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卷之二 应该走东山道吗

从大垣城到关原的街道,有两条。分别是自东向西直线延伸的东山道和,由东南迂回转入的伊势街道。从东山道进入关原必须通过南宫山北侧,走伊势街道必须穿越南宫山南侧。在视野不佳,探子都无法充分活动的夜间行军中。选择东山道,存在和攻陷岐阜城压进关原要地的武田·德川军发生遭遇战的危险。从兵法常识上考虑,走伊势街道迂回前进,应该能够避免和武田·德川军发生遭遇战。如果在行军中开战,以铁炮队为主力的织田军肯定会被号称无敌的骑马队踢散。

尽管如此信奈,依然选择了东山道。

一路直进。仅仅,一路直进。

立在自家军队的先头,朝关原飞奔。

良晴,紧随其后。

在终于抵达关原东侧入口——南宫山山麓的信奈与良晴面前,插着「土歧桔梗」马印的传令兵出现了。

长着与信奈相似的容貌,体型纤细的姬武将。

然而,一目了然她不并是日本人。

皮肤是黑色的。

不过,瞳色不是黑色。

而是和南蛮人一样的蓝色。

什么人? 南蛮忍者吗? 在身上涂了墨汁!?

信奈大为震惊。那个长着黑色皮肤的少女,粗鲁地把来自明智光秀的信件交到信奈手上。

「这是明智光秀委托的信件唷。我是,贾斯帕大人的随从。在Zipangu的名字叫,弥助唷」

「贾斯帕的随从……!?」

「父亲是南蛮人。母亲则是从非洲的王国贱卖来的奴隶。所以,我也是奴隶唷。是贾斯帕大人救了我唷。闲话就到此为止哦。事态有变」

良晴知道,南蛮宣教士把名叫弥助的黑人奴隶带来Zipangu引荐给织田信长,非常中意弥助的信长把他提拔为「武士」的「史实」。对大海彼岸的世界抱有兴趣的信长,由于跟南蛮人日本人明人截然不同的黑人这个未知的存在受到冲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孩子就是那个弥助吗,良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良晴所知道历史中,弥助在那个命运的「本能寺之变」的当口也伴随在信长左右,为了守护主君·信长和明智军战斗。果然「命运」——「那个时刻」正在接近。只能这么认为。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弥助现在? 会作为小十的使者,来关原!?

读完信的信奈对良晴耳语。

「良晴。佯装攻打近江坂本城横渡琵琶湖,由北国街道率先进入关原这个十兵卫的计策,被识破了哦。毛利军没有从大坂城径直前往关原,为了避免与十兵卫遭遇他们从大和·甲贺方面迂回由伊势街道抵达关原阵地。在十兵卫通过琵琶湖期间,毛利军好像正在铃鹿岭的山道中前进」

「什么!? 从小十前进方向的对角进入关原? 但是在大和·甲贺·铃鹿岭的险要山道中前进的话,行军肯定相当费时间。而且京都离关原比大坂近得多,他们应该落在从京都出发的小十后面……!」

良晴,过目了一遍信奈亲手递过来的信件。

『信奈大人。非常抱歉。十兵卫再次,没能完成任务。松尾山和南宫山都被毛利夺走了』

光秀领受的「夺取松尾山」这个最优先任务,失败了。

光秀本该率先抵达关原的。然而目标的松尾山,已经翻起小早川隆景的旗印。小早川军和宇喜多直家军,合计超过三万的大军从山顶到山麓笼罩了整座松尾山。

光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落在毛利后面。不过,为了不让毛利军发觉自己转进关原,避开东山道的直进从琵琶湖经由北国街道迂回向关原行军的结果好像适得其反。

而且。

在无法取得阻塞东山道西侧出口的关原最大要地·松尾山的情况下应该压制的「第二目标」南宫山也,被毛利方占据了。

东山道和伊势街道。为了从东侧进入关原必须通过的这两条街道,紧紧夹住南宫山。那座南宫山上吉川元春军两万有余。在既能下东山道也能下伊势街道的位置布阵。加上在位于南宫山南侧的栗原山方面,长宗我部元亲军六千。这边选择了能够封锁伊势街道场所。

