,说『啊』──」
「咦?啊、呜、呼欸……啊、啊──」
我也喂了一脸困惑的女仆小姐。嗯,果然是个乖孩子。
──后方传来了冰冷气息。
「……老师每次、每次、每次都这样!真是的!您真是的!真是的!」
「因为蒂娜和爱莉的反应很好──很可爱的关系,还请原谅我吧。看来两位都没问题了呢。」
「您、您要是以为夸我可爱就能抚平我的不满……是抚平了没错啦。我没问题的。昨天和您说了那么多话,让我振奋起来了呢!」
「爱莉,坐回位子上吧。」
「好、好的!我、我没事。趁著早上的时间,我已经和蒂娜大小姐重新确认过一遍了。」
「做得很好。很棒很棒。」
「哈呜。」
「……老师,您每次都只对爱莉……啊呜。」
我一边摸著爱莉的脑袋,一边也摸著蒂娜,并轻触她的缎带。
我想她们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若要说这两个孩子目前所缺乏的东西……大概是我根本不想让她们上场吧。
然而──我会让她们赢下这场比试。
虽说最好是别用上这层保险,但父亲曾教过我『遇事时最重要的乃是准备』。所以我──
「老师。」
「亚连老师。」
眼前的两名少女,露出了略感不安的表情。
我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请放心,两位今天一定会胜利的。」
*
吃完早餐后,我带著两人前去参加最终测验。
『这是用来缓和紧张的紧急手段!』
『就、就是这样!』
在两人有些强硬的主张下,蒂娜和爱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著我的手臂。
若是能多少抒解她们的紧张,我今天就不多说什么了。红豆小姐,你为什么不是趴在我肩上,而是头上呢?这样视野比较好?那就没办法了呢。
我们三人加一只就这么离开本馆、穿过别馆,前往室内训练场。
不愧是朴实刚毅的霍华德公爵家,训练场的外观同样俭朴。但从柱子粗壮的程度和外墙的厚度来看……就能想像出这里平时的训练有多严苛了。
在踏入圆形的建筑物后,等待我们的是手持一个长型捆包的雪莉女士,以及大批女仆小姐们。
训练场的中央处已经有一名魁梧男子交抱双臂、背对著入口而立。男子的发色是和蒂娜相同的蓝色。至于另一头则是站著葛拉汉先生,以及聚集在一起的见习执事们和园丁们。
……原来如此,这就是宅邸内的赞成派和反对派啊,而葛拉汉先生肯定是以尽忠为先。双手捧著布捆包的雪莉女士将我喊住。
「亚连大人这边请。还请您务必不要出手。蒂娜大小姐、爱莉。」
「「好的!」」
我对两人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啊,对了,忘了说很重要的事。
「雪莉女士,能麻烦您将训练用的手杖交给蒂娜吗?」
「无此必要。我会将这个交给蒂娜大小姐。」
说著,她取下了捆包的布,递出了镶著美丽蓝色宝珠的手杖。
我从手杖感受到了强烈魔力,就性质来说与蒂娜的魔力很是相似。
「雪莉,这、这把杖是……」
「是夫人──萝莎大人的手杖。她曾嘱咐过,要我在蒂娜大小姐能施展魔法时转交给您。至今都没能递交给您……还请您原谅。」
「是母亲大人的杖!谢谢你,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蒂娜的眼里燃烧著斗志,而递杖给她的雪莉女士则是发出了抽噎声。这位女士应该一直背负著罪恶感吧。
爱莉轻轻握住了哭泣的外婆的手。啊啊,真是好孩子。
「好!我们走吧,爱莉!老师,要看我们的表现喔?」
「好的!蒂娜大小姐!小的会将亚连老师教过的一切用在对方身上的!」
「两位,要加油喔。」
「「好的!」」
两人迈出步伐,走进了内墙之中。萝莎女士果然一直惦记著自己的女儿呢。
嗯?但这么说来,爱莉的双亲又如何呢?
我坐在设置于外侧的看台座位上,在思考到这里的时候,雪莉女士坐到了我的身旁。
「……您应该在想『我为何没交给爱莉任何东西』对吧?」
「老实说,正是如此。」
「…………因为我女儿和女婿什么都没留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托付给我的,就只有爱莉而已。」
「那是什么意思呢?」
「──要开始了。」
两人与站在训练场中央、背对而立的男子展开对峙。
立于中央处的裁判──葛拉汉先生用手掌比向男子说道
「蒂娜大小姐、爱莉,这位是两位今天的比试对手。基于某些原因,我无法公布他的长相和声音……但他确实是一名与老爷不分轩轾的勇猛之士。」
蒂娜扬声说道:
「请转过身来。不然比试会迟迟无法开始的。」
「──我接下来会测试你们的实力。若你俩无法让我心服口服,霍华德公爵就不许你们报考王立学校的测验。就尽管使出全力挤出全身上下的气力与我一战吧!」
男子转过身,他的脸上戴著一张银色的假面。虽然嗓音确实是用魔法做了变声,但不管是从体格,还是从魔力来看……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说『有个条件』啊。
蒂娜似乎也看出来了。
「您是……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让您服气的。我绝不手下留情!」
「小、小的会加油的!」
「请退到白线后方。」
在葛拉汉先生的指示下,双方暂且退到了画在训练场地上的白线后头。
「──那么,开始比试!」
──他高高举起一只手臂!终于要上演重头戏啦!!
*
在阵形方面,是由爱莉担任前卫,蒂娜担任后卫。面对摆出架势的两人,银假面纹风不动,只是交抱双臂立于原地。
『──首先,对我展露实力吧。』
──他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我认为这可是一著坏棋喔?
爱莉一鼓作气地加速,以劈出的手刀代替打招呼。
「哦……挺不错的。但还是太慢了!」
他以最小幅度的动作全数避开。看来银假面是一名前卫──而且对体术相当自信的样子。
……也因为如此,要让他上当也简单许多。
银假面抓住爱莉的右手腕,将她扔上半空。
「在空中无法自在行动,就试著承受这──唔!」
在他试图展开冰魔法的瞬间,他的双脚缓缓地向下沉,同时遭受冻结。银假面的动作被限制住了。
「水、土……居然还有冰!?究、究竟是何时发动的!」
「您应该没空左顾右盼才是。」
「!」
他前方的蒂娜在身旁展开了无数冰弹,同时射了出去!
