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卷之一 织田信奈与明智光秀的困境

「山名丰国。你的伯父,但马国主山名佑丰虽然臣属于织田家,拒绝向毛利投降,如今也终于派来使者求和。这样一来,我们就征服了因幡、但马两国。我吉川元春接下来将乘势进军丹波,打开上洛之路。以波多野秀治为首的丹波国人众几乎都倒向毛利方。明智光秀军如今已被孤立于丹波──只要打倒光秀,就能完成上洛的宿愿。」

率领中国霸主毛利家山阴方面军的猛将吉川元春以排山倒海之势不断进军。吉川军已跨过因幡(岛取县东部)与但马(兵库县北部)的国界,一路直取丹波。

「不过……你们丰国佑丰两山名,想向毛利投降就向毛利投降,想跟随织田就跟随织田,没有一点坚持。我元春不喜欢这种武士,意志太不坚定了。」

「……心猿意马、意志不定。这就是凡人。」

骑马跟在吉川元春身边的因幡国主山名丰国以苍白的脸色回答。那句话与过去对帮助他夺回鸟取城,让他重回因幡国主之位的盟友,山中鹿之助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名门山名家的大少爷,山名丰国曾被卷入以下犯上夺权篡位的潮流而落魄潦倒。不过为了再兴尼子家,以义军身分奋斗的山中鹿之助出手帮助了丰国。然而丰国却两度背叛鹿之助,倒戈投靠毛利方。

心猿意马、意志不定。这就是凡人。

山名丰国对鹿之助这么说,向她道歉。

他不会再与鹿之助见面,鹿之助将被毛利所杀──抱持如此想法的丰国希望至少以书信向鹿之助致歉。不对,应该说希望解释自己为了维持山名家的延续,不得不服从于毛利的艰难立场。

然而随著时间的过去,鹿之助竟然奇迹生还。她仕宦于入侵中国地区的织田家,成为相良良晴军团的副将,在播磨率军布防。

曾扬言不事二君,不会侍奉尼子以外的君主的鹿之助内心应该起了什么变化吧。她之所以有所改变,契机或许就是我两度背叛鹿之助所致。再加上我为了帮助吉川元春打开上洛之路,甚至还游说但马的伯父倒戈投靠毛利方。不只让丹波的明智光秀陷入危险,连播磨的鹿之助也被逼入困境。我还有脸在战场上面对鹿之助吗……吉川元春对如此烦恼的山名丰国说道:

「鹿之助倾心于相良良晴的气度。正如同香鱼不会生活在浊水之中,凡人无法抓住鹿之助那颗善良过头的心,无法善用她。我认为战斗是才那个人的救赎,但相良良晴不这么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和我的兄长很相似。在这个战国的世界里,那样的好男人一下子就会为了保护公主武将而死去。」

吉川元春微眯起眼睛,仰望蓝天。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苟活下来。」

「山名丰国。我元春可是和妹妹不同。你已经两度背叛鹿之助。如果露出任何背叛毛利的徵兆,我将毫不留情斩了你。」

山名丰国心中一凛。其实他收到了目前跟随小早川隆景的备前美作的宇喜多直家送来,写著「对织田与毛利两边讨好是上策」这种动摇决心内容的古怪书信──

「我的妹妹小早川隆景是个天性温柔的女孩子。就算宇喜多直家是那种妖怪般的恶人,她也没有痛下杀手,而是让他替毛利家工作。然而我却不同。像你这种不只一次,还两次背叛我的终生宿敌鹿之助的人,特别让我看不顺眼。当你下次再心猿意马之时,就是我的爱刀『姬切』砍下你的首级之日。」

吉川元春攻打山阴的作战主轴,是趁妹妹小早川隆景牵制山中鹿之助把守的山阳道时,神速自因幡赶至但马,与丹波的反织田家势力会合,消灭明智光秀。再沿著山后的山阴道进入京都。

但马国主山名佑丰是臣服于毛利的因幡国主山名丰国的伯父。绷著脸的佑丰表示「虽然你已投奔毛利方,但我早就跟随织田方。事到如今要我倒戈……更何况,这不是能让山名家之人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吗。只要获胜残存者延续山名家的家名就好了」。然而丰国拚命说服他「若是由支撑山名家的伯父大人与我打这场织田与毛利的代理战争。山名家就会在织田与毛利的决战中被磨耗殆尽啊。就用家臣在伯父大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吉川元春私自谈和当藉口吧。如果有个万一也好对织田家交代」。

于是年事已高健康不佳的佑丰被外甥说服了。

吉川元春原本是不喜欢玩弄谋略的猛将。然而在开战流血之前用计策反敌将以获得胜利,是沿袭自初代家主元就的毛利家传统作法。小早川隆景也说:「这场山阴进攻战乃是奇袭作战。拖延太久将导致失败。千万不能给智将明智光秀丝毫喘息的时间。行军速度越快越好」,建议她拉拢山名佑丰。

「与明智光秀对决的时刻即将到来。根据传闻,她是能力足以与其主织田信奈匹敌的公主武将,还曾和信奈争夺过相良良晴。她是在木津川河口从我妹妹手中夺走良晴的女人,也就是我妹妹的情敌。就让我在战场上实际较量她有多大本事吧。而且我吉川元春一定会杀了她!」

明智光秀正在丹波筱山的战场上。

按照织田信奈原本的构想,她预定派相良良晴攻打山阳,明智光秀攻打山阴。然而山阳播磨战场的战况比预想的激烈,同时还因为松永久秀在大和国引发叛乱,光秀只好暂时放弃进攻丹波,投入播磨战场。

在那之后,光秀还参加了天王寺之战和木津川河口的海战。

这全都是为了救援陷入绝境的信奈与相良良晴。

由于以上的原因,光秀攻打丹波的行动迟迟没有进展。更因为此时东有武田,西有上杉同时发兵上洛,光秀陷入无法期待援军到来的状况,造成吉川元春抓到机会发动奇袭作战。

在抵抗光秀的丹波国人之中,堪称最强的乃是西丹波黑井城主赤井直正。他是一位以勇猛出名的老年男武将。

与这位赤井直正联手的另一股势力则是以固若金汤的巨大山城八上城为根据地的筱山的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治本身的实力虽然不怎么强,但八上城却无法以正面进攻的方式轻易攻陷。尽管波多野秀治曾服从于光秀,和光秀一同攻打黑井城,然而当他一得知光秀撤出丹波战场转战播磨,立刻表示「现在正是让丹波从织田的枷锁中获得解放的时刻」而造反。波多野家之所以反叛,他们与当时在播磨切断倒戈向毛利方的相良军团退路的三木城主别所长治有亲戚关系也是原因之一。

如今,波多野秀治已得知因幡、但马的两个山名家投靠毛利。他只要避战不出,持续坚守八上城,两个山名家必定会将吉川元春军引入丹波。一旦吉川军与八上军前后夹攻,就算是光秀想必也无法应付。

素有丹波第一勇猛之名的黑井城的赤井直正卧病在床,无法支援八上城这点,对光秀而言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然而虽然同为「猛将」,吉川元春却更为棘手。区区一介丹波国人与统领中国地区霸主大毛利家的山阴军团,还吞并因幡、但马的军团长相比较,双方能动员的兵力有极大的差距。

「……吉川元春的进军速度太快了。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但马的山名佑丰竟然背叛信奈大人……早知道应该先扣留人质才对。」