东山道和伊势街道。不管信奈走哪边,吉川元春和长宗我部元亲都能顺下阻塞其进路。

「良晴。长宗我部元亲不是已经加入了西军吗。为什么,总是呆在毛利方唷,那只蝙蝠……!」

「四国土佐离几内很远。肯定是没弄清楚情况误闯了大坂城吧」

「主要是随流吧。并不是有心跟着东军的哦。现在还能把长宗我部召回西军方吗」

「如果选择从伊势街道进入关原的路,或者……不过已经没时间迂回了。老是磨磨蹭蹭的话,在进入关原之前就会被武田·德川军追上」

无论如何,西侧的据点·松尾山,东侧的据点·南宫山。得知这两个据点全都被毛利夺走明智光秀,已经走投无路。随即采取了,为压制北国街道和东山道的西侧,占领另外两座空着的山头作为织田军阵地的次善策。位于北国街道以东的笹尾山和,被北国街道·东山道夹在中间的天满山。在坐镇大坂城的毛利军近乎全军前来关原的情况下,被西面的大坂侧夺走京都·安土的可能性不高。那么,只能阻塞北国街道和东山道西侧的出口,阻止东军主力——武田·德川军进攻安土。

『十兵卫,必须跟在松尾山布阵的小早川军·宇喜多军对峙,死守笹尾山和天满山。一旦这两座山被夺,武田军上洛的最后通道打开,西军的安土城肯定会被攻陷。这两座山是留给我们的最后阵地。在南宫山的山麓行军,向笹尾山前进。既鲁莽又危险。如果吉川军发起进攻冲下南宫山信奈大人率领的织田军可能全军覆没。然而,除此以外再没有阻止东军的方法……信奈大人,一定能够办到的。请务必移师笹尾山』

是这样吗。应该向东山道进军吗。对我来说这是一生最大的赌博呢,信奈仰望天空。

光秀不在良晴预言的「背叛的场所」也就是「松尾山」。

那么,「场」之力应该不会作用于光秀。

只不过,问题是到底该不该相信光秀的信——呢。

光秀很可能已经进入松尾山并且受到「背叛」的命运吞噬,然后送来伪造的信件。

信奈「光秀,现在在什么地方?」向弥助确认。弥助「我没看到光秀是不是进入了松尾山哦。至少,在我们见面的时点她还没有登上松尾山」粗鲁地回答。

「我仅仅是被委托送信而已。因为普通的传令兵哩,没法活着通过南宫山的山麓,所以我被紧急雇佣了。怎么样,织田信奈? 明智光秀很可能对你设下『陷阱』哦。如果她叛变亲手讨伐主君,明智光秀就成『弑主之人』了唷。这么做会失信于天下失去立身之所的。不过,让东军的吉川军解决掉你的话,那么谁的名声都不会受影响。要撤回大垣城笼城吗?」

虽然弥助被委托送信,但是对光秀并不信任。

「为什么会怀疑十兵卫呢,你?」

「因为贾斯帕大人怀疑她唷。杀死织田信奈的人,说不定就是明智光秀。所以我被派来关原——不过,在明智光秀没有清楚地表明『我的敌人是织田信奈』期间,不能毫无依据地杀死织田家的宰相。到那个时点上织田军肯定必败无疑。进入关原的明智光秀极其混乱,我判断不了她的本心向着哪边。因此,最终停手,接受了被光秀委托的工作——给你送信的任务。此后的『命运』,织田信奈,由你来选择唷,怎么样?」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只有相信十兵卫向南宫山的山麓前进,信奈回答道。

「等一下? 一旦出动这样的大军,就算明智光秀没有背板,吉川元春也会立即察觉为了讨伐你攻打过来唷。真的能到笹尾山吗? 首先,总大将为什么会在军队的先头……」

「弥助。作为良晴手足活动的五又卫门倒下的现在,我们急需优秀的忍者哦。我雇佣你为『武士』哦。担任紧急时刻的传令任务,让大友宗麟继续留在大将职位。我和宗麟商定,如果眼看着进入关原失去可能,到那时以走在末尾的岛津军为『先头』逆行让全军逃离。在『赌博』失败的时候,必须把牺牲者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请等等唷。你还没有跟贾斯帕大人见过面,就相信我? 相信我这个为了杀死明智光秀被送来的刺客? 你都,不害怕身负未知暗杀术的奴隶吗?」

「虽然贾斯帕想让良晴返回未来做事蛮不讲理,不过听宗麟说,他为了让我做Zipangu的Queen一直四处奔走哦。而且呢。让美少女侍奉左右是我的兴趣。那双隐藏着强烈意志的瞳目。纤细的身体。脱掉衣服的话或许是个超过我的美人呢,你」

「开什么玩笑。我,是奴隶之子唷。即使父亲是南蛮人,哪怕流淌着一滴奴隶的血液都不是南蛮人唷! 天生就是奴隶唷!」

「弥助。在我的『世界』中,南蛮人也好日本人也好都是一样平等的唷。没有什么天生的奴隶哦。如你所见,我正饲养着声称来自未来的猴子唷。而且他是我一生唯一的恋人,以及伴侣唷——」

