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城堡的上方,天空中飘着些许云朵。
强烈的阳光被云彩遮住,以法尔萨斯来说今天的热度还是比较好过的那种。
在训练场的一角,奥斯卡正与缇娜夏练习剑术,告一段落时,他收了起剑。
「你基础不错。」
「在即位前,我曾经集中学习过,虽然只有一小段时间。」
缇娜夏重新握好练习用的剑,感受着它的触感。她一直觉得这把剑稍许有点重,所以就试着用魔法强化了腕力。看到她在挥剑,奥斯卡问到。
「教你剑术的是法尔萨斯人吗?」
「欸!?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基础是相当正统的法尔萨斯剑术。我以前也学过。」
「唔哇,这种事情也能看得出来?虽然的确是的。」
当然是正统的,毕竟就是他本人教的。她哧哧笑了起来,奥斯卡可疑地看着她。
「给纯粹的魔法士教导剑术,还真是个奇特的人。」
「啊哈哈。虽然很严厉,但是个温柔的人。帮了我很多,很帅气的。」
看到她暗色的双眼中浮现出深深的亲爱之情,奥斯卡不知为何就觉得有点无趣。他接住她像是为了确认重量而砍过来的剑,一边轻声讽刺到。
「都教你剑术了,真希望他干脆把你鲁莽的性格也纠正一下。这样至少变成大人后会好相处一些。」
奥斯卡这么说完,不由对自己的发言感到惊讶。既然是在缇娜夏即位前教的她剑术,那这个人肯定已经逝去了。他刚想道个歉,却被女人的笑声盖过了。不知道哪里这么有趣,缇娜夏笑着笑着弯下了身子。
「正常来讲应该生气吧?这不是该笑的内容吧……」
「不,没什么,不用在意……」
瞥了一眼肩膀还在颤抖的她,奥斯卡用剑身拍了拍肩膀。
「再经历一些实战,积累经验的话你还会进步的。反射神经很好。不过因为你没有多大力量,别正面接对方的剑。」
「我明白了。」
「我会尽量每天都和你一起练习,我不在的时候就拜托阿尔斯他们吧,应该也会陪你的。」
奥斯卡转身看了看嵌在外墙上的时钟,差不多该回去了。他走到缇娜夏身旁,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这是挺不错的运动。」
「谢谢。」
缇娜夏接过男人的剑微笑着。差点被她温柔的笑脸吸引住,奥斯卡移开了视线。
「那我就回去了,等会儿见。」
「晚点我去沏茶。」
缇娜夏向离去的王挥了挥手,目送着他的背影。
紧接着,像是在她背后一直等到现在似的,身后出现了一道气息。另一个男人用戏弄的声音向她打了招呼。
「你在做很有意思的事情嘛。」
缇娜夏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了一下。坦然的回复了身后的气息。
「和你见面又要被他发火了。为什么救了我?」
「不要在意这种无聊的事。我不讨厌强大的人,而你又还能继续变强。我会陪你到可以和我对峙的地步的,别想偷懒。」
「感觉目标很遥远……」
「不许抱怨。要不然我把那个男人也锻炼一下?他也很有趣——」
「请住手,不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随着鼻子笑了一下的声音,背后的气息消失了。
缇娜夏对这位反复无常的熟人耸了耸肩膀,头也不回的为了把剑还回去离开了训练场。
※
回到了自己家中的男人,脱下魔法士的长袍深深地坐在椅子上。他仰望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有人在他面前放下一杯茶,他笑着拿起了茶杯。
递过茶杯的少女靠在了男子椅子的扶手上。
「瓦尔托,情况怎样?」
「两边都失败了,也都被抓了。亏我好不容易给他们准备好了这段时间。」
「因为都是些马马虎虎的人。必须拥有更优秀的棋子才行。」
「话虽如此,但要培养优秀的棋子,情报就很容易泄露。所以只能慢慢来。现在还只是前哨站。」
看到瓦尔托说得这么轻松,密菈莉丝不满的噘着嘴。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她再怎么强也比魔女的时候容易处理得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瓦尔托为了让自己的少女安心,温柔地笑了起来。
——命运才刚刚开始缓慢转动。
即使接下来会变得越来越困难,但他也看不到失败的因素。
他俯瞰着命运。
双眼可见的前方必然会有他冀望的结局,他对此深信无疑。
※
房门不知道被敲了多少次后,正沉迷于解析工作的缇娜夏终于察觉了。她打开门,奥斯卡正站在那里。
「啊,已经到了练习的时间吗?抱歉我没注意到。」
「不是,有裁缝来了,所以来叫你。我们去看看。」
「裁缝?」
她一边跟上他,一边这么问道。奥斯卡向来自于其他国家的她进行了说明。
「时不时会有匠人带着各种布料过来,我会拜托他们做衣服。」
「啊,是这样……」
「往年会来的更早一些,今年好像采购上花了不少时间。」
「哦,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
他带着缇娜夏来到了裁缝所在的房间,把她推给了裁缝。
「好了,让他们好好量一下。」
「为什么?」
「要做衣服当然要量吧。」
「话,话是这么说。」
缇娜夏还没接受这件事,就被裁缝们开始量体。奥斯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满是高级布料的房间里,除了两人和裁缝匠人外没有其他人。
缇娜夏还在测量尺寸时,又有几个人来到了房间里,阿尔斯拿着文件来找奥斯卡,杜安和希尔薇娅则带着魔法书来找缇娜夏。
缇娜夏一边被量体一边看了看魔法书,回答了两人的问题。
「铎洱达尔应该有几本解释这个问题的书,我下次把它们带来。」
「麻烦您了。」
杜安低下了头,这时缇娜夏总算从匠人那里脱身。奥斯卡饶有兴致地看着写下来的尺寸表。被测量的女人露出了讨厌的表情。
「请别看啦……」
「你真的太纤细了。也没什么肌肉。」
「这是体质。」
「嘛,不过也有穿衣显瘦的原因,脱了的话倒也还是有点肉的。」
「你用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方式说话,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我会觉得很有趣。」
奥斯卡坦然的用手挡住了缇娜夏红着脸垂过来的拳头。周围偶然在场的三人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把大发脾气,同时开始给自己戴上封饰具的缇娜夏放在一边,奥斯卡开始挑选布匹,并交给了工匠。差不多戴上五个以后,她像是放弃了,叹了口气。