明智军的本阵。

光秀计算了距离吉川元春军进入丹波境内的天数。无论她如何反覆计算,时间都只剩下短短数日。为攻打八上城忙得焦头烂额的光秀虽然使用由竹中半兵卫与黑田官兵卫构思,用来攻打三木城的「大包围战术」,然而从包围到攻陷城池太花时间。除非城内兵粮耗尽,否则没有效果。况且城内仍尚有存粮。不可能在吉川军抵达丹波前逼迫八上城开门投降。

「如果吉川军此时到达,我军将一败涂地而被逐出丹波。而且这次的败退不会只是一场败仗。拥护足利将军的毛利家将因此成功上洛。」

瞪著地图的光秀拚了命努力思考。

「织田军的主力正在越前与上杉谦信交战。织田军已经于手取川吃了一场大败仗,丢了加贺。另一方面,鹿之助大人率领的播磨相良军团正在与小早川隆景交战。而东海道的松平元康大人则是和武田信玄交战。换句话说,敌人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信奈大人看出了武田将出乎意料比上杉早一步进攻,于是从越前发起强行军前往三河的设乐原……至于摄津,由于前国主荒木村重大人被怀疑有谋反的嫌疑,人已失踪。该地的指挥系统目前陷入大乱。这样看来就不能指望援军前来呢……」

虽然光秀向信奈送出求援信,然而她能理解面对最强军神上杉谦信,与高挂「风林火山」军旗再次展开上洛战的武田信玄双雄,分别于东边与北边的前线战场皆陷入苦战的信奈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从东国分出兵力到丹波。

「若想起死回生,只能策动丰后的大友宗麟从毛利后方发动突袭了。那个八面玲珑的相良前辈与宗麟的知己好友黑田官兵卫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前往九州出使大友家……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期待来自相良军团的援军。鹿之助

大人光是防守播磨就耗尽全力了。」

织田家的士兵固然不足,武将的数量也不够啊──光秀叹道。

虽然良晴与信奈接连收了许多才华横溢的义妹,加紧脚步培育人才,然而战国时代的局势变动太快,时间远远不够用。

「若是道三大人或弹正大人还在世就好了……」

这样看来,浅井长政的夫人,也就是阿市刚生下第三名孩子,在人才如此短缺的当下仍无法回到战场上也是很严重的损失。

信奈之所以至今还没有和良晴发生关系,似乎是察觉如果现在怀孕,将会拖延天下布武之战的进度,导致织田家毁灭的危险性。可能就是阿市怀孕生子与彻底退出战场,让信奈注意到了这种可能性。

仔细想想,其实许多公主武将都长期保持单身状态。不管怎么想,上阵打仗与生儿育女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兼顾。姑且不论以毗沙门天自居,发誓终生守贞的上杉谦信,连武田信玄与北条氏康都保持单身状态,或许就是终日忙于打仗,实在不可能中途离席吧。

(必须想办法靠自己攻陷八上城。一旦吉川元春与丹波众会合,织田政权就完蛋了,可是我却想不出什么好策略。)

与光秀同样出身美浓的副将,公主武将斋藤利三为光秀加油打气。

「我已经向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求援。长宗我部家与我们斋藤家是亲戚。虽然那位公主大名正忙于四国统一战,但直觉敏锐的元亲认定织田家将成为本州的霸主,从以前就先『压宝』在织田家上。因此当织田家刚夺下尾张、美浓两国时,就从我们斋藤家收了义妹。元亲相信若在此时向织田家施恩,一定能向信奈大人获得『可随意占领四国』的保证,她肯定会率领土佐的船队来到堺町。毕竟目前大阪湾的制海权仍掌握在织田家的手上。」

「说的也是呢,利三……然而即使土佐属于四国,那里与面对濑户内海的阿波、赞歧不同。几乎可说是位于日本之外的异国,似近实远。只在四国打仗的长宗我部家并不熟悉大阪湾的环境,就算要来也无法及时赶上。」

「……这……也许是如此吧。」

斋藤利三懊悔地想著,或许应该拉拢扎根于更接近畿内的赞歧三好家才对。不过三好与长宗我部正在争夺四国霸主之位。三好家因为在畿内与织田家斗争失利而退守四国,再加上族内的分裂导致招牌武将「三好三人众」接连失势,已经彻底衰败。三好家仅剩的优秀勇将只有年纪尚轻的十河存保一人。

利三预测即使地理上处于不利位置,长宗我部最后仍能战胜三好。她相信长宗我部能带来水军,为终有一日必须以「惟任日向守」身分进军九州的光秀提供协助。因此利三成为光秀的副官后更加支持长宗我部家。而长宗我部元亲虽然像蝙蝠一样背地里与毛利家暗通款曲,但仍相信织田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即使她不清楚四国以外的局势,但是对于土佐有史以来首位被称为「俊杰」的智将长宗我部元亲而言,现在正是将自己高价推销给织田家的大好时机。她应该会彻底斩断过去与毛利若即若离的关系,对织田派出援军才是。利三的外交策略本身是逐渐步向成功之路。

然而,土佐毕竟太遥远了──

一位尼僧打扮的瘦小老婆婆出现在犹豫不已的光秀与利三面前。

她是光秀的母亲阿牧。

阿牧的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苍老。过去美浓斋藤道三被儿子义龙放逐出国时,站在道三那边的明智家也被摧毁。在那之后,阿牧为了复兴明智家,倾注所有心力培育光秀。然而她却在流浪的途中心力交瘁,从此长卧病榻。

光秀侍奉织田家参与上洛军时,阿牧流泪著表示:「十兵卫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武将,我的责任也结束了」,此后便隐居起来,绝不干涉女儿的工作。

而那位女士却首次来到于战场上工作的光秀面前。

「母亲大人?您会弄坏身体啊!为什么要来到战场上?」

「请原谅我,十兵卫。妈妈不能坐视女儿与女儿寄托梦想的织田家的危机不管。再这样等下去织田家将会灭亡,明智家复兴的梦想也将成空。」

「难道母亲大人想到什么策略了吗?」

「以妈妈的脑袋所能想出的策略,你也应该早就想到才对,十兵卫。」

「……可是……那方法太违反人道了……」

「将我交给波多野秀治当人质,与对方谈和吧。并且藉此结束八上城包围战。只要将包围八上城的兵力全数转为野战之用,你就能在丹波的入口处堂堂正正迎战吉川元春,你也就打赢这场仗了吧。只要从现在开始建立防卫阵地,就还来得及。」

「不可以!波多野曾经背叛过我十兵卫一次!要是母亲大人有个万一──」

「正因为对方背叛过一次,如果不让妈妈当人质,波多野就不可能愿意与你谈和。」

十兵卫,你对别人太好了。相良大人已经成为播磨国之主。柴田大人也当上越前的国主。然而你至今却还不能征服丹波。这是你每次都派出援军牺牲自己所造成的结果。照理来说,现在该是其他人出力帮助你的时刻才对──阿牧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虽说如此,织田家陷入如此巨大包围网的当下,其他人都没有余力派兵支援十兵卫。哪怕是任何一处防御出现破绽,都会导致织田家灭亡。不能向他们求援。你必须独自打赢这场仗。因此,你就利用妈妈这条重病撑不了多久的性命吧。」