「……贾斯帕大人相信你能改变『世界』的理由……我大约明白了……可是。无论如何也太乱来了哦! 不可能闯过南宫山的! 简直就是去送死唷!」

相良良晴! 你,不都阻止主君的胡闹吗? 居然不撤退什么的谁想得到。十有八九,织田信奈会死在这里哦! 贾斯帕大人会伤心的! 说着弥助便跳到良晴的肩膀上,用她的细腕夹住良晴的脑袋。

「只要我轻轻一拧,相良良晴就会死。回去啦,织田信奈! 不要让贾斯帕大人迄今为止的奔走,以及把上世界的未来赌在你身上的心意成为徒劳!」

「没用啦小助。我和信奈,已经决定好了。相信小十,径直穿过前往关原的路。与『命运』抗争到底。如果我们在这里早早放弃退却的话,小十率领的明智军在敌阵中孤立,肯定会遭到全灭的不是吗」

「那是,在明智光秀没有背叛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吧!? 如果是陷阱呢? 如果她背叛了呢? 关系到数万军队跟武将们的性命唷?」

「为此我和信奈,才立在先头的啥」

「弥助。你不能杀良晴吧? 贾斯帕应该不会命令你杀良晴的。因为,完全没有杀气哦。是在演戏吧?」

弥助「仅仅是贾斯帕大人的希望呢。织田信奈」忍不住吐露道。不过,实在难以理解。这样的「死亡强行军」,根本没有「胜算」。

「嗯嗯。胜算是,希望是有的。我相信良晴会改变我和十兵卫的『命运』。而且,良晴并没有阻止我,说明良晴认为突破南宫山是有胜算的哦。走吧。良晴。别迟了!」

虽然想跟桶狭间合战的时候一样跳「敦盛」不过没有时间了呢,一边嘟哝信奈一边猛踢马腹,然后仅仅以单骑冲进南宫山山麓。

「走了哟小助! 不过跟我一起追信奈跑在先头很危险,小助给我退到后方去」

「不要! 什么是『小助』唷。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我原本的任务是,相良良晴,在你『失败』的时候让你活着脱离战场唷! 把你带去高千穗! 让你再次穿越天岩户! 因为你,很可能是贾斯帕大人的『过去』!」

「……没办法啦。那个,别对信奈说唷。拜托了。要是你敢说出来,我就咬舌自尽哦? 到那时就没有『二次轮回』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我,那么贾斯帕也会消失哟?」

「好像是认真的呢。把你活着带去高千穗的任务,比杀死关系难上千百倍呢。看来,我片刻都不能离开你!」

「……那可真是,麻烦呢」

良晴向前飞奔。在信奈后面紧追。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令人绝望的赌博,不过希望是有的。因为,细川藤孝的计策,已经走样了。如果光秀无法在,命运的「松尾山」布阵——奇迹般地得以逃脱「场」之力的光秀,应该以自己的「意志」力做出了选择。所以不会背叛信奈。良晴那样相信着。然后就看在「南宫山」布阵的吉川元春怎么出牌了——。

「拜托了。难得在以『宰相殿下的空便当』闻名的南宫山布阵,所以一定要吃便当唷元春。一定要让『场』之力那玩意儿发挥作用受到空腹感侵扰唷。虽然只有近乎求神拜佛的一丁点儿可能性,不过或许可以将计就计采用藤孝的计策。拜托了哟……!」

唉唉?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修罗场依赖女孩的食欲什么的,你是傻瓜吗? 大腿夹在良晴脖子上的弥助大为愕然。

「虽然信奈与天王寺合战时一样,无法对小十见死不救相信自身的意志力勇往直前,不过作为未来人的我却有赢得这场赌博的根据唷。我所知的『关原合战』中,在南宫山布阵的部队吃了『空便当』不肯参战。而且,即使吉川军从山顶杀到,也并非绝对不能突破的。如果走在先头的信奈以最快速度通过的话」

「会怎样呢!? 虽然织田信奈过去发挥了好几次以单骑闯入敌军阵营存活下来的强运,不过吉川元春是刚勇之将。或许这回行不通唷? 就我来说,虽然很想挽留你 」

「咳咳。总觉得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了,不要用大腿压迫我的脸啦……如果是年幼的宁宁或者五又卫门,倒没什么……」

「……等一下。兴奋个什么劲唷,真是个傻瓜呢! 你肯定不是贾斯帕大人唷! 禁欲的高贵的贾斯帕大人的前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种愚蠢下流的男人哦!」

