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我爱罗秘传 砂尘幻想 / 作者:小太刀右京 第四章 砂尘

只要超过了某个界线,之后就会溃堤。

无论是堤防或是人心,都一样。

但是,男人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忍耐着这样不合理的情况,所以他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可以被原谅的。女人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不再继续忍耐的忍者,算不上忍者。

忍者是能够忍耐,才被称做忍者。

那么,不再忍耐的忍者,会变成什么呢?

当然是……

会变成猎物。

* * *

「你要一个人去找白兔……?」

我爱罗说出他的打算之后,叶鬼不禁感到惊讶与困惑。

这不是一个首领正常的思考模式。

但我爱罗却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至少带两个我的部下去吧。可是,考虑到搜索范围,应该需要三个小队才够。」

「不行。」

叶鬼从前的部下冷漠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就会变成出任务。这次的行动不能留下官方纪录。」

「——!」

叶鬼总算了解我爱罗的目的。

只要留下纪录,这件事就会被公开。

在这种情况下的「公开」,指的当然不是在电视或广播新闻里公开。

这里的意思是被砂忍者村的高层知道。

(虽然这不是正式的婚礼场合,但〈风影〉没有保护好的对象是伯耆族的公主,也是将来会成为〈风影〉妻子的女子。这是很大的失误,会成为别人攻击己方的题材。)

当然,我爱罗并不是个会吝惜自己名声、气量狭窄的男人。

他害怕的是砂忍者村会因此产生动摇,导致逐渐开始缓和的紧张关系崩溃。就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有人要说这是他对权力的执着……

(那就随他们去说吧……)

我爱罗的眼神里,散发出这种决心。

这是男人的表情。

「我了解了,现场的状况就交给我们处理吧。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只到早上为止。」

「嗯。在日出之前,我会把白兔带回来——!」

* * *

「你要出发了吗?」

在绿洲的出口附近,有一个女人正等着我爱罗。

「那么,请带我一起去吧。」

在厚重的玻璃镜片后,一双具有强烈意志的眼神正盯着〈风影〉。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可是……」

我爱罗说到一半,静寂严厉的视线就瞪了过去。

「这原本就是我的任务。护卫都被打倒了,就应该由受伤的我去找人才对。」

静寂说完之后,露出侧腹部的伤口。

据说,当时那三个担任白兔护卫的伯耆族中忍,都没有发出声音就被打倒了。就连还维持着一点意识的静寂,侧腹部也中了毒针,倒在地上。

「你跟来只会碍事。」

我爱罗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打算直接离开。

但是,静寂的手充满了坚强的意志,抓住他的袖子。

「我中的毒已经解了,而且受伤的地方也不是要害。我已经接受过治疗,所以可以战斗。」

「…………」

我爱罗原本想推开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做不到。

(这样啊……)

他还记得。

那个为对方着想,愿意奋不顾身行动的忍者的声音。

虽然对方戴着厚重的眼镜,我爱罗没办法看清楚她的眼神,却也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真心。

「你跟那个人还真像。」

「咦?」

「有个奇怪的忍者,跟你说过一样的话。那个人又顽固又难相处,就算我死了,那个人还是会继续追过来。」

「我不太懂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要把你赶回去也太麻烦了。」

我爱罗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他的心情并不差。

* * *

「这样啊。」

老人听完报告之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人是藤十郎。

「也就是说,一切都照着计划在进行吧。」

「是。」

趴在他面前的,是勘九郎的部下舞鹤。

藤十郎喜欢让年轻人五体投地趴在自己的面前,如果对方是像舞鹤这种外表英俊的青年更好。

因为他在嫉妒。

他从前是砂忍者村最强的体术高手。

而且并不只有体术厉害而已。

风遁之术、通灵之术、幻术,他在各个领域都非常优秀。最重要的是,他身轻如燕的动作就像是他的招牌功夫一样。

但是,他现在已经老了。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他的脚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跳跃,他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己的指头。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称他为超人,说他是老当益壮的英雄。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并不是这样。

老迈就代表着下降。

从自己生涯的巅峰慢慢掉落。

就算自己老迈的身体还是能赢过一般的忍者,但又如何呢?比起年轻时处于巅峰的自己,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往上提升了。就只有这件事,让他觉得很遗憾。

因此,藤十郎憎恨年轻人。

现在的年轻人虽然比自己弱,但他们总有一天能够追过自己。

(所以,我要持续证明,证明这个村子是需要我的。)