「我绝对不能这么做!如果我做出那种事,害母亲大人被波多野所杀……而且我无法保证母亲大人的人身安全,也不能肯定波多野愿意答应谈和!」

「十兵卫,人终有一死。我已经将明智家的血脉、骄傲与梦想都托付给你这个优秀的孩子。就算我死去,只要你能活著,我就没有遗憾了。」

「不行。就算是母亲大人的命令,请恕我无法遵从!」

「听著,惟任日向守。你真的已经成长为了不起的公主武将。成为天下霸主织田信奈大人的得力助手,甚至被托付为在织田信奈大人有个万一时接替她成为继任者的责任。你已经凭自己的实力从一介浪人晋升到如此的地位。若问我有什么遗憾,就只剩没能见到长得像十兵卫的可爱孙子了。」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

「十兵卫。你至今屡次牺牲自己为织田家尽心尽力。说你奉献了一切也不为过喔。」

在你下定决心之前,妈妈都会待在本阵──阿牧如此说道。

她是个性格温和,但话说出口就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人。

光秀放弃将母亲赶离战场的念头。

她只是以「晚风有害健康」为由,请母亲住进距离本阵不远的山中茶室。

「母亲大人……」

光秀自幼丧父,长久以来家门破败辗转流浪,最后在母亲的养育下奇迹似地出人头地。她对母亲的孝顺是全天下众所皆知。只要光秀交出她的母亲,波多野秀治或许就会信任光秀,相信自己不会被织田信奈砍头而安心投降。

如此一来,光秀就能勉强脱离被吉川元春军和八上城夹攻的最大危机。

只要光秀在此时阻止吉川的进军,信奈在东方的战况或许就能获得反击的好机会。

但是我相信相良前辈一定能说动大友宗麟,就等到最后一刻吧。波多野秀治曾经背叛过我,说不定会再度背叛一次。我相信前辈一定能赶上,现在就稍微多等一下吧──为了母亲安危著想的光秀如此期望。

光秀十分害怕。如果将母亲当成天下布武之战的工具而失去了她,自己可能就会丧失理性。毕竟她之所以能成为一个无论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仍能保持天真烂漫的公主武将,全都是有赖于平时受到母亲的关爱,与认可其才能的母亲在身后支持著她。

相良前辈如果此时在这里,他会对我说什么呢。

他会训斥我不可以放弃任何一边的果实,并且造就奇迹吗。

(来自未来的前辈似乎知道悲剧已经等在我十兵卫的面前。虽然现在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苦难,但若是将母亲大人当成谋略的牺牲品,我肯定会一头栽进那种悲剧的未来。我有股这样的感觉。)

光秀至今一直如同母亲般,对从未来独自漂流至这个时代的良晴倾注不求回报的爱情。

即使良晴是独自一人漂流至这个世界,他也没有时间怨叹与家族和朋友分别,而是全心全意对信奈付出爱情。

因为他若不那么做,在被母亲排斥的情况下进行争夺天下之战的信奈内心就会化为魔王了。

必须有人来抚慰良晴的孤独,以及他和等同自己故乡的未来世界诀别的悲伤才行。在金崎之战时,光秀偶然间得知良晴因为与其生母分离而感到悲伤,主动接下这个任务来到这里。

然而,光秀不惜拋下自己出

人头地的机会也要对良晴付出的爱情仍其源头。那个源头就是光秀的母亲‧阿牧。

(如果失去了母亲大人,我……可能就无法承受这场不会有结果的恋情,无法忍耐想紧紧抱住主公的恋人的想法。自从察觉自己对前辈感情的那一刻起,我真的就想狠狠大哭一场。)

光秀第一次不是为了给予拯救,而是为了寻求救赎而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相良、前辈……」

斋藤利三面色凝重地再次来到如此痛苦的光秀身边。

「实在很抱歉,令堂──」

我不想听──光秀感到无比绝望。

然而就算不听,她也知道。

阿牧是个性敦厚、富有教养的人,也是一位做事果断的女性。

同时,还是一位感情深厚的女性。

为了深爱的女儿,她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献出自己的性命。

「……难道……母亲大人她──」

「是的。她趁著行军中看守疏忽时,独自前往八上城……留下『在京都挂起土岐桔梗旗吧』这句话。」

母亲大人。倘若波多野秀治不愿答应求和,只是将您当成人质。我十兵卫到时该如何是好──光秀不禁想这样质问她的母亲。然而母亲此时已不在光秀的身边。

「一切都看公主您的决定。如果波多野秀治是那种卑劣的家伙,就不得不先暂时向毛利投降。只要用计夺回令堂后再回归织田家,全天下的人都不会指责公主是背叛者。」

「……利三,不准再提起背叛信奈大人的事。你该效忠的对象不是我十兵卫,而是信奈大人才对。我们追求的并非『明智家永保安泰』,也不是『复兴土岐源氏』,而是『天下布武』。下次再提这件事我就斩了你。」

「可是──」

「我十兵卫与信奈大人是一体的。一旦少了一边,天下布武的梦想就会就此结束。」

光秀有股令她害怕的预感,自己与母亲的命运即将陷入无法挽回的深渊……光秀勉强自己要斋藤利三派出快马,通知信奈大人她想出了维持住丹波战线的妙计。接下来她必须得和波多野秀治进行谈判,只能在波多野秀治信任光秀的未来上赌一把了。

「不过,先别在书信中提到我交出母亲大人当人质。温柔的信奈大人一旦得知此事,将感到痛苦而影响她的判断力。她目前正在与武田与上杉作战,不容许有丝毫判断失误。」

「……遵命。」

没想到竟然从那个温柔敦厚,很为家臣著想的光秀嘴里对家臣说出「斩了你」这种非同小可的话。

察觉被逼到极限的光秀心中的懊恼之情,利三在心理盘算著,得用自己的名义准备另一封信给织田信奈才行。

对于斋藤利三而言,她的君主只有明智光秀一人。利三几乎将高洁无私的英雄光秀当成救世主般崇拜。然而即使两人的能力相当,光秀仍与信奈不同,她再怎么样也无法为了天下布武而让双手沾上鲜血。光秀的性格太善良了。虽然信奈也是一位「偏向感情」的武将,对愿意向她敞开心房的家臣与伙伴很好。但是光秀从一开始就欠缺「为了志向不惜弄脏手」的想法。这就是两人决定性的差异,也因此光秀注定走向毁灭──利三有如此的预感。因此原本侍奉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稻叶一铁的利三做出自己必须替光秀处理骯脏事的决心,离开一铁投奔明智家。

无论如何,这下子主导权已经掌握在波多野秀治的手上。当光秀与利三开始讨论有什么抢回阿牧的方法时。

波多野秀治派出的使者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八上城南侧的山脚下有间春日神社。

波多野秀治与明智光秀的谈判就在这间春日神社秘密进行。

虽然两军获得允许踏入春日神社境内的只有少数几人,但不用说,双方都是杀气腾腾的状态。特别是波多野方还安排几位擅长于山岳地带活动的丹波忍者潜藏于此,一旦谈判决裂时,将会视情况暗杀光秀。

光秀方的要求是波多野家与织田家和解与停战,不强迫波多野家加入对抗毛利的战争。只要他们愿意保持中立就足够了。光秀的亲生母亲阿牧将以人质的身分留在八上城。光秀方不会要求波多野家提供人质。对于曾经背叛的对象而言,这些条件相当宽宏大量。虽然也有光秀自身个性善良的因素,但既然阿牧已经主动踏入八上城,她也无法太过强硬。

