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无名物语之终焉 3 过去的骄傲

耳语动摇人心。人只会听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人心也会被甜言蜜语打动。

但这些也不能被一概而论为「软弱」,瓦尔托很清楚这一点。只要人还活着,就想当然地会依赖希望。比起悲伤更想要喜悦,比起痛苦更想要快乐,这都是人之常情。对于无法看到未来的人,这种无知正是他们之所以能继续前进的救赎。

但对他来说,对于已经不再拥有这种救赎的他来说,只能把一切都压在那唯一的希望上。为此他可以不断地践踏他人。反正只是个会被改写的世界,痛苦与希望迟早都会被消除。

瓦尔托在森林的深处找到了这个小小的洞窟入口,叹了口气。

「是这里吗?真是完全没有人走的路。」

洞窟入口被茂密生长的树木完全遮住,根本没路通往这里。他依照先人的记录转移到附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他用魔法烧掉入口附近的树木,把手放在眼前的防止别人进入的结界上。

「真是够坚固的,看来得费点时间。」

瓦尔托为了将结界无效化而开始咏唱。结界厚的像铁壁一样,随意的手法是无法破解它的。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在漫长的咏唱后总算解开了结界,周围已经变暗了。瓦尔托耸者肩膀喘了几口气,走进洞窟内。

在弯曲狭窄的通道前方,是他此次的目的地。

一个美丽的女子睡在石质台座上,她有一头明亮的茶色卷发,怀中抱着一个古老的椭圆形镜子。

他想要的就是那面镜子,门口处的复杂结界也是为了不让人带走镜子而被施加在这里的。瓦尔托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好了,就看能否不吵醒她,只把镜子带走了……」

他做的准备有两个,这面镜子便是第二个。如果先人的记述正确,那只要镜子不被破坏,她就不会醒来,如果错误的话,也不过是自己送命而已。

瓦尔托调整呼吸,再次开始漫长的咏唱。

世界也再次开始转动。

今年最后的一个月也只剩一半了,临近年关的法尔萨斯城中,正展现出充满活力的热闹景象。

新年后一个月即将举行国王的婚礼。虽然现在城市里就已经开始显现欢庆的气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场婚礼。住在城堡附近一间大宅子里的一名女子,就是用无趣的眼神看着热闹街道的其中一人。

她今年二十岁,并非这栋宅子的正统继承人,而是身为贵族的父亲与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她的母亲是冈杜那人,她也出生在那里,在十三岁前还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多亏这样,她成功躲过了震撼整个法尔萨斯的大量儿童失踪的事件,在她过了十三岁,母亲去世的时候,就被身在法尔萨斯的父亲收养了。

「如果可以回卷时间,吗……」

她用手指卷起自己长长的金发。

虽然她并不想回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男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曾经很近,但现在却很遥远。他最后一次与她说话时,她就感到两人此生不会再度相交。

原本他们之间便没有什么恋慕的感情。有的只是对对方的好奇心和尊重这两种不同心情的交错。所以虽然现在已经分开,但她并没有任何悲伤与悔恨。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想起这件事,回忆起不愿再见的那个面容。

已经快半年了,她也觉得差不多该忘记这件事了。

但是,她强烈如此希望的同时,也隐约明白。

恐怕自己一生都再也无法忘记他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听信那个奇怪男人的话。

打个比方,假设这里有一片小小的森林。

森林里面生存着动物、虫豸、还有树木,森林缓慢地变动,但始终保持其本质。

但是,忽而有人对那片森林感到了兴趣,开始观察它,做起实验的时候——森林就变成了一处箱庭,开始变化。观察者的存在使世界变质为箱庭。

而生存其中的虫子们,又到底有没有逃脱箱庭的力量呢。

缇娜夏正感慨地眺望着一个箱庭。

这个巨大的箱庭是模仿大陆而作,边长大约是三个成人两手伸直的长度,铺满整个桌子的箱庭中,还有一座小小的铎洱达尔城堡。

「工匠们可真厉害。」

「这是花了半年的作品。不过杜尔扎那边之后还需要做些修改。」

瑞吉斯笑着回答。箱庭中显示了大陆全体势力的情况,是今天才交付给城堡的。缇娜夏眯着眼睛看向以鲜艳颜色的线和金属零件区分的国界线。

拥有最广阔领土的,是位于大陆中央和南部的法尔萨斯。

法尔萨斯与铎洱达尔的东边国境相邻。此外,塔伊利和其他几个小国也与铎洱达尔接壤,其中有一个叫玛葛达鲁西亚的小国。

女王一一确认了这些国家,点了点头。

「以前城都以外几乎没有人住呢。」

「您是指魔法士的数量在增加吗?」

「单纯也由于人口整体增加了吧。后来也吸收了很多塔伊利出身的魔法士。」

而此事的契机是她四百年前采取的政策。也正是由于开始接受被塔伊利迫害的魔法士,塔伊利才会进攻铎洱达尔。自那场战争以来,铎洱达尔再也未曾卷入战争的旋涡。这也是由于大家都知道这个国家拥有注重魔法的特异性质。现如今的铎洱达尔既走在魔法研究的最尖端,也会同时回应来自其他国家的魔法相关的咨询和调停。

瑞吉斯看着本国的国境,和气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与法尔萨斯联姻之后,我国也就稳如磐石了。请您努力笼络对方吧。」

「我会努力的……但关于这一点请不要过于期待。」

她的未婚夫虽然会听从她私人方面的要求,但绝对不会在对公方面有所退让。结婚以后,这一点应该也不会变化吧。不如说一想到他蛮不讲理的做法,缇娜夏就有些生气。

好像是因为这些对话想起了一件事,瑞吉斯确认了下时间说到。

「差不多到了该试穿婚纱的时间了吧?我送您去。」

「啊,没关系,我会转移过去的。谢谢。」

婚纱由法尔萨斯的裁缝负责,缇娜夏也因此会经常去法尔萨斯城进行试穿或者调整。

离她退位且同时嫁到法尔萨斯的人生转机还有一个半月。

岔路口已经近在眼前。

「陛下您不去看缇娜夏大人的试穿吗?」

听到发小这么问,奥斯卡的视线从文件中抬了起来。

「现在就看的话,当天的乐趣不就减少了么。再说了,那家伙穿什么都很合适。」

婚礼的准备进展地相当顺利。当然这件事是在与铎洱达尔合作的基础上进行的,但从工作量上来说,迎娶王妃的法尔萨斯需要做的事要多得多。奥斯卡同时处理着这些事与日常工作,忽而道出了疑问。

「说起来,是不是应该邀请一下拉维妮娅?」

「这,这种问题请不要问我。」

诅咒了法尔萨斯王室的魔女,就是奥斯卡的亲生外祖母。

拉扎尔听到主君的话不由退缩,前阵子还差点被拉维妮娅杀死,不知他这究竟算是太过大胆还是满不在乎。奥斯卡对慌张的发小苦笑了一下,用笔帽按了按太阳穴。

「嘛,之后再问问看父亲吧。而且也不知道她住在哪。」

「不用向缇娜夏大人确认吗?」

「我觉得那家伙应该没有意见,不如说她也可能会反问难道不用邀请吗。」

与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奥斯卡不同,身为四百年前的人,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亲戚了。即便在原来的时代,她也在出生后就与父母分开长大,过着和家人无缘的生活。也因此,她反而会非常在意奥斯卡的血亲。

「魔女……」

拥有巨大的力量,立于世界阴影中的存在。

他身上流淌着世界仅存三人的魔女的血液。而即将成为她新娘的女王,以及将来他们之间诞生的子嗣,也都拥有这种庞大的力量。

但奥斯卡认为,无论个人的力量有多大都无法改变世界。他也好、他的妻子也好,还有他们的孩子们都终将会埋没于历史之中,而他们的血脉及力量也会逐渐淡薄。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遗憾,只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奥斯卡答应了一声,来访者就走了进来。缇娜夏穿着膝盖长的白色礼裙,在他睁圆了眼睛的时候提了提礼裙的裙摆。

「奥斯卡,快看快看。」

「这就是婚纱吗?脚都露出来了。」

「不是的,不久前开始正式布料的缝制,这是用之前粗缝时候的衣服修改的,正式的婚纱会更长一些哦。」

缇娜夏这么说着,原地转了一圈,裙摆的部分呈圆形展开。纤细的脚部线条变得更明显,让奥斯卡皱起了眉头。

「你真是个小孩子……」

「啊,为什么?不合适嘛?」

「很合适,很可爱。」

他站起身靠近未婚妻,随即双手伸进满脸笑容的未婚妻的

两侧肋间,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像是逗小孩子一样转了几圈。他出乎意料的动作让她发出了「咪呀——!」的叫声。被放回地面的缇娜夏摇摇晃晃地靠在奥斯卡胸前。

「这,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一副叫我理理你的样子。」

「虽然是这样……但也不是这样啦。」

看到缇娜夏鼓起了脸,奥斯卡笑了起来。他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回到了办公桌的椅子前。缇娜夏坐在扶手上,开始阅读奥斯卡递给她的文件。