「想要做衣服的话,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用,这只是我自己的兴趣。而且最近有点热了,你总是穿些轻装。」
「真的好热……我自己也可以做一些吗?」
「随你,现在下单的话在你回去之前应该还来得及。不过就算没赶上也会给你送过去的。」
听到这句话,她想起了自己再过两个月后就必须要回国即位了。总觉得一直忙忙碌碌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啊,只剩两个月了吗……还来得及么……」
奥斯卡听到了她的嘀咕声。
「不用在意,晚点也没关系。」
「那可不行。」
原本时间就很紧张了,因为瑞吉斯被袭击的事还中断了一个月。但也多亏了当时见到的诅咒构成,让她之后的解析速度也上升了不少。但即便如此,这也还是极为难解的问题,缇娜夏也碰到过不少次工作中断陷入思考的时候。
假如以前看到的那个解咒的构成是自己做出来的,那现在的自己对它的编织方式应该也比较容易理解,但实际并非如此。虽然解咒的构成里到处都能看到像是自己会使用的构成的痕迹,但是其中大部分是在祝福构成的基础上做出来的。
——或许应该再多花点时间在解咒上。
缇娜夏这样想着,奥斯卡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砰地敲了一下她的头。
「好不容易开始练习剑术,还是继续吧。一天两三个小时就可以了。」
「……谢谢。」
缇娜夏仰视男子的
脸,露出带着点困惑的笑容点了点头。
奥斯卡向工匠交代优先完成她的订单后,大约是嫌弃自己量尺寸太麻烦了,就先看向了阿尔斯带来的文件。看到最后一份时,他皱起了眉头。
「这个好像有点麻烦。」
「让值得信任的人去整理品名和数量的同时,把地下迷宫封掉。」
「地下迷宫!?」
缇娜夏听到了他的话,发出了奇怪的喊声。身为城主的男人和侍奉他的散人各自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好厉害,有地下迷宫吗?我想去看看。」
「会死的哦。」
「咦咦?」
真是搞不懂她。但好像她还是认为地下迷宫这个单词非常有魅力,继续问道。
「入口在哪里?」
「宝物库。」
「欸欸欸……?」
从宝物库进入地下迷宫。虽然有种不协调感,但这毕竟是他国的事。铎洱达尔的宝物库也在地下,或许这种情况对这个国家来说是很平常的?
奥斯卡随即对正想着这些的缇娜夏进行了说明。
「四十年前,法尔萨斯的宝物库里进了个小偷。虽然不知道他偷走了什么就被他逃走了,但是当时的王……也就是我的祖父,觉得很遗憾,于是建造了一条从宝物库通往城外的通道。」
「啊?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要造通道?」
「大概是觉得有通道的话小偷比较容易往那里跑。所以他把通道做成了迷宫,还设置了大量的陷阱。而且他还特意设置了,如果有人进去通道的话,一天之内除了王族之外其他人都无法开门,就算王族亲自进去,也会有整整一天天无法打开门。而且,一次最多只能进去两三个人。」
「他到底在考虑些什么?」
「大概是想和盗贼一起进行抓人大冒险?比起搞这些,我还是更希望他能整理一下宝物库的内容……但他是个怪人。」
奥斯卡如此评价已故的上上代国王。听到这个离奇的故事,缇娜夏深有感触。
「真不愧是你的血亲……」
「你说什么?」
「不要掐我!」
缇娜夏捂住变红的脸逃开了。阿尔斯趁着对话中断的时候继续确认。
「要就这样把迷宫封死吗?虽然还没能确认里面的情况。」
「是啊……」
「里面有什么?」
「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奥斯卡嫌烦地挠了挠头。
「结果自从地下迷宫建好后谁也没进去过。这样下去如果又有人入侵宝物库就麻烦了。建造迷宫的工匠也是每个人只负责一小部分,掌握整体情况的魔法士长也死了。甚至还有一个怪谈,说是建造的过程中有工匠死亡变成了幽灵。虽然记录上谁都没死就是了。」
大概是因为怪谈的话题,希尔薇娅堵住了耳朵瑟瑟发抖。缇娜夏看了她一眼,略带好奇地说到。
「还真是有种历史悠久的城堡的感觉。」
「迷宫本身存在了还不到四十年。你们那边没有这种东西吗?」
「没有这种看起来很有趣的东西呢。怪谈也没有,硬要说的话,其实我就是怪谈?」
「这样啊。」
奥斯卡用手抵着下巴沉思。
——要说该不该封死地下迷宫,他还是想封的,但如果里面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的话也很麻烦。而且也不知道它的出口通往哪里。所以他挺烦恼是否应该就这样把它封住。
王的视线不意间捕捉到了正在看魔法书的缇娜夏,他眯着眼睛望向她。
「缇娜夏,你是很想进地下迷宫看看吗?」
「你都这么问,我还是不去了。」
「那就去吧。」
「为什么!?」
惊讶地抬起头来的不光是她,还有三位臣下。
「陛,陛下,您是想要亲自进去吗?」
「而且还要把缇娜夏大人也卷进来……」
「不是正好嘛,我们去里面看一下。」
奥斯卡一说完,就把张大着嘴的缇娜夏抱到了肩上,然后朝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的阿尔斯挥了挥手。
「我们两、三个小时候就回来。」
他离开了房间后,就从外面传来了被抗在肩上的缇娜夏的叫声。
「等,请等一下啦!」
「你就当是剑术练习吧,你不是很想去的嘛。」
「我已经不想去了!」
听着逐渐走远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强组合,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被处分吗?」
听到阿尔斯的嘀咕声,两位魔法士缩了缩脖子。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有其祖父必有其孙吧,杜安垂下了头。
※
奥斯卡继续抱着用力挥舞手脚的缇娜夏进入了宝物库。门口的哨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不过他毫不在意。进去之后,他终于把她放下来。缇娜夏因为被他一路抱过来感到少许的头晕,她摇了摇头。
「你这种强迫做法让人太无语了……」
「来,拿着这把剑。」
「请听我说话!」
