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卷之六 岐阜

武田信玄从清州城出发,北上。

津田信澄笼城的岐阜城,终于被渡过木曾川疾驰而来的武田军完全包围。

援军,没到。

连降伏劝告都没有,武田军可怕的猛攻便开始了。

为了尽可能阻止武田军进军津田信澄派到木曾川的先锋队,被武田骑马队的突击轻易地踢散。

武田信玄打算,在织田信奈渡过长良川赶来支援以前,二话不说先拿下岐阜城。

信玄这种程度的名将着急了……津田信澄从山麓的本丸御殿的栏杆上静观武田的强攻,哪儿有漏洞呢,哪儿是突破口呢,无论怎么凝视武田信玄的指挥和军略都是完美的。如果德川参战的话或许他们会乱,这个信澄淡淡的期待也已落空告终。德川军忠实地履行着「壁」职责,为了在长良川的墨俣挡住从大垣城率领援军疾驰而来的信奈已经出击。信奈没能赶上岐阜城的后援,恐怕也是由于德川军阻塞着进路吧。

「……姐姐……岐阜城的陷落已经不可避免了。事到如今还想救我,一点都不干脆呢。请立即前往关原。竹中半兵卫本来就是为此,才狠下心把我送到岐阜城的。要是为了我,被东军夺走关原的要地,就无法挽回了」

信澄隐隐约约察觉到,以这座岐阜城为「诱饵」武田信玄对信奈设下的「圈套」。

如果信奈在墨俣跟德川军交战的途中,目睹岐阜城起火,并得知「津田信澄切腹」这个报告,那么她可能会放弃在关原决战的原定战略,为了讨伐武田信玄率领珍藏的织田本军杀到岐阜城下吧。然而,那是行不通的。竹中半兵卫,曾经数次告诫想要前往岐阜城的他。

『最后的决战必须在关原。织田军为了战胜日本战国最强的武田骑马队,在骑马队能够完全活用其速度的岐阜平野开战是不行的。一定要抢夺山地构筑野战阵』

明白了。是由于死之将至的缘故吗。如今的信澄,可以清楚理解半兵卫的话语的意义。

是吗。武田信玄不想让离开大垣城的姐姐去关原,打算把她诱往岐阜城下。因此,必须在姐姐眼前攻下岐阜城,再杀了我……。

「姐姐是否能达成天下布武,关键在于跟是能不能把这座岐阜城作为『壁』舍弃掉。姐姐,我已经满足了。我已经十二分地生活过了。拜托。请您务必取得天下……」

信澄默默祈祷,信奈会醒悟到岐阜城救援已经不可能,然后迅速领军转进关原,不是陷入为抢渡长良川奋力突破「德川军之壁」这个「圈套」,而是选择天下。

武田军即将展开岐阜城总攻之时,相良良晴与织田信奈,正在向因缘之地·墨俣进军。织田信奈军的副将是泷川一益。相良良晴军的副将是相良义阳,以及作为军师辅佐两军战略战术的岛津家久。相良妹军团的石田佐吉,加藤虎之助等四名姬武将也作为相良军团的一员随军参战。

墨俣是,流经美浓的数条河川形成的中州地带。一旦抵达墨俣,之后只要渡过余下的一条暴川·长良川马上就能进军岐阜城。信奈曾经攻略美浓之际,其胜因也是夺取了这个相当于西美浓与岐阜城(稻叶山城)的中续地点于美浓最大的战略要地的墨俣。

是武田军抢先包围岐阜城呢,还是信奈抢先渡过长良川抵达信澄身边呢。

即使同信奈一道率军进军的良晴,也无法预测到这场战争的「未来」。

「奇怪了。五又卫门和小宗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络。难道」

石川一宗单独行动的话姑且不谈,毕竟曾经住过清州城的五又卫门也跟在一起,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服部党捉住,良晴如此相信。然而,到此为止完全收不到两个人的消息。探子刚刚给出了「德川军已经离开清州城」的报告。

尽管从返回大垣城的良晴那儿得知「虽然母亲和今川义元在坂本城被俘,不过小十已经按照信奈的命令向京都出发了! 明智军会比毛利军提前一步进入关原,夺取最大的要地·松尾山! 要同时捡起『两个果实』就是现在!」的信奈,非常担心光秀再次陷入母亲被夺沦为人质的困境这件事,不过由于猫玉已经报告说「小早川殿下严命不得加害坂本城的人质唷」,于是「必须对十兵卫道谢呢! 全军出阵! 前往岐阜城唷!」率军东进。

明智光秀从京都前往关原。同时信奈从大垣前往岐阜。

两人的连携,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抵达岐阜城后救援信澄与其将兵同时信奈再次向西反转,前往关原与光秀汇合,迎击武田·毛利·德川军。以松尾山为中心构筑壮大的野战阵,动用早已练就的对武田骑马队新战术,给武田军以打击——如果能够坚持到率领大友军向几内猛进的黑田官兵卫抵达关原,那么如今由于战力不足被压制的西军方应该可以一口气扭转战局。

然而,率军压进墨俣的信奈和良晴却发现,这座墨俣的城寨上已经翻起了「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译者注:这是德川家的黑话,和远离江户欣求京都同音)的旗印——。

由于各个大名与武将会在临战之际赌上性命主张自己的信念,旗印这种东西应运而生。秉持「以金钱之力取胜」这个传承自父亲的信念的信奈是,永乐钱。良晴是,信奈给的黄金千成葫芦。武田信玄是,引用自孙子军学的「风林火山」。上杉谦信是,一个「比」字——。在这个战场上,会揭起「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这种阴晦「词眼」的大名家,只有一家。

「良晴,德川军哦! 肯定是为了阻止我们的行军,信玄派来墨俣的。被抢先了一步!」

「如果存在通过交涉开城的余地就好了」

「这要看德川军的意向呢。如果那边有战意的话只会不断延长交涉争取时间吧。那样就没法救勘十郎了哦。良晴,五又卫门的报告呢?」

「还是一样! 完全联络不上!」

泷川一益夜视能力极强。从飞速扫视德川军布阵的一益口中,「德川家康本队在墨俣城内。城外,以德川的宿老·酒井宗次为首,号称德川最强的本多忠胜队,女城主·井伊直虎队等鼎鼎大名的德川家武将们,正在长良川沿岸铺开长蛇阵等着伏击我们」接到报告的信奈,「是这样吗」发出叹息。

「把不会演戏作假的本多忠胜派到最前线是……看来德川军是认真的哦。打算充当武田信玄的『壁』,阻止我们渡河唷」

只不过,没能见到德川军进行合战时必定会开展忍者活动的服部半藏哩,可能混进暗夜里了吧,一益附加到。

信奈,对一益以及良晴说道。也像在对自己说。

「我和犬千代,以及竹千代从幼年开始一直就情同姐妹唷。自从竹千代被贱卖到织田家以来,三个人总是在一起。直到竹千代,由于人质交换返回今川家为止呢……每当我闹着要把竹千代做出狸子汤把她吊到树上,犬千代总会悄悄地去救竹千代用枪切断绳子让她掉进河里哦。毕竟我从懂事起,就已经是个难以对付的野孩子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竹千代却相当投缘。在炎热的夏季,三个人会一边咬着黄瓜一边在那古野的街道或者热田神宫的神社散步唷。虽然优雅的勘十郎担心,在街上光着一只肩膀咬黄瓜什么的太卑贱了,不是武士家的孩子该做的事哟哈哈,没有参加立食黄瓜的活动就是了……」

良晴痛彻地理解信奈的心意。不想跟德川军战斗。不想展开以命相拼的对话,不仅仅是因为德川家是织田家的同盟伙伴。相互间以「吉」「竹千代」互称度过的幼年。那个无比珍贵的纯真时代。信奈与家康关系,比亲姐妹还亲。

「尽管在三方原被武田信玄击溃,依然耿直地坚持守护与我的同盟不断战斗的竹千代,不可能突然抛弃我。哪怕我陷入生死存亡的绝境……一定是,有理由的。不过,已经……」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呢,信奈紧咬嘴唇。

德川军一方,首先行动起来。

「那个看起来是织田信奈殿下的旗帜,永乐钱!」

「直到武田军攻陷岐阜城为止,决不会放你们通过!」

「我们是三河的忠犬部队唷! 就算不能击破织田军,也要坚守住墨俣! 作为『壁』!」

「让你们见识见识经受了跟武田信玄军长时间斗争的三河武士的毅力!」

德川军的先锋队一齐开始冲锋。

尽管如此,尽管德川军当前信奈依然无法向全军下达「上吧! 击溃他们!」的命令。踌躇着与家康的诀别。不会在哪儿存在着交涉的余地吗,想要探求和睦的可能性。

然而此时,信奈放去清州城的其中一名探子,生还抵达信奈身边,

「没有一个人能潜入城内! 只是在清州城的护城河,发现了这个!」

说着把一面染满鲜血的小小黑头巾交给信奈。

在那面黑头巾上,配有「骷髅」的发饰。

良晴记得那个发饰。

那是良晴来到这个战国时代的当天,便效力于他的咬舌忍者随身佩戴的骷髅纹章。

「……这是五又卫门的……难道? 良晴!?」

信奈脸色铁青。

良晴实在无法做出即断说「这是五又卫门的东西」。

五又卫门迄今为止,如字面所述的确是个不死身的忍者。在安土城与上杉谦信战斗之际也好,在箱根旅行的当口被北条放出的风魔忍者袭击之际也好,在九州被锅島直茂率领的叶隐忍群追捕之际也好,并且——并且在这个「墨俣」良晴为了建筑一夜城而战,受到斋藤义龙率领的大军猛攻之时也——。

「以前在这个墨俣,五又卫门那家伙吃了种子岛装死。让我们为她惊吓流泪。实际上,她在忍者服下面穿着锁帷子,活得好好的呢。没错啦。五又卫门不会死的不是吗。明明好不容易才和生别的妹妹再会,哪有这样的。没错啦。五又卫门。给我说没错唷! 我都知道了,所以别再装死咯! 你也顺利地转向『两个果实都捡』主义了吧? 那么,就快点出来!」

随着一句句话冲口而出,良晴激动起来。给我出来唷! 五又卫门! 良晴向着暗夜不断喊叫。

「还是说……五又卫门……你的『死』的预备演习……或者是,为了这个时候做准备。为了让我和信奈克服在这个墨俣的你的『死』才……才没有这种事呢。偶然而已。仅仅是偶然唷! 如果。我说如果唷,即使出了什么岔子你倒下了,到那时你也会以自己的命做交换让妹妹小宗活着逃出来! 决不会错的……! 两个人一起,再也回不来什么的,怎么可能」

贾斯帕在本能寺对良晴略微提及的,「场」之力的推论——「历史的强制力」,来自与「人类的意志力」相异的次元——不是拥有「生命」与「意志」的「人类」,而是从作为「场」的空间泄露出影响「人类」的命运的奇妙的「场」之力理论,良晴此时无意间想起来。