那把手杖,恐怕是为冰魔法的使用者打造的吧──在练习的时候,她还没办法将这么多的冰弹操控自如。
我想假面底下的脸庞应该会因惊愕而扭曲……同时也大感欢喜吧。毕竟在两个月前还无法使用魔法的爱女,如今却展露出远超出寻常魔法士的高明技巧啊。
接连砸落的冰弹让视野蒙上一阵白雾,周遭爆发出大量欢呼声。大家似乎都没想到两人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亚连大人。」
坐在身旁、依旧眺望著训练场的雪莉女士,就这么开口向我搭话。她的语气是我迄今从未听过的。
「──请看著前方听我说。这是关乎爱莉双亲和萝莎夫人的话题。」
果然啊。我也有亟欲打听的事。
爱莉和蒂娜维持著阵形,极为谨慎地构筑魔法。就算再怎么想放水,也不会就这么让比试落幕吧。
「我想,您应该已经从爱莉那里听说一些事了。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还不曾向爱莉和蒂娜大小姐谈过。」
「……为什么要告诉我?」
遮蔽视野的白雾遭到撕裂,银假面现身。他理所当然似地没受到任何伤害──应该是将所有的冰弹全数打落了。
至于蒂娜则是以冰之藤蔓迎战。虽然她企图绊住对手的步伐──
「没用的!」
但藤蔓却接连遭到扯裂。真是一目瞭然的近身战专精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应付呢?
只见爱莉抱住了正在构筑魔法的蒂娜向后退去。
「一味逃跑可是没用的!」
银假面继续追击──却突然煞住了脚步。
「唔,是致盲的陷阱啊……竟能将魔法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真可惜。要是再往前踏一步的话,就能大占上风了……嗯,他吐露出的应该是这般惋惜的内容吧?这时后方突然吹起一阵强风,让他一脚踩进了陷阱之中。黑暗缠绕住他的身体,在阻碍动作的同时,夺去了银假面的视线。
「!?咕呜呜呜呜!!为、为什么!为何我感应不到魔法的发动!」
没错,这正是爱莉的才能所在。而她的魔力量也远在我之上,看来这孩子会愈来愈强呢。
「……那孩子的双亲也有著相似的才能,能够极为安静而迅速地操控魔法。而且他们也和那孩子一样,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卯足全力。」
雪莉女士自言自语,眼里透露著深沉的哀戚。
「不过……这样的个性也因此夺去了两人的性命。为了将爱莉托付给我们,他们曾一度离开过王都喔。在那之后,他们又重返医疗现场……最后成了不归人。他们当时是抱持著一定要归来团圆的决心,所以什么都没留下。就连遗体也在那时候一并遭受火葬,连骨灰都没剩。『身为医生的使命』听起来确实是十分响亮,但对我和葛拉汉来说,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口号,我们想要的,就只是让他们逃离王都而已。女儿和如同亲生儿子的女婿先我们一步而去,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难受的体验……而萝莎夫人是在过一阵子之后去世的。」
爱莉瞄准中了陷阱的银假面,造出了好几道火焰龙卷风,使其推进,碾压对手。
「……真了不起。炎、水、风、土、暗,连冰都能操控自如吗?那孩子居然进步到这种地步……」
银假面在被龙卷风吞没之前,轻声这么说道。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呢。
「亚连大人,您对萝莎大人有多少认识?」
「就只有一些寻常资讯而已。不过,我有些许在意之处。」
「──是关于大魔法的事吗?」
「!?您怎么会……」
我不禁将视线转向雪莉女士。
训练场传来了轰隆声,我慌张地转头望去,只见银假面身前窜起了一根巨大冰柱,冻结了周遭的空间。
「果然……亚连大人和夫人的气质有相似之处呢。那位大人也曾凭一己之力调查著和大魔法有关的事,但她究竟调查到何种地步,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是为何进行调查的?」
「我询问时,她总是笑著含混带过,只提过『硬要说的话,是为了这个孩子呢』。」
「…………现在还是先关注比试吧。双方似乎都试探完毕了呢。」
脑海里浮现出形形色色的想法。
──换句话说,萝莎女士早就透过某种方式,知道蒂娜会以某种形式和大魔法扯上关系?她是怎么办到的?
「你们俩的力量确实出色!不过,是否能承受这一招呢!」
银假面同时展开两颗巨大的冰柱。从那规模来看,肯定是上级魔法的范畴了。
对那两个孩子来说,要正面抵御这一招还是有点困难。若是再过几年的话,我就完全不用操这个心了。
爱莉遵循我的教法站在蒂娜面前,构筑起十来个炎属性中级魔法。
她今年才十四岁,甚至连学生都不是──若是听闻爱莉的来历,那王立学校的学生和大部分的王立大学学生都会赞叹出声吧。就一般的情况来说,光是能同时构筑二至三种魔法,就足以受人称赞了。
然而……魔法级数的差距还是太过悬殊了。
在这三个月期间,我彻底让她反覆锻炼中级魔法。除了依然不拿手的『雷』和『光』属性,我想她的实力已经可以充分运用在实战之中了。
但与此同时,这也代表我让她放弃了威力强大、足以作为『王牌』运用的上级魔法。
蒂娜在这方面也是如此。毕竟她得视操控为第一优先。
若只是要报考王立学校的话,这已经是能轻松过关的实力了。不过……这时,两人瞥了我一眼,露出笑容。
──这样啊。也是呢,我要是不相信她们还像话吗?
「蒂娜!爱莉!加油!」
禁止下达指示这点确实让人焦躁,不过,若只是加油的话就不受限了吧。
听到我声音的爱莉,构筑出来的魔法数量一口气多了一倍。
接著,她将这些魔法全数发射出去。那连射之迅速,实在难以想像只是坊间魔法的程度。
「没用的!这是冰属性上级魔法『双大冰柱』,试著漂亮地接下它吧!」
银假面出声吶喊,并发动魔法。两根巨大冰柱对准两人疾飞而出。爱莉的炎魔法虽然接连炸裂,试图阻止攻势……但效果不彰啊。
就在这时,蒂娜挥动手杖,嘴唇轻动。
「───『双大冰柱』。」
袭击而来的魔法正下方,窜起了两根小了一号的冰柱。
从难以想像的角度遭受迎击的冰柱,就此相互抵销。分崩离析的冰柱化为冰之碎片,飘散在整座训练场之中。周遭传来了嘈杂和尖叫声。
为了不让女仆小姐们受到波及,还是把这些碎屑消掉吧。我施展炎魔法迎击。
蒂娜使用的并非我所传授的魔法──也对,蒂娜也是个爱好阅读者呢。『在地底下发动冰魔法』──这撰写在书本上的使用法似乎被她拿来应用,真教人开心。
蒂娜继续挥舞手杖,让宝珠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闪迅冰枪』。」
无数冰枪现身,将银假面团团包围。冰枪阻绝了他的退路,同时发起进攻。
「!不只是刚才的上级魔法而已,居然连攻击魔法也能用这种方式发动吗!」
雪莉女士惊愕出声。既然连这么厉害的人都会感到吃惊了,那与之对战的那一位应该更是震惊不已……不对,说不定那银色的假面底下正在偷笑?