「我,也这么觉得呢」

一瞬间,似乎搞混了。简直就像是五又卫门,骑在我的肩上一样。产生那样的错觉,不禁让良晴热泪盈眶。明明刚刚才发过誓,在这次合战结束前不考虑你的死,在这次合战结束前不流泪。真是的我没有你就不行呢五又卫门,一边微笑一边哭泣。

「看吧。果然,不对。贾斯帕大人不会哭哦。哪怕我死掉……」

弥助,轻轻地抚慰良晴的脸颊。未来人和南蛮渡来的奴隶一起效力于战国Zipangu的女王在同一个战场上战斗什么的,实在可疑至极哦,简直,就像梦一样——一边想着一边眯起眼睛。

此时,毛利家的外交尼僧·暗黑寺慧琼(译者注:即安国寺惠琼,日语中安国寺和暗黑寺同音,然后琼的简体是琼因为差别太大就直接用了繁体)作为吉川元春的副将在南宫山的北麓布阵,正监视着从大垣方面延续至关原的东山道。

南宫山是,阻塞东山道与伊势街道的东之要害。惠琼「东山道和伊势街道,织田军从哪边过来呢五五开。为了哪边都能应对,请吉川大人务必呆在山顶!」进言,让吉川元春本队在山顶布阵,而自己在南宫山的北麓布阵负责监视东山道的任务。另一方的栗原山则配置土佐的姬大名·长宗我部元亲,使其监视伊势街道。

织田军从东山道前来的话就由惠琼,从伊势街道前来的话就由长宗我部向吉川元春报告,然后立即全军下山击溃织田军。这是惠琼的提议。

虽然元春「噢噢,相当临机应变嗝! 惠琼也有战术见识哩」采用了惠琼的计策,率领两万大军登上了南宫山山顶——。

「惠,惠,惠琼!? 你小子到底在干啥!? 来了! 织田信奈在东山道上前进就要进入关原了嗝! 为什么还不动哩~! 别挡道哩,因为山麓的惠琼军挡道下不了山!」

那个吉川元春激怒。

首先南宫山山顶这个位置,糟糕之极。初次到访关原的元春,不知道。南宫山是这么一座险峻的山。仅仅从山顶冲向东山道都需要劳力与时间。

再加上,从墨俣转进而来的织田军不入大垣城直逼东山道,眼看就要进入关原,在北麓布阵的惠琼的军队却丝毫没有动静。

惠琼军形成盖子形,以致在山顶布阵的两万吉川军无法对眼下通过的织田军发起俯冲进攻。

「惠琼,怎么回事哩~! 难道说,跟织田军串通了! 汝,汝这个被毛利家消灭的敌方的女儿,明明隆景那么赏识汝的才华特别提拔一直宠爱有佳!」

焦急不已的元春直接冲进惠琼的阵中,却发现惠琼和家臣团一起摊开「便当」正香喷喷地吃着。

「呜哇哇。吉川大人,实在抱~歉。都怪不断翻山越岭导致疲劳过度,我们的肚子一下子空空如也了。饿着肚子可没法打仗。下山等吃完便当再说吧。对了,请吉川大人也尝尝安坛的新名产『红叶馒头』♪」

红叶馒头是,良晴传授给毛利家的名产点心。在接过惠琼递出红叶馒头的元春的脑海里,和良晴一起吵闹并且快乐生活的记忆碎片意外地复苏,(情哩。反正被毛利夺走要地织田军不可能在关原合作中获胜。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好了嗝)动摇。不过,元春在身为少女之前是个武将。

「我,我是用馒头就能怀柔的吗~? 空便当不能做为放过敌军借口嗝! 话说惠琼! 你小子都没伸过筷子!」

「那个嘛,因为已经吃饱了啦~。尼僧,不怎么吃东西唷」

「为什么不动! 在赌上毛利家的命运的这一战,为什么哩! 打算对守护松尾山的隆景怎么推脱哩! 会掉脑袋的哟!」

惠琼「嘛嘛。平心静气地等待武田·德川军到达吧。他们如今应该正在东山道上猛进。马上就会来的唷~」若无其事地说道。从幼年开始便持续佛道修行的惠琼超然物外,不知焦躁为何物。