「是婚礼的安排吗?感觉很辛苦。」

「别说得像是别人的事一样,不过基本也都是法尔萨斯方面的工作。其实你带好自己嫁过来就行了。」

她只不过刚好是一国的王族,法尔萨斯以前也曾迎娶过没有任何身份的王妃。结婚当天她身上的每一颗宝石,都是法尔萨斯准备的。

然而缇娜夏理所当然地指出了其他问题。

「当天的魔法警备准备怎么办?如果让铎洱达尔的魔法士入城会产生问题的话,就我来做。」

「你不准备当新娘了吗?」

「当然要当,但警备我也能做。在圣堂内部施加禁止魔法的构成吧。虽然也可以把整个城都都覆盖进去,但万一出现重病人就麻烦了。」

看到她坦然说着这些把文件还给了自己,奥斯卡不由眯起了眼睛。

「你即位典礼的时候也这么做了?」

「那时候没有禁止魔法,会让铎洱达尔的魔法士们很为难的。只是张开了感知,如果有人未经许可使用魔法的话,我马上就会知道。然后就只需制服他就行了。瑞吉斯即位的时候也预定使用同样的安排。」

「你要是真去制服别人的话,会引起巨大骚动的哦……」

不过,会出席缇娜夏即位典礼的人,一般也不会做这种鲁莽的事。毕竟她当场继承了十二位精灵。如果反抗她就会被杀——当时的现场就是这样的气氛。而现在她将带着精灵一起嫁到法尔萨斯。

奥斯卡瞥了一眼坐在扶手上抱着膝盖的女人。

「亏得铎洱达尔愿意放你走……」

「咦,是吗?但是像我这样的危险人物,留在自己国家里不是更加不安吗?铎洱达尔里没人能够阻止得了我。」

奥斯卡在缇娜夏泰然自若的暗色眼神中,瞬间看到了一种无尽深渊的感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曾经凭着那份力量登上了王座。而在四百年后的今天,她的力量也仍远超必要。

所以如果铎洱达尔想要废黜她,仅靠他们的力量是无法实现的。

如果是这样,拥有阿卡西亚的法尔萨斯才是更有可能驾御她的一方不是吗?

也就是说——奥斯卡被看做是一个能够杀死她的人。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角,看了看缇娜夏,她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哦。」

「没事……」

只要没事就不会有问题。至今为止虽然与她有过一些小事上的意见分歧,但从未决裂。一定没问题。他们将共同度过平稳的一生。

奥斯卡想要拭去自己内心的不安,拉起了缇娜夏的一束头发。她因他的动作把脸靠了过去,他便吻上了她光滑的脸颊。

缇娜夏像少女一样满脸通红。

「欸,怎,怎么了突然。」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

拉扎尔的声音有些疲惫,奥斯卡回答他说「我没忘。」

缇娜夏从办公桌的一角拿起一本书。

「咦,你也读童话书吗。」

「这是作为城堡的资料买来的书,虽然没法全部看一遍,但我还是会读一些。」

「哦——啊,这是忘却之镜的故事。这个故事到了现在的时代也还没搞明白原因啊。能够吸收悲伤的镜子,我觉得应该是精神操作系的魔法具吧。」

「这难道不是编出来的故事吗?」

「是吗?我出生前就有这个故事了。」

她发出单纯无邪的感慨声,啪塔啪塔地翻阅着童话书。奥斯卡看到未婚妻这副模样,只得微微苦笑。

两周后即将迎来新年,估计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忙于工作吧。但只要一想到这之后就与她共度的未来等在前方,再麻烦的工作也不会让他感到辛苦。能够与渴望已久的那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即将开始。而现在,也只能相信着那一天的到来,继续前行。

玛葛达鲁西亚是位于铎洱达尔以南的小国。国土基本被森林覆盖,不大的城都以及不到二十个村庄分散其间。这些村庄大部分以农业和畜牧业为生,过着和平的日子。

玛葛达鲁西亚的西南方被高山和深邃的森林包围,甚至没有开拓道路。能够通过街道来到这里的只有邻国铎洱达尔。但也正因如此,玛葛达鲁西亚只需维持最低限度的军备,便能在几百年间无需担心外敌。毕竟魔法大国原本就建立于广阔的荒野之上,对进一步扩大领土也一直漠不关心。

在战乱不断的大陆东部小国中,玛葛达鲁西亚也经常被揶揄为「铎洱达尔的尾巴」。但玛葛达鲁西亚的人民完全不在意这些揶揄。大多数人都认为平稳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这天离新年还有一周。

玛葛达鲁西亚的王妃婕玛因为丈夫一直没有起床而感到疑惑,便来到了他的卧室。

国王乌贝托五十多岁,身体十分健康,一直精力充沛地工作至今,虽然他不太聪慧,有时偶尔会沉浸于空想,但也因为优秀的为人而受到国民的仰慕。

「陛下,您身体还好吗?」

昨天久违的有来自他国的商人到访城堡,国王对那些珍贵的古董道具很感兴趣。他还买了好几个商人推荐的东西,心情十分不错。

今天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吗?没有听到他的回应,王妃感到有些不安。她靠近寝床,反复摇了摇他的身体,但国王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王妃的脸色逐渐发青。

「陛下……来人,来人啊!」

婕玛冲出房间想要喊人。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寝床的里侧——一面古旧的镜子落到了地上。

新年庆典即将到来之际,缇娜夏正在政务室里处理公务,看到一个紧急的报告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种时期……」

「据说玛葛达鲁西亚的国王陷入了迷之昏睡,没有发现异常却一直醒不过来,他们怀疑这件事魔法有关。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帮忙调查一下。」

雷纳特淡然地说完这些,便把对方的书信交给了女王,她浏览了一下其中的要点。

玛葛达鲁西亚的国王于昨天倒下,医师和国内的魔法士都没能找到原因,于是就抱着微小的希望向铎洱达尔求助。

缇娜夏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呢,还是得看一下才知道。」

「要派出使节去调查一下吗?」

「不,不确定性太大了有些危险,我今天去一下。」

看到主君干脆地说完,雷纳特不改表情地提出了忠告。

「陛下您突然直接过去吗?毕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情况,也可能是为了吸引陛下过去的陷阱。」

「也是……那就带一些人一起同行吧,这样可以吗?」

听到她这个有些微妙,算不上是回答的回答,雷纳特面露苦色。

看到眼前臣下的模样,缇娜夏露苦笑了一下。

「现在对铎洱达尔最重要的人是瑞吉斯,我只是个过渡的王,而且……就算是陷阱,我也有自信能回得来。」

退位时间提前后,两人之间的交接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进行着。就算现在缇娜夏发生了什么事,瑞吉斯也能够顺利地继续治理国家。听到女王如此明快的发言,雷纳特苦涩表情仍旧没有变化。

——对于自己过渡性身份的自觉,以及对于自己强大力量的自信,使得她很轻易就会行动。

然而确实,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人比她更能胜任与魔法相关的案件。雷纳特深深吸了口气,回看缇娜夏。

「我明白了。但是相对的,请您向法尔萨斯国王说明这件事后再出发。」

「唔哇……变成这样了吗。」

即将娶走她的那个男人,是她最大的弱点之一。

并不是说他很弱,而是缇娜夏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毕竟她每次发生些什么后总是惹他生气被他训斥还一直没有改观,她的表情逐渐痛苦。

但她好像还是决定这件事不能放任不管,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呜—我知道了……好郁闷。」

「总比被他发现之后挨骂要好吧。」

「哪边都不好啦。」

缇娜夏抱怨了一声,把未处理的文件安排给瑞吉斯,让雷纳特去挑选同行者,随后转移前往法尔萨斯。

「——就是这样,我要去趟玛葛达鲁西亚。」

「什么叫——就是这样?」

「好痛好痛好痛!」

奥斯卡揪起女人的耳朵。缇娜夏在他处

理公务时突然出现,随便说了几句话就竟然立刻想要逃回去。

她现在被扯着耳朵半哭半闹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国的女王,甚至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的肉体年龄只有二十岁,但实际年龄早就超过四百岁了。如果真的表现得和她实际年龄一样,那也挺麻烦的。

奥斯卡终于放开了她的耳朵,改而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盯着她含泪的暗色双眼。

「你啊,新年也快到了,离婚礼也只剩一个月多一点,为什么还要和这种奇怪的事情扯上关系?」

「呜呜,是对方找过来的呀……」

「别管它,别去。」

「这样也不太好。」

虽说是个小国,但玛葛达鲁西亚毕竟是铎洱达尔的邻国。不能无视他们直接提出的委托,而且也是人命关天的问题,需要抓紧时间。缇娜夏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他。

「我只是去看一下。」

「那你说说看至今为止卷入了多少麻烦事?」

「呜—」

奥斯卡毫不动摇的承受着她略带怨恨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他嘭的一声敲了敲缇娜夏的头。

「嘛知道先来说一声也算改善了。带上精灵一起去,还有晚上要回来。」

「我可以去了吗?」

「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利。」

私人的一面姑且不论,但在对公的一面上,两人的立场是对等的。这种事也管的话就是干涉内政,他也只能多加叮嘱。

缇娜夏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像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我去去就回来哦!谢谢!」

她开心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随即转移消失。看到她突然离场,奥斯卡只得露出了苦笑。

「真是个小孩子……」

完全无法想象她会成为怎样一个妻子。难道一辈子都会那副模样吗?