坊间的攻击魔法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面前展开、发动,因此普遍缺乏了「全方位攻击」的概念。
爱莉刚才的表现也是一样。除非是惯于实战的魔法士,不然「利用水与土魔法绊住脚步并加以冻结」这种多种属性的合作运用是非常罕见的。
我想,现代人虽然都能使用这些魔法,但在进一步的运用和发展上却出现了停滞不前的缺陷。能凭一己之力改良魔法式的人也不多见了。
打个比方,像是『从前方释放而出的炎之箭』这种魔法,只要记住了魔法式再加上魔力,那理论上任谁都能施放出来……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即使会有威力大小的差异,但只要知道性质为何,就能做出对策。
就这方面来说,我一开始虽然让她们适应了坊间魔法,但在下一阶段,我就让她们学会了改窜魔法式、让『白纸』部分増加的魔法了。
其成果就是──
「唔喔喔喔喔喔!」
银假面以拳头击碎了从全方面高速袭来的冰枪,并不断后退。真是强得荒唐的体术。缠绕在双拳上头的是蓝色的魔力吗?居然有办法用赤手空拳迎击魔法!
原来如此,那就是记载在各种文献上的霍华德家秘传──『苍拳』是吗?
总觉得在理论上和铃斯特家的『红剑』有相仿之处。
秘传之技似乎只会传授给直系子孙,就连见识过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就这点来说,我说不定还算满走运的呢。因为在四大秘传之中,我已经获得了见识其中两种的机会。哎,但说起来也只是巧合罢了。
不过,这个架势似乎有办法如法炮制呢。要是能获得许可,还真想传授给爱莉呢。
蒂娜一如所见,是一名典型的后卫,所以除了基础的护身术之外,若是教导太多与前卫有关的技术,说不定反而会造成不良影响。不过,这孩子的好奇心很旺盛啊……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根据契约,我只在她们进入王立学校就读之前担任家庭教师一职。
目前还没有在那之后的安排,我也不打算主动延长期限。
『……你啊,实在温柔得太过火啦。要是认为任何事情都能以一己之力拯救的话,那就是傲慢的心态喔。所以说,就只把温柔用在你眼前的人吧。』
……嗯。我知道,这我都知道。她们都是好孩子,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就算没有我在,她们也能成长得坦荡而正经吧。
银假面终于被逼到了墙边。蒂娜依然在发动魔法。
爱莉也像是在阻断银假面的退路,构筑著中级魔法
。
……那个中级魔法,应该只是刻意秀给对手看的吧。真正的杀手锏在──喔喔,她的拳头变红了,可以用『红拳』来称呼这一招吗?居然已经实践起我还在思考的事了。
哎呀……真厉害啊。我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追过去了呢。
蒂娜以手杖直指银假面。
「──胜负已分!您应该已经认可我们报考王立学校一事了吧?」
「呃、呃……继续抵抗、也、也只是徒劳一场!请立刻无条件投降吧!」
……之后得把爱莉好好念一顿才行啊。
是受到了精力充沛的大小姐影响吗?她似乎学了些奇怪的词汇呢。
银假面轻声呢喃:
「那把手杖,我有印象……原来如此,雪莉还保管著它啊……既然如此,我也得全力应战了!这正是那把手杖的持有者的心愿啊!」
银假面「铿」地交击双拳,激发出强大的魔力。这是为了展露魔法式给两人看吧。他完全没有遮蔽的意思,就这么大剌剌地展示著。
爱莉试著拉近距离而踏出一步──但蒂娜却使了个眼色要她别动。看来两人打算正面接下这一招啊。真是的,这到底是和谁学的啊?
雪莉女士以迫切的嗓音向女仆小姐们喊话,而我也提醒了葛拉汉先生。
「不行!各位,请快点撤离此地!那个魔法非同小可!」
「葛拉汉先生!您在那里会受到波及的!」
「可是……比试还没有分出胜负。」
「请放心。雪莉女士,红豆小姐就麻烦您了。嘿咻。」
「亚连大人!?」
我将头顶上的红豆小姐交付给雪莉女士,朝著训练场一跃而下,接著走到了一脸困惑的执事长身旁,咬起了耳朵:
「(由我来接替裁判一职吧。都看到这一幕了,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吧?他打算在演完这段戏码后,装作落败的样子──但他似乎不怎么会拿捏轻重呢。)」
「(……待在这里会非常危险喔?)」
「(也不晓得幸还是不幸,我已经习惯了。)」
──一阵冰冷的雪风吹过。
虽然听不见,但确实能感到野兽的咆哮和强大魔力的波动。
「……愚蠢的两个丫头。你们没从师父那里学过,该趁著对手露出破绽时痛下杀手吗?」
银假面冷淡地说著。整座训练场逐渐被染成一片雪白。
而在他身旁的是──蒂娜和爱莉不禁为之战栗。
「唔!这、这就是……可、可是!我、我们是不会输的!!我要赢下比试,前往王立学校就读!还有──请不要辱骂老师!!」
「啊呜啊呜啊呜……到、到底要怎么阻止这种庞然大物……可是可是可是!蒂娜大小姐和我是不会输的!因为我们都是亚连老师的学生呀!」
──缠绕著纯白雪花的巨大冰狼显现身形。
这就是霍华德公爵家引以为傲的极致魔法──『冰雪狼』。
只要白狼一急驰而过,在它身后留下的,就只有冰和雪的世界而已。
况且,明明还系著缰绳,但冰雪狼的压迫感却依然惊人。极致魔法总是这么神乎其技啊。
我再次催促道:
「(请快点。麻烦您去外面取用教授送来的军用耐冰结界卷轴,有多少施放多少。若是真有什么万一,我会抱著那两位逃跑的,还请放心。)」
「(……真是抱歉,她们就麻烦您了。)」
葛拉汉先生翻上内侧的墙壁。「葛拉汉!你为什么……」「……我已将一切托付给亚连大人了。」「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也是萝莎大人的──」
在雪莉女士和葛拉汉先生殿后的状况下,所有人都撤离完毕了。两人在看到我入场时吓了一跳,但我只是眨起了一边的眼睛,表示『你们真的很努力了呢』。
──我有一件事,说什么都要询问这位大人。
「在最后的对决开始前,能请您告诉我一件事吗?」
「……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沃尔特大人会如此坚持,就是不肯让两位就读王立学校呢?您是要她们的实力再更上一层楼的意思吗?」
「…………我想,他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吧。」
「那究竟是为何?」
「……说不得。要谈,等分出高下再说!」
『冰雪狼』再次发出了听不见的咆哮声──要来了!
「蒂娜、爱莉。」
「放心,请老师在一旁观看。」
「我、我不会输的!」
两人都给予了可靠的回应。那么,我就目睹到最后一刻吧。我站到了离三人稍远之处。
「──我上了。」
银假面解开了手中的缰绳!