「仅凭一场战争结束战国时代,一击决胜。决不让这场战争变成第二次应仁之乱。这是隆景大人的愿望,也是织田信奈的野望。小惠仅仅只是给她们准备『舞台』唷」

「惠琼。事到如今你小子不可能还对毛利家怀恨在心。隆景相信你小子是个忘却旧怨,为了毛利家,为了天下以无私之心行动的难得外交僧哩。这个空便当,是为了毛利家吗?」

「是的。我的计策,全都是为了隆景大人和元春大人两人——在毛利两川到齐的时候,再交代吧」

终于,织田军通过南宫山的北麓,进入了关原,的一报传到元春和惠琼身边。

遗憾哩。明明可以干掉织田军的,已经迟了! 元春咬紧

牙关。

「元春大人。别慌别慌。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虽然想马上斩了你小子,不过好像无论如何对隆景有话要说哩惠琼! 我现在就带你小子去隆景身边! 元春拿绳子绑住惠琼的身体。

相良良晴也好织田信奈也好,都对惠琼涉嫌「空便当」这个等同于谋反的行为阻止了南宫山的吉川军的事实真相无从得知。虽然无从得知,但是两个人相信。相信明智光秀。而且相信能够通过南宫山北麓。赌上两个人性命,赌上迄今为止一路战斗过来的日常的轨迹,赌上未来,以及一切。

「就连我都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顺利。难道说,真的有『空便当』?」

把「场」之力纳入能够突破南宫山的根据之一的良晴也,想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吉川元春是个对眼前的战斗倾注全力的斗将,不可能 任「场」之力这种抽象的不可视之力轻易摆布。一旦发现敌军,她在自己的人生中积累磨练形成的「战斗本能」必然会站上风吧。副将的惠琼,在暗黑寺磨砺精神持续冥想修行是位高僧,对密教的咒术啦「场」之力一类的事物似乎很有耐性。

总觉得我进行了相当危险的赌博,察觉到此的良晴不禁颤抖起来。

可是,到底为什么?

骑在良晴肩上的弥助也,「骗人的吧。明明在街道上奔跑的织田军纵向延伸着。为什么不从占压倒性优势的山顶攻打过来? Zipangu的合战,究竟是什么唷」睁圆了眼睛。

「良晴! 通过南宫山了! 终于到达东山道,伊势街道,北国街道纵横交叉的十字路口了哦! 看见了没! 十兵卫唷! 土歧桔梗的旗印唷! 没有进入松尾山!」

信奈高喊道。

安心还早了点唷。明智光秀的真意完全不清楚,弥助对良晴咬耳朵。

织田信奈。

相良良晴。

以及明智光秀。

这三个被「命运」的羁绊所连接的人,终于迎来了再会之日。

「永乐钱」和「黄金葫芦」。

尽管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信奈和良晴的旗印,依然在关原上空迎风飘扬。

总大将的信奈,以及相良良晴。明智光秀立即发现,那两个人立在军团的最先头。

明智光秀,回想起成为自己的「命运」分歧点的瞬间。

明智光秀到达关原,被细川藤孝揭发「古今传授」的秘事在暴雨中茫然自失,得知自身「命运」的结局发出「全军向松尾山进军」的号令之时。

「奸,奸细!? 完了!? 小姐!」

贾斯帕放出的「刺客」弥助正要用她那两只细长的手臂夹住光秀的后胫之时。

瞬间,落在松尾山附近的雷,鲜明地映照出被晦暗所覆盖的关原全貌,松尾山全貌。

那是,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事故。

然后。

唯任日向守。明智十兵卫光秀。

看见了从松尾山山麓到山顶,无数军旗翻滚的情形。

「那是……『儿文字』!? 『右头三巴』!?(译者注:右旋的巴请见封面上隆景的衣服)」

山麓是,从冈山长驱直入忽然出现在关原的宇喜多直家军。

他的旗印是,「儿文字」。在让人连想到桃子的纹章之中鲜明地描绘着「儿」,也就是「儿」的文字。虽然被忌为鬼畜外道,奸恶无限是个「背叛暗杀之将」,不过唯独对实子·秀家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疼爱有佳的宇喜多直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说是从相良良晴仕官毛利家的时候起,采用并揭起「儿」作为旗印的。

在山顶附近,是担当「毛利两川」头脑的小早川隆景军。

她的旗印是在「木津川合战」中多次威胁织田军,的那个「右头三巴」,别名「左三巴」。

决不会看错的。

「小早川和宇喜多在松尾山!? 什么时候!? 怎么做到的,为什么? 迂回行军结果适得其反……!」

被细川藤孝揭露的自己的「命运」——本该受到「如今是谓土歧 拜领天下 之五月哉」这句话中蕴藏的「言灵」释放出的强大力量所咒缚,被引入「背叛的命运」之地松尾山布阵的明智光秀。