想起必要时会散发出恐怖的威圧感的她,两者之间的落差让他不由发笑,奥斯卡又回到了对于新年庆典的准备工作中。

异变在他们到达玛葛达鲁西亚前就已经发生了。

最终与缇娜夏同行的,是帕米菈和两名武官。缇娜夏轻松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准备召唤精灵中的一位。但是不管等多久,那位精灵也没有回应她的召唤。

「森?怎么了?」

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现在,从未出现过精灵不回应她的召唤的情况。缇娜夏慌忙与其他所有精灵进行联系,最后发现消失的只有森。缇娜夏转而召唤了米拉,脸色发青。

「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基本不会在一起,所以我也不知道。但这很奇怪,完全不可能发生,不回应缇娜夏大人的召唤是违反契约的。」

他们站在城堡的转移阵前,全体陷入了困惑。米拉想了一会儿,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想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来不了的情况,也只能这么认为。因为契约还存在,所以应该还没死。」

「……伊兹、卡尔、赛哈,能帮我去找一下森吗?」

听到主人的命令,没有在场的几位精灵传来了遵命的意志。虽然缇娜夏的脸上仍旧笼罩着抹不去的不安,但还是收拾心情对臣下们笑道。

「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陛下……」

「没事的,赶紧出发。」

与刚刚还停留在脸上的惊慌表情不同,她现在露出了毫不动摇的微笑,但这绝非她的真心。只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

女王感受着那些东西的重量再次站好,踏进转移阵中。

这是一百五十年前,在铎洱达尔和玛葛达鲁西亚两国同意下设置的转移门,它与玛葛达鲁西亚的城都直接相连。

缇娜夏一行人与收到消息前来迎接的卫兵们一起来到城堡的正门。前来迎接的是王妃婕玛和几位重臣,婕玛惶恐地向看起来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王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劳您来此,我们也找不到任何原因……」

「您不用介意,接受这类咨询也是铎洱达尔的职责所在。那就请让我马上去看望乌贝托王,可以吗?」

「当然,我带您过去。」

婕玛拉起沉重的礼服下摆转身走去。一行人跟在她身后进入城堡。

玛葛达鲁西亚的城堡虽然不大也不豪华,但仍是用良好的素材精心建造而成。现在城堡内充满了不安的气氛,毕竟国王正陷入不明原因的昏睡。

能帮到他就最好,但不看到本人也没法了解原因。缇娜夏边走着边想着这些。这时婕玛突然停在了大厅的入口处,她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借着身边武官的手好不容易站稳。

「你是谁!为什么擅自闯进这里!」

婕玛严厉斥责。

但是那个伫立在宝座前的年轻女子一动不动地冷笑了一声。

缇娜夏从后面望向她的身影。

那个可疑人物是位拥有及腰亮茶色卷发的美女。琥珀色的双瞳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眼眸中隐约可见挑衅般的意志。她双手拿着一张纸抱着胳膊。

「初次见面,婕玛。你不用担心王的情况,他只是暂时睡着了。」

「我在问你是谁!」

「我是露琪亚,是王睡着期间的代理人。」

「代理……?」

露琪亚的嘴唇翘起,弹了弹手里的纸。那张纸在空中轻轻飘荡着来到婕玛的身边。她看向纸上的内容,几秒后双手缓缓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是国王的笔迹吧?不用担心他。」

那张纸上说明了露琪亚是值得信任的人,以及在自己无法行动的时候全权委托于她。话虽如此,她对婕玛来说也是个陌生的,来历不明的对象。

王妃毅然决然地抬头。

「如果陛下真的没事的话,我想听陛下亲口说明这些事!请你让开。」

「婕玛,你听不懂吗?」

低沉而迅速的问题,她的口气中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沉重威严感。婕玛不由得缩起了身子。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射性地害怕,王妃屈辱的扭曲了脸。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从对面的门走进来一个初老的男人,脸上浮现出喜悦的表情。

「加斯帕罗!快想办法对付这个女人!」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缇娜夏小声询问婕玛。

「那位是?」

「他是宰相,已经任职二十多年,陛下和重臣们都十分信赖他。不是会被那个陌生女人随意操弄的人。」

婕玛这么说道,满怀期待地凝视着宰相。但是他叹了口气,面向王妃说道。

「王妃大人,很抱歉我不能那样做,露琪亚大人才是目前执掌王权的人。」

「你说什么?」

除了露琪亚和宰相,现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面对慌乱的王妃,宰相再次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刚才进来的那扇门,从里面走出两个士兵。

「我明白您很担心陛下,但您也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你们带王妃回到房间里去!」

「等,等一下。」

士兵们无情的从两侧夹住王妃,半强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剩下的只有铎洱达尔的诸人以及带领他们过来的重臣们。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帕米菈和其他铎洱达尔的武官们感到十分困惑。

只有缇娜夏和米拉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露琪亚。

露琪亚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缇娜夏。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麻烦您跑了一趟,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请回吧。」

「……你是魔法士?」

「是又如何?」

问题被直接弹了回来,缇娜夏扬了扬眉毛,稍微犹豫了两三秒后继续问道。

「能让我见一下国王吗?」

「不需要。」

「是因为见不到?」

缇娜夏的反问中让人感到些许冷意。但露琪亚嘴唇轻笑。

「王还没有恢复到可以与铎洱达尔女王见面的程度,合适的时候会他亲自去拜访您的。」

「不必了。」

缇娜夏的表情歪了一下。

她清醒了意识,庞大的魔力开始在身体中脉动。

但这时缇娜夏察觉到了多个凝视自己的视线,从大厅深处的门扉对面,以及更后面的地方,有许多士兵注视着缇娜夏等人。

从他们的表情上感受不到感情,那副模样看起来只要有命令就会随时拔剑。看到这个情况,缇娜夏收敛了力量,用冰冷的视线盯着露琪亚。

「……那么,我们今天先回去了。期待不久后能再次见到您。」

「招待不周,失礼了。」

露琪亚傲慢的话语声中甚至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缇娜夏隐下感情转身离开。脸上露出了为了让臣下们安心的笑容。

站在王座上的女人的视线一直盯着原路返回的女王的后背。

雷纳特瞪大眼睛迎接了出发不久就回到铎洱达尔的一行人。

缇娜夏回到政务室,让护卫的士兵们退下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那个有点不太妙……」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

帕米菈指的是那个自称「露琪亚」的女人,缇娜夏在椅子上抱起双膝。

「不知道国王的那份委托书是不是真的,但那个女人真的很不妙,她拥有……和我、和魔女差不多的魔力量,太不正常了。」

「欸……」

雷纳特和帕米菈脸色发青,缇娜夏的叹息落在了膝盖上。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怪人……好像又要被奥斯卡骂了,真是的。」

听到在椅子上抱着双膝的女王的话语,雷纳特总算提出了疑问。‍‌‍‌‌‍‌‌‍‍‌‌‌‍‌

「和魔女差不多的魔力……真的有这种人嘛?」

「准确来说缇娜夏大人的魔力量更大一些,但强度不是光靠魔力来比较的,所以无法明确对方的水准。我认为暂且撤退是正确的。」

米拉轻描淡写地,但仍略显苦涩的说着,她浮到了空中,直接坐在书架上。

提到拥有异常魔力的人,前阵子遇到的占卜师少女也是一样,但她至少没有表现出露琪亚那样明显的敌意,同时也有伊兹的保证。

然而,出现在玛葛达鲁西亚王宫里的她却不一样。女王交叉起纤细的十指支撑着下巴。

「她的目的难道是窃国?」

「可能吧,士兵们好像被精神控制了。那样一转眼就能掌握全国。」

「真是受不了……在这种年关时候。」

虽然缇娜夏想要至少把婕玛带出来,但当时也不是能那么做的情况。如果强行把她带走,弄得好也是与露琪亚开启魔法战,弄得不好可能会成为国家间的问题。

缇娜夏勉强抬起耸拉着的头,看向帕米菈和雷纳特。

「好想……排除掉她啊……」

「这个嘛……」

要说身为臣下的真实想法,应该是「只要对铎洱达尔没有危害的话就放她不管吧。」。但毕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面对沉默的臣下,缇娜夏仰望天花板。

「如果是拥有那种程度力量的人,与她成为对手前还是应该多思考一下对策。费徳菈那次也被她特殊的构成摆了一道。」

「她是真正的人类?别也是最上位魔族什么的。」

「唔……该不会真的是魔女吧。」

世界现存的三个魔女中,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她未婚夫的外祖母。

所以可以排除『沉默的魔女』拉维妮娅。

剩下的魔女还有两个。

「『水之魔女』以及『封闭之森的魔女』吗?两个人都没见过啊。」

「向所有精灵都问一下应该能了解一些。水之魔女的构成好像是不可见的?」

「据说如此,真不想与她作对。」

只要是强大的魔法士,都会在构成上施加迷彩,好让对方的魔法士看不到。实际上只要缇娜夏有那个意思,普通的魔法士是无法看见她准备的构成的。但施加迷彩也需要相应的工夫,还可能被同等级的对手识破。

根据铎洱达尔流传的说法,水之魔女使用的所有魔法,其构成和使用都是完全不可视的。与她对上的人都在什么也没看到的情况下就被击败。如果这些是真的,她的确是最为麻烦的对手。

「另外,封闭之森的魔女是擅长精神系的魔法士吧?这也很让人讨厌。」

「魔族对上高等级精神魔法很弱势,所以对我来说比水之魔女更讨厌。」

米拉露出了极为不快的表情。

与肉体和精神紧密结合的人类不同,上位魔族以精神为主体,肉体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概念的显现。也因此,精神魔法对上位魔族比对人更容易发挥强大的效果。基于同样的理由,诅咒也更容易对他们生效,因而在与沉默的魔女拉维妮娅战斗时,他们都瞬间被她的强烈诅咒无力化了。

缇娜夏托着脸思考。

虽然她自己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训练对精神魔法的抗性,但对手是魔女的话也不知道能派上多大用场。更别说没有训练经验的普通人了。就连她的未婚夫,真与对方干上的话也很难判断胜负。