下一瞬间,蒂娜和爱莉的魔法也朝著『冰雪狼』招呼而去。
……然而,包含火焰在内的魔法都全数遭到了冻结。
「只要迈步冲刺就绝不停下。寻常魔法是制不住它的!」
「既、既然如此!」
蒂娜将杖尾抵在地上,接连发动起『双大冰柱』。
她精确地瞄准了『冰雪狼』──但冰柱全数消散了。
「它对『冰』属性有百分之百抗性。若企图与之相抗,就试著施展同级的极致魔法吧!」
蒂娜咬紧牙关,至于爱莉则是企图击溃魔法本体,冲了出去。她举起染成红色的拳头击向冰狼──但在下一瞬间向后跳开。只见拳头上的魔力消失了。
「正确答案。『冰雪狼』能将周遭一带转化为冰之地狱。要是轻率接近的话──会死。」
「什、啊、呜呜……」
两人的脸上渗出了焦虑之色。她们在后退期间虽仍发动各种魔法,却试不出能造成打击的招式。好啦,该怎么办呢?迫切的喊声在这时传来──
「老师!危险!」「亚连老师!小心!请快逃!」
只见冰狼无视两人,朝著我猛冲而来。是变更目标了吗?
这是为什么呢?就算是极致魔法,魔法也依然是魔法,这种状况只会在施法者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发生,更何况这回的施法者还是一名高手,不太可能会发生误击对象的失误。
「不行!」「不可以!!」
两人再次发出尖叫。
哦,这可不行,不能让她们操多余的心啊。
「谢谢你们──但没事的,我已经很习惯这种状况了。」
在被冰狼的牙齿咬碎的前一刻,我一边抵销牙齿散发的冻结效果,一边退到两人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我施展基本上不会结冻的暗之枪,钉住了冰狼的腿。
……奇怪?暗之枪的效力照理来说不会这么弱啊?难道说……
我将视线投向银假面,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接著对愣在当地的两人喊道:
「蒂娜、爱莉。」
「「是、是的!」」
「你们能努力到这一步,真的很了不起。不过,极致魔法不能用一般的魔法抑制住。」
「您、您说谎。因为您不就成功制止了吗?」
「亚、亚连老师好厉害!」
「……我的例子就先搁在一旁吧。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让对手大吃一惊,拿下这场胜利吧。」
「好的!」
「您应该看到『冰雪狼』的发动式了吧?」
「是看到了,可是……」
「那么,就现学现卖吧。虽然得硬著头皮上,但就试试看吧。爱莉。」
「在、在滴!」
「请从旁协助蒂娜。在控制方面是你更胜一筹。」
「!我、我明白了。」
「呣……」
「当然,能否成功,终究得取决于蒂娜的记忆力啰。」
「这、这我知道……真是坏心眼……笨蛋。」
蒂娜这么说著,大幅度地展开了『冰雪狼』的发动式。
如此大张旗鼓地撰写魔法式,通常会有被对手干涉的风险在,所以一般来说是不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一点了。两人都拚命地撰写著魔法式。
「呃,我记得这边是……」
「蒂娜大小姐,这、这边可以做省略,您看。」
「啊,真的呢。」
很好很好,是一幅美丽的合作场景。不过──
「──真慢啊,就这么结束吧。」
束缚『冰雪狼』的暗之枪碎裂开来。就连距离「结冻」这个概念甚远的暗魔法,在极致魔法的面前也是螳臂挡车。
我认为这方面也是魔法的奇特之处。到底是什么成分被它冻住了?
开朗的嗓声同时传了过来。
「没问题的!」「终、终于勉强成功了!」
两人合力制作的『冰雪狼』魔法式发动了。
冰狼撞上进逼而来的对手,将周遭一带染得更加纯白。不过──
「被、被压制住了?为、为什么!?」
「啊呜啊呜啊呜!」
蒂娜她们的魔法却被逐渐压制。
就我所知,能在这种大场面将首次──况且还是只看
过一次的极致魔法施展开来的,也就只有那位任性的大小姐而已呢。真是夸张啊。
不过,魔法式之中有谬漏之处,也显得粗糙了些。看来到此为止了吗?
我不想让她们受伤──但就在我要往前跨出一步的时候,两人握住了我的手。
「老师,请继续看著。还没结束喔!我还能继续战斗!!」
「亚连老师,能请您握住我的手吗?您若愿意的话,我应该就能更加努力了!」
「可是……」
好强烈的视线啊……真没办法,毕竟我是她们的老师啊。
我用力握住两人的手掌。放心吧。加油啊!
她们再一次构筑起魔法。这次比上一回快上许多,也更为精致。
第一只『冰雪狼』败阵下来,化为寻常的冰雪散去──而第二只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显现出来。
──两匹冰狼再次于训练场中央展开冲突。如今周遭的内侧墙壁已经结了一层霜,甚至有部分出现了塌陷的状况。两方极致魔法的冲突,就是如此惊天动地。
虽说和刚才不同,第二只冰雪狼并没有立即显露出败象,但依然屈居下风。若是能同时施放超过一只的话说不定还有胜算……但两人光是要做好维持和控制就耗尽了心力。
「咕……」
「呜呜……」
「怎么啦!你们的力量就只有如此吗!……虽然有些拙劣,但能发动极致魔法这点还是值得褒赏。做得很好!但这点本事可打不赢我!死心吧!」
……假面底下八成是一张欣喜若狂的脸孔吧。
虽说基于历史背景,四大公爵在王国一直受到了特别尊贵的待遇,但坐拥『极致魔法』这种武力至今也是极为重要的理由。然而,到了所有家族成员的魔力都逐渐衰退的现代,想继承这样的魔法肯定是一件难事。
能像铃斯特家那样,无论长幼都多少有办法施展开来的家族,如今已是少之又少。霍华德家恐怕是除了当家之外,如今再无其他继承者的处境吧。
──两人的魔法逐步遭到压制,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吃败仗的。
为防万一,我持续做著出手救援的准备。我在这三个月学了不少克制『冰』的魔法,也自行创造了几招。这虽然是头一次见过的魔法,但应该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可惜,真的很可惜。都走到这一步了,我真的很希望她们能赢啊。
然而,双方的差距实在难以弥补。若能再有半年……不,只要再有三个月,说不定就能打上一场平分秋色的对决了吧。都是我力有未逮。
「老师!请别露出这种表情!『手里总是得扣一张王牌』──您不是这么说过的吗?」
蒂娜放开了与我相握的手,解开了绑在头发上的纯白缎带,随即势不可挡地缠绕在手杖上。
只见──手杖在绽放光芒的同时,宛如有生命般跳动起来。我先前作为保命符灌注的魔法控制式随之展开。
「什么!?蒂、蒂娜,您已经发现了吗?」
「呜哇……好漂亮……」
我大吃一惊,爱莉则是出声赞叹。蒂娜再次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
「(母亲大人曾告诉过我冰之公主的故事──在需要认真再认真的时候,就得像这样喊出决胜宣言,并将缎带缠绕在手杖上。我虽然只是碰碰运气……但看来是奏效了呢。)」
「!」
她、她的意思……难道说,是指操控『冰鹤』的那个外力吗?