波多野家是丹波最大的国人。当家秀治年纪虽轻,却是个非常难缠的硬汉。过去成为畿内霸主的三好长庆曾委托松永久秀的义弟攻打丹波,波多野秀治却与以「丹波的赤鬼」绰号声威远播的黑井城主赤井直正联手夹攻松永军,最后让赤井直正杀了久秀的义弟。

不屈服于三好政权的波多野、赤井双雄的基本战术对织田政权派来的明智光秀一样有效。波多野秀治刚开始臣服于光秀,将明智军引入丹波内部,让他们与赤井直正交战。再抓准时机于其后方发动反叛。不过光秀的下场与松永久秀的义弟不同。她漂亮地突破波多野、赤井的夹攻,成功自丹波撤兵,并且立下终结「播磨动乱」的功绩。

「如果你以为毛利这次会获胜,那就大错特错了。相良前辈一定会从九州率领大友军踏上毛利的领地。吉川元春会在进攻丹波的途中就撤兵──倘若家母有个万一,我绝对不会饶了你,波多野秀治大人。」

然而见过大风大浪的波多野秀治对光秀冷哼一声,说道:「织田信奈大人和日向大人都太天真了。」

「尽管我们波多野的盟友,黑井城的赤井直正大人卧病在床,他仍然在世。赤井直正大人实力强大的原因之一,在于他娶了关白近卫前久的妹妹。各位若是将赤井直正大人当成丹波的地方武士而小看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与三好交战时也好,与在下光秀打仗时也罢,都有不希望畿内诞生强大武家政权的近卫大人于丹波战场的台面下运作?」

「正是如此。三好政权控制畿内时,关白大人担忧天下将会被松永弹正那种人夺走,使大和御所被摧毁,曾经拚命四处奔走。他为了削弱弹正的力量,便利用与京都相邻的山国丹波。若想稳定支配畿内,丹波乃是无论如何都得拿下的要地。然而综合复杂山岳地带与盆地的丹波独特地形对习惯平地的京都武士而言是一大难关。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波多野秀治大人。近卫大人目前已是信奈大人的盟友喔。他改变了想法,认为若想以日本人的力量弭平天下的动乱,唯有推举信奈大人为天下霸主一途。此刻他正亲自前往萨摩岛津家,说服岛津义久以帮助织田家。关白大人不再挺丹波了。赤井直正大人早已失去关白大人这个后盾。」

不对,就算他此时有那样的想法,贵族这种生物仍是一群妖怪。只要见到织田家的情势不对立刻就会改变立场。持有锦之御旗者是很坚强的──波多野秀治没有把近卫前久对织田家的支持当成一回事。

「一旦毛利军进京,关白大人将立即将锦之御旗授与毛利家。只要能延续大和御所,背叛行为算不了什么大事。贵族正是这样的生物。惟任日向大人。千年来贵族就是用这种作法存活下来。织田信奈若能摧毁大和御所,日本将有所改变吧。松永弹正恐怕就敢狠心下手。然而日向大人和织田信奈实在都太天真了。为了表示自己饶恕宿敌关白大人,唯独不对以长达千年以上的历史与威权的御所出手。那会成为滔天大罪。因此,关白大人最后将会获胜。」

至于我方不愿向织田家俯首称臣的另一个原因──波多野秀治继续说道。

「织田信奈虽然没有摧毁御所,那位公主武将却对拥有兵力的武家或僧人太过严酷、一点也不留情。帮助织田信奈上洛的松永弹正在三好家被驱逐至四国之后就对她失去利用价值,遭赶回大和与平蜘蛛一同被炸死。大红人荒木村重占领摄津时预感领地将被收回,于是匆忙逃走。另外众所皆知,曾是其宿敌的浅井长政父子与朝仓义景被做成黄金骷髅。她放火烧掉支持浅井朝仓的睿山,没收僧兵们的武器。与大阪本猫寺发生空前激烈的枪战,造就死尸累累的战场。还将本猫寺的僧侣逐出大阪──一旦织田家夺得天下,曾经背叛织田信奈的波多野家肯定会被消灭。」

黄金骷髅那件事,是信奈为了让世人以为浅井长政「已死」而姑且演出的一场戏。然而光秀也不可能供出实情。她虽然悔恨地想著(信奈大人太容易遭受误解了),却也无法对波多野秀治说出真相。

「相对之下,虽然不知道毛利家前两代的元就时代是如何,但他们如今是出了名的遵守道义。甚至允许那个以『无比奸恶』闻名,毫无人性的宇喜多直家向其称臣。而我们波多野家与赤井直正家更没有像那个男人做过什么惨无人道行为,只要我们将丹波国献给毛利,让吉川军能透过山阴道上洛,波多野家与赤井家将能永保安泰。波多

野家族已经决定站在讲道义的毛利那方。不可能接受日向大人的提议。」

那个极度正直的小早川隆景为什么会不顾吉川元春的极力反对,仍不愿整肃大恶人宇喜多直家,光秀这下子总算明白其原因之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昭告世人「我们连天下三大恶人之一的宇喜多直家都能原谅,代表毛利家是真正遵守道义之人」。

正因为如此,割据山阴道,在织田与毛利之间摇摆不定的两位大名──山名丰国与山名佑丰才会如此轻易地倒向毛利。而波多野秀治决定跟随毛利的原因也和两山名一样。

相对之下,织田阵营则因为爆出「黄金骷髅」的大事件,给人绝不饶恕背叛者的强烈印象。而关于松永久秀之死,虽然也有人私下说两度背叛信奈的她在某种意义上是自找的。不过因为她采取「抱著平蜘蛛被炸死」这种夸张到很多余的寻死方式。对于不知道内情的世人而言,更加强了「织田信奈性格急躁粗暴」的印象。

「……这样啊。波多野大人的心已经在毛利方那边了呢。就算伙伴赤井直正大人病倒,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就是如此。即使赤井直正病死,吉川军仍即将抵达丹波。只要吉川元春代替赤井直正接掌黑井城,惟任日向大人,您就形同瓮中鳖了。织田家四面受敌,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救援日向大人您。」

「不对。相良前辈一定会从九州来到这里。」

「哼。相良良晴不过是个擅长对公主武将花言巧语,来历不明的家伙。他只是靠著织田信奈的庇护才有舞台的小毛头罢了。毛利之所以打输海战,也仅仅是因为聘了一个无能的军师。他在孤立无援的九州根本什么也办不到。」

「……这样啊……既然你无意与织田家谈和,还请归还我的母亲,波多野大人。」

「我们与日向大人素无过节,照理来说归还令堂卖个人情对波多野家是件好事。我很清楚日向大人是表里如一的善良之人。但恕我无法归还人质。我们家已经背叛日向大人,因此我们畏惧织田信奈的怒火。为了防止日后织田信奈对波多野家复仇,在织田家失去京都之前都不会归还人质。也就是说,在毛利军成功上洛之前──」