(说不定,真的存在那样的东西。譬如说关原其地理上的构造,具备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容易发生的条件。墨俣也一样。京都公家与镰仓武家展开激战的「承久之乱」,就是在这个墨俣的攻防战中分出命运的。一旦西美浓与岐阜之间发生合战,墨俣势必会变成激烈争夺战的舞台。即使发生大洪水,只要长良川的流向不发生剧变……五又卫门在我打算建造墨俣一夜城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或许,她凭着忍者的本能察觉到,自己捡起「既要救妹妹也要完成任务」的「两个果实」之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信奈终于按耐住对家康的感情「继续浪费时间,也救不了勘十郎! 还会让五又卫门的死变得徒劳! 突破德川军,渡过长良川唷! 全军! 组成蜂矢阵型,集中攻击德川阵中最薄弱的地方!」发出指令是由于,再也看不下去一边抱紧五又卫门的头巾(忍住。想想前鬼说过的话。是男人就必须忍住。别哭)一边拼命抑制着眼泪往下掉的良晴的侧脸。

即使与竹千代的友情在这场战斗中一度决裂,也一定要忍住。良晴到此为止为了我究竟多么拼命的不断奔走呢。怎么可以让他的努力成为徒劳。因此。

「全军! 突破德川军的『壁』,赶往岐阜城!」

墨俣的城寨——从良晴修建「一夜城」起就没怎么扩建,不过是堡垒上都会长毛的小城——。在其本阵内担当德川家康的影武者的世良田二郎三郎,一边咬着指甲,一边问军师本多正信。

「弥八郎小姐。明明已经下达过不准这边先进攻的指令,果然平八郎小姐他们一见到敌军就二话不说冲过去了」

「是是的。那就是三河武士,目前都在预料之中」

「不过。尽管如此织田信奈一定想跟德川交涉,拖延交涉为攻陷岐阜城争取时间这个弥八郎的预见没能实现呢。织田信奈果然抑制住了对家康大人的感情,或者彻底决裂,引发全面冲突……如何?」

本来希望织田信奈会暂时踌躇不决。跳过停战交涉的过程,以长良川渡河为最优先实属意外。不过「风」好像是向这边吹的呢,本多正信同意到。

「无论如何所谓合战,其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生物,宛如拥有意志的龙一般不断运动。即使制定怎样的策略,军师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操纵得了唷,小姐。请务必信赖那些为了德川家取得天下而奋不顾身的三河武士们」

「不过。我们俩都是参加本猫寺一揆经历过惨败的人,所以明白呢弥八郎小姐? 织田信奈,为了拯救弟弟不惜赌上织田家的一切。织田军的战意空前的高。即使以平八郎小姐他们,也会被压制的」

世良田二郎三郎,的确以松平家祖先关东世良田氏末裔之名自称,不过那是本多正信在本猫寺一揆从军中发现她后采用她作为「家康的影武者」之时给她取的名字。

本来是连姓都没有,名字也相当马虎,在三河的山奥里出生长大,谁也没听说过的「山之民」的孩子。参加一揆也不是因为对本猫寺的信仰心,而是参加本猫寺一揆期间「有吃的」。

然而,在不断战败的一揆中并肩作战的本多正信恳求她,

「你和我最重要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哦。一定是,天意让我与你相会的。拜托了。请跟我一起走吧!」

二郎三郎被其打动,决定成为家康的影武者。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暗杀的弱小大名的影武者角色,是非常恐怖的工作。她好几次改变主意想要逃掉。但是,正信每次都会拼命追赶二郎三郎,每次都会从夜盗与敌军手中救下二郎三郎。理解到正信究竟有多么为家康着想之时,她终于下定决心为正信捧上了自己的生命。

世良田二郎三郎……追溯血缘的话,或者,可能是三河松平家的末支。不知道几代以前的松平家当主的私生子。

以陌生人的偶然相似而言,二郎三郎和家康,也太过相似了。

然而二郎三郎从不曾委托正信「寻找自己的祖先」。那种东西,不需要。影武者,归根到底不过是影。「继承松平家血脉,和家康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姬武将」什么的,她不想给松平家=德川家带来泥沼般的家族纷争。

如今,二郎三郎,为了作为家康的「影」言行举止,作为「影」行动,作为「影」思考不断约束着自己。学习咬指甲的癖好,也是为此。由于没有咬指甲,被本队平八郎忠胜识破真身。为了不再重复同样的失败。

「真正的小姐,会怎么做? 弥八郎小姐。果然在这里……」

「当然,肯定会回避与织田军的歼灭战。这才是小姐的作风」

「是呢,弥八郎小姐。那么就向织田信奈送停战使者,叫作为『壁』阻塞织田军的先锋队撤出长良川,让织田军前往岐阜城吧。只不过……在这里不得不动用弥八郎小姐的『恶谋』呢」

「……是是的。只不过我们提出停战打开长良川的通路是在,岐阜城『陷落』金华山起火之时。是在织田信奈得知弟弟自尽之时。津田信澄决不会当俘虏的。如果弟弟被武田活捉,织田信奈将无止境地做出让步。毕竟是为了对小姐的友情,让可说是自己故乡的清州城无血开城投降这样一个深情的人」

本多正信维持着以黑色覆面隐去嘴部,罩住她那天真可爱的面孔下缘的状态,用冰冷的缺乏抑扬的声音对二郎三郎讲到。

「德川的『壁』一旦打开,弟弟被杀的织田信奈必然会在激愤之下带领全军冲进岐阜城下的平野,鲁莽地向武田骑马队挑起决战吧。到那时,我们德川军撕破停战约定,再次筑成『壁』,封锁长良川切断织田军的后路。只要歼灭了织田军,理由之后怎么都找得到。这样即使明智军从京都赶来,织田信奈也早已是瓮中之鳖」

「……好可怕的计策。好残酷的谋略。现在的弥八郎小姐,简直就是恶人的化身。真正的你……明明不是这种人。这么做的话你,将作为日本历史上罕见的恶人遗臭万年的……」

「是是的。为了取回小姐被夺走的『未来』,某就是变成恶鬼也在所不惜」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相良良晴不会阻止织田信奈的长良川渡河吗? 二郎三郎对正信询问道。

正信,就像抑制着从胸中涌起的什么似的,不停地眨眼,

「是是的。即使是永远的恋人,也不可能一切都顺着对方。而且,像织田信奈这样对亲人与伙伴抱有极其深厚的爱情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织田信奈没有体验过『弟弟战死』这种事。必定会受到比得知相良良晴在金崎撤退战中战死之时更大的冲击吧!」

装出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岐阜城燃烧之时,就是织田信奈的死期。但是不能让小姐背负罪恶意识。一切都是这个阴谋家弥八郎擅自所为。而且……只不过是让织田信奈的『命运』,稍稍提前罢了。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她早晚会在大业将成前……倒下的」

曾经效力于斋藤道三,被道三的儿子·义龙赶出国后归顺织田方的「美浓三人众」加入岐阜城笼城军参战。确切地说,信澄从北陆带来的直参兵少,岐阜城笼城军基本都是美浓三人众率领的美浓兵。

顽固的父亲稻叶一铁。

和一铁搭档的猛将·氏家卜全。

以及竹中半兵卫的叔父兼养父·安藤伊贺守

稻叶一铁和氏家卜全「想进来门都没有!」「决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为了死守岐阜城在最前线战斗着,然而冒失鬼伊藤甲贺守,却面色苍白,惊惶失措。

「半半半半半兵卫! 难道说你打算让老夫在这里给津田信澄殿下陪葬吗~。老夫可不记得有把你教成这么可怕的孩子唷! 呜呜呜。 完了。完了。老夫该怎么办?」

被命令进入岐阜城的当初,安藤伊贺乐观地认为,织田的大小姐非常宠爱弟弟所以早晚会派援军过来吧,结果却被德川挡住来不了。

「早知道会这样先前就该假借腹痛拒绝入城的! 哦哦,是哩! 信澄殿下的参谋,藤堂殿下! 还有藤堂殿下在呢!」

安藤伊贺守,跑去向近江出生的姬武将藤堂高虎求助。

藤堂高虎原本效力于近江浅井家。浅井家灭亡以后,转折于数位主君之间,如今在津田信澄身边仕官。是个精通合战,筑城,谋略,内政,甚至水军的能干姬武将,不过「这么一丁点儿禄怎么够」「我这种级别的姬武将应该付更多地俸禄哦」「与藤堂高虎之名相称的俸禄是有的吧」对俸禄斤斤计较,在哪儿都呆不长。因此,「没有义理」「没有忠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丢下主君的叛徒」「一定是用那个年轻跟美貌在诓骗主君不会错的」总是被周围的武将们诽谤中伤。尽管如此藤堂高虎也没有常常为仕官前途感到为难是因为,拥与之相应的卓越能力。

藤堂高虎出生于近江藤堂村靠半农半兵营生的家庭,门第谈不上高。如果下克上的世道没有到来的话,她一定会在藤堂村度过一生吧。

不过当时适逢,北近江的名门·六角家没落新兴势力·浅井家崛起。天生一副姬武将的高挑身材武艺超群的藤堂高虎,与给近江带来新风气的浅井家一拍即合,效力浅井家没多久并便展露头角。与男装丽人·浅井长政并肩作战,在「姉川合战」中也曾立下战功。

然而由于长政之父·浅井久政选择与曾有旧恩的朝仓家共存亡,单方面撤消与织田信奈的同盟,浅井家的『命运』急转直下。在孤注一掷与织田信奈决战的「姉川合战」中,浅井家落败。即使藤堂高虎一个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可能左右合战的大局。

尤其是,为了攻陷浅井家引以为豪的巨城·小谷城织田信奈和竹中半兵卫使用的「付城战术」,对当时不过是个武者的藤堂高虎来说是极其骇人听闻的。浅井久政,正是因为相信浅井家引以为豪的巨城·小谷城决不会陷落,才会违拗织田信奈。不过织田信奈和竹中半兵卫没有犯傻贸然进攻小谷城,而是像玩将棋残局一样在小谷城周边修建付城,又或者夺取支城,孤立小谷城。高虎深知,尽管所谓战争即是标榜武艺的节日祭场,然而却并不止于此,也有像名人演奏的犹如艺术一样的存在。

然后,「命运」的时刻终于来到了。率领敢死队的津田信澄攻入小谷城,号称固若金汤的小谷城终于失陷的当天,「那个浅井家居然这么轻易地灭亡了。所谓武家,真是变幻无常呢」陷入虚无感的藤堂高虎出现在浅井久政身边,请求「殉死」。

不去长政身边,而去其父·久政身边是因为知道,长政不允许别人为她殉死的性格,而且也明白长政打算跟津田信澄一起殉情。聪明伶俐的高虎,隐约知道长政的真身。做出了周全的考虑。

「久政大人。大殿(译者注:这里的大殿不是地名而是对当主的尊称)。大家已经四散逃走了哦。声称要跟长政大人一起死的人全部都被长政大人赶出城了。我是于浅井家有恩之身,也不想继续主家灭亡以后啜着泥水的流浪生活。更没有要报复织田家的执念。请让我留在这里,和大殿一起归于尘土哦」

然而,浅井久政「混帐家伙!」怒斥藤堂高虎。

「从藤堂村的足轻起家的你,想要陪主家殉死什么的简直可笑之极! 能跟浅井家一起毁灭的,只有浅井家一族的人哩! 别把主君和家臣的关系给搞错了! 所谓武士,不过是一边对主君出卖自己的武艺一边生活的人唷! 离开小谷城,随便去哪儿效力吧!」