蒂娜她们操控的『冰雪狼』重振旗鼓,扭转了劣势。与此同时,原本勉强抵御著寒意的内侧墙壁接连化为冰雪,就连通道和外侧墙壁也跟著冻结起来。糟糕了,再这样下去,整座训练场会撑不住的。
「呜喔喔喔喔喔喔!」
银假面高声吶喊,注入了更多魔力。他似乎打算靠这一招分出高下。
两人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她们拚命控制、维持著魔法。
虽说一度绝处逢生,但冰狼依然节节败退。
……就在我认为大势已去之际,我听到了『声音』。
『用吧。使用吾的力量。钥匙已握于汝之手中。』
是那时候的声音。蒂娜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看来她这回是听见了。
「老、老师,刚才的声音是……」
「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都说了『用吧』,那就试试看吧。我认为那不是不好的东西喔。」
「好、好的!」
「蒂、蒂娜大小姐!小、小的、撑不住了!」
爱莉迫切的声音传来。这时──她们的『冰雪狼』终于落败了。
另一匹冰雪狼直奔而来。
「爱莉!躲到我身后!」
「好、好滴!」
「蒂娜,虽然遗憾,但我出手的话是会违规的。」
「请放心吧!只要老师在我身旁,我就、我就什么都不怕!」
这么说完,她将手杖向前直指,轻声说道:
「──拜托了,借给我力量──」
手杖前端的宝珠和缎带剧烈闪烁,凝聚起强大的魔力。
我不曾见过的魔法式以高速自行展开……这不是依照蒂娜的意志使出的?
接著,极为小巧的『外力』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张开双翼飞了起来,并将一切染上雪白。
──由于那光景实在过于惊人,我对接下来的记忆没什么自信。
银假面发出了惊呼声,右臂传来蒂娜紧抱住我的冲击、左臂传来爱莉温暖的体温。数十层军用耐冰结界像是要包围整座训练场似地接连展开。
我们周遭的无机物接连冻结、碎裂、消失。
……在猛烈的暴风雪遮蔽视野的同时,守护著两人的我确实听到了。那是『外力』发出的不成声的吶喊。
──那是一首恸哭之歌。
*
在善后结束的当天晚上,我敲了敲办公室厚重的门扉。
「进来吧。」
「失礼了。」
办公室内,身穿松垮浴袍的沃尔特大人正躺在摇椅上,啜饮著玻璃杯里的红酒。而他全身各处都包了绷带,腿上则是躺著红豆小姐。你还真是无所不在啊。
「您的伤势如何?」
「没什么,一点擦伤罢了,这些绷带只是因为拗不过葛拉汉才缠上的。亚连。」
「在。」
沃尔特大人将玻璃杯放到桌上,深深地低头说道:
「──你真的、真的把那两人培育得极为出色,我为此感激至极。此外,你似乎也为我霍华德家开拓出新的未来啊。」
「您指的是极致魔法的事吗?」
「嗯,没错……正如我之前所说,如今整个家族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能施展『冰雪狼』了。长女的希望渺茫,而蒂娜也是一直到最近都……所以我已死心了。然而,若她能顺利继承『冰雪狼』的话,我们家族的压力也可以说是减轻许多。她最后施放的魔法也是卓绝群伦,就连我也没见识过那样的魔法。」
「那都是殿下的实力所赐。很抱歉损坏了您的训练场。关于最后的魔法,请容在下晚些向您说明……能先向您打听先前询问的问题吗?」
这位大人为爱女的成长纯粹地感到喜悦,而我也不认为他是会记恨的个性。那究竟是为何反对前往王都呢?
「唔嗯……这话绝不可外传。就连蒂娜也不例外。」
「我明白了。」
「内人……萝莎是一名富有才能的魔法士。我和她于王立学校相识,最后坠入情网结为连理,并生下了两名爱女。但自从某天起──我记得是她怀了蒂娜的期间──她就变得用不了任何魔法了。我虽然网罗了王国所有的名医……但还是找不出病因。」
「这……」
……感觉和蒂娜的状况一样啊。
「后来,萝莎的身子变得愈来愈虚弱。在她顺利产下蒂娜时,我忍不住哭了。而在那之后,她几乎昏睡了整整一年。」
「……是因为患病的关系吗?」
「不,医生们都再三保证她的身体相当健康。」
「这是怎么回事?」
沉默。他似乎在忍耐著什么事。
最后──沃尔特大人沉重地开了口:
「……我认为萝莎是遭人暗杀的。那或许是咒杀一类的手段吧。我虽然持续做著调查,但还是找不出犯人,也不明白目的为何。虽说她所研究的魔法学可能是遭人盯上的原因,但我在遗物之中没找到可称之为线索的东西……在看到蒂娜能施展魔法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蒂娜的动作和内人一模一样──无论是架起手杖的动作、构筑魔法的身影或是绝不死心、拚命将一切做好的凛然神态,都和她太像太像了!听到这里,你应该也明白我为何要将蒂娜留在自己的身边吧?我深怕那孩子也遇上和萝莎一样的状况。但我也明白,对于逐渐成长的小树来说,那座温室或许是过于狭窄了。既然如此,将她送往新世界,并关注她的背影,就是我这个丧妻之人所该做的事了──我想萝莎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
致亲爱的
丽狄雅:
一如上次说好的那样,我写信给你了。喏,因为我是信守承诺的男人嘛。
我们接下来将前往王都。
一想到要与这白银世界告别,就感到有些寂寞。但我还是一样怕冷就是了。
我只在这里偷偷和你说,其实在三个月前,我陷入了轻微的自暴自弃的情绪之中。
毕竟王宫魔法士是我这几年来的目标,况且……我也不是没把握。
但能当上这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确实是我的福气。
虽说在和你相处时也是如此,不过教导他人果然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而且也需要勇气。
对于让我回想起这件事的那两个孩子,我心怀感激。
我已经向教授(严格来说,应该是目前也坐在我肩膀上的红豆小姐)打听过了,恭喜你以榜首考上王宫魔法士,也确定以首席身分从王立大学毕业。
不过啊,公开宣扬自己不会出席大学的毕业典礼好像不太好吧?好几位老师都向我哭诉了呢。在我一天收到四封狮鹫兽快递的时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我虽然预定会以次席身分从王立大学毕业,但这个次席却考不上王宫魔法士──这种前所未闻的丑闻,足以当成我不出席毕业典礼的理由了。
但你不同。
不需为任何人感到羞耻的你,最好还是堂堂正正地出席比较好。
我想,这才算得上符合『剑姬』丽狄雅•铃斯特的立场喔。
还有,关于你上次写给我的信……我暂且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当然,我没打算继续当这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因为我的本事不够啊。
总之,我打算和教授聊聊,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接,你不用帮我担这个心喔。
我再强调一下,你还是出席王立大学的毕业典礼吧。要是大家知道你不会到场的话,搞不好会掀起一阵暴动呢。那么,我们王都见。
原本是资优生,现在成了不良家庭教师的亚连上
*
从车站月台上看去的街景还是覆著一层雪白。就连眼前的火车也各处积著白雪呢。
北部还得再等上一个多月,才能迎接春季的到来。若要将大衣和冬衣收拾起来的话,似乎还要等上更久的时间。
──三个月前,我一个人在这座车站下了车。
而在今天,我同样是一个人──虽然肩膀上有红豆小姐在──等待开往王都的火车开放乘车。
虽说历经了不少事,但我认为这是一段充实的时光。无论如何,因为王宫魔法士落榜而有些消沉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为这件事献上谢意吧。
等回王都之后,就向只能传递些只字片语的双亲和妹妹好好聊上──
「老师!」「亚连老师。」
蒂娜和爱莉跑了过来。她们穿著看似暖和的大衣和围巾。啊,得向蒂娜要回我借给她的围巾才行。
这幅光景……不晓得已经看过几次呢了。蒂娜稍稍快了一步抵达我身边。
「老师,让您久等了。」
「让、让您久等、呀啊!」
接著是爱莉。她毫不意外地滑了一跤,于是我托住了她。
「哦,路面还有结冻的部分,还请小心啊。」
「好、好滴!谢、谢谢您……」
「不客气。」
我看著一脸幸福的女仆小姐,正打算轻拍她的头顶──但一股彷佛在扎著我脸颊的寒意却传了过来。
「……老师,爱莉?你们是不是该放手了呢──?」
「好像是这样呢。」
「我、我不要。那个……请再多抱紧我一点!」
「爱莉!」
「……因为,在刚才乘车的时候,蒂娜大小姐是坐在亚连老师的腿上的。这太狡猾了。」
「那、那是因为车子太窄的关系,是出于无奈……」
「车子的后座还有空位呢。」
「呜……」
到了最近,爱莉开始可以好好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蒂娜知道了。真是不错的倾向。
不过,要是在这种地方吵起来倒也不妥,于是我放开了爱莉的身子。
「两位,其他几位还没到吗?」
「他们很快──啊,来了。」
只见颊上还留有冻伤的沃尔特大人、搬著行李的葛拉汉先生,以及向几名女仆小姐们下达指示的雪莉女士接连抵达了。
明明到了户外,各位却都还穿著女仆服……难道不会冷吗?