缇娜夏这么说着,一边接过了他起来的细剑。她把它从剑鞘中稍微拔出一点,剑身略显紫色,应该是把魔法剑。大概是宝物库的收藏品中比较特殊的一把。
「我可以用这把剑嘛?」
「不被使用的话剑就没什么存在意义了吧?」
「你还真是在什么事情方面都是一种例外啊……」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剑系在了自己腰上。这时奥斯卡用手触摸了一下房间深处的石门。石门向里面打开,王回过头来向女子招了招手。
「快来快来。」
「进去以后不是一整天都出不来吗?」
「从出口出去就可以了。」
「呜呜。」
缇娜夏取下带着的封饰具,走到他身边。她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跟在了后面。
里面是一条由光滑的石头组成的石质通道。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石门就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完全的黑暗刚持续了一瞬间,墙上的烛台就立刻点燃了火焰。看到等距向里延伸的烛台,缇娜夏发出了感叹之声。
「这机关真厉害。」
「他还真是热衷这些。」
她回过头调查了一下石门,她用带着魔力的手摸了摸表面,随后点了下头。
「这是魔法机关,我应该可以从里面打开它。」
「那还真是不错。」
「那我们回去吧?」
「不行。」
奥斯卡这么说着,边开始向里走去。缇娜夏紧跟着他跑上前去。
通道逐渐向着地下延伸。一开始磨得很光滑的墙壁和地板也过渡成了坚硬的岩石表面。缇娜夏正东张西望地到处看着时,同行的男人突然从身后拉住了她。随即数支箭矢穿过了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咿」
「张开防御结界吧。」
她按他所说张开结界护住了两人。然后再次磨磨蹭蹭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不要突然把我扔下跑走哦……」
「我倒是挺想看看你被扔下时的表情,但我毕竟还是不会那么做的。」
「如果你把我扔下,我会打穿天花板回去城堡哦。」
「别破坏城堡,乖乖转移回去。」
虽然没人来过这,但逐渐转凉的空气却仍旧保持清新。应该有地方和外面相通吧。两人越过了几个陷阱后继续前进。
「说是迷宫,但其实只有一条路嘛。这一点倒还挺让人感谢的。」
「会不会因为他只是想要使用一下迷宫这个名字?」
缇娜夏看了看天花板,身体抖了一下。虽然有点凉爽是好事,但现在太冷了点。她和原本就是法尔萨斯人的奥斯卡不同,因为无法忍受暑热,现在身上穿的很单薄。奥斯卡转过身看了眼穿着露出肩膀和手脚的夏装的她。
「冷吗?」
「没关系,我会调节一下结界。话说回来湿度是不是有点高了?」
「……好像能听到水声。」
听到男人有点不愉快的语气,缇娜夏并不想回答他。不久后她的耳朵也开始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这时石质通道终于迎来了尽头。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事物——地底湖。
看到可称为神秘的眼前的景色,两人苦涩地伫立着。
「这是什么啊……为什么城
堡的地下会有湖?地基没问题吗?」
「这湖不是很大,对地基应该没影响吧。比起这个……难道说这就是『无言之湖』吗?」
听到奥斯卡惊愕的话语,缇娜夏歪着头仰望他。
确实,被岩石围绕着的水面并没有多大,大约是池塘和小湖中间的大小。天花板好像也是自然的产物,和半球形的岩壁连在一起。
两个人所在的通道沿着湖的外围悄然延伸,从某处开始通向湖面。没有栅栏的石阶通道,向迷宫一样地在椭圆形的湖面上蜿蜒前进,最终通向对岸。
在遥远的对面,通道尽头的另一侧岩壁上,可以看到三扇类似于门扉的东西。
缇娜夏眺望着反射着火焰光芒的黑色水面。
「无言之湖是什么?」
「这是法尔萨斯的一个古老传说。一个非人存在从湖中取出了阿卡西亚。传说中人们随后开始在湖的周围聚集居住,但因为找不到这个关键的湖泊所在,所以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没想到城堡就建在这个湖泊上方……」
奥斯卡确认着腰间的阿卡西亚。相比已经知道其真身就是上位魔族的铎洱达尔的精灵,这把剑显得更加不可思议,其中谜题不光在于它的效果,连它的起源也十分神秘。
缇娜夏小心翼翼地走到水边,窥视着水面。
「看不出来有多深,而且……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讨厌的感觉?」
「唔……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缇娜夏摇了摇头回到他身边。用带着稍许不安的眼神看向男人。
「其,其实我不会游泳……」
「……我记下了。回去以后还是练习一下比较好。可以用城堡里的大浴场。」
「好……」
奥斯卡为了让她安心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走了过去。她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踏上蜿蜒于湖面的走道。石板离水面只有一点点高。如果有波浪,很容易就会淹到石板。看到像是磨过的镜子一样的水面,缇娜夏不由得说道。
「看上去像是生物一样。」
「不清楚,不过这里看起来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我只在书本上读到过水栖生物,但不太喜欢那种外表,有的还特别大。听说北方的深海里还有巨大的墨鱼。」
「我也没去过海边。」
与充满紧张感的缇娜夏形成鲜明对比,奥斯卡平静地回复了她继续向前走去。
这条道路左右曲折蜿蜒,虽然有时感觉能够直接跳跃到更前方,但既然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还是正常地沿着道路行走比较好。
水面上的石阶上也等间隔摆放着烛台,摇曳着火焰的光芒。
「为什么会有三扇门呢?」
「应该有两扇门是通往错误地方吧。」
缇娜夏没精打采地跟在奥斯卡身后,在她视野的一角,忽然发现了有什么阴影落在了玻璃般的水面上。她朝那边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觉得奇怪准备回身向前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了水声。