「……现在活下去的话,我早晚会效力于织田家吧。然后被后世的人们指责为,背叛主君的姬武将哦」

「你的人生是为你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得到后世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的人们的评价而活,到底是哪一边哩藤堂高虎!」

「……这个」

「一度为武士,终身未武士唷! 寻找能够发挥自己全部才能和能力的家与主君,好好活下去! 藤堂高虎,你这种水平的人才,不能为了浅井久政之流而毁灭。像长政和你这样的年轻人……姬武将……陪看不清世间趋势的老糊涂殉死什么的,决不允许!」

对尽管如此仍然为舍弃主家活下去感到羞愧恋恋不舍的高虎,久政吐出,「何谓武士,非七度异君者难言武士」这句严苛的话语。比足轻头领稍微大点的你没资格自以为是。主家的灭亡是无法回避的「命运」。如果你想抵抗那种「命运」的话,即使七度更换主君也要活下去,在这个地上世界发挥自己的全部才与力唷,凭着名叫藤堂高虎的姬武将之力,把主家推上不可动摇的「天下人」之位唷。在此以前不可以死。

这些,临死前的久政所留下的激烈言辞,让高虎活了下来。

「把我效忠的主家……主君……推向『天下人』的……」

「现在的你还是个雏儿哩。不过在战国乱世生存,成长以后的你应该能做到哩。你有那样的大器哩,藤堂高虎。不对。是高虎殿下。好好活下去唷」

这样从小谷城燃烧陷落之时起,藤堂高虎成了「对主君出卖武艺的人」——也就是成了武士。

那个藤堂高虎,明明攻城战激战正酣却宅在房间里,一边香喷喷地咬着爱吃的饼一边写着什么。

「什么? 安藤。我现在,很忙的」

「该不会为了悄悄叛投武田家,在写仕官请愿书吧! 不愧是变着方子换主君的人士呢! 藤堂殿下! 如果你要投降武田的话,请务必带上安藤伊贺,带上老夫!」

「……呼呼。不对唷。为了御曹司不至于战死我正在做事前准备呢。只要得到相应的俸禄,我是不会背叛主家的唷」

唉唉!? 安藤伊贺守愈发狼狈起来了。

「只要御曹司活着,我就会作为家臣尽忠到底哦——不过,这场仗结束以后,如果不给加俸的话那么我会出走就是了呢」

「可可可可是歧歧岐阜城快要失陷了,就算凭老夫也难以扭转战局」

「真是个冒失鬼呢,安藤。如果叔父的你投敌,半兵卫在织田家会失去立足之地唷? 那样也没关系吗?」

「……啊,是吗。没错呐。那是不行的! 半兵卫好不容易作为天下第一军师崭露头角哩,老夫不能扯她的后腿! 一起争斗到底唷,藤堂殿下!」

然而在此,「氏家卜全殿下,勇敢地向涌入二之丸的武田军发起突击战死!」「稻叶一铁殿下,也努力奋战不断斩杀敌兵,负伤! 不能再战!」浑身是血的足轻们一边骚动一边跑过。大概是去城主·信澄身边报讯的吧。

「什么么么,氏家家家!? 那,那个身经百战的勇者? 不,不可能……完蛋哩,已经不行了! 武田小儿,打算二话不说把老夫等人全都杀光哩! 果然还是投降呐藤堂殿下!」

「冷静点安藤。氏家原本就是带着觉悟而死的唷。与其悲惨地乞求饶命背叛织田家,不如选择作为武士光荣就义。就连稻叶,都比你更有骨气哦。虽然你不是半兵卫的血亲,不过直到矢尽刀折为止,勇敢战斗吧」

尽管城池陷落近在眼前藤堂高虎依然,泰然自若。

「氏家和稻叶,再加上老夫作为美浓三人众几乎一生都在一起度过哩……氏家真可怜哩……」

「说到可怜,为战争而生的武士这个存在大家都是可怜人,进一步说,背负着难逃一死的宿命拼命活着的人大家都是悲哀的生物。真是令人伤感,呢」

安藤伊贺也「……是哩。氏家从半兵卫小时候起就非常疼她哦……死得真漂亮呢」闭上了眼睛。

然而,为氏家祈福完毕的接下来的瞬间,

「噢,是哩! 温柔的半兵卫,一定会悲叹氏家的死吧! 如果老夫再死掉的话半兵卫该有多么难过! 果然老夫还不能死~! 藤堂殿下,快想想办法吧!」

便抱住高虎死不放手。高虎一边「我可是个妙龄姬武将」惊呼,

「好了,写完了。请把这封信送去武田军的本阵。送到后马上腹痛倒下。这样一来安藤你就能离开岐阜城了吧?」

一边把信推到安藤的脸上。

「御曹司的救命请愿书唷。本来我打算自己带去武田信玄身边的,现在由你作为代理人送过去怎样?」

「……不,不会被信玄砍脑袋吧」

「笼城抵抗的将兵可能会全部杀掉呢。虽然这封信就是为了阻止屠城而写的。嘛无论如何,也不会斩使者的吧」

「嗯,嗯嗯,是吗。不过这回一点都不像

信玄的作战风格呢……继承家督的时候也干过像这样的强攻,不过最近学会不夺取人命精巧坚实地作战已经被誉为名将了」

「居然进行这么惨绝人寰的作战,是为了挑衅织田信奈吧。如果目睹岐阜城燃烧,弟弟被杀,那位深情的小姐一定会暴走吧」

老夫听说氏家战死越发慌乱起来什么都看不见,藤堂殿下明明这么年轻却很镇定呢,安藤伊贺感叹到。

「我对什么都不执着。自从浅井家灭亡以来,呢。所谓武士,就是侍奉主君出卖自己武艺的人。人的一生,如同旅行。不过像执拗地执着于生的安藤这样的人,也很有趣呢」

浅井家毁灭以来,吗。浅井久政殿下也是在燃烧的小谷城中切腹的呢。那个攻陷小谷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津田信澄殿下……因果报应哩,你就没有恨他吗,藤堂殿下,安藤伊贺向藤堂高虎问道。

「没有哦。御曹司只是作为武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已。而且,如今也是。武士,都是悲哀的」

「半兵卫也一样,背负哀伤作为军师活着哩。在菩提山晴耕雨读(译者注:即晴天耕作雨天读书学习)的生活,对半兵卫来说或许更幸福吧……老夫还不能死哦」

「不对,不是那样哦。悲哀与不幸,不一样唷,安藤」

「唔嗯。藤堂殿下的话,老夫不太明白。老夫只觉得长久以来相伴的氏家的死很悲哀。悲哀得不行哦……」

「差不多该走了安藤。只不过。在武田信玄面前,私通啦叛变啦仕官武田啦之类的话还是别说为妙唷。你的嘴巴不严,要是让信玄知道的话,会被警戒被当成有害无益的人收拾掉唷」

知知知道了,老夫会注意的,安藤伊贺一边惊慌一边站起来。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偷看信的内容哦。要保持没开封的状态,交给信玄唷」

岐阜城陷落之时将近。

眨眼间,连二之丸都已经被攻下。继续抵抗下去只会让全军将兵无谓牺牲。

信奈建成的本丸御殿被熊熊大火包围,一边甩开持枪的武田兵一边挤进内间的信澄,(虽然姐姐说过弱者有弱者的战斗方式,不过武田信玄太强了。本来还想她会不会稳重地进行围城,我果然太天真了啦。一旦展开毫不留情的严酷包围战,马上就坚持不住了)苦笑着。我终归成不了能够辅佐姐姐厉害武将吧,流下悔恨的眼泪。

(阿市。最后,好想见见我们的三个孩子再死呢)

终于,火焰蔓延到了室内。

已经没有换上白色装束(译者注:切腹时穿的专门服装)的犹豫。

脱下沾满鲜血的甲冑,在开始冒烟的榻榻米上正座,拔出短刀。担任辅助(译者注:原文为“介錯”意思是帮即将切腹的人断头的人)的是,曾经效力于浅井家的姬武将·藤堂高虎。

「到此为止了呢,高虎。烧尽小谷城毁灭浅井家的我,被你这个浅井家的旧臣断头,也是所谓战国的因果报应吧。你要远走高飞也好,投靠武田也好,怎么都行。但是不可以殉死唷」

「不用你说,御曹司。殉死什么的武士不会做的哦。所谓武士,即是向主君出卖武艺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你侍奉刚刚成为猴子君的副将的相良义阳殿下呢。因为她把所有家臣都让给了妹妹。自己一个家臣都没有从肥后带过来。如今,在不习惯本州,一定很辛苦吧」

「如果主君死了我会作为新的奉公对象考虑的哦。虽然出高价买我的人会成为接下来的主君就是了。话说回来,现在还不到考虑那种事的时候。毕竟御曹司,还活着吧?」

现在,呢。马上就会去浅井久政跟氏家卜全他们那边了,信澄微笑着。

藤堂高虎出其不意地,

「还不到时候哦。以御曹司的切腹为交换拯救城兵性命的保证,还没有得到吧? 马上会有来客到访哦」

按住信澄的手,阻止了他把短刀刺入下腹的动作。

「我有,来客!?」

「是的。我委托安藤伊贺送信,让他亲手交给对方。那个人会闯过这片火海,立即前来哦。为了对抗自己的『命运』」

「……『命运』……?」

从火焰的方向。

有弟弟真好呢,传来姬武将的声音。

谁会出现呢? 信澄也立即理解了。

「……武田信玄!? 怎么会!? 为什么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本丸马上就要烧光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个信玄为什么会? 信澄难以理解。

不过,信玄「原来如此。和织田信奈长得一模一样呢」一边微笑一边从信澄手中夺过短刀丢进火里。

「岐阜城城主·津田信澄。在谈判中途自尽是不允许的。藤堂高虎送来的信我已经读了。然后在这里,武田信玄亲自来传达最后通牒。拯救藤堂高虎,稻叶一铁,安藤伊贺,加上在岐阜城笼城的所有城兵的性命。以你的首级为交换。如果拒绝,即视作交涉决裂,杀光所有城兵」

就是这么回事唷御曹司。织田信奈的援军被德川阻挡,在岐阜城事实上已经陷落的情况下,所有将兵一起战死也没有任何意义哦,藤堂高虎一边低下头一边讲述到。

「……原来如此。是呢。如果用我人一个的脑袋能够拯救大家的话……强迫想要跟我一起白白送命,拼死战斗的将兵们殉死什么的……,不是大将应有的态度。武田信玄殿下。明白了。没有理由拒绝。请以我的性命为交换,拯救——高虎等全员」

不拒绝吗? 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也有拒绝的自由哦,伴随着静静地微笑信玄表现出对当场选择「死亡」的信澄的怜悯之情。就算想要抑制,也抑制不住。

「我没能拯救家妻的父亲浅井久政。烧光小谷城,毁灭了妻子的娘家浅井家。那样的我现在在烧毁岐阜城了断是因果报应,是我的『命运』吧。虽然想进行反击哪怕砍武田军一刀也好,至少在给予打击以后再死,不过你也强大了。的确是『侵掠如火』」