「嗨,亚连,让你久等了。」
「不,您言重了。托您的福,我才有空去购买伴手礼。」
「这样啊,那就好。抱歉,蒂娜就麻烦你了。我过些日子也会过去的。」
「爱莉,要好好听亚连老师的话喔?有带药吧?零用钱不够的话,要立刻写信给──」
「……老公,我会陪她一起去的啦。」
雪莉女士难得地打断了葛拉汉先生的发言。
──没错,两位无可挑剔地通过了公爵的最终测试。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快马加鞭。
人员调度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敲订了,是以在这次的考试期间和结束后,都会有雪莉女士和几名女仆小姐常驻于王都之中。
蒂娜的姊姊似乎是住在王立学校的宿舍之中,但校方也是开了特例,才会让公爵家的成员住进宿舍的。等两位都进了王立学校就读后,就会从王都的宅邸进行通学。要是没配置一名总管的话,那就没戏唱了。
据说沃尔特大人和葛拉汉先生都想亲自前往王都坐镇,但被雪莉女士的暴力──咳咳,被口才制服了。
毕竟我也没办法当执事,我想这是个不错的处理方法。
──汽笛声在这时响起。
我轻轻低头说道:
「那么,在下于王都等候您的到来。」
「嗯。」
「亚连大人,还请您照顾爱莉了。」
「好的,请等我的好消息吧。」
沃尔特大人和葛拉汉先生分别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双手好痛啊。还有、您们靠太近了……
「亚连,我可是很信任你的。虽然信任……但要是趁我待在北部的时候,对我可爱又可爱的小女儿出手的话……」
「亚连大人,我虽然相信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但要是在我的视线不及之处,我可爱的孙女遭到辣手摧花的话……」
「哈、哈哈哈……」
请放心,这两位都还只是小朋友啊。只要进了王立学校,就能遇到许多帅气的男生了,我认为将戒心放在那些人身上比较有效喔。
……真是过度保护啊。在结束与两位男士的握手后,我的双手又随即被娇小柔软的手掌抓住了。
「蒂娜?爱莉?你们怎么了?」
「我想一路牵手牵到王都呢。」
「那个、那个……我想握手。不、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冰冷的视线贯穿了我的全身。父执辈真是可怕啊。
但被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凝视后,难道还要我撇开眼光吗?唔嗯──
「……可是沃尔特大人和葛拉汉先生说了不行。」
「「!」」
「父亲大人。」「外公。」
「「呜咕……」」
两位男士重重地垂下脖颈。是不是觉得完全赢不了呢?这样的心情我很能明白喔。
──汽笛声第二度响起。
得上车了。啊,这么说来──
「沃尔特大人。」
「……怎么了?」
不能让蒂娜她们听见。我低声询问道:
「(那本日记真的可以借我吗?我想那肯定是相当珍贵的书籍……还有,我能将这本书与信得过的人共享吗?)」
「(无妨。我不是那么爱看书的人,在蒂娜她们离开后,会阅读的人就更少了吧。既然如此,那就该寄放在有必要之人的手边……关于大魔法的事,一旦获得了什么新知,就尽管通知我吧。)」
内心的压力就此烟消云散。但接下来大概才是难关吧。
「谢谢您……好的,在下一定会的。」
「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好啦,快点上车吧。」
「好的。蒂娜、爱莉。」
「父亲大人,我出发了。还请您看照植物们。」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很快也会前往王都的。」
「外公,我、我要出发了!」
「放轻松。若是有什么事的话,要马上联络我喔。」
真是温馨的光景……我稍微有点羡慕呢。
「各位,时间到了,请上车吧。」
雪莉女士催促道。哦,可不能慢吞吞的。
在点头致意后,我拉著两人的手上了火车。雪莉女士等人也跟在我们身后。
这次搭的是比头等车厢更加豪华的特等车厢。真想不到居然有这种车厢的存在……
──汽笛第三次作响。随著车门关上的声响传来,火车缓缓地出发了。
我们三人拉开坐位旁的窗呼喊道:
「沃尔特先生、葛拉汉先生,谢谢您们的照顾!」
「父亲大人,我在王都等您!」「外公,我在放长假的时候会回来的!」
已经听不见两位男士的回应了。
不过,他们一直用力挥著手,目送著我们的离去。
*
「──老师,这样的温度可以吗?」
「嗯,谢谢您。」
「嘻嘻,都是托了老师的福。」
坐在我身旁的蒂娜害臊地说道。爱莉虽然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但还是当作没看到吧。红豆小姐,就算不待在我的腿上,旁边也还有空位──啊,是觉得这里躺起来舒服啊。我明白了。
蒂娜正在车厢内发动控温魔法,这算是小小的复习。在那场最终测验后,蒂娜变得可以使用『冰』以外的初级魔法了。看来果然是受到最后那个魔法的影响吗?