「——欸?」
下一个瞬间,缇娜夏便在自己倒转的视野里看到了奥斯卡惊愕的脸。
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奥斯卡回头一看,却没能马上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
半透明的巨大触手正将女性纤细的身体倒吊着举在空中。被抓住的缇娜夏露出痛苦和惊愕的表情。
触手正想要将她拖入水中,却被冲来的奥斯卡斩断。同时缇娜夏也无咏唱地破坏了触手抓着自己的部分。
她打算在空中支撑起正在坠落的身体,却被背后出现的另一只触手抓住了。
随着激烈的水声,她的身体消失在水中。
「这个笨蛋!」
奥斯卡用力踩向石板,自己也跳进了水里。在黑暗的水中,他看见了缇娜夏白皙的双脚以及围绕着她的十几根触手。
奥斯卡继续下潜,将阿卡西亚挥向冲出来的触手。虽然他因水中的阻力皱起了眉毛,但仍旧凭着蛮力在水中切断了靠近他的触手。
奥斯卡击退了第三只触手,继续寻找缇娜夏,但却因触手的遮挡找不到她。
——这时,以她为中心,水中发生了魔力的爆炸。
这是没有构成的单纯魔力炸裂。透明的肉片由于激烈的冲击波散乱飞舞。奥斯卡将它们分开,又斩断了几条微弱摆动的触手,终于抓住了缇娜夏的手。他把失去意识她的身体夹在腋下,踩水向水面浮了上去。
他先把女人的身体推上了石阶,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俯身确认了一下,她还有呼吸,又确认了一下还有脉搏。奥斯卡把她的身体横躺放下,双手开始按她的肚子。
按了两下后,她终于吐出些许湖水醒了过来。然后抱着肚子蹲了下来。
「谢,谢谢你……」
「你还好吗?」
「好,好痛。」
「我没按得那么用力吧。」
「不,不是那个……大概是肋骨折断了。」
奥斯卡听到她痛苦的声音睁圆了眼睛。之前也张开了防御结界,触手从结界之外缠上来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如果没有结界的话可能会更糟糕。
好像没有内脏损伤,奥斯卡对皱着眉的女人说到。
「能治好吗?」
「那个……好像无法使用魔法了……」
「啊?怎么回事?」
缇娜夏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周围,有气无力地开口说到。
「这个湖水……大概含有和阿卡西亚一样的成分。碰一下的话只会多少有点讨厌的感觉,但要是喝下去的话,体内的魔力就会被打乱,无法编织构成。虽然能够做到像刚才那样不带构成的强行施放魔力,但治愈是做不到的。」
「这是怎么搞的……」
——这个湖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湖。
然而这个事实现在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拖累了两人。奥斯卡略带疑问的看着身下的女人。
「和阿卡西亚一样……只因为这样就无法使用魔法了吗?」
「是的,那把剑真的很厉害哦。不仅仅能让魔法不起作用,就连触碰它也会让魔力扩散,无法组成构成。」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秘密。」
奥斯卡很想掐一把这么回答的女人的脸,但这对于折断了肋骨的人来说还是太过分了。他想要抱起缇娜夏,却被她拒绝了。
「要是再出现什么的话就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走。」
「其实都一样……你会在多长时间里无法使用魔法?」
「按照现在的感觉,大概要半天到一天吧。」
「你要是不能使用魔法……就纯粹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了呢。」
「我自己知道的请你别说出来!」
「开玩笑的,很抱歉把你带到这里来。」
缇娜夏听到他的话表情有些复杂。被牵着手往前走着,她抬头看着走在自己身前半步,脸上带着歉意的男人。
「这样的话就不能从入口出去了呢。」
「我一开始就打算要找到出口,没关系。」
缇娜夏看向自己被握着的手。因为被水弄湿而寒冷的身体中,只有那只手充满了让她安心的温暖。
最终,除了之前的袭击外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达到了湖的对岸,并肩站在了三扇门前。
「好了,哪扇才是正确的门呢。」
「什么算正确,什么算错误?」
「死了的话应该就是错误的?」
奥斯卡没有理睬她说的内容,开始调查起几扇门。他在最左侧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个……好像有点眼熟。我来打开,你往后退。」
「好兴奋。」
听到她完全没有兴奋感的平淡声音,奥斯卡举起了阿卡西亚,用剑尖触碰了门上的花纹。
几秒钟后,门扉慢慢地向里侧打开。缇娜夏呆然地盯着门里。奥斯卡走进房间看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把她叫了进来。
「来吧,没事的。」
「哎哎?」
门里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地板上铺着红色的绒毯。房间里桌子、椅子、寝床等家具一应俱全,看上去就像是一间奢华的王族房间。房间里还有几扇通往其他房间的门。
与奥斯卡的房间有些类似,但是相比讨厌装饰的他的房间,这里显得更加豪华奢侈,缇娜夏歪了歪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祖父的一个藏身之所吧。」
奥斯卡略显不快地嘟囔着,大约是施加了魔法的原因,这个房间没
有什么陈旧感。他走进里面,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书本。这是一部在法尔萨斯颇为著名的冒险小说,书页上还夹着书签。拿出快要变色的书签,看了看上面的落款和笔迹,奥斯卡咂了咂舌。这毫无疑问是祖父的东西。
缇娜夏哑然看着天花板。
「不是说建好以后就没人来过吗,骗人的么?」
「看来的确如此。他应该时不时就会到这里来。」
「那刚才的怪物是某种宠物之类的吗?」
「那肯定不是。」