随侍于光秀身边的斋藤利三的细眉抽搐了一下。

波多野秀治打从一开始就企图策反明智光秀。

「你是什么意思?」

「日向大人。我的意思是若想拯救令堂,就请您成为毛利的内应。当然,只要表面上装出对织田家尽忠的态度就行了。在您包围八上城时,突然遭到我们波多野军的夜袭而被击溃,于是暂时解除对八上城的包围撤回京都──过不了多久,率领山阴势力大军的吉川元春便抵达京都。日向大人寡不敌众,无法守住京都,只好再撤到居城近江坂本。」

「你要我光秀对信奈大人见死不救,演出这种戏?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如果将母亲大人交给波多野家后自行撤退,信奈大人就会怀疑我十兵卫怀有二心!」

「不对。日向大人并没有交出令堂,而是令堂为了解救日向大人的困境而亲自造访八上城。倘若织田信奈不相信这种美谈佳话……与亲生母亲彼此强烈憎恨的织田信奈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事……那就当做是丹波忍者掳走日向大人的母亲吧。石川一宗!」

伴随「属下在」的话音,一位娇小的女忍者一声不响地现身于光秀与斋藤利三的面前。她似乎一直潜藏于阴影之中。

她的脸藏在忍者头巾底下,红色眼瞳闪闪发亮,散发出惊人的杀气。并且对不禁伸手打算拔刀的斋藤利三释放「拔出刀前我就会杀了你」的无言压力。这位忍者似乎似曾相似……对了,她很像五右卫门──虽然光秀感到疑惑,但石川一宗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光秀。

「此人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丹波忍者的首领。擅长隐形之术,是个能潜入任何场所的『窃盗高手』。无论是信浓、箱根、甲贺伊贺,在大批军队不方便行动的山地国家自然而然会培育出像这位石川一宗的优秀忍者,并且受到那些国家重用。若织田信奈怀疑日向大人,你只要解释是此人掳走日向大人的母亲就行了。」

太麻烦了。请让在下暗杀织田信奈吧,如此揪能姊决所有问题──石川一宗口齿不清地向波多野秀治如此说道。然而秀治表示:「再优秀的忍者也无法轻易取走天下霸主的首级。暗杀天下霸主是我方走投无路无可奈何之下才会打出的最后王牌」没有同意这个提议。

「日向大人。为了避免织田信奈起疑,请你配合吉川元春的脚步,依序从丹波撤至京都,再从京都撤至近江坂本。既然是在演戏,即使接连发生会战你也能不折损一兵一卒顺利撤退。关白近卫大人到时候将正式认可毛利方的足利义昭大人为正式的征夷大将军吧。虽然假将军今川义元会被处决,不过依照日向大人的个性,就算那是个无能的家伙,也很难见死不救吧。你将她带回坂本也无妨──历代的足利将军与细川或三好起冲突时也经常逃至近江。」

如此巧妙的策反不可能是波多野秀治所想的。恐怕是智者小早川隆景……将我十兵卫的个性也纳入考量后准备的策略吧……然而隆景不可能连我的母亲自愿到八上城当人质的事都预料到才对,她应该还没有决定实际策反我的时间。是我的母亲冲进八上城时,波多野秀治认定「风向倒向了毛利」而改变方针──光秀叹气想著。

斋藤利三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公主。虽然不情愿,但现在也只能接受要求,暗地与毛利联手了。若是拒绝……令堂的性命就……虽然讲信义、建立毛利家信用的小早川、吉川肯定不会杀害令堂,然而赌上性命的波多野秀治可能会贸然痛下杀手。如同过去播磨动乱时,急著建功以博取毛利家信任的宇喜多直家企图处死黑田官兵卫大人那样!再说这位名叫石川的忍者并非等闲之辈。只要她们丹波忍者还在,想救出令堂也是十分困难。我了解以那位松永久秀的实力也无法控制丹波的原因了。」

与义弟被杀而勃然大怒的弹正派出的傀儡于台面下的战斗是一场苦战是也,不过傀儡毕竟只是傀儡。况且丹波乃是在下的地盘。在下最后获得惹胜哩,呵呵呵──石川一宗眯起眼睛笑著说。

三河──设乐原。

武田信玄军与织田信奈、德川家康联军的胶著状态,在德川家康未经织田信奈同意就命令宿老酒井忠次率领敢死队于武田方的后方……鸢的巢山砦发动奇袭时逐渐被打破。

过去个性敦厚的松平元康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改名为「德川家康」,并向整个家发布「即使是松平家的族人,也必须绝对服从家康的命令」这道独裁宣言。她未经织田方同意就对武田发动奇袭。将一旦失败就会导致全军覆没的任务指派给身为宿老与松平家族首席之人的酒井忠次。若是奇袭成功,失去退路的武田军很可能杀进织田、松平防守的设乐原──这一切都是德川家康与归来的新任军师本多正信两人毅然实行,可称之为「背叛织田家」的策略。

然而,织田阵地里的人目前尚未掌握这些异常事态的全貌。

就在总大将信奈脸色大变冲到家康的阵地与家康、正信协商时,以泷川一益为首的织田军诸将陷入骚动。由于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前田犬千代等一干战场经验丰富的优秀公主武将全都在北陆与谦信对峙,能掌控信奈不在时的设乐原军队的武将只剩一益一人而已。

一益为了安抚心生动摇的诸将,以「此时应该找回风雅之心」为由于阵地中举办茶会。

「糟了啊。如果松平元康倒戈的谣言属实,信奈妹妹就危险啦。」

「这次对武田的战争会输吧,呜呜呜呜。如果要撤退,殿后的任务请务必交给在下佐久间信盛。我的逃跑功力可不会输给相良大人喔,如果只看逃跑的功力啦。」

素有率领殿后部队或守备队时虽然很有韧性,攻击能力却不怎么样的评价的男武将佐久间信盛接过茶水,苦笑著说「毕竟在下是『撤退佐久间嘛』」。佐久间信盛是上一代家主信秀的织田家老臣。原本按照家臣团的年资,他的位阶应该是地位比柴田胜家更高的宿老才对,不过这个男人却一直都没能晋升上去。众多织田家的著名男性武士都为了保护屡屡苦战的信奈而战死,唯有这位佐久间信盛顽强地活下来。自从他迷上信奈向家臣团推荐的茶道娱乐,就没有再建立战功了。

「可是也不能背著信奈擅自准备撤退呢。所以本公主才不想建立攻打本猫寺那种程度的战功,而是一直开茶会。否则如果惹性情急躁又小气的信奈生气,可是会被放逐到高野山喔。」

「这还真是不好处理。不过呢,若是全体家臣团都像良晴大人那样劳碌不停,可是撑不了多久。要是变成只有够勤劳的人才适合待在织田家,那么像普通人一样懒散的八成武将都会做不下去了。养著如在下这种乍看之下跟米虫没两样的懒散武将是必要的喔。那正是让家臣团常保安定的秘诀

。毕竟诸将若像荒木村重那样工作过度,很快就累垮的话可是相当糟糕呢。呵呵呵呵。」

「你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好像是偷懒的藉口……唔唔唔。就算开了茶会,但是也只有一群大叔来参加,茶喝起来都变苦了。还是只有公主武将参加的赏心悦目茶会比较好啊。」

「松平元康倒戈的谣言是真的吗,一益大人?」

「不知道。然而信奈擅自调动军队一事虽然难以相信,却是确切的事实。如果此事为真,我们就不可能维持设乐原战线了。除了撤退别无他法。」

「明智大人在丹波也陷入困境。相良大人尚未自九州归返。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呢──别再出现松平元康以外的倒戈将领就好啰。」