「这场仗是跟时间的战斗,所以——」

那句话具有双重意义。是关系到「织田信奈的援军的到达和,武田军的岐阜城陷落,哪一个在先呢」的战斗。而且也是武田信玄与自己的生命所残留的时间的战斗。当然对信澄来说后者的意义不明。然而,跟之前完全无法相比武田信玄对这次的决战赌上一切的决心,信澄也能感觉到。信玄是带着恐怖的觉悟,认真地攻打过来的。抵抗什么根本不可能。

「不过,这件事通过高虎告诉我就行了。为什么直接闯进来。一向慎重的你。这座邸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垮塌。很危险」

「的确很危险呢。不过,津田信澄在燃烧的岐阜城内华丽地切腹,是不够的。必须由我亲自刺杀津田信澄,用这双手直接夺走你的性命唷。信澄。这次织田信奈天真得不像话。面对在设乐原突然倒戈的德川家康不战而逃丑态百出,轻易地把织田家的发祥地尾张清州城让给那个家康,为了让关原成为决战场作为『壁』把你从大垣城送入岐阜城事到如今又想亲自救援。实在太窝囊了! 这算什么,为了『天下布武』以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为对手争夺天下的战斗! 织田信奈,到底理不理解,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该不会是因为和相良良晴久别重逢,得意忘形,而错失战局了吧!?」

信玄愤慨不已。

为什么会激怒成这样呢对此无法理解的信澄,一边困惑,

「姐姐很温柔。对身边的人太过温柔了。是个对一度打开心扉的对象,自始至终都很娇惯的人。我喜欢那样的姐姐」

一边回答。

「我追求的是『天下最强』,『日本最强』之位! 合战的结果,谁成为天下人都无所谓! 但是,天下人织田信奈——我必须打倒的宿敌这么不成体统的话,那么即使战胜织田信奈我也称不上『天下最强』! 为了让织田信奈拿出『真本领』,为了让她发挥身为天下人都『全力』,我发现,牺牲是必要的。当然,如果能够假以时日的话,根本没必要做出这样的暴行!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

对于信玄有如嘶吼般的话语的热度,信澄「哈」地一声不禁触动了。

是吗。对这个人来说,已经——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在川中岛上杉谦信为了打倒这个人直到她解放出「真实」的实力为止,不得不反反复复展开了四度对战。这个人自身,对于自己认可的强敌,极其温柔。敢于给予姐姐打倒浅井朝仓家的机会,也是由于那份温柔。然而这个人,已经没有和姐姐在关原数度展开对战的「时间」了。

「……是吗……为了让姐姐用『真本领』战斗……为了让她竭尽全力……你必须亲自用那把刀夺走我的性命呢」

「是的。为了让那个人立于与我对等的高度,不得不让她付出弟弟这个牺牲。让迷茫天真等等一切,从织田信奈身上消失。让她解放出要把我和武田军消灭殆尽的愤怒。津田信澄。只要我杀了你,织田信奈——到时候,就会变成『天下最强』的武将。把没能在设乐

原展现出的,作为战国最强武将的真实实力向我发泄一空。到那时,织田信奈恐怕会超越我。尽管如此,我依然会,走到织田信奈之上!」

信澄(已经没办法阻止这个人了)醒悟到此,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我本该在尾张对姐姐谋反后遭到诛杀。这是我和姐姐之间的真正『命运』。猴子君为我改变了这一『命运』。猴子君,常常支持,鼓励被母亲大人拒绝不断受伤的姐姐,把姐姐培养成厉害的姬武将,同时为了不让姐姐步上『第六天魔王』的道路而努力。在你看来姐姐发挥不出原本作为武将的实力,天真正是,那个猴子君的力量所在。因为猴子君堵住姐姐走向『弑弟』的『命运』之路,守护了姐姐的心。如果我在这里死去,被你杀掉,姐姐大概会成为超越你的武将吧。你想跟『天下最强』的武将战斗并取胜的愿望,也能实现吧」

「……是吗。相良良晴……如果不是在织田信奈身边,如果良晴来到我身边的话……」

太郎在自己的屋里放火切腹的事也不会发生吧,信玄喃喃自语。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已经无法再继续扮演「武田信玄」了吧。

在是否夺取骏河的问题上对立,结果让唯一的弟弟,让武田义信枉死。与为了她的政略被迫跟太郎离别的饭富虎昌一起。

那种懊悔的心情,一生都无法痊愈的伤口,自己已经失去为人父母的资格远离恋情远离男人的战斗生涯,无法回应「生个孩子吧」这句勘助的遗言的罪恶意识,对如果相良良晴来甲斐的话就不会失去太郎与饭富虎昌这个无法挽回的无情的「现实」的悲哀。

「……信澄……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悲伤与苦难推给织田信奈,想让她跟我一起痛苦挣扎吧?」

不对。决不是那样的,乱世必须在这里终止,必须由谁来终止,因此各方英雄不得不下决心让这一战成为最后的「决战」。为此我的死是必要的——信澄对无法抽出刀把不停流泪的信玄,悄声说道。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呢」

「呼呼。我有点混乱起来了,被发觉了吗,把你和我『弟弟』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

信玄也不擦拭泪水只是苦笑。

「那么说来,果然」

「是的。我的时间好像在川中岛已经用光了。如果没有和相良良晴相遇的话,在三方原合战后不久,我就会被种子岛暗杀。防下那个暗杀者的子弹时,我相信自己颠覆了『命运』,赢了。可是——『命运』似乎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那么,同是得到猴子君延长寿命的人,没什么可顾虑的。我的性命,也是猴子君给的。而且我还幸运地得以取妻生子。我必须完成的事情,之后只剩下一件。成为为了姐姐实现『天下布武』的基石。如果我死了——姐姐为了打倒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真本领来吧。今天或者明天,最终决战就会开始。会赶上的。你的愿望也,能实现」

「……直到最后都相信姐姐会获胜呢」

「我的姐姐,比上杉谦信,以及你都要强。姐姐是日本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在全世界引以为豪的破格的英雄。马上就会证明的。请你——在自己的生命之火进一步被消减错过时机以前,把我的头」

「如果说,那个织田信奈也面临着毁灭的『命运』呢?」

「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会克服的。姐姐身边,有猴子君在。我已经数次目睹那两人联手战胜『命运』的瞬间。数次被救了」

「是吗。明白了。你的心中没有半点后悔与迷茫呢。了不起……那么请上路吧,津田信澄。用不了多久我也会随你而去的」

「……直到最后。请不要留下遗憾……」

「亲手杀掉『弟弟』是这么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呢。不过,我……武田信玄已经无法回头了。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抱歉……!」

信玄正想把信澄斩为两段之时。

她看见了不应看见的幻影。

在「岐阜城合战」的当口,与斋藤道三军的交战中因为脑淤血猝死的独眼老翁——山本勘助。出家名叫「道鬼」,信玄的军师。

那个山本勘助,正用独眼瞪着信玄。

一幅拼命的形象。而且,那幅过于拼命的形象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的确是真正的山本勘助的样子。然而,和生前的勘助相比,目光更加温柔。简直就像佛陀一样——。

『不行。御屋形大人。已经够了。御屋形大人平定东海道沿线,吞并织田信奈殿下的根据地·尾张,最后攻陷岐阜城。某对此已经十分满足了。即使没有在濑田立起“风林火山”的旗帜也没关系的。令尊和御屋形大人已经和解。御屋形大人已经赢得了,与令尊,以及御屋形大人自己的长期斗争的胜利! 您不能变成鬼! 织田信奈殿下和御屋形大人之间,不能掺入相互残杀各自亲人的鬼的因果循环! 太郎大人和次郎大人会难过的! 请您务必手下留情!』

勘助。你都死了,还为我留在这片土地上吗。

你的灵魂一直留在这座岐阜城吗。

不过,抱歉。

如果还剩一年的命可活。

那么我只有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

信玄,有如甩开勘助的幻影一般,挥刀一闪。

即将迎来「死亡」的津田信澄,也在此时看见了幻影。

不过,出现在信澄眼中的人,并不是武田军的军师·山本勘助。信澄在信玄挥下的刀撞上自己的脖子的短暂的一瞬之间,以惊人的密度与速度,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和光着一只肩膀的姐姐吉一起,在山野奔跑的孩提时代。

和吉的小姓·犬千代相互争夺,吉称作「钓饵」给的外郎饼的日子。

引入三河的狸子和犬千代,自称「那古野接待愚连队」到处横冲直闯的日子。

不知在什么时候和吉……和信奈之间产生了隔阂,并且,最终引发家督之争的内战那天的事情。

打算赐死引发内战的信澄的信奈的,那个表情。一生都不可能忘记。那个坚强的姐姐,那张深深受伤的寂寞的脸。

以及。带着切腹的决心进谏信奈,同时拯救了信澄的性命与信奈的心之时,相良良晴拼命的形象。

是信奈的恶作剧心里作怪呢,还是由于竹中半兵卫已经看破了阿市的真面目呢,以完全无法预期的形式来访的与阿市的邂逅。

与阿市的,相恋。

被迫立于朝仓家与织田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的浅井久政的背叛。

与返回「浅井长政」的阿市的离别。

在燃烧的小谷城,计划与泣不成声地祈求至少在最后不是作为浅井长政而是作为信澄之妻·阿市死去的阿市殉情的事情。从为了传达浅井久政的遗言而赶来的相良良晴那儿,再次被赐予「生命」的事情。

演出「黄金骷髅头」闹剧的姐姐。与阿市的再会。

在近江的大溝城,作为夫妇度过的不为任何人所打扰幸福时光,茶茶,阿初,江。生下三个女儿的事情。

这么想来,是多么幸福的一生呀,我所度过的人生,信澄想到。

不过,说没有遗憾是骗人的。阿市,信奈,三个年幼女儿的将来。再也无法作为丈夫,作为弟弟,作为父亲,守护她们,支持她们了。那样一想果然,还是很遗憾。

然而,并不担心。

有人会继承我的遗志。

决定在岐阜城笼城之际,已经托人给阿市送去遗书。

尽心告诉阿市,你不是「未亡人」,不用为我殉死也没有必要出家,请务必自由地活下去。

然后让我和阿市的三个女儿里面,每次看到猴子君的脸亲热到不给搔搔就不行的长女茶茶——支撑由于我的死受到致命打击的姐姐和猴子君作为连接他们「纽带」而活吧,这样应该就可以对他们两人报恩了。

姐姐和猴子君应该已经在大垣城秘密结婚了。

对于妻子和丈夫来说必要的是——能够拯救姐姐的心的存在是——「孩子」。

你,无法逃离失去弟弟的「命运」。不过,我的确「度过了」本来不可能度过的一生。不能连「所有果实都捡」这个猴子君的志向都失去。天下也好。恋爱也好。「家人」也好。请务必统统弄到手哦,姐姐。

「……永别了,猴子君。请务必成为茶茶的好义父」

有如永恒一般的信澄的长长的「一瞬」,在此结束了。

「——了不起。津田信澄。的确是个真正的武士」

信澄的身体,咚地一声,俯向倒在榻榻米上。

御曹司,绝少表现出喜怒哀乐的藤堂高虎漏出声音,伏下了脸。

在熊熊燃烧的本丸御殿的那个房间中,武田信玄喊叫到。

「织田信奈。这样你就跟我立于对等之地了。大家五五分。在设乐原的丑态算什么。放下在关原收拾掉武田军的战略事到如今才来救援本该舍弃的岐阜城又算什么。丢掉天真吧! 这是,集结全日本所有武将决定『天下最强』的决战! 既没有暂停也没有和睦! 拿出你的真本领来,织田信奈!