奥斯卡确认了一下其他房间。三个房间分别是书房、衣帽间和浴室。缇娜夏在他身后看了看浴室。
「如果里面有普通的水的话,我想把身上的水洗掉。」
「湖水还是很不舒服吧?」
他一拧龙头,在流出一些浑浊的液体后,马上就变为了透明的带着热气的水流。
「厉害,这是从哪里引过来的水?」
「应该是城堡里吧。」
肯定费了不少功夫。这样看来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入口。奥斯卡回忆起喜欢恶作剧的祖父,将想要沐浴的缇娜夏留在了浴室,回到了房间里。
缇娜夏好像真的只是冲了冲水,她换上了从衣帽间里取出的白色礼服走了出来,然后把奥斯卡也推进了浴室。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些让她魔力暴走的湖水,她把自己的湿漉漉衣服叠好塞进了皮袋里。只有剑是借来的,所以放在了袋子旁边。
奥斯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缇娜夏脱下了上半身的衣服坐在床上,正在用布条代替绷带往身上绑。
长长的黑发被拢在一起放在身前,洁白的背部朝向他。
缇娜夏察觉到他的气息,没有回头地说到。
「有好好把湖水洗掉吗?」
「……没问题了。」
「那就好,你来帮我一下。自己做的话总觉得绑不紧。」
奥斯卡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把它咽了下去。他接过她手里的布条两端,开始把已经卷在她身上的布调整拉紧。
「要是觉得太紧了就说。」
「没问题的,请缠地再用力一些。」
一直用魔法吹干的头发,现在正湿漉漉的散发着艳丽的吸引力。她柔软的脖颈到背部形成一条不设防的曲线,微微渗着一些汗水。
奥斯卡一边绑紧布条,一边用不含感情的声音说到。
「这样看来你就像是个普通的女人」
「因为我只有魔法这一样本领。」
听起来有些自嘲的声音,但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他眼前只有散发着蛊惑般光芒的白皙肩膀。
他看向她像是会吸走他的手指的肌肤。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这是他第二次碰到她的背,但和上次鼻子里都是刺激的血腥味又十分气愤时不同,这次她柔软肌肤里渗透着强烈的色与香。
奥斯卡看着她纤细的脖子。他想要吻上她白色的脖颈,想要让舌头游动在她线条流畅的背上,想要双手抱紧她窈窕的身体。——想要支配她的每一个角落,独占她。
心中徘徊的情念让他想要把脸贴上她的脖子,忽然一个惊讶的女声让他回过神来。
「奥斯卡?绑好了吗?」
「……啊,嗯。」
奥斯卡松开手退后了一步。
她道了声谢,穿好了衣服。立领的长袖礼服虽然有点年代感,但穿在她身上就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合适。奥斯卡也从衣帽间里拿了件衣服,不过男装就没有那么大不同。他忽然感到了非同寻常的精神疲劳,轻轻敲了下缇娜夏的头。
「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危机感!两人独处的时候要更加防备一些啊!」
「欸?但你上次不也帮我洗过背……我就觉得没什么关系吧……」
「不是这种问题!」
缇娜夏略显不思议地弯了下嘴唇,随后就微笑着低下了头。
「那时候也谢谢你了。还有,各种对不起。」
她稍微有些害羞,因为心里总是只记得像孩子一样闹别扭的自己,所以这些迟钝的地方也就一直没什么变化吧。现在看来,她的心里还残留着成为女王之前的少女的部分。所以总是会像对待最亲近的人一样,把毫无顾虑的好意传递给他。
奥斯卡为了不要看到缇娜夏而转过脸。
「我没有做什么值得被道谢的事。」
因为觉得男人的兴趣不在自己身上,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他虽然对此有点不爽,但毕竟让她这么想的人正是自己,所以也没办法。缇娜夏哧哧地笑了。
「是我自己想要道谢。总觉得……明明是为了你才来的,却一直被你帮助。」
如同毒药般甜美的话语。
「我是为了见你才从四百年前来的。」,她的话再次于他脑海中响起。奥斯卡感觉到轻微的晕眩,坐在离她较远的椅子上,混杂着叹息回答。
「这一点上彼此彼此。不用再多说了。」
「是吗?」
「是的,肋骨的情况怎样了?」
「稍微有点发烧,但是没关系。我不太怕疼的。」
缇娜夏露出了花朵般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他稍微明白了一些那个为了得到女人而毁灭对方国家的男人的心情。
「……有点糟糕啊。」
再这样两个人待着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们各自都还有无法抛弃的立场。
奥斯卡叹了口气,转换了心情,对被他强行带来这里的女人说到。
「要是疼的话就赶紧睡吧。我明天来接你。」
「我觉得这样做也不太好吧……」
缇娜夏坐在寝床上环视了一下房间。
「说起来,真的要把这里封死吗?这里还有很多魔法道具。」
「你看得出来?」
「虽然不能编织构成,但只要魔力还在的话,就看得出。」
奥斯卡翘起腿靠在椅背上,回想起直面禁咒时候的事。
——借用她视野时,看待世界的方式也的确发生了变化。
「经过训练谁都能看见那些吗?」
「不能。只有做得到的人才能做到,做不到的人就不行了。」
「这样啊,明明感觉挺便利的。」
「你做得到的。」
听到她随意的回答,奥斯卡睁大了眼睛,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女人发问。
「我做得到?」
「应该能,只要你意识到的话。」
「要怎么做?」
缇娜夏歪着头稍微想了一会,随即站起来,走到了奥斯卡旁边。她把一本很厚的书放在桌子上。
「打个比方,假设这本书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而现在你所看到的世界,就好比只有这封面一页纸。但其实在此之上……正确的说是在同一个地方重叠着无数的透明书页。」
她的手指啪嗒啪嗒地卷过书页,又将书合了起来,啪的一下弹了声响指。
「请意识到,你所看到的世界只不过是整本世界之书的一页而已。然后,请试着想象这一页世界上,还重叠着写有不同文字的另一页。那另一页中存在着魔力和构成,其上还有着魔法法则。就像看到风和水的流动一样,你只要确信自己的视觉能够捕捉到另一页上存在的力量的话,就能看到它们了。」