「……真伤脑筋。」

女王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离今年结束还有一周,每个国家都有堆积如山的待处理事项。

尽管如此,奥斯卡还是匆忙完成了工作,比平时早一小时来到了未婚妻的房间。

从缇娜夏说「要去一趟玛葛达鲁西亚」已经过去半天,她那边没有传来任何联络,应该代表着没什么要紧的事项吧。不过他还是十分担心她。

「缇娜夏,你回来了吗?」

她的房间里有些昏暗,看不到人影,只有桌上的烛台摇晃着灯火。是房间主人还没有回来?奥斯卡犹豫了一下应该等在这里还是应该去找她,但随即听到了背后的开门声,回头看去。

白光透进房间,女子打开了浴室大门,略显疑惑地看着他。

「奥斯卡?今天好早。」

盘起来的黑发仍在滴水,她缠着白色浴巾,浑身散发热气,光着脚啪塔啪塔地走到男人身边。

奥斯卡略带挖苦地看着她。

「地板都被弄湿了,擦干净再出来啦。」

「啊——我会弄干的。」

缇娜夏用手上的毛巾裹住头发,回头看向刚才走过的地方。

只是一瞥,也没有咏唱,弄湿地板的水分便蒸发消失了。奥斯卡注意到她白皙皮肤上的水滴也紧接着消失了,不由睁圆了眼睛,摸了摸她的脖子和后背。

「咿呀!你在做什么!」

缇娜夏怪叫着往后跳去,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把体表加热蒸干了那些水分,但好像也不热。」

「那样做的话会死的啦!只是干涉了那些水分而已。」

「原来如此,还真方便。」

「真是的……很痒的啦。」

缇娜夏全身轻轻抖了一下,接着把头发放下来开始弄干头发。奥斯卡苦笑了一下,伸手抱起她轻盈的身躯,和她一起坐在床边。

结果她坐在了奥斯卡膝盖上,用略带稚气的眼神看着他。

「衣服会弄湿哦。」

「没关系。」

柔软的身体中隐约传来一股花香。她从以前开始就是个羞耻感和危机感比较淡薄的女人,订婚了以后这一点也没有太大改变。手中的她体温比平时更高,肌肤也冒着热气,散发出让人难以逃脱的引力,奥斯卡感受着这一点,眯起了眼睛。

大约是不想弄湿他的衣服,缇娜夏加快了干燥头发的速度。很快湿气便从包裹着头发的身体的浴巾上蒸发了。她转移来一把梳子在手中,开始梳理干了的头发。

「最近你好像很乖嘛。」

「因为一直被骂啊!」

「还不是因为你太横冲直撞。」

听到他的指责,缇娜夏像个孩子似的吐了吐舌头,没有反驳。她知道他不断反复强调这些,都是出于他爱情的另一面。奥斯卡吻了吻她白皙的肩膀。

「过完年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要不干脆早点来法尔萨斯生活?只要房间相连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欸?你不是讨厌早上叫我起床的吗?」

「我会叫醒你的。」

只要她能马上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也不是什么大麻烦。虽然他因为精灵术士的力量会变弱,一直忍耐着没有夺去她的纯洁,但如果房间能连在一起,现在的形势也比较和平。最重要的是她最近也很老实,那也不用非等到婚礼不可。

不过缇娜夏本人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听到他的回答后只是歪了歪头,把烘干的头发梳到背后。

「好了,我去拿衣服。」

「不用换了。」

他把准备起身的缇娜夏拉回到膝盖上,抓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一下。

带着热度的身体仿佛从嘴唇相触的地方开始融化。

而个中温度,也有一半来自于自己的感情。

他想待她内芯也完全融化,再从中拾起那些不变的东西。他想重复这样的行为。而自己对她而言,应该也是一样的。

奥斯卡在她白色的耳朵边低声细语。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早点说。」

虽然以前得到过她的同意,但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也准备放弃。不过,他想要得到她,想得连思考都麻痹了。

他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膝盖,确认着她柔软的肌肤。他的手滑入被浴巾包裹着的大腿。他微微抬起头俯视着她,她花瓣似的双唇回应道。

「没有,没有不愿意……」

暗色的双眼中满是可以将全部托付给他的纯洁。那里充满了快

要满溢而出的柔软、荡漾的思念。

看到那样的双眼,奥斯卡感到了一种晕眩似的冲动,露出了微笑。他吻上她白色的喉咙,热情逐渐支配起他的所有意识。

微微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他。

「但是……奥斯卡。」

「怎么了?」

「如果不先说的话,可能会被骂的,所以我想说一下……」

听到她充满热度,但又有些僵硬的声音,奥斯卡感到一种不好的预感,抬起了头。

缇娜夏伏下长长的睫毛,闭上了眼睛。

「说说看。」

「我,我可能要和魔女等级的敌人战斗了。」

「…………」

女王宽敞的房间完全融入了夜晚的怀抱。

沉默像是凝固一样降临在两人之间。

长长的叹息之后,奥斯卡抱起缇娜夏让她坐在身边。他因涌起的头疼紧闭着眼睛,拍了拍女人纤细的肩膀。

「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再谈。」

「那个——其实也没关系哦。我反正魔力太多了,就算失去纯洁也——」

「把衣服穿好!是疏忽大意的我太蠢了。」

「……对不起。」

缇娜夏走向更衣室。奥斯卡则从她房间的酒柜里挑了瓶酒倒了一杯。虽然他平时没有房间主人的同意不会随便碰这些酒,但今天实在是想要消解这种郁闷的心情。但最让他生气的还是松懈了的自己。

「说不定我一辈子都无法对她出手?」

这句牢骚话意外很有现实感。比起让她诞下子嗣,如果因为她个人安全而放不下心,又或者不能完全相信两人自己的力量的话,这种未来还真的有可能到来。

但这些都还是未来的事。至少现在,在举行婚礼前他已经完全不想跨过那条线了。奥斯卡正准备喝闷酒时,缇娜夏换上了黑色长袖礼裙回来了。她提着裙子拖在地上的下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坐在他对面。

奥斯卡开口询问。

「好了,魔女等级的对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搞出这种事来的?」

「是这么回事——」

她简洁明了地说明情况。奥斯卡听着这些,皱眉思考着。

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而且还是一个拥有魔女等级力量的人,虽然是个小国,她也扔控制了一国的国政。这种情况就已经足够异常了。

到现在为止,这还只是他国的事。

「如果不会祸害到我们这边的话,就先放任不管吧。」

「雷纳特也说了同样的话,但我们毕竟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那里对铎洱达尔来说也是邻国,根据情况的发展,最好还是能尽快采取措施。」

虽然玛葛达鲁西亚与法尔萨斯没有接壤,但也不是那么遥远的国家。两国中间只隔着铎洱达尔,从城都间的距离来看甚至比冈杜那还要近不少。

奥斯卡忍住了想要把双脚放在桌子上的冲动,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但为什么是玛葛达鲁西亚?那个国家什么都没有吧。」

「嘛,确实,那里只有自然。」

「然后呢,你有没有问过其他精灵她是不是魔女?」

「啊……」

这个问题让缇娜夏显得十分郁闷,看到她混杂着不安和担心的表情,奥斯卡扬了扬眉毛。她用手按住了差点滑落的刘海。

「其实水之魔女是见过的。」

「精灵见过?」

「我见过。」

「啊……?你和水之魔女也战斗过吗?」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面对哑然的奥斯卡,缇娜夏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之前不是是跟你提过『必中的占卜』的事嘛。那次在伊兹的介绍下,我找了一个小镇上的占卜师进行占卜,而那位占卜师其实就是水之魔女。」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伊兹告诉我的绝密,水之魔女与铎洱达尔的建国王好像是伴侣关系,是建国王把王位传承给下一任后才建立的关系,知道她身份的精灵只有三个。但他们全都保证了这是事实。」

缇娜夏抱怨了一声「如果伊兹能先告诉我就好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魔女就只剩一个了。奥斯卡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那封闭之森的魔女呢?有认识她的精灵吗?」

「关于这一点……有一个精灵应该和她认识,但他现在下落不明。」

「精灵也会失踪的吗?」

「不,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应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说完后,缇娜夏便萎靡不振地趴在了桌上,看到她的样子,奥斯卡皱起了眉。他也知道精灵对她来说并不是简单的使魔,而更类似于她的朋友。碰到这种神秘失踪的情况,也难怪她会这么郁闷。

「这样看来,那个女人是封闭之森的魔女的可能性很高啊。」

「哎,是嘛?」

「如果同时发生了两件看似相关的事,那就最好认为它们互有关联。如果失踪的那位精灵还在,应该就能知道玛葛达鲁西亚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魔女了吧?」

「那个……的确是。难道他被魔女封口了?」

「只能说也有这个可能性。我也不知道。」

奥斯卡略显勉强地说道,魔女就不用提了,对于身为上位魔族的精灵们,他也有很多不了解的事。

「还有其他关于魔女的记录吗?」

在庞大的铎洱达尔的记录中,或许多少会有一些线索吧。缇娜夏被他这么一问,用手指抵在下巴上沉吟道。

「唔,基本上魔女都被认为是应该忌避的东西。就算知道她们的外貌或者名字也没有留下记录的习惯。莉奥诺拉——我杀死的那个魔女,也是在死后才留下了记录。」

「这样锕。」

「有可能认识她的人,也就只有特拉维斯,或者同为魔女的拉维妮娅……吧。」

两人都不是好应付的存在。前者虽然知道其所在但并不想与他接触,后者就连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奥斯卡想起了之前询问父亲是否要叫外祖母来参加婚礼时的事,「随你喜欢就好了吧?」从他当时的苦笑表情来看,父亲可能有魔女住处的线索。