去战胜毁灭的『命运』吧!」

这样织田与武田的决战,将会成为超越那个川中岛的总体战。成为日本史上空前残酷的歼灭战呢,高虎一边用白布盖住信澄的身体一边摇头。

「藤堂高虎。按照约定,以信澄的首级为交换拯救所以城兵的性命。城池已经失陷。安藤也好稻叶也好士兵也会,全部解放。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只不过——藤堂高虎。汝必须加入东军,和德川军一起辅佐武田唷。汝的智谋与胆量能够在战场上派上用场」

「假如我拒绝呢?」

「不用说的吧。汝知道得太多了。连我命不久矣的事都。我还没老实到就这样放汝回织田方」

「没办法呢。不过,你就不怕我会叛变吗? 我可是个接二连三更换主家的女人唷。是个对谁都没有忠诚心,仅仅只会叫卖武艺的女人唷。小谷城烧毁的时候是,然后岐阜城快要烧毁的现在还是,这么恬淡的」

「是呢。不过——只要主君还活着,你就不会背叛吧?」

「……唉唉,是呢。只要还活着,呢。即便因为俸禄谈不拢而出走,也决不会做出背叛之类的举动」

「话先说在前面藤堂高虎。武田信玄我,直到击破织田信奈和西军在濑田插上武田的旗帜为止,是不会死的哦」

拒绝的选项,好像不在我呢,藤堂高虎嘀咕道。

「……勘助。抱歉。我始终没办法跟男人坠入爱河,生孩子。那么,即使化身为厉鬼也要把『天下最强』之位抓到手,在濑田立起风林火山的旗帜,然后就会去你身边了吧。那是我,和你的旗帜——」

岐阜城本丸御殿崩塌。

和安土城一起,象征着信奈的「天下布武」的岐阜城陷落。

继承于斋藤道三的,梦之城。

燃烧的金华山。

那种光景,即使为了抢渡长良川反复数次突击德川军构筑的「壁」的信奈等织田军,也能一目了然。

「……勘十郎……勘十郎……不要要要要要要!」

信奈,晚了一步没能赶上。

曾经把信澄送入死地,互道离别。不过,由于相良良晴的回归与明智光秀的丹波平定勉强赶上了,一定可以拯救信澄的! 这么想着试图越过长良川,然而就在眼前——。

「……勘十郎……我喜欢的人……大家……无一例外地……!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挤出话语,已经是极限。之后就开始泣不成声了。虽然信奈的感情起伏相当激烈,不过她混乱到这个地步的样子,良晴迄今为止从未见过。在金崎撤退战的当口听到「良晴战死」的报告后激怒,显现出「火烧睿山」的魔王表情之时的信奈,因为松永久秀的药变得恍恍惚惚。但是,如今不同。而且,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正在进行当中。正在对德川的「壁」发起已经尝试过数波的攻击。

不好意思大小姐的精神该不会已经崩溃了吧,该不会已经发狂了吧——织田军的将兵谁都不禁胆战心惊。

「信奈!」

良晴只好策马靠近信奈的马,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勉强留下不断横冲直撞正想以单骑冲向德川军的信奈。

「放手! 德川军也好武田信玄也好绝对不能饶恕,绝对!」

「所以说,你要是战死了该怎么办! 织田家的当主! 西军的总大将! 天下人的你……! 」

「……可是勘十郎,勘十郎他」

「忍住。给我忍住。信奈。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良晴,一边紧抱着像婴儿一样哭叫的信奈,(说不定是看不见的「命运」清算来了)一边注意到,不禁战栗起来。

本来,信澄应该在信奈发起的尾张统一战途中,被信奈诛杀。然而那是,信奈为了达成「天下布武」之志,舍弃人间少女的自己,选择作为第六天魔王的生存之道使然。良晴,阻止了——。没有可以称得上理由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良晴不想信奈变成魔王,所以对「命运」进行了干涉。不只如此。良晴还被自己也难以说明的激烈感情驱使着。之后想起来——从那时起良晴就已经爱上信奈了。爱得无可救药。然后现在良晴注意到,信奈的一生从「人间少女」切换到「魔王」之路的「命运」的分歧点正是, 「诛杀信澄」 一事。

是因为自幼便与母亲·土田御前不和,让信奈的内心变得不稳定的吧。

「我喜欢的人大家都死掉了」

这种让信奈痛苦的思虑,随着反复经历唯一的理解者父亲·织田信秀的猝死,如同初恋情人的南蛮传教士扎比埃尔的死,「爷爷」兼监护人平手秀政的死而与日俱增。

诛杀信澄可以说是,信奈以自己的手杀死「喜欢的人」,亲自切断「失去伙伴的悲伤」的突发性「诱因」。不如归(译者注:再说一次不如归即是杜鹃)什么的,不会叫就杀掉吧,只要杀掉就不需要再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不如归的「命运」了——。

信奈那种近乎自残行为的自暴自弃可以说是,从在父亲·信秀的葬礼上,扔沉香捣乱,把葬礼弄得乱七八糟那时起,开始的。

然后再加上,信奈的「命运」,本该以拥有「天下布武」这个共同志向的义父斋藤道三在「长良川合战」被儿子义龙讨伐的形式成就。在本来的「历史」中,「长良川合战」勃发之际信奈打算从尾张率援军救援道三,然而在尾张与美浓的国境线木曾川渡河的过程中,被义龙袭击,结果没能赶上救援。

也就是说在本来的「历史」中,道三应该在和义龙的战争中战死。

不过,这个「道三战死」的未来,也被良晴阻止了。借助在木曾川·长良川上来去自如的「川贼」川并众之力救出道三,应该已经完全改变了信奈的命运。

信奈的「我喜欢的人大家都死掉了」这种思虑,由于救出信澄与救出道三这些良晴奋不顾身的鲁莽行为连续不断,逐渐削弱,失去信秀以来持续胡闹的信奈慢慢地——接受了爱人,与被爱的自己,恢复人间少女本来的心。

良晴,总是守护着,不知何时会由于悲伤与绝望再度坏掉的信奈的心。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时代的,正是因为良晴如此笨拙地不断以行动向信奈反复表示——在金崎信奈为了达成「天下布武」之志不得不把良晴丢在战场作为殿后径直离去之时,让不被土田御前所爱的悲伤刺伤,不断责备自己恐惧为人所爱的信奈的某处,应该已经产生了决定性的改变。

尽管如此。

「……放手! 拜托了,放手! 都,都怪我把勘十郎丢在岐阜城,才变成这样的……是我杀了勘十郎哦……! 啊……啊啊啊啊啊……!」

信奈如今,同时承受着「诛杀信澄」与「道三战死」这两种本该体验到的丧失之苦。

而且道三本该在「长良川合战」死去。

以及如今,信奈由于无法突破那条「长良川」,而失去信澄——。

(作为偶然也过于吻合了。是「命运」吗?)

在这遍墨俣之地得知「五又卫门的死」的良晴的心,也不禁摇动起来了。平常应该不会动摇的。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历史强制力」,我们无论怎么挣扎着坚持选择不同的路径「未来」早晚都会向注定的结局「收束」的话,那么我们到此为止的努力全部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挣扎,结果所谓回避「未来」仅仅是空欢喜一场仅仅是让信奈更加痛苦罢了。如今信奈就像被母亲舍弃的婴儿一样慌乱地哭叫着。这样下去即使我为了回避「本能寺之变」继续行动,「本能寺之变」这个「命运」也绝不可能回避的话……!?

(那么,我失败后那个最终的「命运」降临到信奈身上之时,尽管如此我依然会为了反抗信奈的「命运」,进入「二次轮回」吧? 我企图把恋爱与天下布武这两个果实一起交给信奈的尝试失败,于是判断不做出取舍,就救不了信奈,不得已消去彼此的恋心吗? 为了让她达成天下布武从信奈身上夺走恋与爱让她做「处女王」吗?)

不对,那是不可能的。

我——我决不会舍弃对信奈的感情。

即使真的存在「二次轮回」的人生,我也不会舍弃。

(我,绝对不是贾斯帕! 我是,天下唯一一个相良良晴! 因为……我一定不会让信奈第二次承受这样的痛苦! 仅仅一次都已经难以忍受了……让信奈接二连三承受这样的痛苦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尽管如此,还是不明白。

那个武田信玄为什么会杀死信澄呢。武田四天王应该会为他求情的。

「为什么,武田信玄。在『川中岛合战』中失去妹妹信繁,围绕骏河攻略逼得弟弟义信自尽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合战中失去兄弟姐妹的辛苦与悲伤。为什么……!」

织田军全体陷入混乱之中,此时。

德川军一起打开了通往信奈前方的「道路」。

为了让激昂的信奈率领的织田军保持这个势头渡过长良川,冲向岐阜城下的武田军。

这是本多

正信的「圈套」,她想把信奈钓到岐阜城下,良晴察觉到。

然而,在那个瞬间的空隙——信奈的身体挣脱了良晴的手腕。

信奈策马,从良晴身边飞驰而去。

两个人习得的马术,存在压倒性的力量差。

已经,追不上了。

啊啊。

大意了。

我没能从「命运」中守护信奈。

斋藤道三。

松永久秀。

给我拦住信奈。

「信奈! 不要渡过长良川! 从这里莽撞地以武田军为目标冲向平野的话,会跟三方原的家康一样惨败!」

「……良晴。用勘十郎换来的天下,我不稀罕。是你教我什么都不要舍弃的唷,良晴……所以,我已经不会变成魔王了。可是呢,也不能任由勘十郎的骨骸留在岐阜城就此撤退。我一个人去哦,抱歉……」

「……信奈! 天下布武怎么办! 如果没有你的话,那么日本……」

「良晴。织田家由你继承。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唷。你一定可以做到哦。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小早川隆景,还有十兵卫。拯救战国姬武将全员的『命运』,然后,作为关白·藤原良晴,统一天下」

「没有那回事。我不是为了代替你成为天下人才来战国时代的! 而是为了跟你一起,改变你的『命运』……!」

「……良晴。我已经注意到了。你『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作为交换这个时代的某个人应该为此而丧命了哦。是吧? 的确,是叫做藤吉郎的足轻来的……藤吉郎一定是拥有在我壮志未酬倒下的时候,继承我的遗志成为『天下人』的『命运』之人吧?」

良晴,顿时语塞。

为了救忽然流落到战国时代的良晴,最初从「历史」上「消失」的人物是——。

出生无法确定的落魄浪人·木下藤吉郎。

藤吉郎正是,之后仕官织田家立下「墨俣一夜城」「金崎撤退战」等大功破格出世,被提拔为近江长滨城主的羽柴秀吉其人。

而且羽柴秀吉在「本能寺之变」以后,继承织田家开展的天下布武事业统一战国日本,成为近卫前久的犹子得到关白之位,最终被御所赐予「丰臣」的新姓氏,成为太阁·丰臣秀吉——。

墨俣一夜城也好。金崎撤退战也好。近江长滨城的经营也好。姬路城入城也好。对毛利战也好。

全部都是藤吉郎应该完成的工作。

「……你呢,良晴。其实是为了成就藤吉郎的『命运』,才来到这个时代的哦。从姓氏都没有的浪人,到关白,到天下人——那一定是你应该在这个国家完成的真正的『使命』唷」

骗人的吧,别开玩笑了——良晴颤抖着。

「历史」打算进行「最后的清算」吗?