然而,在那座松尾山,出乎意料地毛利方已经完成布阵了。

如果雷光没有出现,如果松尾山没有被照亮,此时光秀应该会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光秀背后的弥助暗杀掉。斋藤利三注意到的时候,弥助已经进入了能够杀死光秀的有效距离,而且在得知自己的「未来」后激烈动摇的光秀并没有发现弥助已经绕到自己的背后。

可是,光秀的「命运」,没有终结。由于这道闪电。

「……利三……大事不好……松尾山被毛利夺走了! 我们又被小早川隆景钻了空子」

「小姐!? 直到刚才为止,就像在梦境与现实中彷徨似的……突然,那双眼睛里蕴藏的力量复苏了! 已经清醒过来了?」

「利三。十兵卫完全落入了藤孝殿下的圈套。十兵卫绝望地认为,『命运』在此注定,怎么抵抗都是徒劳。不过眼下可不是犹豫。被『言灵』之类的东西操纵使心彷徨的场合! 这样下去,这一战将是东军的胜利……!」

弥助为了拧下光秀的脑袋折断其颈椎而伸出去的手,停住了。直到刚才为止,光秀的心和贾斯帕担心的一样被「弑主」的「命运」吸引,就要落入黑暗之中。然而,一道闪电,把「松尾山被毛利方夺走」这个「现实」摆在光秀面前。就像是专门为了让光秀睁眼似的——这样的话,不能杀 。直到光秀表明「弑主」的意志为止。如果在关原杀了光秀,明智军肯定会瓦解,在那个瞬间织田信奈的败北将确切无疑。要杀的话,必须在光秀的「命运」跟细川藤孝预期的一样决定「谋反」的时候。

「快逃,小姐! 你背后有刺客……全身涂成黑色的忍者! 可能是宇喜多直家放出来的杀手!」

「……利三……多半,虽然被绕到背后……却感觉不到杀气。多半不是宇喜多的手下吧」

「没错,我是贾斯帕大人的随从,弥助唷」

「……贾斯帕殿下的……?」

「我的使命是保护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明白了吧,明智光秀」

「……那么」

光秀和弥助的对话,在这里一度中断。光秀的传令兵从暴风雨中陆续赶来。其中不乏全身插满箭矢变得像刺猬一样的人。

「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直家的军队已经进入松尾山!」

「在松尾山失陷之际应该入手的南宫山也翻起了吉川元春的军旗! 栗原山则是追随东军的长宗我部元亲! 作战失败了!」

连南宫山都!? 那么,织田军……西军已经被夺走了两个战略要地……光秀不禁失语了。为了不被大坂城的毛利两川发觉自己的动向宣言「攻打坂本城」采用从琵琶湖经由北国街道的迂回路线,出了岔子。「进入关原」的计策再次被小早川隆景看穿是! 应该跟前辈一起径直穿过东山道吗, 如果当时走东山道的话。前辈为了信奈大人拒绝了十兵卫的请求,十兵卫的心渐渐崩溃了。可是如果十兵卫当时选择和前辈一起走东山道的话……。

「决定不顾危险径直走最短距离的前辈是正确的。十兵卫在紧要关头选择失误……明明早就知道小早川隆景是个甚至能够读出百手之后的智将。十兵卫过分沉迷于智慧了吗。这样下去关原的胜利会被毛利收入囊中。前辈也好。信奈大人也好。『天下布武』的梦也好。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光秀的心再次动摇起来。接连不断的事态转换,她的心摸索不定。啊啊。如果可以倒转时间的话。仅仅一次。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那么这次一定。

然后,决定性的「报告」送来了。

「小姐! 是从墨俣来的密使! 已经奄奄一息了」

「墨俣!?」

「……岐阜城,已经失陷……主将津田信澄降伏开城以后,被武田信玄亲自斩首……遭遇德川军伏击救援岐阜城失败的织田军从墨俣向关原转进……武田·德川军也尾随织田军追来关原。尾张和岐阜失陷的织田军已经没有后路……松尾山的确保拜托……了」

那位密使向光秀报告完毕的同时,停止了呼吸。

「……津田……信澄殿下他」

混乱之极,迷茫不已的光秀,在听到「信澄战死」的一报之时,一时失语。

信奈大人失去了唯一的弟弟。

信奈大人的父亲大人·织田信秀大人消减自己的寿命夺取,励精图治的尾张国也。

斋藤道三大人为了给「天下布武」打好基础耗费一生建筑的梦之城——岐阜城也。

青梅竹马的德川家康也。

一切一切全都失去了。

「命运」 ,就要在此毁去织田大人,毁去来到离达成「天下布武」仅有之后一战,之后一场胜利的织田大人。

留下来的——

是明智光秀我。唯任日向守。

如果先行到达关原的十兵卫,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背叛信奈大人的话——那么信奈大人的「死」的「命运」,就会成就。信奈大人,会受到挫折。不能统一天下。大志未成,失去一切。