和她接触过的人,想必无法想像这个女孩在三个月前,还处于无法使用魔法的状态吧。
雪莉女士称赞道:
「大小姐,您做得真好。」
「好厉害呢。可、可是,如果交给我的话,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你今天早上不是被老师夸了吗?现在轮到我了。」
「蒂、蒂娜大小姐昨天和前天都被亚连老师夸奖过了,所以今天该轮到我了!」
「……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们稍后好好商量吧。」
「小、小的求之不得!」
也不知是好是坏,蒂娜渐渐变得不再客气了──至少在提到与我有关的事物时是如此。
我虽然做了不少调查,也想了许多,但只能推测出魔力失控的原因,是因为长期过于压抑的关系。
因此,我在最终测验后这么对她说了:
『在面对我的时候,您可以不需客气,也不需要忍耐。』
不过,她老是找我讨抱,总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况且丽狄雅似乎也怀疑我有个不太好听的癖好。但是她以前也──这时,我被手指戳了一下。
「老师。」
「?」
「您帮丽狄雅大人买了什么伴手礼呢?」
「哦,我选了这个小家伙。」
「呜哇,好可爱~……可是,这不会惹她生气吗?」
「怎么会呢?大致上来说,只要是可爱的东西,丽狄雅通通都喜欢喔。毋宁说,若是和她坦承『最后没买』的话,就会被火烤一番呢。」
「您、您说火烤……」
「亚、亚连老师,那是什么意思呢?」
「诚如字面所示。只要一惹她不开心,她马上就会拔剑砍我,或是放火烤我……总之,是个难相处的女生呢。」
她肯定在王都摩拳擦掌等著我吧。总觉得可以想像她的那副模样。
照过去的经历来看……她肯定会气到前所未见的程度。老实说,我还满想逃跑的,但她肯定会一路追上来吧。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有机会的话,我会在王都安排你们见个面……但还请做好觉悟。」
「没、没问题的。小的会赢的!」
「我、我也会加油的!」
希望不会变成火上加油的状况啊……
……雪莉女士,请别在一旁偷笑,这事真的攸关我的生死啊。
*
早晨时分,我正待在位于王都的霍华德家宅邸内。
我目前预计在客房滞留几天。而就在我做起准备的时候,随著一阵脚步声传来,蒂娜蓦地冲进了我的房间。
她身穿施以精致刺绣、以蓝白两色为基调的礼服。至于头上则绑著初次见面和最终测验时都系著的纯白缎带,右手则是握著萝莎女士的手杖。毕竟是出战的大日子,会这样打扮也是当然的吧。
她在走到我面前后,原地转了一圈,脸上展露著不安和期待参半的神情。
「老师、老师,请看,您觉得怎么样?我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请放心。蒂娜今天也──」
「我今天也?」
「──一样很好玩呢。」
「这时候应该要说『一样美』才对吧!真是的!」
我们同时笑了出来。她真的变得开朗许多,真是太好了。三个月前的她虽然也很有活力,但总是在虚张声势呢。
就在我要出声夸赞之前,另一名女孩也冲了进来。
她穿的并非女仆服,而是普通的连身长裙。这么说来,我在北部宅邸的时候好像没看过她穿便服呢,真是新鲜的感受。
「蒂、蒂娜大小姐!小的不是说过很多次,偷跑是禁止行为吗……亚、亚连老师,我……那个、那个……」
「哎呀?爱莉今天也没穿女仆服呢,这真是非常──」
「非常?」
「非常适合你。你很可爱喔。」
「啊呜啊呜……辣、辣个……谢谢、呀!」
「哎呀。」
我抓住爱莉的手,让她躲到我身后。只见雪花在房里掀起。
「……老师,只夸爱莉太狡猾了。这样不行。也请您称赞我……」
蒂娜看起来随时都要展开『冰雪狼』的样子。
于是我耸耸肩,轻轻抱住了爱莉。
「!?」
「咦?那个、那个、啊呜……」
「老师!爱莉!快、放、手!」
「哎呀,蒂娜不想过来吗?」
「!」
「总觉得还有一人份的空间呢……这样啊,真遗憾呢……」
「……大坏蛋……」
她恨恨地盯著我看,但还是匆匆忙忙地揍进,钻到我的臂弯之中。
我以这样的姿势为两人打气:
「──听好了,不会有问题的,两位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相信自己即可。如此一来,你们一定能获得成果的。」
「我明白了──我会相信老师、相信受过老师指导的自己。」
「好、好的!小的虽然还没办法相信自己……但我会相信亚连老师的。」
「请继续加油喔。雪莉女士。」
「是的。」
我将手放开,看向不知何时走进房间的霍华德家女仆长,向她托付道:
「两位就拜托您了。」
「亚连大人不一起来吗?」
「……要是跟去的话,总觉得我在考试还没结束前就会哭出来呢。我和朋友约好要去住处露个脸,之后就麻烦您了。」
「……我明白了。祝您武运昌隆。」
「谢谢您。」
雪莉女士已经有所察觉了。没错,我需要大量而强烈的武运。
好啦,至于我的学生们──
「老师。」「亚连老师。」
「「……不可以搞外遇喔!」」
她们在说什么啊?我和那家伙明明就不是那种关系。
哎……但确实是有些藕断丝连就是了。
*
在铃斯特家女仆的催促下,我穿过了绽放著初春花朵的美丽花园,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张开巨大的翅膀,朝我直扑而来的炎之猛禽。啊──要是挨招的话说不定会死呢。
由于几乎每次都是用这招打招呼,于是我随手将之抹消,对著坐在豪华座椅上拄著脸颊、正在啜饮红茶的美少女出言抱怨。桌上放著一个小小的怀表。
「……再怎么说,一见面就赏人『火焰鸟』也太超过了吧。我还处于难过的心情,希望你多少能展露一点慰劳的态度。我不是写了信,也没迟到吗?」
「比我更早一步入座不是你的份内事吗?况且每次都随手将之抹去的你,根本没资格抱怨吧?你偶尔也乖乖地被烤个一轮,让我找点乐子呀。我的魔法对你根本一点也不管用,你只要拿出真本事,就能在施法之前阻止我了!要是再敢出言戏弄我──我就用全力砍了你。」
「饶了我吧。无论是前世、今生还是来生,我都不认为有办法在剑术方面胜过你。」
「……你一开始该就这么说。」
露出不悦神情的,是我这四年的老友──统治南方的铃斯特公爵家长女丽狄雅•铃斯特。
换句话说,她也有著公爵千金的头衔,同时也有著『剑姬』的别名,是王国首屈一指的剑士。
另外,要是称呼她为『公爵千金』,就会惹得她二话不说拔剑砍来,或是瞬间发动『火焰鸟』炙烧的下场,千万要提高警觉,甚至很有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我有时会拿这个称呼调侃她就是了。
她明明平时喜欢穿便于运动的服装,但今天却难得做了打扮。这么仔细一看,我的心跳不禁加速、大感动摇。
红色的礼服与她漂亮的红色长发实在过于匹配,让我的眼睛不晓得该往哪里摆,也将雪白的肌肤衬托了出来。
由于只要默不作声,她看起来就是个美若天仙、身材火辣的女子,所以被她欺骗的受害人也因而不计其数。这朵美丽的蔷薇藏著长得惊人的尖刺……不只会刺伤手指,连人体都能捅穿呢。
不过,这次是我有错在先,就心甘情愿地受她戳刺吧。我搔著脸颊道歉:
「抱
歉。」
「……你是在对什么感到抱歉?说清楚点。」
「我去了霍华德家,也在没和你商量的情况下接了家庭教师的工作。」
「……还有呢?」
「我的信写得不够多,这几天都没来找你──也没告诉你没考上王宫魔法士的理由。」
「…………嗯。」
她坐著伸出了双臂。
……虽然有点犹豫,但也没办法了。这次就顺著她吧。
我将装了伴手礼的袋子放到桌上,就这么轻轻地抱住了丽狄雅。
她还是一样苗条呢。这么纤瘦的女孩子居然是王国屈指可数的剑士,而且也是优秀的魔法士呢──别抱那么用力啦,很痛耶。
丽狄雅将脸埋在我的胸口,轻声说道:
「……我是真的很寂寞呢。」
「抱歉。」
「……不准你再背著我跑去远处。要去的话就带我去。」
「我会妥善处理──痛!好痛!别用指甲戳我啦!」
「……刚才应该要回应『是,小的保证不再犯,真是非常抱歉,我亲爱的主人』才对吧吧吧吧吧……」
「谁是谁亲爱的主人啊。不过……抱歉。」
「……傻瓜。」
──至于可爱的大小姐花了多少时间才放我自由,就请容我保密了。
在看到丽狄雅冷静下来后,熟识的女仆小姐便过来上茶。
……那种欲言又止的视线是什么意思啊?