藤十郎对舞鹤下了几个指令后,满足地把身子靠在沙发上休息。

* * *

沙漠的夜晚十分寒冷。

这里没有云,大气中几乎没有水分,也没有河川、海洋、森林,无法保存白天太阳散发出来的热量。

因此,白天虽然热到可以在岩石上煎荷包蛋,不过晚上却冷到会让人冻伤。

『火之国并不是无法征服风之国,只是不想要而已。』

没错,火之国的领主之所以会说这种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爱罗和静寂,就在这种冷到刺骨的沙漠上不断往前奔跑。

我爱罗之所以没有用忍术飞在空中,是因为他怕被人发现行踪,也是为了能够追踪前人留下的脚步。此外,这也是要减少查克拉的消耗。

「过了那里的沙丘之后右转。他们果然朝火之国的国境前进。」

掳走白兔的忍者只有一个人。

看足迹就知道了。

对方应该是个老练的忍者。他打倒了静寂他们几个护卫,呼吸却完全不见紊乱。他用风遁一边移动一边消除足迹的功夫也很灵巧。

「这次遇到我算他运气不好。」

我爱罗并不是因为太过自大才说出这番话。

我爱罗把这片沙漠的沙子视为家人,一路生存至今。如果今天他遇到的不是我爱罗,其他人绝对无法在这片广大的沙漠中找到他。这毫无疑问是顶尖忍者的招式。

我爱罗走过的地方,地上的沙子就会在转眼之间分开,好像在唱歌一样,露出前人走过的足迹。沙子是不会说谎的。

「如果要经过国境,可以从我们伯耆族的土地通过。」

「对喔,你们原本是火之国的人民呢。」

「——是的。」

静寂的脸色稍微沉了下来。

「别在意,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们,只是在确认事实。你对这附近的地理比较熟,在这前面有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以忍者脚程来说,距离这里一小时的地方有一个古代都市的遗迹。据说那里是被诅咒的土地,就连去遗迹偷东西的盗墓者也不会靠近那里。」

「原来如此。」

有好几个古代都市沉眠在沙漠之中。有人说,那些都市或许是在遥远的时代以前,在这片土地还不是沙漠的时候创建的,但详细的情况没人清楚。根据其中一种说法,那是在六道仙人与大筒木辉夜的时代创建的。

「好,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要快点追上白兔大人才行啊。」

我爱罗在脑内复习之前叶鬼给他看过的静寂任务纪录。

她大部分的任务都是潜入、暗杀、护卫。不过或许是因为内容跟伯耆族的机密有关,任务的详细内容都被隐藏起来了。

(她在户外出任务的经验并不多啊。)

我爱罗找到一个方便坐下来的沙丘斜面,在那里铺了布坐下来。

「休息吧。你的体温已经变得比你想的还要低了。」

「咦?」

「坐下,这是〈风影〉的命令。」

他虽然不喜欢用权威来命令别人,但这件事可是关系到白兔的性命。

「我了解了。」

之后,静寂就以端正的姿势坐到我爱罗身边,可是她的动作还是有点拘谨。

「这样就对了。」

我爱罗拿出携带式炉具与小型金属茶壶,开始点火烧水。他把水壶的水倒进茶壶里,在里面加了很多砂糖,以及薄荷叶和茶叶。

咻咻

——茶壶开始发出水蒸气的声音。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内,我爱罗都看着星星。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或讨厌星星。

观星是一种观测天体的方式,在没有显眼标记的沙漠中,可以用来确认现在的位置,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所以,像我爱罗这种生活在沙漠中的忍者,都会习惯性地观星。

风之国的天空非常高。

虽然地表会受到沙尘污染,但天空的尽头非常透明,没有街灯,也没有会遮住光线的云。

挂在天上的星星就像飘荡在空中的沙子一样,十分冰冷,没办法给人温暖,却又美丽而纯洁。

(我们这些在地上争执的人类,反而比星星还要肮脏。)

茶壶里的水烧开了。

他拿出携带用的金属茶杯,从高处往下倒出已煮沸的茶。

他之所以要从高处往下倒茶,是为了让茶产生泡沫,这样沙尘就会被集中在泡沫里。不这样做的话,茶喝起来就会沙沙的。他们在喝茶的时候都会留下泡沫不喝。

「喝吧。让身体温暖一下。」

「是。」

当我爱罗把茶杯递给静寂的时候,他的手指碰到了对方的手指。

(……真像。)