「我来想办法找一下拉维妮娅,不许问特拉维斯。」

「欸?没问题嘛?」

「嘛应该没事,还有如果你打算做些什么的话,要先跟我说。就算是对面找上门来也一样,尽量立刻联络我。」

「先发制人呢?」

「你在说什么啊……」

从刚才的内容来看,对方还没有任何行动。先发制人也太过缺乏理由。

然而,看到奥斯卡苦涩的反应,缇娜夏却像是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歪了歪头。

「咦?为什么?魔女可是孤身一人就足以与一个国家为敌的人哦。」

这句话让奥斯卡想起了她的一个别称。

『杀死魔女的女王』——缇娜夏在四百年前,曾经在与塔伊利的战争中同时击败了魔女与塔伊利军。

拥有让人怜爱的美貌的她,理所当然似的说了下去。

「现存的魔女与大陆上的国家一直以来都保持了互不干涉的默契,是因为魔女的力量没有牵扯进国家之间的斗争。如果她们想要利用某个国家发动战争,就相当于同时与两个国家为敌,这种事绝不能视而不见。要在对方准备好之前先下手才行。」

「我明白你想说的事,但一旦越过这条线,前方就是一片泥沼,甚至还会影响大陆局势——」

说到这里,奥斯卡注意到她的双眼,不由心中一惊。

蕴含着黑暗的双眸,这是至今他也见过几次的,身为女王的眼神。

但现在她的双眼中带着他第一次见到的异样威压。

「你……」

她就是深渊,是能吞噬一切,睥睨一切的东西。

只要是敌人,就无需任何宽恕,她的这一面才是能杀死魔女的魔法士。

——或许还是趁着现在,把她的力量削弱一些比较好。

这一直觉在奥斯卡的脑中闪过,最好不要让她继续保持拥有强大力量的纯洁精灵术士的身份。

但他瞬间后便打消了这种并非来自于爱情或者情欲的想法。这不是身为她的丈夫应有的感情,这是身为这片大陆中一国统治者的想法。

所以……他不应该考虑这种事。

奥斯卡用尽量和往常一样的表情和声音说道。

「总之不行,你很容易马上做的太过。如果有什么事就麻烦了,还是算了吧,我放心不下。」

「好—吧。」

虽然她的口气还是有些别扭,但可能是对他为自己担心而感到高兴,她像往常一样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看到缇娜夏的模样,奥斯卡内心松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你真是麻烦不断。」

「毕竟铎洱达尔就是这样的国家,要解决与魔法有关的麻烦事。」

这么说来,身为阿卡西亚剑士的奥斯卡也有着需要不断去解决麻烦的立场。既然缇娜夏会成为他的妻子,也许结婚后他们也还会面临络

绎不绝的战斗吧。

——即便如此,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不会输。

并非奥斯卡自傲,他真的这么认为,世上不存在他们两人无法逾越的困境。

对于瓦尔托来说,先人一步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由已知与未知交织构成。随着不断地重复,前者的比例会变得越来越大。但即便如此,后者仍绝不会消失。世界的汹涌波涛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显露出不同以往的姿态。对于行走在这种世间的他来说,现实与梦境似乎都没有太大区别。

世界处处充满了不合理,被背叛的那些期待一直留在心中。

他也曾因灵魂中不断增加的创伤而感到倦怠,自暴自弃过。也曾因明了这么做毫无意义而重新来过。也曾想要忘记这一切。也曾想过像父亲那样提前迎来自己的终结。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不断重复之后接受了自己的扭曲,终于能在自己的心中保持无风夜晚的湖泊般清澈的黑暗。而湖底里沉没着山一样高的放弃、悔恨和憎恶。但这些东西都无法从水面上窥知,那里只是倒映出天空中闪耀的明月。

事到如今,这些感情也终于成为他的王牌,起到了作用。

「——真是服了。不管怎么做总会出现计算错误。没想到那个镜子里竟然有结界,会发生这种事。」

「是不是因为你太贪得无厌了?」

「真是丢脸了。」

感受到密菈莉丝冰冷的视线,瓦尔托缩了缩脖子。他看着摊在桌上的大陆全图,眺望着铎洱达尔、法尔萨斯以及西南面的小国玛葛达鲁西亚,叹了口气。

「要是能趁着玛葛达鲁西亚国王的昏睡时单独接触外部者的咒具就好了。但那面镜子好像只发挥了一半的功用,多亏这样,诞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王。这次出现了非常多第一次发生的事,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真是麻烦。」

「自作自受。」

「对不起。」

密菈莉丝说的毫不留情,可能是心情不大好,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瓦尔托一瞬间用非常爱怜的眼神看着她。

但他马上收回了视线。

「嘛不过没关系,棋子我还有许多,先让这位动一动吧。」

他闭起一只眼睛,指了指地图上的法尔萨斯城堡模型。

法尔萨斯的新年仪式顺利地结束了。

在严密的警备中,从神殿回来的奥斯卡结束了与民众的问候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如果是平时,他应该会直接前往缇娜夏的房间,但与在夜里举行仪式的法尔萨斯不同,铎洱达尔会在日出的同时进行国王的宣言。总是起不来床的女王应该会比平时早很多睡觉。现在这种时候再吵醒她真是太可怜了,他无法这么做。

去年底他一直忙于公务,但过完年后还会预计变得更忙。两周后有冈杜那的建国典礼,再过两周则是缇娜夏的退位与婚礼。

连奥斯卡都有点觉得眼花缭乱,但既然身为国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虽然他并不想去冈杜那的典礼,但一个月后的婚礼则是他盼望已久的。他对于这件事即将到来完全没有任何不满。

奥斯卡一边换着上衣,一边对空无一物的空中说到。

「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一瞬的空白之后,空中传来少女呆然的声音。

「你发现了?」

「因为有被观察的感觉,是缇娜夏的命令吗?」

「是的。」

伴随着简短的回答,红发少女出现在天花板附近。在十二只铎洱达尔的精灵中,她在缇娜夏即位前就跟在她身边,也是与奥斯卡最为熟悉的精灵。

他向米拉问起了前几天的事。

「失踪的那位精灵找到了吗?」

「完全找不到,好像也没回原来的位阶。如果那家伙在的话,就能确定她是不是魔女了。」

「他们之间战斗过?」

「那个嘛——他们好像曾经是恋人。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毕竟至少也是四百多年前了。」

奥斯卡深深坐在椅子上,从水瓶里倒了些水喝,仰望着天花板附近的精灵。

「但如果他们曾经是恋人,会不会背叛到对方那边去了?」

「那是不可能的,上位魔族无法打破显现时定下的契约。就算她万一用魔女的力量强行办到这件事,那时也会使契约破坏,而缇娜夏大人也会知道此事。如果他死了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虽然他没有死,但动弹不得?」

「应该是。都怪他随意行动,还让缇娜夏大人担心。」

听到米拉恶狠狠说出口的抱怨话,感觉她相比精灵同胞更重视主人。奥斯卡把水杯放回桌子上。

「精灵的行动大概能自由到什么程度?」

「嗯——基本上不被召唤的话就无法显现,就算主人身处险境也无法出手。」

「真是严格。」

「因为就是这样的限制,这些都是初代在订立契约时加上的。冠冕堂皇地说就是『想要避免因精灵的独断而干涉国政的情况』,直白点说就是『让人类自己决定人类的事吧』。我们说到底就是工具或部下。毕竟我们的力量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太大,还是有这样的枷锁在身比较好吧?」

米拉的话中带着些许疑问,但奥斯卡没有回答她。因为他听到「力量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太大」时,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未婚妻。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是没有主人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行动,这一点上还挺自由的。当然不能随便进行战斗,但到处看看还是没问题的。嘛,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人会特意做这些。」

她不痛快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难同样身为精灵的某人的失态表现。奥斯卡翘起腿,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封信。这是对他送去内容的回复。

「先不说那边的情况,关于魔女的消息已经有情报来了。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好像可以给她寄信。这是拉维妮娅的回复。」

信里只传达了相关事宜,记载了封闭之森魔女的名字、容貌以及简单的性格和能力。听到他读出来的内容,精灵的表情眼见着扭曲了。

「什么啊……果然中彩了,真糟糕。露克芮扎,所以是露琪亚吧,原来如此。」

「虽然她好像应该是个对国家不感兴趣的魔女,这又是吹了什么样的风呢。」

「嗯?人类就是会变来变去的吧。比起这个,精神系魔法士才更让人讨厌。」

「怎么了,你不擅长应付这种?」

「不擅长是不擅长,但如果只是普通魔法士的程度也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奥斯卡把信纸折起放在怀里。或许因此判断对话到此结束,米拉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消失了。

随着精灵的气息消失,只剩下他一人后,奥斯卡把信放进带锁的抽屉里。就算这件事对缇娜夏来说是十分明显的,但他也不想被她知道。

外祖母潦草的这封信的最后这么写着——「你对抗不了精神魔法,老实地交给她吧。」

转眼间,新年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第三天傍晚的天空十分通透,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正在逐渐改变它的颜色。