要我取代藤吉郎大叔!?

「良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得不舍弃除我以外的其他姬武将对你的感情吧。因为我的存在,这场战乱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一天……我在这里消失比较好唷。那样的话『历史』一定会向良晴所知道的『未来』收束哦。知道『未来』的你,应该能比我更加出色地把日本的『历史』导向更好的方向哦。是吧?」

「不对。不对! 我可不是藤吉郎大大叔的替身! 我是我! 是相良良晴!」

「……良晴……」

「信奈! 即使『历史』给与我的职责真的是,作为大叔的替身活着……即使那是我的『命运』……我也不会认可那种『命运』的! 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别走,不准走!」

泷川一益。

岛津家久。

以及相良义阳。

察觉到以单骑脱离本阵的信奈的异变,猛然策马飞奔逼近良晴背后。

「小奈,不可以去! 尤其不可以在岐阜舍弃蝮蛇之志哩!」

「现在正是,应当忍受的时候! 岐阜城已经失守! 必须尽快前往关原跟明智光秀汇合!」

「失去弟弟心情我明白。但是,只能忍耐。请不要放弃天下! 请不要辜负良晴一直以来的努力,拜托了!」

呜呜。抱歉。你们不会明白的,信奈微笑着。

「因为。你们没有在合战中失去过兄弟姐妹……因为良晴,连接起了你们与兄弟姐妹本该断绝的羁绊。我也一样。从前我……,都不知道……这样的……这种事……不可能保持理智……! 任由勘十郎死掉,我却活着跟良晴结合取得天下什么的,这种事情,绝对做不到……!」

一益,家久,义阳都不知道对信奈说什么好。

信奈,驱使着自己乘坐的马踏入长良川。

良晴,察觉到时至今日完全遗漏的「事实」。不禁暗骂自己,察觉的太迟了。

(是吗。贾斯帕不是选择小十,而是选择接连失去弟弟的大友宗麟作为信奈的「亲友」的理由是……!)

贾斯帕使用柏拉图立体进行的「观测术」,是「预知未来」的能力呢,或者像他说的那样只不过是窥视自己「记忆」的片段姑且不谈,他的确预想到了「津田信澄的死」。

渴望亲情的信奈,会对一度打开心扉的对象,无限地倾注爱情。尤其那个对象还是唯一的亲弟弟——失去了那个宝贝弟弟的信奈,失去平常心,一下子跌入通往毁灭的道路。已经没有人能抑制信奈了。

此时,能够制止信奈的人,只有在修罗之国·九州过着得不到双亲的疼爱惧怕「破灭的预言」的生活,已经失去数个弟弟的姬武将,大友宗麟。能够共有对「让弟弟在战场上死去」感到绝望的信奈的「伤」的人,只有宗麟。

因此,贾斯帕才把大友宗麟培养成信奈的左膀右臂。

然而那个宗麟,经过与良晴等人的相遇,为了克服自己「弑弟」的「命运」,如今留在九州战线指挥大友军的守备兵。即使现在叫宗麟来本州,也绝对赶不上了。如果按照贾斯帕的计划,把宗麟带到信奈身边让她们两人相见的话,或者,这会儿。不过事已至此即使多么后悔也无能无力。

虽然我不能取代信澄,不过再一次维系被杀死信澄的绝望与罪恶感压垮的信奈的心应该可以做到的。然而,要追上信奈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办。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行动呢? 怎么才能把信奈留在大地上呢? 五又卫门。前鬼。松永弹正。蝮蛇大叔……!

「相良哥哥! 如果继今川义元之后再失去织田信奈的话,那么西军的『命运』就到头了! 无论如何必须把织田信奈带去关原! 明智光秀一定会率先抵达关原,在关原最大的要地『松尾山』布阵! 请务必在毛利与明智展开激战以前,尽快,向关原……!」

在走投无路的良晴的耳边,家久的「话语」飞过。

如今良晴的精神,正处于极限状态。

知觉也好思维也好一切都变得极其敏锐。

他立即注意到了。

「……『松尾山』……!?」

「史实」的「关原合战」中,在松尾山布阵的武将是,相当于丰臣秀吉即木下藤吉郎的侄儿的「金吾大纳言」小早川秀秋。

他无疑是丰臣家的人,是为了打倒德川家而集结起来的西军方堂堂主力武将。

然而,那个金吾大纳言秀秋居然在关原的决战中,从西军向东军——向德川家康侧倒戈,消灭了西军。

如果率领大军在关原最大的要地松尾山布阵的金吾大纳言秀秋一直作为西军的将领作战的话,那么东军,德川家康应该会在决战中输掉。

然而,到底是出于如何的理由呢已经没人知道了,不过「史实」中的秀秋「背叛」西军——被认为是对丰臣家于自己的态度抱有不满造成的。即使在无法确定倒戈的真意这点上,「关原合战」中的秀秋和「本能寺之变」的光秀也非常相似。而且,就连演出这种程度的倒戈剧背上「叛徒」的污名,却完全没能得到回报只是留下难以洗脱的污名自己也随即死去的,那个「结局」都。

如果贾斯帕所说的「场」之「力」的理论真的存在的话——这场合战已经进入与历史的「关原合战」基本相同的路线了。

至少,从刚才「织田宗家最后的男子」在「岐阜城」被东军消灭死亡,那个瞬间起。

如果信奈和我们一起转进关原的话——。

小十正在那座「松尾山」布阵。

母亲再次沦为人质,坂本城被夺,对我失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十……!

难道……细川藤孝,想以名为「松尾山」的「场」取代本能寺作为「诱因」,同时引发「关原合战」与「本能寺之变」吗!?

关原——松尾山——「背叛的武将」小早川秀秋。

京都——本能寺——「背叛的武将」明智光秀。

把这个战国时代最大的两出「背叛剧」。

把两个「未来」「合二为一」。

为了瞒过来自未来的我。

我深信只要不让信奈在京都的「本能寺」孤立,「本能寺之变」就不会发生。利用我对未来知识的自负,藤孝打算以「场」之

「力」突破……!?

小十在本能寺临别之际让我看到的那副笑容,是「假笑」,是在扮演「相良良晴可爱的后辈」。实际上……良晴总算理解了。

「没错。小十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虽然出发前往关原之际,在我面前露出笑容,不过……那是演技……我不该在本能寺早早的与小十离别返回信奈身边,而是至少到行军中途为止,都陪伴着小十!」

什么都不做放任信奈前往岐阜城的话,那么信奈的「命运」肯定会在这里终结。

然而就算奇迹般地成功带回信奈全军转进关原,明智光秀也已经进入松尾山。细川藤孝迫使那个光秀产生了激烈的动摇。就连「求婚」,也是为了让光秀倒戈的「手段」吧。藤孝会对在松尾山布阵的光秀,进一步「出手」吧。伤心的信奈现在进入关原的话——信奈与光秀,等待两人的「命运」将会成就吧。

良晴已经无计可施了。就连起死回生的策略都想不出。信奈的「命运」也好,光秀的「命运」也好,完全被「将死」了。只能这么认为。

「……从我……决定,捡取所有果实的瞬间起……从我决定,信奈也好小十也好哪一个都不牺牲,把两人一起从『命运』中拯救出来的时候起……就注定会产生这种结果。甚至还让五又卫门死了。明明五又卫门那么苦口婆心地不断警告我不可以所以果实都捡。连那个五又卫门,也在决定捡取两个果实中途,死掉了……! 和贾斯帕说的一样。我失败了……!」

所有与良晴一起战胜「命运」的姬武将,高声喊道。为了告诉良晴「那是不对的」。

「没有那种事哩,小良! 小良不是撮合了姬与姬的两个姐姐吗!」

夹在姬巫女与信奈中间进退两难,受到良晴的鼓舞重新振作起来的泷川一益。

「哎呀! 没有那种事,相良哥哥! 岛津四姐妹的关系也是相良哥哥撮合的! 小妹,被相良哥哥拯救了哩! 即使当不了相良哥哥的新娘,小妹仅仅能跟相良哥哥相遇,已经十分满足了唷!」

对岛津四姐妹之中,只有自己一人母亲不同,血脉不同苦恼不已的岛津家久。

「没错。不准说什么失败了,良晴! 那是你的误解。 你救了我和德千代。挺起胸膛。拿出自信。你一直以来的行动与足迹,决不可能是错的。其证据就在,被你从『命运』中拯救的我们都好好活着。不要忘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不是由别人,而是由你自己决定!」

以及,超越死在响野原这一「命运」,找到自己的「人生」的相良义阳。

「……大家……谢谢。可是信奈快要渡过长良川了。如今立即带回信奈的方法,已经」

「良晴!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预先规定好『一切』的『未来』,人类能够抗拒『命运』! 你不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吗! 你一直以来为了改变姬武将的『命运』不断挣扎,坚持战斗。决不会是徒劳! 你一定可以把『命运』拉到自己一边! 相应的努力,决断与行动,你已经都做过了! 有资格抓住『命运』的人,并不是隐身于『历史』中的细川藤孝之流! 『命运』会向不断叫喊,不断反抗,不断流血的你展露微笑!」

相良义阳,一边推着良晴的后背。不要迷茫。跑吧。把织田信奈带回来。你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的。你的奔走一定会有『结果』的,一边叫道。

「没错。没错呢。我不是足智多谋的人,比起思考,总是身体擅自先动起来。从对信奈直言不要杀信澄那时起,一直……!」

良晴的表情,复苏了。察觉信奈想斩杀信澄的那一天,那个时候。

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即使被斩也不在乎吗,良晴甚至都没考虑过。仅仅是想救信奈。仅此而已。身体擅自动了起来。「结果」到底不过是行动的最后取得的「结果」。

已经,无需理由。只要我没有败给自己,就不算输,良晴想到。

「好好给我看着,五又卫门……! 我一定会把我的信念贯彻到底!」

良晴策马进入长良川。

为了追逐梦想,为了追逐信奈。

夜晚的关原,开始下雨。

为了不让大坂的小早川隆景察觉硬是不经由东山道,取用琵琶湖的水路乘船横渡近江,从北国街道赶往关原的明智军。

那只明智军终于到达了「命运」之地·关原。

岐阜城起火,津田信澄战死的事情,明智光秀和副官斋藤利三都还不知道。蹊跷的是,岐阜城起火与光秀抵达关原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