沐浴在星光下的静寂,除了厚重的眼镜以外,真的跟白兔很像。

(这应该不只是因为她们是同族的关系。)

虽然我爱罗这么想,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我爱罗的家庭复杂,也曾因此让自己受过伤。所以,他觉得毫无理由地追问别人的家庭状况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温暖。」

静寂的眼镜蒙上一层白雾,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

「是啊。」

我爱罗喝了一口茶。

砂糖的甜味,茶叶和薄荷的香味。

这是他习惯的沙漠的味道。

「在夜晚的沙漠,人类会逐渐失去体温和糖分。恐怖的是,大家对这过程并没有自觉。」

「没有自觉?我也是这样吗?」

「每个人都一样。我也是。」

我爱罗又喝了一口茶。

「沙漠并不是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因此,人类体内的生存能力及自律能力会受到干扰。我已经看过很多异国的忍者,因为身体无法感受到冷热而死在路边了。」

即使是被〈绝对防御〉保护着的我爱罗也不例外。

就算他可以反弹所有攻击,也无法胜过大自然。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就只好以机械式的方法来对应。两小时休息一次,休息时要喝甜茶。这么做的话,就算身体感觉不出不适,也有办法应付。」

风吹过沙漠。

沙漠的颜色又改变了。

「抓走白兔的忍者没有休息。但这种强行前进的行动并没有办法持续太久。好好休息的话,最后一定能赶上。能够忍耐的人需要的不是靠精神硬撑,而是靠技术。」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静寂看着剩下半壶茶的茶壶,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看着远方。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要维持〈风影〉以及砂忍者村的威信。我是背负着村子未来的〈风影〉。」

「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吗?」

「当然,我也很重视白兔,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处理。」

静寂觉得,他说的顺序或许反了,但我爱罗并不是一个会对自己的内心说谎的男人。

「怎么了?」

「……不,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动身出发了。这样应该追得上对方。」

我爱罗站起身来,将剩下一点点的茶以及茶壶中的茶叶,大动作洒向沙漠的风中。

「——这是什么忍术吗?」

「是一种仪式。」

我爱罗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

「仪式?」

「是我姐姐——手鞠教我的,她说这是〈风影〉一族的传说。为了找回自己的恋人,要跟沙漠的精灵借用力量。」

「这样啊。」

静寂脸上露出些许温柔的微笑。

「那么,我也要借用精灵的力量,希望愿望能够实现——我会尽我的微薄之力。」

「麻烦你了。」

然后,两个人影再次往前奔驰。

* * *

(想不到状况竟然会发展得如此快速。)

勘九郎回到砂忍者村之后,露出苦涩的表情。

「勘九郎大人。」

来到他身边的年轻忍者大约有二十人。

每个人都是在第四次忍界大战后崭露头角的忍者,都是他多年来细心培育的部下。

那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

「大家思考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判断,我们果然还是无法继续遵循现在的体制。」

「真是的,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勘九郎以轻松的口气及动作摇了摇头,但他们的表情都很认真。

果然如此,勘九郎心想。

「我们已经没有表现的机会了,在缓和紧张局势这种冠冕堂皇的名义之下,给我们的预算不断减少。」

「我们已经没办法继续遵循现在的体制,没办法继续跟软弱的我爱罗大人走下去了!」

「他要求我们过这种苦日子,自己却举办那种豪华的相亲宴席!」

「能够领导我们的,就只有勘九郎大人而已!您是前任〈风影〉大人的嫡长子啊!」

「………………」

勘九郎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领主们把砂忍者村的忍者当作免洗的道具来用。不仅如此,还以缓和紧张局势为名目,把任务委托给费用比较便宜的忍者村,打算要节省经费。

当然,领主们用的是人民的税金,对税金的使用方式要深思熟虑,也是很正确的。

但是「忍者守护国家,领主统治国家」这种方式,也是自古以来的协定。

我爱罗并不是没有力量。

弟弟竭尽全力,想办法要让砂忍者村的人民、风之国的人民,以及整片大陆上的人民都能过得更好。

然后,他也一步一步朝着目标迈进。

然而,他没有办法满足所有的人。

我爱罗所选择的道路是〈和平〉。

并不是〈只有砂忍者村得到繁荣〉。

如果再次引发忍界大战,打败其他村子,获得更丰饶的土地,确实有可能像那些年轻忍者说的一样,让忍者得到回报。

但是,这种繁荣是创建在尸体上,是憎恶堆积而成的荣耀。

而且,如果输掉战争该怎么办?万一他们落败,这次砂忍者村或许再也无法重新站起来。

所以,我爱罗并不是空有理想,而是考虑到现实的国家利益,选择了〈和平〉这条路。协调不会马上带来利益,但最终会带来互惠关系,让砂忍者村得到至今未曾拥有过的财富。这就是他的想法。