「怎么可能,织田家里没有那种人吧。大家都是和信奈甘苦与共的好伙伴啊。」

「从尾张时代就是谱代家臣的柴田大人与丹羽大人不会让人担心。但明智大人是外来的家臣。很难说她会不会反叛喔。军中已经盛传明智大人走投无路,将其母交给波多野当人质的谣言。如果她继续受到毛利方逼迫,或许──」

「怎么可能。京都和安土城都是小光的势力范围。如果支撑西国战线的小光此时造反,织田家就彻底完蛋了,根本撑不到小良从九州回来。不可能有那种事……」

「先将未来人相良良晴大人当成特例,我们的公主认定为『文武双全之将,将其当成家人对待』,并且给予军团长身分对其彻底信赖的人士有两位。受托付可称为近畿管领的大权,被委任统领畿内之职的明智大人。以及若能在设乐原这里击退武田军,很可能将直接被授与关东管领之位,负责征服东国的一益大人。虽然公主对如同亲姊姊的文官丹羽大人与武将柴田大人皆给予同等的信赖,但以那两人担任方面军司令官的能力,必须要凑在一起才有一人份的实力。如果此时少了明智大人或一益大人任何一位──」

「……在各地都开了战场的织田军会彻底崩溃。信奈将从此一蹶不振吧。三河的狸猫女对信奈而言形同妹妹。虽然她手脚慢吞吞,却是个既顽强又重情义的公主武将。总不会在武田大军的面前翻脸毁弃同盟吧。」

一益叮咛信盛「总之你别再说了,只会造成军心无谓的动摇」,察觉茶会上飘著不安气氛的信盛也表示「遵命。我就暂时消除存在感退下吧,呵呵呵呵」,并且喝起茶时──

从家康阵地回来的信奈冲进了临时搭建的茶室。她脸色十分苍白。

「我们与松平家,不对,德川家的同盟已经被破裂了!左近!现在立刻准备撤退!摧毁所有正在建造的阵地,逃回尾张吧!」

「你、你说什么!和狸猫女的同盟破裂?为什么?」

「之后再说!如果不趁武田信玄察觉之前撤离战场,我们就会在设乐原这里全灭啊!」

一益手中的茶器不禁滑落于地。

而在丹波筱山的春日神社──

「当吉川元春踏进丹波就为时已晚。要当内应就只能趁现在。压宝双方是所有在前线的武将会做的!而且这还关系到令堂的性命,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虽然斋藤利三拚命说服光秀,然而光秀仍不答应。

「不行……能守护京都的只有明智光秀……就算牺牲母亲大人,我也不能做出放弃京都背叛信奈大人的行为。」

光秀虽然明白自己的选择、自己所说的话将造就母亲被杀的结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当毛利内应」这句话。那副表情苍白地令人心痛。光秀很清楚。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前田犬千代。这些自尾张时代以来就侍奉信奈的织田家谱代家臣,面临这种局面时也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信奈的行为,她们连一丁点的迟疑都不会有。而自己虽然不是织田家的谱代家臣,仍是受到斋藤道三托付了天下布武的梦想的堂堂武将。对于自愿继承道三梦想的信奈而言,同样以道三为师的光秀是更胜谱代家臣的存在。不但是得力助手,更有如另一半的自己,不可能背叛她。即使最后发生奇迹,织田战胜毛利,自己脚踏两条船的行为到最后都没有被发现,光秀这一生也将不会原谅自己。

母亲大人绝对不会认同这种作法。身为拥有强烈自尊心的土岐源氏后裔明智光秀,我不能容许自己感情用事做出那种舍弃志节的行为……

「如果继续坚持贯彻对织田家的忠义,可能会让土岐源氏复兴的梦想破灭。」

波多野秀治沉著脸加重警告。

「即使无法夺下丹波……我仍会守护京都直到最后一刻。那就是我光秀的任务。」

「日向大人,请多考虑一下。你能下决定的时机只剩此时此刻。织田信奈挡不住武田、上杉的军力。织田军过去是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不断战胜强敌。一旦兵力分散,织田军就没有那么强大。想在兵力分散的情况下获得胜利,唯有那个斋藤道三仍在世时才办得到。如今道三已死……织田信奈绝对无法同时击败于东海道部署重兵的武田与北陆道上的上杉。她现在虽然如走绳索般来回奔波于北陆与东海道,总有一天仍会被推回近江而不得不撤退。她应该会如在金崎时那样,丢下前线士兵只带著少数旗本撤回安土城。到那个时候,只要日向大人保留兵力回到坂本城……您就有机会杀死织田信奈。」

此话一出。

让光秀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摆脱了一切迷惘。

「你这句话太多余了,波多野秀治。这下子暗地与毛利联手的选择就消失了。到头来,若是一心为了救母而暂时背叛信奈大人,我十兵卫只会渐渐走上叛徒之路。我已经清醒了。深谙人性的小早川隆景不可能做出那么愚蠢的提议。」

斋藤利三也赞同:「会谈就此结束,波多野大人」。身为忠诚的副将,她甚至考虑脚踏两条船以保全光秀母亲的性命。然而不能让她的主公犯下杀害天下霸主那种叛行。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明智光秀这个名字在日本以「背叛天下霸主的谋反之人」的名义流传于后世。否则阿牧将会感到无比悲伤吧。

「我明白了。日向大人,您拒绝了我的建议……不愧是真正的英雄。不过,日向大人。我身为曾与三好长庆和松永弹正为敌,靠著狡狯生存于乱世的武将,必须说一句话。能获得相良良晴的公主武将只有一人──正如同天下只有一个,相良良晴也只有一位而已。什么另一半的自己或得力助手,都只是小女孩的一厢情愿。真的……日向大人和织田信奈都太天真了,天真过了头。您失去了令堂,结果又无法得到天下与相良良晴。那些东西最后都到了织田信奈手上。您会后悔的。」

这场春日神社的会谈就此中止。

阿牧最后没有回到光秀的阵地──

当吉川军进入丹波,我们就会杀了日向大人的母亲。然而我方希望尽可能不要痛下杀手,所以在那之前会耐心等待回应──波多野秀治只传达了这项讯息。

援军仍未出现。

前往九州的相良良晴与近卫前久的目前状况仍是混沌未明。

或许是携带相关情报的探子,在赶回包围八上城的光秀阵地途中被石川一宗率领的丹波忍者杀了。

然而……唯有待在设乐原的织田、松平联军被武田信玄逼入绝境一事是千真万确的。

谣传松平家打算在武田家与织田家之间脚踏两条船。

又说松平家的家臣团本身分裂成亲织田派与亲武田派。

毕竟松平军曾在三方原彻底遭到武田信玄粉碎。会有越来越多人认为战胜上杉、毛利、武田三家终究是痴人说梦而感到绝望也是没办法的。

另一方面,吉川元春已经进入但马境内,率领大军直逼相当于丹波西边玄关的黑川城。重病的黑井城主‧赤井直正虽然生命即将走到终点,赤井军与吉川军的会合仍是毫无疑问即将发生的事。

这类的负面传闻接连传入阵中。

应该是丹波忍者只让携带对织田家不利情报的探子安全通过吧。

斋藤利三压注的土佐长宗我部援军也没有抵达的迹象,看来土佐到丹波实在太远了。长宗我部对山地国丹波的地理毫无概念。即使她已登陆堺町,想要走陆路到丹波也是耗时费日,无法即时赶上吧。