「原来是这样……?」
「是否立刻能做到这一点因人而异。但只要意识到这件事,迟早能都看到这些吧?说实话,有你这么强的剑术、还拥有阿卡西亚,要是再能看到魔法构成的话,在中近距离上没有任何魔法士能与你为敌。已经不仅仅是天敌了,完全是捕猎者。」
「是吗?」
「是的。如果我要和你战斗,就绝对不会靠近你,只会从上空轰击。」
看到杀死魔女的女王露出打从心底讨厌的表情,奥斯卡总算以极具实感的方式理解了自己身上存在的可能性。能够轻轻松松的狩猎魔法士这句话的确会让人感到害怕。
——但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无论个人有多强大,从整个世界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点。
奥斯卡轻轻摇摇头,暂且搁置了思考。
「关于要不要封死这里,先保留意见吧……前方还有其他地方的样子,而且还有那个无言之湖。」
「如果你想要把湖水带出去的话,我会诅咒你哦。」
「你就那么讨厌湖水吗……」
缇娜夏露出了笑容,但眼神并没有笑意。她直接改变了话题。
「所以说,为什么突然想要整理宝物库?要找什么东西吗?」
「啊,之前没跟你说吗?上次那个可疑的宗教团体想要夺取宝
物库里的一样东西,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他们想要找什么吗?」
「不是,那件东西本身是清楚的,但不知道他们要用来做什么。再说也不知道它放在哪,所以想要整理一下。听说是一个放在小箱子里的有手掌那么大的红色的球。你刚才有没有看到?」
奥斯卡边用动作说明着边抬起了头,立刻被吓了一跳。
缇娜夏的脸色苍白,双手捂着嘴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
「请不要碰……」
「欸?」
「不要碰那个球!不要让任何人碰……不,找都别去找它……」
她两手捂着脸说完,奥斯卡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她身旁牵起她白色的双手。在她手掌下的双眼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你知道什么?」
奥斯卡窥视着湿润的暗色眼瞳。
他好像在那深渊中看到了自己。但在那之下非常深沉,让他看不清楚。
她咬着嘴唇抬头紧紧盯着奥斯卡,一段时间后她低下头摇了摇。
「不要消失……」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不管怎么劝她吓她,她都没有再说什么。看到她顽固的样子,奥斯卡感受到一阵焦躁。他简直想问她难道自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不知第几次面相她,却刚刚发现她的额头上冒着汗水。不知何时她白皙的脸颊也爬上了红晕。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非常烫手。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肋骨还是掉进了水里,但她烧得很厉害。
「发烧了的话就早点说啊!」
奥斯卡一边埋怨着,把她抱起来搬到了床上。缇娜夏的意识似乎已经有些朦胧,一躺下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你稍微睡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奥斯卡离开了房间。他准备重新调查另外两扇门,与刻着王室纹样的门不同,另外两扇门上没有任何标记。
他拔出阿卡西亚,首先推开了中间的门。他从微微打开的门缝中确认着里面的情况。因为黑暗看不太清,但能感受到很多生物的气息,还能听到一些呻吟声。
看到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几双红色的眼睛,奥斯卡暂且先把门关上。
「好了,再看一下旁边那扇。」
接着他打开了最右边的石门,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都是光滑的石头,通道逐渐向远处延伸。墙壁上和之前一样有着灯火通明的烛台,但灯火所照亮的,是看上去为了炫耀而设置的无数陷阱。在膝盖高度和腰的高度都有前后移动着的巨大圆形刀刃,奥斯卡发出了干涩的笑声。
「真是个不错的兴趣。」
他姑且把这扇门也关上。站在三扇门外沉思起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话无论选那扇门都应该有办法突破,但现在还有一个正在发烧的女人。带着她一起突破就成了极难的事情,但也不可能把她留在这里。
奥斯卡在这附近又搜索了一圈,但除了三扇门外没有别的出口。于是他先回房间看了一下缇娜夏的情况。
她像只猫似的蜷着身体睡在床上。奥斯卡用拧干的毛巾擦拭她头上的汗水。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把我留在这里吧……魔法恢复后我就会回去的……」
「那怎么可能。」
奥斯卡坐在寝床上,帮她梳起了还有些潮湿的头发。他专心打理着像丝绸一样艳丽的她的头发,听到了她的细语声。
「奥斯卡……那个球,在铎洱达尔也有一个,虽然颜色不一样……」
听到了预料之外的话,奥斯卡睁大了眼睛。停下手来问道。
「真的吗?」
「铎洱达尔的那个,四百年前被我封印起来了。」
「封印?是很危险的东西吗?」
「它是魔法史上未知的东西。拥有不可能存在的力量。那个球……可以让使用者回到过去。不管是怎样的魔法士,还是魔族,都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啊?」
奥斯卡不由哑然。虽然他对魔法并不熟悉,但也能知道这是多么异常的事。
「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但一定情况下不是也很方便么?」
「不是的……只要一使用它,使用者所在的世界就会消失。使用者会失去一切回到过去,然后从回到的时间开始重新来过……再也无法返回原本的世界和时间。」
缇娜夏闭上眼睛,啪嗒一声,她的泪水顺着黑色的睫毛滴落在床上。