「你们打算杀了我爱罗吗?」

「!」

年轻忍者产生了动摇。

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第四次忍界大战,却也听说过我爱罗传说中的战绩。他曾对抗过大筒木辉夜及其部下,经历过神之领域的战斗并活了下来,还跟从月球来的傀儡们打过仗,是〈风影〉中的〈风影〉。

就算他们现在想起兵反抗,但大家对我爱罗的信仰丝毫没有动摇。

「我们——并没有这样说。」

「不过,我们希望我爱罗大人能担任顾问,由勘九郎大人来担任〈风影〉。」

「我们希望我爱罗大人能从政界退休。」

(原来如此……他们想得很仔细嘛。)

这样的话,从外界看来,就不会把这件事当成造反了。

如果只是砂忍者村里的政变,其他忍者村也没办法介入。

「勘九郎大人!」

——砂忍者村是一个相对比较贫穷的村子。

当然,还是有其他村子比他们更贫穷。

很多人也觉得,到了我爱罗这一代之后,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

但是,跟其他村子交流过后,年轻的忍者了解到自己的〈贫穷〉,开始羡慕起其他人。

就算勘九郎和手鞠说「现在的生活跟『毁灭木叶行动』那时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可是对那些年轻忍者来说,现在就是现在。

「勘九郎大人!」

「勘九郎大人!」

「请您下决定吧!」

四十几只眼睛流露出真挚的眼神,紧盯着勘九郎。

他必须要做出回答。

* * *

我爱罗心想,那里就像是一整片的墓碑。

难怪盗墓者不想靠近这里。

发出沙沙声的白色沙子,或许是白骨碎裂之后化为了水晶,非常美丽。仿佛生长在此处的几栋水泥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远古时代的人所建造的高层建物。

到了现在,依然看得出来这里以前有人

居住过。

那里有跟现在差不多的椅子,扭曲的铁柱看起来应该是从前的路灯。街道很宽广,被固定在轨道的雷车上面一个人也没有。还有被沙子埋住的电脑……

不知道从前住在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只不过,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之下,这里仅有浓密的死亡气息。

这里是苍白的沙之墓地。

白兔就在此地的正中央。

在她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忍者。

那个忍者的年纪跟我爱罗差不多,身高体型与常人相同,但看起来经过相当的锻炼,一头整齐的黑色短发也跟我爱罗有点相似。

「就是你把白兔掳走的吗?」

白兔没有被绑住,也没有被抓住。

真不知道是否该称做「掳走」,但也没有其他的形容方式。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我爱罗心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站在他的立场,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我是伯耆族的重实。」

那个男人的态度很大方,眼神不愠不火,往我爱罗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踩着沙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开采金矿的高手。」

「听您这么说,我真是倍感光荣。这是我在第四代〈风影〉大人底下学习的忍术。虽然我的力量不强,不过我还是会发动抵抗。」

「父亲曾经夸奖过你的忍术。」

我爱罗并没有骗人。

他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伯耆族的重实,在矿物采掘和要塞破坏方面是个知名的专家,能够用独特的忍术从土中取出金属结晶。

我爱罗的父亲是磁遁高手,能从土壤中取出砂金,对村子的财政做出贡献。重实也曾经受过他的教导。

(真是讽刺啊。)

我爱罗的忍术虽然有受到父亲的影响,但他最大的特征还是〈祭品之力〉与生俱来操控沙子的能力。在三姐弟之中,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完整继承第四代〈风影〉的忍术。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曾是父亲徒弟的男人,让我爱罗心中产生了奇妙的感慨。

「我不知道是谁唆使你做这种事,不过你只是对方派出的诱饵。你打算草草死在这种任务中吗?」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自称重实的男人眼神中毫无一丝内疚。

这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赴死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瞳孔的颜色跟站在他旁边的白兔一样。

因此,我爱罗也理解了他的想法。

「我爱罗大人!由我先出手!」

「!」

静寂冲了出去。

她手中握着棒手里剑,变出好几个佯攻用的分身,扬起一阵有如水晶粉末般闪闪发亮的沙尘,往前跳跃。

「重实!你是伯耆族忍者,却把公主抓走,这就是你应得的报应!」

棒手里剑像流星一样划过空中。

「是静寂吗!」

重实很快地结了一个印。

水遁。

水遁跟沙漠不搭,而且这里也很少人会用这种忍术。

(不过,我们也很少有可以对付水遁的忍术。)

沙子开始摇晃。

(从脚底下攻击吗!)