最初开始,就面临那样的「命运」。

恐怕那是,细川藤孝解读「古今传授」得知的「未来」,也是相良前辈为了颠覆不断抗争的「命运」的结局。

即使放下,甚至舍弃想要被母亲大人所爱的愿望,依然一路战斗过来的,信奈大人。注定得不到回报,郁郁而终。

而且。

在松尾山和南宫山被毛利夺走情况下。

即使自己为了阻止「命运」的成就而自尽,结果也不会改变。

失去主将的明智军在此溃散。

就像「桶狭间合战」中今川义元被捕后的今川军一样。

在那个瞬间信奈大人的「命运」,将确定。

不管相良前辈怎么奔走,在这种情况下也。

无能为力。对丹波平定,投入了太多时间。织田军在东国战线的苦战与败走,明智军在丹波苦战,被毛利两川夺走大坂也是原因之一。加之,犯下母亲二度被扣为人质的愚行。反复失败再失败。终于在关原这遍决战战场,上演了致命的失态。而且,其结果——。

(十兵卫不具备,颠覆信奈大人的『命运』的力量吗。多么努力,多么坚持都无法摆脱『命运』吗)

一边用手指轻触留下悔恨泪水的十兵卫的脸颊,弥助一边问道。

「明智光秀。怎么样。你的『命运』,正如贾斯帕大人所想。已经很清楚了哦。你,会杀死织田信奈唷。那就是你的『命运』。你仅仅是为了杀死织田信奈而生的哦。和背叛出卖耶稣的犹大一样——」

「……犹大……」

「没错。耶稣的使徒。加略的犹大。是很久以前的故事。罗马帝国支配整个西方世界的时代的故事。为了以『爱』改革甘于罗马帝国的支配,倍受欺凌的犹太亡国之民的心而奔走的耶稣,预知了自己被罗马帝国作为反叛者逮捕杀害的『命运』哦。最后的晚餐中,耶稣当面告诉使徒们『你们中有人会背叛我』。临死之前,耶稣在客西马尼(译者注:耶路撒冷的花园,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以前最后的祈祷地)祈祷。痛苦地呼喊,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我。背叛出卖那个耶稣的使徒——就是加略的犹大唷」

「……为什么,加略的犹大要背叛耶稣」

「这个就不清楚了。基督教教徒也好。罗马上司教们也好。教皇也好。谁都不知道。只能说是『命运』。也有人说,犹大是为了把耶稣从活生生的人推上『为了抵抗罗马帝国,即使享受死亡的命运也能改变人心这个信念而牺牲的神之子』,才出卖耶稣的。事实上,如果耶稣没有悲剧性地死在各各他之丘(译者注:耶路撒冷的北部岩丘,耶稣被钉十字架上处),那么他应该会以否定并企图改革古犹太信仰的地方宗教活动家结束一生。耶稣所讲的『爱』的教义,也就不可能流传到欧罗巴去了唷。正是由于耶稣大志未成郁郁而死才成为神之子,其悲剧性的死与『爱』的教义已经成了传说。他说,人不是为了相互憎恨相互残杀而出生的。就像同时期,出现在东洋宣扬慈悲为怀的释迦一样」

「……『爱』……话说回来,既然耶稣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放任背叛者的犹大自行其是呢。耶稣应该知道。犹大会背叛」

「或者,是因为『爱』吧。他想要相信犹大到最后哦」

「……想要相信犹大……仅仅,因为这点理由,甚至不打算逃脱死亡的『命运』?」

人能够改变命运吗,为了逃避藤孝殿下的求婚贸然接受洗礼的十兵卫不清楚,天主教徒是怎么想的呢,光秀问弥助。

「『命运』到底是已经注定无法动摇的东西呢,还是能够凭人的意志变更的东西。这是,一切宗教,一切哲学,永远都无法得出结论的难题呢。不过贾斯帕大人,抱着个人的信念。相信『人的自由意志』。相信人能够选择善恶,以及自己的『命运』。所以才会为了颠覆织田信奈的『命运』,来到Zipangu——不过,我比较倾向于『决定论』唷。奴隶的孩子是奴隶。只要掺杂了一滴黑人的血,那个人终生都是受南蛮人支配的奴隶。没有自由。唯一的例外只有,把我从奴隶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贾斯帕大人唷。为了那位大人,我什么都能做」