「我认识一个,因此而失去了至今为止整个人生的人……」
她的眼泪逐渐浸湿了白色的床单,奥斯卡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但同时他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小时候,曾有人救了我一命。但那个人却因为救了我……失去了自己过去和未来的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时,情况也就不言自明了。奥斯卡将手放在她的脸旁,看着她的表情。
「这人就是那个救了你的男人吗?」
暗色的双眼睁开看着他。然后像是肯定他一样慢慢地闭上了。
被泪水沾湿的脸上,露出了像是整个世界上只剩她一人似的不安情感。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奥斯卡手上,小手像是确认着什么似的触摸着他的手。手上的温热让奥斯卡感到一阵心痛。
——她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因变幻无常而痛苦的她,显得如此让人怜爱。
奥斯卡一直盯着静静哭泣的她,凑上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会消失的。也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如果你不喜欢那个球,我就不去找它,也可以封印它。」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他想要告诉她的,只是个约定。
「所以……不要再这样哭泣了。」
话语中并没有流出出他的感情。但他已经没有了迷茫。
缇娜夏听到他的话,流着泪点了点头。
她总算深深地睡着了,奥斯卡把她留在床上,开始详细调查他们所在的房间。
如果这里是祖父的藏身之所的话,应该还有不经过宝物库的近路才对。而在这个地下迷宫里他还没有仔细找过的地方,就只剩这个房间了。奥斯卡精心的检查着墙壁和架子后面等等地方。
与此同时,他继续思考刚才缇娜夏说的话。
篡改过去的魔法球——听起来像是骗人的谎话,但既然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应该是真实的。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反而比熟悉魔法的魔法士更容易接受。
「没想到竟然存在可以回到过去重新来过的魔法具。」
应该会有很多人希望能够回到过去。但正因为实际上不可能发生,所以才会有人总是念想这些。毕竟就算改变过去的一点,仍不能保证在那之后可以如愿以偿。甚至还有可能变得比原来更坏。更别说要为此押上原本所在的整个世界了,这赌注也太大了点。
——救了她的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果他的目的就仅仅是救她的话,那他的执念一定相当之深。但相对而言,被救了的她却一直因此哭泣至今。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要消失,是吗……」
奥斯卡一边查看着书架的背面,一边表情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只有自己能进入她沉睡的房间,为什么自己能够成为那克的主人。
自己和帮助了她的男人很相似,她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奇怪言行。
以及,她跨越四百年来到了这里的这一事实。
——将这些碎片连接起来,就能得到一个结论。
「……找到了,是这个吗?」
奥斯卡把手伸进暑假后面,摸到了一个小的金属件。
随着轻微的震动声,书架向一侧挪开,露出了隐藏在其后的楼梯。奥斯卡稍微登上几阶,确认里面既没有陷阱也没有魔物,便回到了寝床。
「缇娜夏,我们回去了。」
他轻轻叫了她的名字,但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奥斯卡用床单把她包好,抱了起来。
她身上满是汗水,应该相当痛苦。奥斯卡看向没有意识的她,回忆起了第一次和她相遇时候的事。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名字……」
毫不犹豫喊出的那个名字——是到达真相的最后碎片。
然而奥斯卡却故意在脑中打碎了这个漂亮的推论。
即便真是如此,他也没有记忆。而没有记忆,也就意味着重新来过后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不管她怎么哭,也无法把原来的他还给她了。
失去的东西已再也回不来。只能做出新的东西。
但她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他必须在无法放手前停下。
所以什么也做不出来,什么也察觉不了。只能这样度过剩下的两个月。
「……真是无可救药。」
不知道曾经救了她的那个男人,有没有预想到现在的情况?奥斯卡带着自嘲的笑容,看向睡着的女人。
※
缇娜夏睁开眼睛,仰卧着看了看四周。
已经是夜里,周围都很昏暗,但这里是法尔萨斯她自己的房间。
缇娜夏正想要起身时,却发现了轻微的违和感,有人为她施加了镇痛魔法,大概是为了她疼痛的肋骨吧。
「啊……是谁做的?」
她确认了一下,发现已经可以使用魔法了。缇娜夏解开了镇痛魔法,又把肋骨治疗复原。她抬头看向窗外的苍白月亮,又确认了一下时钟。
「不知道奥斯卡还醒着么……」
既然睡在自己的房间,应该是他把她带出来了吧。她想去问问有没有事,也想道个谢。除此之外,她还有不得不说的事。
缇娜夏把蓬乱的头发绑好,站起身准备换衣服。
结束了工作,奥斯卡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忽然听到了有人敲响阳台窗户的声音。他觉得有些可疑,带着阿卡西亚靠近窗边。
却发现缇娜夏正站在窗外,她洁白的肌肤被月光染成了淡蓝色。
「为什么从窗户来?」
「从里面走我不知道路……」
被邀请进房间的缇娜夏靠在了桌子上。看到她换上了小孩子穿的单薄夏装,奥斯卡皱了皱眉毛。
「骨头已经治好了?那件衣服也很合适你的。」
「之后会还给你的。不好意思。」
「不用了,反正也没人穿。」