我爱罗展开沙之盾。

却来不及帮静寂防御。

是水。

地下水化为长枪,从重实的脚底下喷了出来。

那是超高压的水刀。

在充满可燃性粉尘及气体的坑道中,这种忍术能够拿来挖掘岩盘而不会激起火花。

但是,如果身体直接被打中,无论是肌肉或是骨头都会被一刀两断。

静寂的棒手里剑被重实的水给打碎。

原本封印在手里剑里的压缩空气爆发出来,让水流的威力稍微减弱,但人在半空中的静寂身上的皮肤和衣服仍然被撕裂,溅出许多血花。

「啧!」

我爱罗咂舌,往前冲去。

他不想看到跟着自己一起来的静寂凄惨地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把静寂当作弃子,用以观察重实忍术的全貌,或许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我爱罗才不屑那种「正确做法」。

我爱罗这个男人,从来不曾为了「正确做法」而活。

他是为了爱而活。

所谓的爱,就是无偿地伸手帮助别人。

所以,我爱罗才会往前冲。

「纳命来吧!」

重实继续射出水刀。

「不过,你的攻击太单纯了。」

沙之盾带有锐角,不是挡下对方的攻击,而是把攻击弹开。

就算是超高压的水刀,只要动能的矢量遭到改变,就没办法有效切断目标。

我爱罗的周围绽放出白色的沙之花。

就像大朵的蔷薇一样。

弹开、弹开、弹开。

被弹开的水化为风暴,包围着我爱罗。但那些水被风与沙吸收,没办法击中他。

远距离战斗有可能会让白兔陷于险境。

他打算用近身战一决胜负。

我爱罗这么判断之后,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时……

「我爱罗大人、静寂,快逃啊!」

在这之前,白兔一言不发,只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战场,但这时她却放声大喊。

「白兔!」

重实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做,瞬间把头转了过去。

这也给了我爱罗他们预先准备的机会。

重实结了一个新的印。

可以感觉到他正在蓄积庞大的查克拉。

(是大绝招吗?)

我爱罗立刻摆出防御姿势。

轰……他脚下的沙子开始化为漩涡。

(流沙!?)

含有水分的沙子在水分饱和之后,行动会变得像是流体一样,这就是流沙。

(之前的水流攻击,是为了要让沙子水分饱和的手段吗!)

就像是大漩涡把船只吸进去一样,我爱罗的身体转眼之间就被吞了进去,腰部以下已经陷在里面。如果他刚刚没有摆出防御姿势,恐怕一瞬间就会被流沙吞噬了。

但是,这种沙子很难对付。并不是用盾牌反弹回去就好,而是构成盾牌本身的沙子就是敌人。而流沙本身是由重实的查克拉所操控,所以我爱罗也没有办法夺回所有沙子的控制权。

(中计了……这片土地本身就是陷阱吗!)

但是,这种陷阱并非无法脱逃。

只要能集中于一点突破,用沙将自身卷起,往上飞翔的话,就能脱离这个陷阱。

事实上,他原本也打算要这么做。

但是我爱罗没有动手。

因为他看到静寂被慢慢卷进流沙中。

静寂在刚刚的攻击中受伤,没有办法自行脱离流沙。

一旦被卷进流沙里面,就会窒息而死。就算我爱罗打倒了重实,恐怕也来不及救她。如果她被吸进这么庞大的沙子里,就连我爱罗也找不到她。

于是我爱罗跳向静寂。

「我爱罗大人!?为什么……!」

「不要讲话。」

静寂逐渐被吸进流沙中,我爱罗抓着她的手,想要把她的身体拉过来,同时也在四周展开沙之盾。

(已经来不及用飞行脱离这里了吗……!)