光秀的旗印「土歧桔梗」在关原西北部入口的北国街道翻起的同时,小雨转瞬间变成了豪雨,狂风大作,照耀「土歧桔梗」的月光消失,然后被群山所包围的关原各处开始雷鸣。

「小姐! 好可怕的闪电! 这样任由风吹雨打实在太危险了! 立即登上松尾山吧!」

斋藤利三,催促站在倾盆大雨中一动不动的明智光秀,登松尾山。然而,忍着使全身咯吱作响的高烧,抑制想去救在坂本城被捕的阿牧的冲动,身心俱疲的光秀,却心不在焉,任凭视线在虚空中彷徨着。月光被厚重的雨云遮蔽的深夜的关原,一片漆黑。

「……母亲大人……相良前辈……不断失策的十兵卫,终于没有辜负信奈大人的期待。这样,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呢……这样。天下也好。相良前辈也好。什么都成了信奈大人囊中之物。道三大人,这样就可以了吧。十兵卫已经出色地完成使命了吧……」

「小,小姐? 怎么了? 莫非,身体又?」

「……什么都没有,利三。十兵卫只是……对不断流浪的日子,稍微有点厌倦了……十兵卫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在那座「命运」的本能寺……光秀打心眼里相信着,准备回大垣城的良晴直到途中会陪自己一起行军的。会一起走到近江坂本城的港口。近江坂本城是良晴的居城。然而,良晴却一路直奔,从本能寺到大垣城的信奈身边最近的路径东山道。光秀也明白,那是正确的选择。良晴不得不立刻返回大垣城。没有迂回的余裕。为了去岐阜城救援信澄。

被光秀邀请同行至近江坂本城的良晴「抱歉。虽然我也想那么做」一面酌量光秀的「感情」,一面保持「理智」做出「回去的路我也走东山道唷」这个回答的瞬间,光秀的心终于决裂了。啊啊。这就是「失恋」,光秀明白了。今后,必须一直假装「相良前辈的好后辈」。所以,才隐藏起内心的动摇扮演「相良前辈的好后辈」。然而,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只要还活着就不会结束? 直到命尽? 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苦难中逃离?

知道良晴无可救药地爱着信奈。尽管如此光秀内心的角落里抱着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在本能寺,破灭了。一度在心中生出的「瑕疵」的扩大,光秀无法停止。即使良晴怎么声称「两个人是一体的」。明智光秀跟织田信奈,始终是不同的人。即使爱着同一个男人——。

斋藤利三(好奇怪。小姐的样子好奇怪。就连在丹波被逼至绝境之时,都没有露出过这么空虚的表情。对相良殿下决定性的失恋,是这么沉重的打击吗?)不由得产生了非同寻常的预感颤抖起来。

从大和御所前来的「勒使」,同样受到突然的大雨所袭,全身湿透地来到光秀和利三跟前。

「小的奉三条西大纳言大人之命,带着『古今传授』的『折纸』前来参见。与细川藤孝殿下之间交换的约定是这样的。『古今传授』在适当的时候由藤孝殿下返还三条西家,不过『古今传授』其中的一枚『折纸』将传授给明智十兵卫光秀。而且必须在那个明智殿下进入关原之时传授给她」

古今传授。

被细川藤孝告知总有一天会传授给自己的,大和御所的秘中之秘。那是,具有左右日本「历史」之力的——。

光秀随手开启收纳那枚「折纸」的涂漆盒子。收在里面的是,一枚被慎重地折成「五芒星」的形状,已经褪色的红色和纸。

五芒星是,桔梗的象征。光秀使用的「土歧桔梗」,也是模仿五芒星的五枚花瓣图案。

这枚折纸似乎跟明智家,不对,跟土歧氏有关系,光秀察觉到。

「小姐,利三有不好的预感! 那枚折纸是细川藤孝的计策! 虽说只是枚折纸,不过一脉相传的『古今传授』对外泄露什么的,太奇怪了! 利三觉得不宜打开!」

利三想要阻止。不过,光秀就像被什么凭附似的,把折纸拿在手上打开了。

里面,写着一句「歌」。

「时今 知天下 五月哉」(译者注:原文为,ときは今 あまが知る 五月哉 。这句是明智光秀造反时的名言跟土歧如今即将拜领天下同音)

在关原的电闪雷鸣之中。

明智光秀——如今,得知了自身「命运」的结局。

「……『土歧,如今』……」

相良良晴拼命奔走想要颠覆的,「命运」的真相。

「『拜领

天下,先行哉』」

啊啊。

土歧氏的。土歧源氏的末裔十兵卫。

将行刺信奈大人,夺取天下。

青色的土歧桔梗花,将染满鲜血,有如皐月的红花。

这是。

这个最遭的「结局」是。

十兵卫的「命运」呢。

相良前辈——尽管知道十兵卫行刺信奈大人的「未来」,却依然保护着十兵卫呢。

如今这个场合,相良前辈在十兵卫身边的话。

如果是现在。

一定还有办法挽回的。

但是。

相良前辈,已经去了信奈大人身边。

如果信奈大人达成天下布武。

前辈决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那么我应该选择的道路是——。

「利三。立即传令全军向松尾山进军」

折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对惊惶失措的斋藤利三,光秀一边以颤抖的声音下达指令。一边把折纸撕成碎片,任由其随风而散飘向暗夜的深处。

明智军开始向「命运」的松尾山移动——。

「『动天地,感鬼神,化人伦,合夫妇,莫宜于和歌』——歌的确是拥有驱使鬼神之力的言灵。即使对完全不相信言灵之力与神佛保佑的织田信奈行不通,对文化人的十兵卫,从远古的时代起暗中流传至今的『歌』,应该会有绝大的效力吧」

等待着从越前进军的丹羽长秀军,在丹后田边城。

细川藤孝在足利义辉面前,告诉他为了在天下争夺战的最后的最后扭转局面的「密策」已经大功告成。

「武田信玄,为了回应父亲·武田信虎的期待,在濑田举起『风林火山』的旗帜前决不会止步的吧。我在丹后田边城笼城,京极家在近江坂本城起势,织田宗家最后的直系男子断绝的如今,这场合战已经跟『古今传授』所预言的『关原合战』完全同化了。之后只剩下等待,被拉回『弟弟的死』这个原本的『命运』心慌意乱陷入绝望的织田信奈,紧随弟弟之后在歧户城下战死的报告」

足利义辉,「织田信奈应该不是那么软弱的姬武将」提出异议。

「织田信奈不能忍忍吗。不能冷静地分析战局,转进关原吗?」

「是的。在相良良晴篡改的这个『历史』中,织田信奈并没有经历『杀死信澄』的经验。没有彻底变成第六天魔王。为了不让她变成第六天魔王,相良良晴不断和『命运』抗争着唷。本来在很久以前就应该经历的弟弟的死,织田信奈活到现在都没有经历过。火烧睿山也没有完成。在伊势长岛以一揆军为对象的大屠杀也没有实行。受到相良良晴持续庇护的她,其心灵始终保持着美丽与温柔。所以——非常遗憾,她不可能挺过这次的试炼」

「尽管如此,相良良晴……或者其他什么人,拯救不断跌向无底深渊的织田信奈的心,使其转进关原的话?」

「即使织田信奈进入『关原』,到那时,在原本的『关原合战』中应该倒戈东军的武将入驻的『松尾山』,得知自己『背叛』的『命运』的十兵卫。十兵卫一定会混乱之极吧。是明知道织田信奈获胜相良良晴决不会决再回到自己身边,依然作为西军的一名部将战斗呢。还是遵从『命运』向东军倒戈呢——」

「真的会倒戈吗? 那个善良正直的小姑娘,会做出这种事吗?」

「当然。肯定会犹豫到最后关头吧。不过,十兵卫最终会向东军倒戈的。因为织田信奈失去津田信澄的如今,相良良晴已经不可能再对织田信奈以外的人倾注爱情。早晚会明白此事的十兵卫,会在最后的最后切断对相良良晴的感情」

因此,不管织田信奈前往关原还是突进岐阜城,这场战争都会以东军的——足利家的胜利而告终。不过我已经知道了十兵卫的「命运」。哪怕她即将成就不祥的「命运」,也一定会救出十兵卫的,细川藤孝微笑着说道。

「殿下。细川藤孝我也在对抗『命运』唷」

「岐阜城失陷」「津田信澄战死」等情报,飞快地传到京都的南蛮寺。贾斯帕活用了,散播于本州各地的基督教教徒的情报网。

大和御所的公家也好,在京都生活的町人也好,「继清州城之后连岐阜城都失陷了」「剩下的就只有安土城了呀」「果然,怎么都敌不过武田信玄嘀」「在加上,对方还有上杉谦信和毛利」「织田信奈小姐的天下到此为止了呀」无不惊惶,哗然。

在这个京都随时可能会被烈焰所吞噬的情况下,「为了不留遗憾地,把Zipangu的历史,把信奈大人的一生,告诉给欧罗巴的人们知道,告诉给生活在Zipangu的后世的人们知道」弗洛伊斯默默地持续着「日本史」的执笔。袭击丰后的女王·大友宗麟的不幸「命运」。宇佐八幡神谕。颠覆日本常识的破格的英雄·织田信奈的为人。以及相良良晴的活跃。有如被什么所凭附似的,弗洛伊斯想要写下,自己在Zipangu所见所闻的人们的一切。

在这个弗洛伊斯的旁边,贾斯帕「如果宗麟大人在的话。如果把她带来京都的话」对自己没能从九州带来持续拘泥于命运的大友宗麟的失策后悔不已。

「信奈大人的弟弟早晚会丧命,我是知道的。她弟弟很久以前就应该遭遇死亡的『命运』。相良良晴强行地改变他的『命运』,不过是暂时的延长其生命而已。然而,他的抵抗终于到了极限。细川藤孝掌握着相良良晴同等以上的『未来』。那么,对这个时代的人,且自诩拥有压倒性智力的细川藤孝,相良良晴没道理能赢……。为了拯救织田信奈大人,只有带来在战乱中接连失去弟弟的大友宗麟大人,让她劝解信奈大人。那位宗麟大人,如今在九州战线与锅岛直茂对决,为了彻底终结『弑弟』的『命运』自己战斗着……即使现在立即把宗麟大人带去信奈大人身边也已经迟了。不过。还没结束。信奈大人转进关原的可能性还残留着……相良良晴,或许会突破这个『命运』。然而,哪怕以他都不能避免的最大的危机是,在此之后」

「让宗麟大人成为信奈大人的赫斐斯塔司忒翁,的你的计划,那么说来,是预期到信澄大人的死而制定的呢」

不由得停笔的弗洛伊斯,向贾斯帕询问道。

「没错。那也是选择宗麟大人作为信奈大人的『左膀右臂』以及『分身』的理由之一。当然,假如她弟弟不死,那么做也没有问题就是了……到此为止的状况全部都是按照细川藤孝的预期进行着的。或者我和相良良晴,会受制于细川藤孝的计谋一起消失也说不定。弗洛伊斯。哪怕这座南蛮寺起火,如果我的『观测术』是正确的,那么你和厄尔刚忒罗应该能活下来。请务必完成『日本史』。我在这个Zipangu,为了改变织田信奈大人和大友宗麟大人的『命运』而奔走的事也希望你记载下来。即使我从这个地上的世界消失,你写下的字句中,也会留下我的痕迹」