奥斯卡坐在自己的寝床上,抬头看向缇娜夏,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那个房间里有一条隐秘的通道,连接到一间现在没人使用的王族的房间。把你放回房间后我又去探索过剩余的两扇门,它们内部是相连的。」
「欸?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个迷宫没有通往城外。」
一想起来他就气的发闷。他一边解决那些魔法生物的狼群一边前进,没想到转过几个弯以后道路又变得笔直了,结果就连上了满是陷阱的最右边那扇门后的通道。幸好没有带着发烧的她来突破这里。
「顺便一提,带你回来的时候我被大家骂了一顿。难得的是连阿尔斯都生气了。」
「对,对不起……」
「嘛,的确是我不好。」
带着邻国的下任女王跑去危险的地方,结果回来的时候她既骨折又发烧。他免不了受了一场说教之雨的洗礼。奥斯卡抱着一只膝盖抬头看着天花板。
「宝物库的整理还是留到下次了。说起来那个宗教集团搞出来的都是麻烦事。他们好像在崇拜一个叫做西米拉的神,听都没听过。」
缇娜夏听到男子的话愣了一下。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真的?在哪里?」
「呜……想不起来了……明天我会去铎洱达尔取书,顺便调查一下吧。」
「好的,拜托了。」
她边点着头边寻找着相关的记忆,奥斯卡继续问道。
「对了,那个球准备怎么办?封印也可以哦。」
「但……那是你母亲的遗物吧?」
「遗物?我的母亲?」
奥斯卡第一次听说这些,皱起了眉头。缇娜夏察觉自己失言,捂住了嘴。她应该是没想到他本人竟然不知道这些吧。奥斯卡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女人。
——一直在沉睡的缇娜夏,应该不可能知道十五年前去世的母亲的事。更不会有人告诉他连奥斯卡都不知道的母亲与魔法具的关联。如果这是别人告诉她的话——那只能是奥斯卡自己。
他咽下沉重的叹息,表面上平静的说。
「我会跟父亲确认一下。但就算如此,封印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把它交给那些寻找它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好,好的……」
缇娜夏用探寻的眼神看着他,奥斯卡叹了口气。
他没有犹豫,这是早在四百年前就决定好的事。
「缇娜夏——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打算知道。我很信任你,如果你有什么忠告我都愿意听,有什么愿望我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实现它。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不满,也不会后悔。对于这些,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直视着暗色的双瞳,向一直懊悔着过去的她说道。
「所以,你不必继续在意了。」
触及核心的这句话,让缇娜夏睁圆了双眼。
「奥斯卡……你发现了……」
月光白莹莹地从窗户中洒了进来,照亮了她美丽无双的侧脸,在地上投下了她的影子。
奥斯卡只是注视着地上的影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是推开了为了自己穿越四百年而来的她。
但对他来说,四百年前和今天并不是连续的。他没有办法填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物,只能给予她现在他拥有的。虽然看起来有些冷酷,但这是他的真诚。
同时他也觉得,她也能这样想就好了。不必再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
缇娜夏的影子纹丝不动。
担心她会不会哭,他抬起了头,随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月光照耀下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透明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他初次见到,她不搀一丝杂质的清冽微笑。
缇娜夏把白皙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前。
「我,能够来到这个时代,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虽然醒来才四个月,但我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幸福。」
她开心地、幸福地、纯洁地微笑着。
暗色瞳孔微微湿润,凝视着奥斯卡。
当他回看她的眼睛时,缇娜夏娇小的身体飞扑了上来。纤细的双臂缠绕在他脖子上。
她的身体就像是热情般炽热,湿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
「所以……这样已经足够了。」
像是要讲说无法被改变的东西——
像是要诉说永不会改变的东西——
她的思念中没有哀伤,她不会选择那么做。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里充满了力量。
「即使今后彼此的道路会分离,你也是我的——」
缇娜夏没有说下去,只是稍微放开了奥斯卡,从至近的距离凝视着他。
那是满溢着怜爱的,让人心荡神驰的笑容。对上视线的奥斯卡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呼吸都要停止了,灵魂都为她所虏。
顺着未曾成形的冲动想要呼喊她的名字时,缇娜夏轻轻地浮到了空中。
「晚安……今天非常感谢。」
她随即转移走,从房间中消失了。
地上的影子也随她而去。
她所在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月光的飞沫……奥斯卡一动不动怔在原地,凝视着那个曾经鲜明的存在留下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