请别用唇语调侃我。这不是该说『我来妨碍两位』的时候吧。反正你一定藏著影像宝珠吧,我等下一定会让你交出来的。
这人肯定有带在身上。毕竟是个把『好可爱的丽狄雅大小姐!啊啊,真是何等美哉!』挂在嘴里的人啊。不然也会指派部下偷拍吧。
铃斯特家的成员,都对这个乍看之下天不怕地不怕,却偶尔让人放心不下的大小姐疼爱有加。
刚才不快到极点的当事人,如今和我挤在同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心情大好。她正喜孜孜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欸,别晃著腿啊。
「所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还用说,是入学测验的事啦。」
没错──今天是王立学校的入学测验日。
在抵达王都后,我就一直帮蒂娜和爱莉为考前冲刺做准备,所以才没空来找丽狄雅。
……当然,报应很快就来了。但再怎么说,突然就用上那个也太糟糕了吧。换做普通人的话早就死了,这到底是要我提醒几次啊?
我当然明白这只是她的小打小闹。她要是认真起来的话,我这种小角色可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我对露出贼笑的丽狄雅回应道:
「虽然对你感到抱歉──但蒂娜应该会是榜首吧。爱莉肯定也能进前段班。」
「哦……你居然能讲得这么笃定,还真难得啊。咱们这里可是有被我好好训练整整三个月的妹妹喔?想拿下榜首应该很难吧?」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不过?」
「她这次的对手太过强悍了。蒂娜肯定是个天才。说起在能施展魔法后的隔天就能施放上级魔法的人类,我──只认识两个人而已。」
「哦~……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呢。」
「咦?真难得?换作平时的话,你肯定会和我闹别扭的。」
丽狄雅真的很疼她的妹妹,两人的感情也非常融洽。
换作平时,她应该会气呼呼地反唇相讥啊。况且,她居然没询问蒂娜能施展魔法的契机为何。
「因为我放了水呀。那个女生在这三个月有某人相伴,但我妹妹却没有,这样会输的话就是理所当然了。对吧!」
「不不,你不是在信里写得比我更会教吗……等等,是我错了,在这种距离放出『火焰鸟』的话真的会出大事的。」
「身为男人,就别对那些只字片语斤斤计较了。算了,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开始吧。详细的部分就晚点听你娓娓道来吧。」
「?那是什么意──啊!」
周遭冒出了好几道气息。果然有埋伏!我虽然试图逃跑,但右手却被紧紧抓住了。
……这、这是多么可怕的蛮力。那条纤细的手臂是怎么挤出这种力气的!?
躲藏起来的女仆小姐们笑吟吟地跑了过来。她们手里拿著镜子和看似服饰的物品。
啊啊,我有不好的预感……身旁传来了打从内心感到开心的嗓音。她确认起怀表的时间。
「测验差不多要结束了。小姨子都要回家了,你身为姊夫,怎么可以用一身邋遢的打扮去迎接呢?」
「谁、谁是她姊夫……好、好痛!要、要断掉了!骨头要裂开了!」
「她是我妹妹,所以对你来说是小姨子……这是任谁都知道的常识吧?」
「这、这是哪门子的常识……我、我知道了!我知道啦!我刚才已经讲过,今后大概也会一直讲吧,总之别在这种近距离展开『火焰鸟』啦……就随你便吧。」
「一开始就乖乖这么说不就得了吗?你真的很不可爱呢。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随时都能动手。」
刚才端茶过来的女仆小姐──贴身服侍丽狄雅的女仆长露出满面的笑容行了一礼。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亚连大人,请做好觉悟。」
「……请各位随意。」
「真了不起。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场景。拜亚连大人所赐,大小姐这三个月的可爱指数实在是……让我几乎每天都上天堂去了呢。她老是为您是否已经写信一事烦恼不已,还会呢喃些像是『是不是我写的内容不好呢……』、『要是被那家伙讨厌的话……讨厌的话……该怎么办……』的话;而在收到信件之后,则是这样对我说:『哼、哼!就算没写信给我,我也一点儿也不在意喔?我是说真的喔?──好了,帮我寄这封信,记得用最快的狮鹫兽快递喔!』说起当时的大小姐!那可爱的模样足以让铃斯特家女仆队补充一整年份的能量呢!真的!此外,在收到亚连大人将于今日造访的消息时,大小姐那羞怯可人的模样,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她在挑礼服的时候也是举棋不定,在烦恼再烦恼后,最后交由宅邸里的女仆们投票──」
「你的废话还要说多久?要我停你一辈子薪水吗?」
「……是我失礼了。」
──在这之后,我被铃斯特家的女仆们打理了发型、服装,甚至连饰品都戴上了。那个……为什么衣服的尺寸会这么刚好呢……
由于肉体和精神方面都已经疲惫不堪,我还记得的就是换好衣服后,以像是要折断我脊椎的力道用力抱住我的丽狄雅那耀眼的笑容、握在她手里的伴手礼──白色狼娃娃的圆滚滚大眼,以及在一旁拍摄我们的女仆们。
之后则是尝到了归宅的妹妹小姐、以及不知为何一同上门的蒂娜和爱莉朝我扑抱而来的冲击滋味。
最后则是为了一点小事,在花园里打闹起来的三人身影。
──嗯,太好了。看来大家肯定都上榜了呢。
毕竟普通的学生是没办法连发中级魔法、用上级魔法相互抵销、甚至用上了极致魔法一同玩耍的。
考场应该还没毁掉吧?
──过了一个礼拜后,校方公布了今年王立学校的入学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