拉扎尔走在城堡的走廊里,透过窗户看着与主君眼睛同样颜色的天空。也许因此分了神,他差点在拐角处撞上了对面走来的人。他慌忙向右避开,重新抱好手上的文件想要道歉时,不由得愣住了。

「泽,泽菲利亚小姐……」

「好久不见,拉扎尔大人。」

拉扎尔对这位正以优美动作行礼的女性十分了解。她虽然有位身为大贵族的父亲,但却在法尔萨斯国外度过了童年时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她成为了一个拥有敏锐头脑但目光冷淡的人。她平时笑得很平静,但总会给人以对一切都不在乎的不安定感,主君或许也曾因此中意她。

但是她并不是现在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拉扎尔用探寻的目光凝视她。

「您来城堡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陛下致以新年的问候,陛下在哪里?」

泽菲利亚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金色头发,询问道。她美丽的蓝色眼眸深处给人一种并非如此简单的感觉,让拉扎尔不由屏住了呼吸。

但他毫无犹豫地开口说道。

「抱歉我不能告诉您。但我可以转达您的问候,请您回去吧。」

「哎呀,你还真是冷淡,我又不会吃了他。」

「您说笑了。我想陛下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不需要您再来问候吧。」

「嗯?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自己去找了。反正你也没有把我赶走的权限。」

女子开玩笑似的笑了笑,但拉扎尔却毅然地挺直了腰杆。

「这不是权限的问题。我也是那位的朋友。请您回去吧。」

「就因为我曾经是那位的情人?」

「泽菲利亚小姐!」

与满脸通红,声音变粗的拉扎尔不同,泽菲利亚发

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知道她与奥斯卡之间关系的人,包括他的发小拉扎尔之内只有仅仅数人。或许她的父亲也曾有所察觉,但他没表现出来。

这份关系在缇娜夏来到法尔萨斯时起就中断了,随即在秘密中被掩埋。现在忽然被提起这个关系,让拉扎尔直冒冷汗。今天晚上,再过三小时缇娜夏就会来法尔萨斯商量婚礼上的安排。他希望在那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让泽菲利亚回去,如果可能的话也不能让她与奥斯卡见面。

想要试探她难以窥见的真正用意,拉扎尔紧盯着她问道。

「您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哦?只是随便来玩玩。这样吧,既然你这么不爽,要不你也加入好了?」

挑衅的话语,妖艳的微笑,拉扎尔因到她的话语中的不详感而扭曲了脸,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背,他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摔倒在走廊里。

奥斯卡在政务室处理最后几份文件时,才察觉到去传递文件的拉扎尔一直没有回来,他感到些许疑惑。看了下时钟,拉扎尔已经走了三十分钟了。只是把那些文件带到内大臣尼桑的房间,不可能花这么长时间。

奥斯卡觉得有些奇怪,准备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出去——这时正好有一位女官敲响了门扉走了进来。她道了个歉,同时传达了拉扎尔在国王的私人房间等他的信息。

「我的房间?怎么回事?」

拉扎尔虽然是他的发小,但不会擅自进入他的房间。缇娜夏倒是有这个权限,但她也不会在主人不在时进去。

奥斯卡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传言烦恼了一下,但仍旧按她所说来到自己的房间,直接打开了房门。

宽敞的房间里并没有拉扎尔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有一个女人背对着外面的月亮站在窗边。她注意到奥斯卡的气息,便慢慢转身朝他看来。她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屈膝行礼。

「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拉扎尔呢?」

「拉扎尔大人?我不清楚,是不是女官传错了话?」

听到她明显不过的谎言,奥斯卡不由咂舌。

如果是泽菲利亚在他的房间里叫他过去的话,他肯定会察觉问题。所以她才冒用了拉扎尔的名字。被这种无聊的手段摆了一道,王的心情急剧变坏。

「你来干什么?碰上什么麻烦事了?」‍‌‍‌‌‍‌‌‍‍‌‌‌‍‌

看到男人虽然生气但仍对自己表示了关心,泽菲利亚瞬间露出了非常悲哀的表情。

但那表情很快消失,她走到桌边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小酒瓶。

「这是我母亲老家那边制作的果酒,今年酿的是历代最佳。我想请陛下也品尝一下。」

她边说着边向玻璃杯中倒了一杯红色的酒,把它递给走过来的男人。奥斯卡接过酒杯眺望着它。

「真的只有这事?你不用客气,有话直说。」

「只有这事。请您享用。」

美丽的声音,淡淡的话语。

奥斯卡把酒杯举到月光下,嘴唇微微碰上玻璃杯沿。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倾斜酒杯,而是把它放回桌上。

「不好意思,还是过会儿再喝吧。」

「哎呀,怎么了?」

「并不是不信任你,但最近有很多可疑的事发生,见谅。」

「没关系。」

泽菲利亚微笑着向他靠近了一步,白色的手伸向男人的身体。

「您马上要举行婚礼了吧。恭喜。」

「嗯。」

「与铎洱达尔缔结这样的关系,法尔萨斯也会更加繁荣。陛下可谓国王中的楷模。」

她带刺的话让奥斯卡皱起了眉,反手抓住了她向他肩膀伸过来的手。

「我记得之前也说过,我并不是因为那家伙的身份才选择她的。我更喜欢她本身。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些什么,但这种无聊话还是别再说了。」

听到这些,女人只是笑了笑。仰视奥斯卡的双眼中浮现出略显混沌的感情。

奥斯卡的声音越发冷淡。

「泽菲利亚,你把拉扎尔怎么了?」

「我刚才说了不知道哦。」

「那为什么那家伙还没回来,你还借用他的名字来喊我?」

「我只是稍微用了下他的名义而已,我也不知道拉扎尔大人现在身在何处。」

她看上去像是真的不知道,但回答的声音中还是隐藏着少许荆棘。奥斯卡感受着其中的不明朗,皱起了眉头。

她是一个无论何时都不会表露真心的人。头脑很聪明,总是表现出一副俯瞰所有事物的冷淡模样。奥斯卡觉得她的这种地方和自己有点像,所以之前才会略微留心于她。无论是两人保持关系时,还是分别时,她的这副笑容都不曾改变,但她现在第一次在其中对他展露了一丝锋芒。

泽菲利亚深不见底的眼中露出笑意。

「其实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我想要陛下您。」

「不行,放弃吧。」

听到她散发着有毒花朵香气的愿望,奥斯卡立刻拒绝了她。

原本还是情人时,两人之间就谈不上有什么恋爱关系。也没想要利用立场勉强得到对方。他们只是因为互相评价不错,所以会偶尔见面。

但现在,曾经让奥斯卡中意的她的锐气,已经变成了可疑的模样。

而泽菲利亚却好像在享受他讶异的状况,扭了扭被抓住的手。

「那我就放弃好了。但相对的——」

抓住女人的右手中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奥斯卡立刻松开手一看,好像被尖锐的东西割破了,手腕上渗出血液。

他反射性的拧住泽菲利亚的手,女人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但露出了嘲笑的笑容。

「但相对的,请容我背叛您。」

她的声音十分愉快,而奥斯卡的视野同时开始变暗。

一切都逐渐远去。

意识陷入黑暗中。

这时,泽菲利亚用怜爱的眼神俯视着倒在脚边的男子。

缇娜夏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来到法尔萨斯。

她纤细的手臂中抱着魔法书,这是友人希尔薇娅拜托她的东西。

对于即将成为本国王妃的缇娜夏,希尔薇娅十分惶恐的想要不再麻烦她这些魔法上的问题,但缇娜夏反倒希望她能依靠自己,希望和她保持以前一样的朋友关系。

她问了问路过的魔法士,希尔薇娅好像在外面的庭院里。缇娜夏来到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庭院,除了希尔薇娅意外,同为宫廷魔法士的杜安和卡普也和她在一起,在魔法光明的照耀下绘制魔法阵。

「你们在做什么?」

「啊,缇娜夏大人!其实我们在思考能否让一个转移阵每一次转移都更改目的地。这样在可设置转移阵的场所不够大的时候就会很便利。」

「哦,挺有意思呢。」

缇娜夏站在三人身边,看向那个转移阵。这个构成可能由三人合作而成,制作得相当巧妙。

「做得很不错呢。但这样的话无法使用魔法的人就不能切换目的地了。必须通过魔法具才行。」

「是啊……我们也想做地更简单一些。」

「可以为每个目的地准备水晶,然后分别设置固有名称,再将构成封入水晶就好。根据嵌入的水晶不同,目的地也会发生变化这样……不过需要再调整一下构成。」

「啊,还可以这样!」

希尔薇娅道着谢从缇娜夏手上接过了书本。

对于设置在城堡中的大型转移阵来说,不能同时转移前往多个目的地反倒会产生问题,所以无法合并为一个。但如果是设置在房间里的简易转移阵就很有这么做的意义了。如果可以实用化,城市内的移动就会变得十分便利。

缇娜夏笑着向认真思考的三人挥了挥手。

「但这样一来,为了不让水晶被人擅自拿走而产生麻烦,必须增加一些扣锁的机关。」

「啊——这倒也是……感觉很可能会有人不小心把水晶带走。」

把很是认同这一点的希尔薇娅放在一边,缇娜夏凝视魔法阵。

「话说回来,这个真的做得很好。平时只需要最低限度的魔力用于维持,发动时还可以吸收周围的魔力以增幅效果。这样的话就算魔力不足也能发动它,顺利的话或许还能使用在隐形魔法阵上。」