被丢在丹波战场的光秀在各种意义上都已形同遭到孤立──

就在明智光秀一分一秒接近毁灭之刻的时候。

部署于山阳的相良良晴军团设定位于播磨正中央的姬路城为最后防卫线,与小早川隆景率领的山阳毛利军展开对峙。由于总大将良晴随同军师黑田官兵卫被派去九州,目前军团由副将山中鹿之助负责统率。

在先前的木津川河口之战失去半数水军的小早川隆景这次规划从陆路穿过播磨,逐步侵吞西播磨。当勇猛的鹿之助动员尼子十勇士一发动突击,她就乾脆地撤

退,再趁隙夺取其他城池。这种状况接连不断发生。虽然若是鹿之助率领与隆景同样数量的兵力正面交锋,鹿之助一定能获胜。但七难八苦之将鹿之助肯定没有那么幸运。

眼下西播磨的大部分地区已被毛利所夺。而鹿之助追逐四处流窜的隆景已经追得精疲力尽,只好暂时待在姬路城偃旗息鼓。

虽然隆景方原本负责前锋军的备前美作大名宇喜多直家表示「感觉腰上坐了一只大象」,声明腰痛复发而暂时脱离战场。不过这似乎是播磨动乱时他摔下马的旧伤所致,并不是直家打算倒戈。织田家的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

至于播磨后面的山阴因幡、但马两国。吉川元春已经让两个山名家臣服于她,正朝丹波直冲而去。然而,在东方战线上同时与上杉和武田战斗的信奈却无法派出援军。此时连鹿之助等人都已经得知光秀陷入了危机。

「主公与军师大人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使者来传话。恐怕不分陆路或海路,从九州派到姬路的使者全都被小早川隆景和村上水军的手下截住了。啊啊,真是七难八苦……!」

鹿之助于姬路城的阿菊井前的屋子里召集尼子十勇士,举行紧急军事会议。

「在主公回来之前,守好这座姬路城是我们的使命。一旦姬路城遭夺,三木城也将沦陷。若三木沦陷,小早川军就能一口气从摄津直达京都,成功上洛。可是如果我们待在这里不动,就会使丹波沦陷光秀大人遇害,让吉川元春抵达京都。坐著不动会完蛋,出兵也会完蛋。现在的我们简直遇到尼子家灭亡以来最大的七难八苦!虽然我的心中大致已经做出决定……但是我想听听看跟随我至今的十勇士们的意见。」

以前尼子家臣团为主体的十勇士之中,顶尖的武将大多已经战死或臣服于毛利方。如今剩下的人多半是受鹿之助的魅力吸引而聚集于此的年轻公主武将。每个人都血气方刚。

「尤道理之介,现在十勇士的副将是你吧。我的想法是此时只有发动突击一途。」

「有道理是也、有道理是也。突击乃是尼子十勇士唯一的战术。但是……」

「但是?」

「很遗憾,我方缺乏同时突击吉川与小早川的兵力与武将。即使是使用自杀战术,如果发动突击时不将兵力集中于一处,就不可能产生任何奇迹。」

原本对再怎么不合理的提议都只会回答「有道理是也」的尤道理之介第一次睁开双眼向鹿之助发表意见。

「在下寺本生死之介也有同样的看法。若要与敌人一决胜负,就该选在我方的地盘山阴。而且对方正是命中注定的宿敌吉川元春!我们就从姬路沿山路北上,翻过生野山,朝但马突击吧!」

「这意见很有生死之介的风格。薮中荆之介呢?」

「真相藏于林薮之中,人生就是一条荆棘之路。我们的主公相良良晴大人主张必须捡起所有的果实。既然如此,我们也应该同时应付山阴与山阳两条战线才对。」

「这话有些道理。然而诚如道理之介所述,不能将姬路城的守军平均分成两半。就算我再如何渴求七难八苦,也很清楚这只会导致我方遭到毛利两川各个击破而全军覆没。不可以轻易浪费主公托付给我的贵重士兵与城池……然而若是对光秀大人见死不救,主公又会多么鄙视我呢。啊啊,真是七难八苦……」

「那么,只要分兵时别均分就行了!」

薮中荆之介的建议如下。

自从主家灭亡以来长期过著流浪生活的鹿之助与尼子十勇士相当擅长于多山的山阴地区进行所谓的游击战。这次他们也只能使用游击战术。

由鹿之助率领十勇士核心成员与少数士兵入侵但马,以山贼般的行动神出鬼没干扰吉川军的行军。当然,寡不敌众的他们迟早会被大军辗过去而全军覆没。然而个性急躁的吉川元春一定会追赶宿敌鹿之助。虽然争取的时间不多,还是能拖延她进入丹波的脚步。

不用说,鹿之助与十勇士大部分都将死于但马的山中。

急著上洛的吉川元春这次不会再饶鹿之助一命了。不对,应该说既然她知道鹿之助绝不肯降于毛利,她想手下留情也没办法。毕竟鹿之助以前被元春囚禁时不惜钻进厕所的底下也要逃走。

鹿之助与敢死队虽然将因此阵亡,却制造出光秀得救的些微可能性。

另一方面,除了敢死队以外的士兵则继续留守姬路城,并且安排鹿之助的替身,让小早川隆景误以为「鹿之助选择固守姬路城的战术」。虽然精明的隆景很快就能看穿这招,但争取到的那「几天」时间将成为胜负关键──由于隆景不喜欢非必要的流血冲突与兵力折损,在她察觉鹿之助是冒牌货之前应该不会贸然对姬路城发动总攻击。

喔喔,只会自杀式突击的尼子十勇士在用计铺谋方面也有所成长了。虽然屡战屡败,不过经历这么多的实战仍然是有意义的呢──鹿之助感叹道。

终于来到该牺牲自己性命的时刻。虽然主公要我「活下去」,但若能因此拯救光秀大人,那就不算白死。主公也一定会原谅我鹿之助的战死吧……

如此一来,希望与相良良晴重逢的梦想也就无法实现了。反正这条命原本就在上月城与复兴尼子家的梦想一同走到尽头。是相良良晴赐给了我暂时的新生命。良晴一定会落下男儿泪吧。然而站在织田家的立场,若将明智光秀与山中鹿之助的性命摆上天秤衡量,不用说一定是明智光秀那边比较重。

「不过当小早川隆景发现我带著十勇士核心成员突击但马时,姬路城的命运也就完蛋了。有谁可以带领主公贵重的士兵安全撤退吗?十勇士全是像野猪般只会往前冲的公主武将。这都是我害的。毛利两川与尼子十勇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到底有多大……指挥官与国力的差别……」

几位武将此时异口同声自报名号,高喊「请让在下当替身!」──破骨障子之介、阿波鸣户之介、穴内狐狸之介、小仓鼠之介、大谷古猪之介。

看著那几位武将,鹿之助垂下眉毛抱著头说:「不行不行,你们都打算和敌人同归于尽吧?」尤其是大谷古猪之介,她此时已经露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杀向小早川军的表情。