「贾斯帕大人,会消失!?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行,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如果进一步泄密,说不定会危及到你的『命运』。那么,就没有人从南蛮人的视点书写这个Zipangu的历史了。细川藤孝成就一切之后,谁也不可能再书写客观的历史了吧。只会写下对足利家有利的史书流传后世吧。不过,由南蛮人来写的话,带去海外的话,即使以细川藤孝之力也不可能把真正的历史埋葬在黑暗中」

「……是呢。我想给后世留下,和一时的权势利益毫无关系的真正的历史」

「不过,有件事必须先告诉你,弗洛伊斯。你也见过了吧。在高千穗的洞窟中沉睡的那个,天岩戶。我从牟志贺率领别动队搜索高千穗的群山发现的,那个古代遗迹」

是的。「那个用岩石建筑的洞穴」的底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沉睡着吧? 弗洛伊斯询问道。

「因为会扰乱历史所以希望你别写下来——那个『天岩戶』,是古代天津神一族下凡来到高千穗的时候使用的东西。如果拥有抗性的人钻进去,就能活着在时间与空间中移动。和欧罗巴人称之为『雅各布阶梯』的奇迹属于同类,是织田信奈大人在天王寺发动三件神器打开的『门』的本体唷。这样下去织田信奈大人会失败,在细川藤孝获取胜利之时,无论如何必须把相良良晴活着带去那里……可是相良良晴自己不会答应的吧。不太容易呢。那么,现在应该采用别的手段了」

弗洛伊斯,对贾斯帕所讲的话的意思只能理解一半左右。

根据经验,也清楚,即使进一步询问贾斯帕也不会开口。

贾斯帕留下再度开始集中于执笔「日本史」的弗洛伊斯一个人迈步来到南蛮寺的庭院。

在庭院里的苏铁的树荫下,一个黑色的人影,静宜地摇晃着。

什么? 怎么回事,贾斯帕大人? 难道说该我出场了? 那个黑色的影子发出少女的声音。虽然结结巴巴,不过似乎能讲日语。月光悠闲静宜地照着影子。细腰。手足修长。苗条的少女。堪比织田信奈的美貌。然后她与日本人与南蛮人迥异,皮肤是黑色的。

「虽然我预测使织田信奈大人的『命运』终结的那个事件将会发生在京都,所以把你这张王牌叫来南蛮寺待机……但是细川藤孝打算利用『场』之力,提前『历史』。那么我也不得不打出王牌。把相良良晴带去高千穗是你本来的任务,不过那是最终手段。从现在起会给你新的任务。请以那边的任务为优先」

杀人也好诱拐也好什么都会做唷。虽然我的父亲是南蛮人不过母亲是黑人奴隶。即使父亲是贵族,奴隶的孩子,到底是奴隶。因为在我自己也被当作供南蛮商人消遣的奴隶本该被卖掉时候,贾斯帕大人救了我,那个拥有黑色皮肤的少女回答道。

「Gracicas。如果明智光秀就是成就织田信奈大人的『命运』的『那个人』的话,即使『关原合战』的趋势怎么发展,作为应急手段——只能诉诸『暗杀』。去吧,弥助。在明智光秀露出向东军倒戈的苗头时,杀了光秀——杀了唯任日向守」

「弥助」,是个Zipangu风的名字呢? 一点都不可爱呢。不过可以哦,只要是为了贾斯帕大人杀掉谁都没问题,那个瘦小的少女笑着,向围墙高高跃起消失不见了。

突破小早川隆景设置的重重「陷阱」,以进入几内为目标正在街道上行军的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为了渡过某条河开始造桥。官兵卫已经突破,隆景设置水计的地域。这条河突然涨水,是猛降创纪录的大暴雨所导致的偶然产物。

「呜呼! 这场毫无预期的暴雨不妙唷。『天运』在东军! 虽然估计勉强能赶上决战,都怪西蒙在最后的最后不断被运势抛弃呢! 而且」

在河岸的神社境内设置临时本阵指挥渡河作业的官兵卫,非常担心在越前北之庄与越军对峙的竹中半兵卫的安危。

「本该亡命大明的剑豪将军和细川藤孝出现在丹后的田边城。这是东军方的策略。尽管如此半兵卫依然会从越前分出半数兵力进攻田边城吧。并且还打算同时煽动出羽的最上义光从背后突袭越后,迫使越军的半数兵力返回越后吧。不过,总觉得唯有这回半兵卫的计策不会顺利。虽然上杉谦信是个经常采取决战主义不会玩弄诡计的武将,不过在谦信身边担任宰相的是直江兼续。那个人,尽管不善作战却拥有与竹中半兵卫匹敌的智力与胆识唷。半兵卫,或者为了设法让越军赶不上决战,带着跟对方玉石俱焚的觉悟……」

入驻大坂城后的毛利军的动向,完全不清楚。派去大坂城的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从冈山城出击挺进山阳道的宇喜多军的去向,也没法掌握。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直家都精于情报战。正竭尽全力不让官兵卫抓住自军的行军情报。即使怎么派探子也没用,只会让他们白白送命,那样想着官兵卫如坐针毡。

「这个神社的神签很准唷。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就该依赖神明唷。抽根神签试试吧,军师殿下!」

立花宗茂一边大口吃着饭团,一边激励官兵卫。

「呜呼! 对耶! 光是烦恼也没用! 转换气氛,抽根神签好了! 要一次抽中大吉唷!」

官兵卫一边转着手腕,一边抽签——。

「大凶」。

「大凶」。

「大凶」。

「大凶」。

「大凶」。

「呜哇啊啊啊! 重新抽几次都只会出『大凶』不是吗啊啊!」

「奇,奇怪了……的确,好像是不可能的几率呢……」

「又是『大凶』! 太奇怪了,绝对太奇怪了! 不行,这是小早川隆景的圈套!」

「那,那是军师殿下过虑了吧?」

「呜啊啊啊。毕竟都怪隆景,行军才迟迟没有进展的不是吗啊啊! 明明打算第一个抵达决战预定地关原的,却赶不上了! 如果率领这种规模的大军迟到,岂不是又要被人蔑称『二流军师』!」

「嘛,嘛。占卜这种事,时灵时不灵……因为军师殿下是基督徒,被祭祀在这个神社的神明大人,可能在捉弄您呢!」

「西蒙不会对这种坏心眼的神屈服的! 啊啊! 对了! 宗茂! 就用西蒙掌握的南蛮舶来的最新的『塔罗』来鉴定一下这次合战的凶吉吧!」

塔罗吗? 立花宗茂歪起脑袋。

「我主宗麟大人也被『宇佐八幡的神谕』折腾得很痛苦。我对南蛮舶来的塔罗,稍微有点不好的预感呢。该不会跟『宇佐八幡的神谕』同样,折腾军师殿下与我们吧」

「为什么神社的神签没问题,塔罗就不行呢,宗茂! 这个跟『宇佐八幡的神谕』完全不一样好吗! 总之很准的,已经验证过了! 和普通的神签不一样! 抽出塔罗牌的人自身,会抽中自己的『命运』! 宗茂,由你来,一边在心中里默问『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中西军能不能取胜』,一边抽!」

「唉? 我吗?」

「因为西蒙本来是不能抽的术者,而且以前抽过了啦。抽过一次以后,一段时间内就不能抽了! 嘛,要是每天都抽还常常很准的话,那么人生什么的就能一切苦难都没有轻松取胜了! 那种事到底是不行的! 所以,人生中一次都没有抽过塔罗牌的你是适任者!」

那么,请让我抽……宗茂一边紧张一边喃喃自语,老实地从官兵卫拿出的一堆塔罗卡片中抽出放在最上面的卡片。

「军,军师殿下。我抽好了,这是张什么牌? 就连是吉是凶,我都看不出来。只知道它上下颠倒了」

官兵卫瞄了一眼宗茂亮出来的卡片,顿时感到呼吸困难。

那张卡片是——「审判」。

「这是代表,圣经的『约翰启示录』预言的『最后的审判』的卡片! 也就是说这场合战的的确确会成为决定战国时代的霸者的最终战争! 不过……」

没错。

宗茂抽到的卡片是「逆位」。

如果是「顺位」的话,那么应该是对西军的织田信奈等人展露微笑的幸运卡片。到此为止信奈与良晴等人的行动,将在最后的合战中被结算,他们应该会得到回报。

然而,「逆位」的「审判」则是预言完全相反的「命运」。

「是……吗,这是想象所及的有限范围内最糟的卡片,宗茂! 对等待着我们西军的『命运』……对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他们的『命运』……本该创造的『未来』已经不存在了。织田信奈他们累积起来的所有努力,在这场合战中将得不到任何回报! 一切都将归于无! 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会败走,志向被粉碎,丧失一切『未来』! 我们已经完全『无路可退』了唷!」

「唉唉? 那么说来,西军会战败咯,军师殿下!?」

「不仅仅是战败就完了唷! 到底会变成怎样,西蒙我也预想不到! 勉强排除私情冷静分析的话,这场分割日本东西的决战如字面所述的确会变成『最后的审判』,而且——而且,此后,会怎么样呢? 难道……难道」

「不,不过,以军师殿下的智慧,应该有办法回避的! 这张塔罗牌不只是预言『命运』,回避『命运』的方法也说了唷?」

回避的方法是有的。根据显示看来。

有是有,不过那是,官兵卫说到中途一时语塞。

冷汗止不住直往外冒。

「『回到过去重新开始』——织田信奈他们从『逆位』的『审判』诉诸的破灭的『命运』中逃脱的方法,恐怕只有这个。可是,『回到过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塔罗是指『历史』本身重新开始,把一切都化为乌有吗? 不可能。这样的事应该不会被容许的! 不然,相良良晴他们到此为止的生存方式,算什么? 话说,把我们日本人所建筑的『历史』,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化为乌有? 首先活着的人,要怎么返回过去!」

官兵卫注意到一个极其不祥的「可能性」。

是的。没错。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已经『返回过去』的人是有的。

相良良晴。

能够引发那种奇迹的人,即使一万人里面也找不到一个吧。

一千年也不会出现一个吧。

只有极为有限的人吧。

不过,返回过去的奇迹,是可能的!

比如——一度对抗织田信奈的『命运』在中途失败,进入「二次轮回」的人不是也存在吗?

那个使用『观察术』的南蛮宣教士贾斯帕的真实身份,难道是。

否定织田信奈的恋情,否定所有果实都捡的相良良晴的主义,如果是为了信奈恐怕连暗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吧,那个不明真身的南蛮人实际上——在一切意义上与相良良晴背道而驰,不断妨碍相良良晴之志的那个男人的,真「名」是。

「军师殿下? 军师殿下? 牌掉了唷。 您没事吧?」

「……宗茂。把刚刚抽塔罗牌的事忘掉吧。别跟其他人说。塔罗所指示的『未来』,现在不过是『征兆』而已。如果冒失地告诉大家,其言灵循环将会『成就』为事实吧。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军,军师殿下……!? 请您别哭。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对抗『命运』,一定可以颠覆神谕的! 您到底发现了什么,军师殿下!?」

不可能是那样的。拜托了。一切都是西蒙愚蠢的自以为是,黑田官兵卫不由得双手合十,祈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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