「闭气!」

沙之漩涡吞噬了他们两人。我爱罗在自己周围展开了沙之巨蛋,一边拚命维持空气,一边沉入了黑暗的地底。

* * *

「我了解了。」

勘九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哦哦!」

「勘九郎大人!」

「勘九郎大人!」

「为了让我爱罗就任〈风影〉,我们也做了相应的事。现在只是再重复一次而已。」

「谢谢你!」

众人扬起一阵欢呼之声。

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么,具体的准备已经完成了吗?」

「当然。」

勘九郎看着他们交上来的计划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是按照课本内容所做的都市镇压计划。虽然有写到重点,但是创意不够。要说的话,就是对突发状况的准备不够。比如说,像是漩涡鸣人那种角色。

勘九郎用红笔修正了不少地方之后,把计划书还给了他们。

「我了解了。不过,你们要跟我保证,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流血。流血会导致报复。必须尽量以和平的方式镇压高层,夺走我爱罗的权限。」

「是!」

「这份计划是谁写的?」

「是我。」

舞鹤一脸得意地站了出来。他的脸颊因兴奋而涨红。

「这样啊。我已经很清楚你们的意思了。不会责怪你们。」

在再次扬起的欢呼声当中,勘九郎抬头望向不可能看见的天空。

那个安稳的摇篮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 * *

——黑暗。

————深沉的黑暗。

浓稠的红色液体在这里扩散。

是血。

我爱罗年幼时,身边一直都飘着血腥味。

「为什么我和大家不一样?」

他以〈祭品之力〉的身分出生,虽然是〈风影〉的孩子,却连亲生父亲都想要暗杀他。所以,他只能用伤害人的方法来跟别人交流。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了呢?

有些人只是他单纯看不顺眼就杀,有些人是在任务途中杀的。

他的叔叔夜叉丸虽然是养育他长大的亲人,但后来成为暗杀他的刺客,所以也被他杀掉了。

这其中并不存在善恶的道理。

他只是不断地杀人。

杀人、杀人、不断杀人,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他当时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爱自己。

* * *

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看到的是一位美女的脸。

「……白兔?」

「我爱罗大人,你醒了吗?」

照顾我爱罗的是静寂。

「是静寂吗?抱歉。」

把女性的脸孔跟其他人搞错,代表自己不够用心。我爱罗虽然没什么社会常识,但这点事情他还是懂的。

「不……看到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耗费的查克拉似乎比预计的还多。

身体很沉重。

「这里是?」

「似乎是地下的空间。看起来,这里原本是地下水脉,后来成了沙子流过的洞窟。」

他的眼睛终于慢慢习惯了黑暗。

静寂手上拿着紧急照明用的萤光棒,在光线的映照下,周围有着像是古代大楼的影子。

他看不见天空。应该是被冲到很深的地方了。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了?」

「三小时左右。」

「这样啊。」

我爱罗调整呼吸,等待查克拉恢复。

对方看起来不会加害白兔。白兔目前应该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

在天亮之前,还有一点时间。现在不需要焦急。

「请告诉我一件事。」

「如果我能回答就告诉你。」

「——为什么你要救我?」

静寂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打从心底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会在那里被舍弃吧。

而且她似乎也不会对这件事感到悲伤。

因为忍者就是这样。先以任务为重,接下来才是个人,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什么原因。」

「没有……?你舍弃了将要成为你妻子的公主,舍弃了自己,就为了救我。我应该没有那种价值才对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忍者……!」

「喂。」

她的这番话,让我爱罗有点不太愉快。

「不要这样说。人命的价值不应该因人而异。」

「咦?」

「每个人的性命都具有同等的价值。况且,只要是砂忍者村的人民,全都如同我的家人一样。」

我爱罗涌起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愤怒。

「——确实,处于上位的忍者,有时必须要命令部下去送死。但是,到最后的最后为止,都必须要想办法挣扎,寻求活命的可能性。赴死和自杀是不同的两件事,因信任而将困难的任务托付给对方,跟见死不救也不一样。」

「这我也了解。但是,这场战斗关系到我爱罗大人的名誉,如果将要成为你妻子的女性遭到绑架这件事被公开……」

「我知道。那些不喜欢我的人就会拿这件事来大肆宣传——不,他们就是为了这样做,才会设下这次的计谋吧。」

「这样的话,为什么……」

「因为我想救你。」

我爱罗凝视着静寂有如玻璃一样的眼珠,似乎要看穿她的眼神深处。然后他开口说道:

「……从前,在〈毁灭木叶行动〉的战斗中,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漩涡鸣人,是一个很奇妙的忍者。」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他的忍术和技巧都很糟糕。身为〈祭品之力〉,他跟能够像个人类生活的我并不一样……是一个吊车尾的笨蛋。我原本对他的看法是这样的。」

那是他年幼时,参加中忍考试的回忆。当时的我爱罗是为了要从内部破坏木叶忍者村,而被派过去当参加中忍考试的密探。

「但是……鸣人却正面与我展开冲突。他教导了我活着的意义、疼痛的价值……以及『爱着别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很令人怀念的回忆。

不只鸣人,还有李洛克、春野樱,以及将来会成为自己姐夫的奈良鹿丸。手鞠和勘九郎从前虽然畏惧自己,但也仍然继续扶持、帮助着自己。

当时大家都还是个孩子。

「我遇到那个男人之后,才知道要如何去爱自己以外的世界——然后,总有一天,我想变得跟母亲还有兄姐一样,能够爱上别人。我之所以能有这种想法——都是因为有鸣人在。」

那段漫长黑暗的日子,被一道光芒所照亮。

那道光芒就是鸣人。

* * *

我爱罗现在仍然记得一个梦。

那是他在〈无限月读〉里看见的梦。

父亲、母亲、夜叉丸都在他身边,小时候的自己并没有沾满血腥,鸣人也是他的朋友。

很奇妙,在这场梦里面完全没有出现恋人、地位、或是忍者的荣耀等事物。

他只觉得这场梦非常非常幸福。

我爱罗不后悔舍弃那场梦。

他现在能够像这样活在现实而非梦里,是因为他信任着自己所选择的未来。

但是,让那场梦变得更为丰富的人,就是鸣人。如果他没有遇到鸣人,恐怕甚至连拥有朋友的幸福都幻想不出来吧。

现在,朋友和家人都确实地在我爱罗身边。

* * *

「鸣人这么做,并没有替他带来任何好处。我是他憎恨的敌人,他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所以……」

我爱罗苦笑了一下。

「我也开始会想要做一些不合理的事了。」

说出口之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然而,他心中却莫名地感到很轻松。

「不合理的事……吗?」

「嗯。就像那阵吹过沙漠的风一样,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却爱着一切……我其实想要以那种方式活下去。」

「……说得也是。」

静寂的眼神似乎在凝视远方,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没办法这样做。我有太多不能舍弃、需要保护的东西了。」

「毕竟你是〈风影〉啊。」

静寂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跟白兔以及手鞠的笑容都不同。

我爱罗一瞬间隐隐约约觉得,这种笑容跟他许久之前看过的母亲的笑容很像,但他又想,这种感觉不就像是手鞠所说的「恋母情结」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

静寂用她修长美丽的手指,抚过眼镜的镜框。

「我……」

她拿下了眼镜。

眼镜后面的眼睛紧紧闭着。

她的长相跟白兔一模一样,笑容却比白兔更加悲伤。

「我为了研究如何拷贝木叶的秘术〈写轮眼〉,献出了身体。」

「……是大蛇丸吗?」

「是的。」

大蛇丸是木叶传说中的忍者,却堕入了魔道。在某段期间,大蛇丸杀了砂忍者村的〈风影〉并伪装成风影,做了许多非人道的实验。这些信息到现在尚未明了,但我爱罗没想到在自己身边就有经历过那些实验的人。

「实验失败了……我也封印了我自己的眼睛。因为我没有足以控制瞳术的方式。然后,我把身为一族继承人的资格,让给我的妹妹白兔。」

静寂再次戴上厚重的眼镜。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戴着这么不适合战斗的眼镜,这样的话我爱罗就能理解了。那副眼镜是拘束具,是要用来封印自己不能控制的瞳术。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跟我讲?」

就算是同一个村子的忍者,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忍术告诉对方。

这是忍者的铁则。

把忍术的底细告诉对方,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

「因为……我也有点想做看看不合理的事。这样不行吗?」

咻的一声,静寂站了起来。

在微弱的光芒之中,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美丽。

「不。」

我爱罗也站了起来。

「这样不错。」

「我用风遁寻找过离开这个洞窟的道路。让我来带路吧。」

「麻烦你了。我尽量不想浪费查克拉。」

疲劳渐渐消失。

现在是开始动身追踪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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