「想要在没有配属魔法士的地方也能使用,就得到了这个成果。」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完全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对于缇娜夏和铎洱达尔来说,「魔力或者魔法士不足」这种情况本身就很少见,因而很少有人考虑使用较少的魔力维持魔法阵运转的问题。但这种东西在魔法士人手不足

的状况下就会很便利。而且在魔法士之间战斗时,经常需要使用隐蔽魔力或者构成的魔法,如果将这种魔法转化为可长期维持的魔法阵的话——她感觉到这里还有研究的余地,抱起了胳膊。

感觉放她不管的话就会一直思考下去,杜安向女王问道。

「缇娜夏大人,您今天不是来商量婚礼安排的吗……」

「啊,是的,我完全忘了,奥斯卡在政务室吗?」

「——关于陛下的事,我倒是知道的。」

听到背后传来的陌生女人的声音,缇娜夏转过身,其他三人也转身看去。

本以为是女官,但好像并非如此。从这副漂亮的礼裙打扮来看,她应该是上流阶层的人。

缇娜夏点头打了招呼,问道。

「能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要不要告诉你呢?你不觉得马上知道答案有些没意思吗?」

听到她毫不掩饰乐在其中的戏弄声,缇娜夏皱起了眉头。她瞥了眼杜安,他脸色苍白的低声说道。

「这位是约斯特公爵家的千金,泽菲利亚小姐。」

「原来如此——初次见面,我是铎洱达尔的缇娜夏。」

「我叫泽菲利亚,很荣幸与您见面。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碰面吧,您果然是位美丽的女士。陛下这么中意您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是直接嘲弄她的尖刺般的戏弄声。缇娜夏挠了下额角,困扰着该对怎么应对她。她察觉到视野一角的杜安脸色十分严肃。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这种表情。缇娜夏探索着记忆,随即想了起来。

以前在法尔萨斯城堡遇到另一个陌生女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当时的对象是国王的宠姬,缇娜夏嘭地拍了下手。

「难不成,你是奥斯卡的恋人?」

听到这个像是满不在乎似的疑问,侍奉城堡的三位魔法士都愣住了。其中两人哑然地张着嘴,只有杜安露出了苍白的脸色。

缇娜夏看到他的表情,确信了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

泽菲利亚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个不太明白常人心思的公主,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我也不好否认自己的确有迟钝的地方。」

看到她那双看着成绩不好的学生似的眼睛,女王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她虽然不如奥斯卡那样直觉敏锐,甚至可以说身为王族女性她是比较迟钝的类型。

但这只是关于私人感情中微妙部分的迟钝,在对公的一方面,缇娜夏是非常敏锐的人。

而现在的缇娜夏正小心的试探着突然出现的这位女性,不知道她期待中自己的回应是属于私人的,还是属于对公的。

缇娜夏可以因为刚才的无礼表现直接将她丢到一边,或许这样做也会更好一些。但现在的状况让缇娜夏无法判断是否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杜安悄悄地对沉默地缇娜夏说道。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和您订婚以后,当然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类事。」

「我知道,如果对这种过去的事都要生气,就有点过度了。」

缇娜夏略带苦意地笑了笑,三个人都明显松了口气。要说她完全不生气,那肯定是骗人的,但他们两人已经很快就要结婚了。不能把臣子们卷入自己的私情之中,她也不想因为大发脾气而被奥斯卡讨厌。作为自我控制的结果,缇娜夏总算保住了外表的平静,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女人。

在四人的视线中,泽菲利亚把手指搭在下巴上。

「很遗憾,我比您更了解陛下呢。」

「是吗?我总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那个人。」

「亏得您这样还愿意和他结婚呢。」

「因为我喜欢那个人。」

「真的吗?这难道不是单纯的后代铭印么?您为什么不这么认为?」

这句话十分挑衅,事到如今缇娜夏也明白过来她就是来吵架的。

缇娜夏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毛,但最终还是微微苦笑。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孩提时代的憧憬。但那时的我所憧憬的那个人,终究并不能与我相伴。我真正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思慕的人,是那个总是捉弄我的,现在的他。」

孩提时代遇到的他,满心怜爱地爱着她。对她既严厉又温柔。

但她的未婚夫并非如此。

他会戏弄她,会对她发火,还会显露毫无顾虑的态度站在她身边。

而这也证明他们两人站在对等的立场上看着对方。

暗色的深渊中显露出威压感,美丽的嘴唇边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那么,是谁指使你的?请务必告诉我。」

现场产生了与刚才不同的紧张感,三位魔法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只是因为嫉妒而出现在缇娜夏面前的人,是不可能问出「后代铭印」之类的问题的。恐怕有人告诉了泽菲利亚关于女王的过去。

缇娜夏用冰冷的视线看向女人。

但泽菲利亚对于突然改变的气氛也只是微微吃了一惊。马上又恢复了原先假面般的微笑。她洁白的双手在胸前握起。

「如果惹您不快,我很抱歉。我是直接从陛下那里听说的。」

「奥斯卡?」

「嗯,您不如直接见他向他确认一下吧?陛下在房间里,啊,不过从刚才开始就睡着了。」

她露出了称得上高雅的嘲笑表情。这一表情正在摩擦缇娜夏的感情。

奥斯卡不可能让未婚妻以外的人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很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暗色的双眼中充满险厉的神色。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女王陛下。您刚才说不会为过去的事情生气……那您是否对现在的事情也不会生气呢?」

传来一阵咽下口水的声音,但缇娜夏已经无法分辨这是谁发出的。

——她的思考变得炙热,视野也逐渐扭曲。

缇娜夏的表情像是在承受痛苦般略微扭曲。

泽菲利亚没有放过她微小的动摇,笑得很开心。笑声落在夕阳西下的暮色中。

刺耳的笑声,让感情变得混乱的声音。

缇娜夏按着额头向前走了一步。

「够了,我会直接询问奥斯卡的。」

「询问?难道不是『杀了』吗?」

女人扭曲的喜悦让女王的表情越发难看。

她相信他,这一点不会改变。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动摇。自己的心要变得不属于自己了。

不快、焦躁、想要烧尽一切。这是身为魔法士不应该有的感情。明明无论被谁背叛她都心无波澜,为什么一旦牵扯到他,自己就会变成这种无知少女呢?

真是愚蠢——但也仅此而已。

缇娜夏咽下了灼烧自己精神的热度,露出了绽放于月下的花朵般的笑容。

「我……的确不如你了解那个人。但我远比你想象中更爱那个人。」

这时即使怀有迷茫也要继续前进的意志。泽菲利亚听了之后,既无激昂也没有扭曲表情,只是闭上眼睛高兴地笑了。

缇娜夏随后从她身旁走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奥斯卡?听得见吗?你还活着吗?」

敲门也没人回应,缇娜夏犹豫着是否要转移进室内,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喊出了巨龙的名字。

「那克,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未婚夫役使的这条龙,曾经也有段时间认她为主。

等了一会儿,回应着她的喊声,一条小小的红龙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缇娜夏拜托红龙道。

「你到里面去,如果奥斯卡在的话就把门打开。如果他不在的话就来告诉我。」

奥斯卡的房间为了让那克随意出入,平时白天都会把窗户打开。巨龙发出明白的吼声,从附近的窗户飞了出去。等了一会儿,门锁上就传来咔嚓的声音,从里面打开了。缇娜夏摸了摸飞出来的那克的头。

「谢谢。麻烦你在这里看守一下,如果有人来了就告诉我。」

命令那克留在门口,缇娜夏走进室内。

但那里没有奥斯卡的身影。她走到里面的卧室,在寝床上发现了男人的身影时不由屏住了呼吸。她走近枕边,确认了他的脉搏和呼吸。

「还活着……太好了。」

他好像睡得很熟,就算是偶尔会睡在他身边的缇娜夏,也因为他比自己睡得晚又起得早,几乎没见过他的睡脸。她用毫无感情的目光俯视着他秀丽的脸庞,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即便如此,奥斯卡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的……真的会杀了你哦。」

这么说着,缇娜夏爬上了寝床,骑在了男人身上。她伸出手指擦去男人嘴唇上的红色,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男人裸露的上半身、脖颈、胸前的红色印记和抓痕。

——非常明显的挑衅。而会被这些东西刺激愤怒的自己也很愚蠢。

无法控制的感情化为魔力在身体里奔腾。

她想直接剜去所有这些痕迹,想把他切成碎片再重新拼凑起来。

如果缇娜夏真的想要做这些,在他失去意识的现在,她完全可以随意操弄他。甚至可以像爱着他一样杀了他。她心中身为少女的她正呼喊着想要这么做。

缇娜夏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漏出的魔力破碎了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

玻璃碎片和果酒一起洒落在地板上,但她看都没看一眼。微有些长的指甲碰到了他的颈动脉。她抓了一下沾在那里的痕迹。

「像这样被人胡乱摆布……与其让给别人,不如我来支配一切。」

缇娜夏静静地闭上了燃烧的双眼,把脸靠近男人,分开他的双唇用力深深地吻了上去,将自己的魔力探入男人的身体。

——她一早就明白他落入了圈套。

他睡眠很浅,不可能听到敲门声还不醒过来,而且今天她约好了会来这里。他不是那种会忘记约定还出轨的愚蠢的人。

缇娜夏的魔力在他体内探索时,果然发现了构成。应该是某种魔法药,看到复杂的魔法构成以及与之缠绕的诅咒,仍旧双唇相接的她皱起了眉。

两者应该都是用来让人睡着的东西,刚要准备开始解析诅咒的构成,缇娜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以前也接触过这种诅咒,但那时候的术者已经被处刑,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为什么还会存在这么相似的诅咒?她认真思考着,想要将这个疑点化为明确的形态。