「姬路城的士兵不是我们尼子手下的兵。有跟随主公已久的川并众和尾张众,从长滨城来的近江众,还有一些黑田家的人。他们不能和我们尼子十勇士一起牺牲。如果主公活著回来,最重要的士兵却全军覆没,那就不是我们与敌人同归于尽就能了事的!可是我们长期钻研自我毁灭的美学,不擅长撤退……」

「有道理是也。那么将指挥权交给黑田官兵卫大人的父亲黑田职隆大人如何?他是个女儿被宇喜多捉住成为人质也不曾动摇的冷静之士,应该能与防守三木城的蜂须贺众‧前野某大人互相配合。」

「说的好,尤道理之介。就拜托你当我的替身吧。如果是你,绝对不会做出夸张的行动。戴上我的鹿角头盔,扮成鹿之助吧。我希望你配合黑田职隆大人,当小早川军发动总攻击时安全将士兵撤到三木城。」

「如果小早川攻到三木城呢?」

「到那个时候,就再往后撤到摄津的尼崎。小早川是个谨慎的公主武将。应该会如下围棋般逐步夺取城池,慢慢推进。可以稍微争取一点时间。千万不可以在这个山阳战场做出自杀式突击。保护好主公的士兵与家臣团。很抱歉塞给你这种对尼子十勇士而言是不名誉的工作,但还是拜托你了。这会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的会面……」

「在下道理之介已经很习惯战败撤退。这项任务的指派著实有道理是也。」

鹿之助只留下十勇士其中数员守在姬路城,带走其他绝大多数成员。翻过生野山前往但马赴死的自杀部队必须由少数精锐组成。人数太多只会拖累行军速度,容易使部队被吉川方发现。

「寺本生死之介、薮中荆之介、井筒女之介等人随我一同前往但马。我将挑选三十人组成敢死队。我们的性命应该只剩下短短几天吧。当我们在上月城被织田军舍弃等死时,是相良良晴大人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向主公报恩的时候到了。」

「总大将,在下龟井世界之介乐意一同赴死!不过我真希望能在死前看一眼憧憬的琉球啊!之前应该请相良良晴大人给我一张任命书,上面写达成天下布武之后任命我世界之介为琉球守!」

「啊,慢著,世界之介。我要交给你别的任务。虽然对你很抱歉,但身为山中家的家主,这件事不能不处理。」

鹿之助为躲避战火待在伊丹鸿池村酿酒的妹妹新六写下「战国之世一定会走到终点。山中家的武家身分到我这代就结束。不要再当武士了,你去经商吧。成为商人,迈向世界大展身手吧」的遗书,交给龟井世界之介。

「总大将?您打算留在下世界之介一命吗?难道您认为我贪生怕死吗?要我拋下总大将和伙伴?」

「不是。

但你从以前就常常提起想要搭乘大船前往琉球。主公与织田信奈大人也怀抱乘船航向大海的梦想。让你死在这里会让我过意不去……请你代替我和主公一同前往琉球吧。我希望尼子十勇士在主公身边还能留下一两人。虽然我们在相良家的时间很短,但是我仍希望让你活下来,当成我们曾待在这个家的证明。」

「……总大将,你这个人真是……呜呜呜……属下遵命!我会带著南蛮的葡萄酒与琉球的烧酒去见令妹!」

「南蛮的葡萄酒啊。虽然那看起来简直像人血,不过却很美味呢。若将南蛮或琉球的技术运用于日本传统酒类之中,就能制造出新种类的酒。让新六认真经营酿酒厂的决定似乎也不错呢。你就搭乘大船将新六的酒卖到全世界吧。」

性急的龟井世界之介将信抓在胸前,哭著说「属下告辞!」,同时奔出了屋子。

这样事情就都处理完了──鹿之助望向窗外的明亮银月,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主公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等在这个战国时代的前方,让他如此痛苦。这是我唯一挂念的事……若能避免明智光秀大人的死亡,主公所担心的未来也一定会改变吧。主公说过,未来──命运不是注定好的。就算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但若是许许多多的人都起身行动,就能改变未来。」

接下来我将组织三十名敢死队趁夜离开姬路城。沿著山路北上,翻过生野山进入但马。希望道理之介之后再向黑田大人禀报此事,否则她一旦知道肯定会阻止我们──鹿之度向十勇士如此宣布。接著,鹿之助取出相良良晴给她的山中家传家宝「黄金千成葫芦」,与众人共饮人生最后一杯酒。这个葫芦是良晴攻打稻叶山城时从信奈手中收下,是有著重要回忆的纪念物。良晴说「这是很贵重的宝物,所以我将它交给你。可别随便牺牲性命喔」,把葫芦给了鹿之助。此后这个鹿之助便寸不离身地带著这个千成葫芦。而葫芦里装满了出云名产「地传酒」。

美食家外郎五文之介愉快地说:

「出云的神话记载著,被逐出高天原到了出云的素盏鸣尊在除掉邪恶地主神八歧大蛇时,是先用酒灌醉八歧大蛇,再趁其呼呼大睡砍下它的那些头。那酒就是被称为日本最古老的酒,八盐折之酒。虽然以复兴尼子家为目标的总大将连连遭逢苦战,屡屡遇上不幸……不过您让妹妹与世界之介大人一同经营卖酒生意,或许出乎意料地是个不错的想法。山中家之人的强项就是为人诚实绝对不会背叛,以及抵抗各种苦难的韧性。比起当武士,这样的性格或许更适合当商人。」

我们的主公也是个比起当武将,更适合成为商人的人呢──鹿之助被这番话逗乐了。

「唐国的武将关羽之所以会成为商业神,可能就是因为他忠心耿耿绝不背叛君主的缘故。总大将搞不好也会奉为商业之神呢。」

「就算没有在历史中留名,我也无所谓。只要主公内心的角落能留下『山中鹿之助』这位伙伴的记忆,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此话有道理是也──道理之介如此回答。接著,鹿之助等人一同站起身。

「十勇士啊。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战役了。我们将不眠不休翻过生野山,潜入但马。吉川军不熟悉但马的道路,吉川元春军的前锋应该会由因幡国主山名丰国担任。他大概会先与但马的伯父山名佑丰会合,再让全军朝丹波推进。我们这批敢死队将阻挠山名丰国率领的前锋部队!尽量拖延吉川主力军的进军速度!」

不过──鹿之助叮咛血气方刚的十勇士们。

「即使看见山名丰国的旗印,也千万别一头热直接冲过去!虽然最后我们将与敌人同归于尽,但目的毕竟是拖延时间!若是两三下就战死,那就划不来了!再说我并不恨丰国大人!为了家族的存活,有时得在被强者吞并灭亡之前背叛友军才行。这是生于乱世武家之人的宿命。不能因为对方加入毛利,就对他们抱持恨意……不能让那种憎恨之情破坏得来不易的战术。请各位牢记在心。」

因为遭到丰国背叛,一时之间不再相信他人的总大将也因为与相良良晴大人的相遇而重新振作起来,不对,是成长为了不起的武将──接下留守姬路城任务的道理之介破颜而笑,朝鹿之助的敢死自杀部队一行人敬了礼。

「祝您武运昌隆。在下相信,月亮给予总大将的各种七难八苦并非只是为了折磨伤害您,而是帮助总大将培养出百折不挠精神的试炼。这才叫做合乎道理。」

你们愿意跟随我到最后一刻,我还邂逅相良良晴这个人。我的努力已经有了回报,这就够了──鹿之助如此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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