——这时她忽然感到了远处的魔力波动。

这是她施加的结界接触到什么东西时的波动,如果她因愤怒而忘我的话,应该不会察觉到这些吧。当然,触动的结界并非她身下男人的守护结界。

缇娜夏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应该一直在他身边的王剑。

「被算计了吗……伊兹!」

「我在。」

「给我看好这个男人!」

听到主人的命令,白发老者屈膝低下了头。缇娜夏美丽的容貌上带着怒气,简单地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后,便转移消失了。

泽菲利亚是个聪敏且大胆的女人。

当初瓦尔托想要巧妙地操控她,但全都被她识破了,于是他便判断把实话告诉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有详细说明一切,但并没有撒谎。

她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不能带走阿卡西亚,二是不能对奥斯卡带来致命的危害。瓦尔特欣然答应。身为魔法士的他原本就不需要阿卡西亚,而如果因奥斯卡被杀而让缇娜夏憎恨他的话就得不偿失。

他从泽菲利亚手中接过阿卡西亚,与她分别的时候,瓦尔托玩笑似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你想把哪件事重新来过?」

「嗯……我会让年轻时的母亲注意好好挑选男人。」

她用玩笑话回应了他的玩笑。但这或许也是她的真心。她为现在的自己感到骄傲,但也同时诅咒着这样的自己。

感受到她复杂的感情,瓦尔托微微一笑,目送着不会再见的女人离开。

「——好痛好痛,在过一会儿可能连骨头都要融化了。」

瓦尔托看着烧烂的手心和落在地上的王剑,叹了口气。

法尔萨斯王室传承的阿卡西亚,拥有可以将碰触到的魔力无效化的能力。瓦尔托原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法尔萨斯直系能够使用它」。因而他没想到只要握着剑接触到魔法构成,剑柄和剑刃就会开始发烫。

他开始治愈自己的手,一边抱起一个小箱子,准备走出法尔萨斯的宝物库。

如果是往常,打破施加在箱子上的结界时,身为术者的女王应该就会察觉到。但现在的她应该没有这种心情。但他还是得抓紧,不然可能会有人察觉到看守的卫兵都被打倒了。

瓦尔托走出了以宝物库为中心设定的禁止转移的领域,进行咏唱,准备编织转移构成。虽然他进入城堡时是依靠泽菲利亚的帮助走进来的,但回去时必然需要穿过城堡的结界。为了不被追踪到,他编织的构成十分复杂。

但忽然间,他的背后传来了可怕的杀气,同时传来了纤细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要去哪?」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还能注意到。」

瓦尔托紧张地回过头。

美丽的女人如同黑暗深渊的具现化,鲜明地站在那里。

她的右手缠绕着蓝色的雷光,光芒照亮了她的绝世容貌。

空气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但缇娜夏完全没有在意那些,用白皙的手指指向瓦尔托拿着的箱子。

「请把它留在这里,最好把你自己也留下来。」

「唔——这个邀请还真是诱人,但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瓦尔托笑着左腿后退了一步,小小的水晶从他的衣服下摆处落了下来。

缇娜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不出感情的黑色双眼斜了一下。

「那就去死吧。」

雷光击出,但瓦尔托也立刻把脚下的水晶踢了起来。雷光随即缠绕在水晶上,只差一点点便能轰到眼前的男人。

在缇娜夏编织新构成的同时,他笑了起来。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苍月魔女』。」

这句话确实让缇娜夏楞了一下。

即将击出的构成也略微歪斜。

瓦尔托抓住了因此产生的一瞬间空隙,发动转移魔法消失了。

缇娜夏环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四周。

「……苍月,魔女?」

她略有些出神,但又用力摇了摇头振作起来。她沿着走廊继续前进,进入门锁已经被破坏的宝物库。

她看了看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式物品的地方,原本应该放着白色的箱子的台座是空的……而阿卡西亚就落在旁边的地板上。

「幸好是我见过的诅咒,不然你差点就要和瑞吉斯一样昏睡那么久了。」

缇娜夏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清脆的声响中甚至能让他感觉到浮冰。

奥斯卡按着自己的额头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自己上半身的伤疤和痕迹,准备思考一下应该怎么开口。要是说错话恐怕脑袋不保。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缇娜夏先向他确认。

「这瓶酒是她带来的吗?里面有魔法药。」

「不,我没喝那个,是被剃刀或者什么东西割了一下。」

「你肯定会因女性而死。」

「…………」

他倒是想说些什么,但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允许他这么做。奥斯卡老实地咬紧了嘴巴。

缇娜夏坐在寝床边缘,把阿卡西亚抱在膝上。如果她没这么做的话,恐怕现在这个房间的情况会更加惨烈一些。她露出了流于表面的笑容。

「拉扎尔被发现正躺在一个空房间里。他只是因魔法陷入沉睡,所以我让杜安看着他。泽菲利亚小姐那边也派人去追了,但好像没有回家。既然与用在你身上的诅咒是一样的,袭击瑞吉斯的那次应该也是瓦尔托在幕后操纵吧。艾特利亚被完完整整地盗走了。很抱歉?」

虽然她道了歉,但这绝对是在生气。

奥斯卡思考着该如何劝解她,从十一个方案中选出了一个。

「那个,缇娜夏。」

「怎么了?」

满面笑容真的好恐怖。但他不能在此退缩。

「首先谢谢你救了我们。然后很抱歉,我疏忽大意了。」

他简短的说完该说的话,看向缇娜夏。她半闭着眼睛,嘴角露出辛辣的笑容,看起来就像雕塑一样。

她把阿卡西亚放在一边,爬上了寝床,四脚着地的踩着奥斯卡的身体慢慢地靠近他,这副模样就像是一只柔美的豹子。她用肉食者的眼神审视着未婚夫,把脸贴在他的喉咙上,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脖子。用煽情的声音低语道。

「你还有其他要说的事吗?」

「……我错了。」

听到他满含苦意的话,缇娜夏不由笑出了声。她暗色的双眼中浮现出孩子般闪闪发亮的光芒。

「和平时相反的立场还挺有意思的。」

「是嘛……只要你觉得有意思就好。」

「但是生气的份大概有这五十倍那么多。」

「只要你不撕毁婚约我就很高兴了。」

「才不会啦!」

缇娜夏不愉快地说道,把手搭上男人的肩膀。他身体上那些为了激怒她的痕迹一瞬间全部消失。她一脸无趣地坐在男人的膝盖上。

「幸好你没出什么大事,我可不想因为私情而杀人。」

「你是打算杀了我吗……」

奥斯卡也不由一颤,但缇娜夏却一脸茫然。

「怎么可能?我是说她。我其实对她施加了追踪的魔法,但当知道你只是粗心大意的时候就解开了。如果知道这件事与瓦尔托有关的话会更加用力追踪一下。这次是失败了。应该在庭院里见到她的时候就把她无力化才对。」

她轻飘飘的口吻让人很难想象其内容可以随意左右人

的生死,但缇娜夏的声音中饱含着对自己力量的确信。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女王,而是她自己原本的样子。

看到她的模样,奥斯卡不由露出微笑。但缇娜夏生气地皱起了眉头。

「你明白了吗?」

「明白,我明白。」

「铭刻于心?」

「绝对。」

「你是很容易让女人执着的类型,请多加注意。」

听到婚约者十分有道理的一番话,奥斯卡不由苦笑。

「那你又如何?」

「对我感兴趣的男人都是些只对我的内脏有兴趣的人,让我很为难。」

「这算什么……」

但缇娜夏只是微微笑了笑。她的笑容很快被严肃的表情取代。

「瓦尔托好像需要集齐两个艾特利亚,所以应该不会马上使用。不过同时也必须对另一个加强警备才行……」

「干脆把它毁掉?这样可能损失还会更少一些。」

「但是这么做的后果完全难以预料……」

能够回到过去的咒具,不知道破坏它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所以她无法这么做。

看到缇娜夏露出难受的表情,奥斯卡慎重起见向她确认道。

「铎洱达尔的那个没问题吧?」

「我很想说没问题,但看到他这次不合常理的手法,让人很不安。」

缇娜夏顿了一拍,看向奥斯卡。

「瓦尔托很擅长预判别人的想法。不是普遍性的,应该说她对你我都特别了解。」

「是不是因为之前跟着涅菲莉一起来了法尔萨斯城堡?他应该也和你聊过天吧。」

「虽然有聊过,但并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了解,而是更贴近身边的感觉。」

「身边?」

「恐怕现在的我已经被他看穿了,所以不能就这样下去……」

她说到这里,双瞳好像逐渐沉入黑暗深沉的思考深渊。

感情从那双眼睛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冷静而透彻的思考。

她的思考逐渐深化,逐渐远离。

遥远的遥远的——仿佛时光倒流一样。

仿佛正在变成,自己所不认识的她。

「缇娜夏?」

他无意中说出她的名字。被这个声音吓到的却是奥斯卡自己。感情随即回到了她的眼神中,缇娜夏微笑道。

「怎么了?想求我饶你一命吗?」

「你果然打算杀了我吧……」

「也不是,毕竟还没结上婚呢。」

「知道了……至少等到孩子长大了再杀我吧。」

「我会考虑的。」

听到他的玩笑话,缇娜夏哧哧地笑了起来,她转过身靠在奥斯卡胸前。

然而她被长长睫毛覆盖的双眼,再次沉入了冰冷思考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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