「……那么。你要杀掉十兵卫吗」

「明智光秀。你自己来选。你打算怎么做」

光秀,大喊道。

「……十兵卫……我,想要相信信奈大人……相信相良前辈……相信我自己……! 仅仅为了杀死信奈大人出生,为了背叛信奈大人战斗,成为日本的犹大就是十兵卫的『命运』什么的……! 十兵卫不想承认……!」

「大概现在是,得到相良良晴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唷。你能舍弃这个机会吗?」

「能。如果津田信澄殿下没有被武田信玄斩首的话。十兵卫脆弱的心可能会破裂。崩溃。不过。信澄殿下尽管预感到自己的『死』的『命运』,却依然为了坚守岐阜城战斗到底! 信奈大人作为姐姐直到最后始终『爱』着,屡次背叛信奈大人不断谋反的信澄殿下。因此信澄殿下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是作为谋反者被姐姐诛杀,而是作为为了支持姐姐的弟弟战斗,然后作为武士阵亡!」

听说是相良前辈使这两人和解的。一定是前辈救了本该被信奈大人诛杀的信澄殿下。尽管无法改变『死』的这个结局,相良前辈却保全了信澄殿下与信奈大人的心。十兵卫也。十兵卫我也是前辈所救。在那座,清水寺。明明前辈只要任由十兵卫在清水寺战死,就能得到回避被「古今传授」预言的「未来」的机会,却依然救了十兵卫。信奈大人也。在清水寺。在天王寺。屡次,为了拯救陷入死地的十兵卫亲自上披挂上阵,流血。十兵卫,被前辈,以及信奈大人,如此热烈地『爱』着。

「因此,十兵卫想要战胜『命运』。如果信奈大人。前辈。相信十兵卫到最后的话!」

「……是呢。来自未来的相良良晴,最初就知道你的『命运』哦。知道你是Zipangu的犹大呢。尽管如此,他依然守护着你……话说回来,如果得不到信任呢?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你既没能占领松尾山也没能占领南宫山。而且,母亲在坂本城被捕。在京都走上良晴相异道路的时点如果有心怀疑你与毛利勾结的话,怎么都能怀疑哦」

请相信十兵卫,光秀一边颤抖一边回答道。

「这封信。现在这种状况,十兵卫不能离开关原。必须全力确保剩下的阵地。虽然很危险,不过只能让信奈大人自己想办法通过南宫山山麓进入关原了。你能帮我送到信奈大人手上吗」

「等我离开关原后,你进入松尾山跟小早川汇合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即使不是那样,走南宫山的侧翼,也太危险了。你该不会打算拿我当『圈套』吧。信我会交给织田信奈的,但不会为你辩护哦。还会告诉她,明智光秀很可疑。因为我相信贾斯帕大人的话。这样也行吗?」

「……没关系。如果得不到信任的话,到那时……」

手握光秀委托的信件的弥助消失后,向茫然地站在雨中倾听两个人的问答的斋藤利三,光秀开始传达命令——。

「利三。立即在关原西侧剩下的笹尾山和天满山布阵,确保其万无一失。我们将以这两座山为最终防卫据点,死守北国街道和东山道西侧的出口。与信奈大人率领的织田军本队汇合然后共同坚守。一旦关原被拔掉,那么织田军只有在安土城笼城,织田家会毁灭的。武田信玄没有在收入七分胜利的情况下,和平撤退的打算。绝对不能再卸下防卫线了」

斋藤利三,「请穿过吉川元春镇守的南宫山山麓吧,这么报告,可能会被怀疑。如果信奈大人不来关原,那么西军必将崩溃。到底该怎么办」一边颤抖一边寻问光秀。光秀,「那个时候,将是十兵卫我的『命运』成就之时。不过,十兵卫绝对不要当犹大。把明智军的将兵托付给利三让全军撤退之后,十兵卫,就自尽」诉说道——。

「……啊……啊……信奈大人……前辈……来,了。不是做梦。不是做梦的说。十兵卫……」

如果岛津义弘等九州军走在先头进入关原的话,光秀「十兵卫已经失去了信奈大人和前辈的信赖。被怀疑。无法从『命运』中逃离」或者会感到绝望。

然而。

在走下笹尾山,来到关原的「十字路口」带领手下迎接织田军的光秀眼前最先出现的那个人是,织田信奈,紧跟着是相良良晴。

「十兵卫! 辛苦了! 我去笹尾山,十兵卫和良晴去天满山! 虽然我们已经被逼到死路的样子,不过这样反而比较好哦。直到达成天下布武,就剩之后一战了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以来呢。这三个人见面,共有同一时间同一场所。

「为勘十郎报仇,这种话我不会说哦。夺取天下唷,蝮蛇

的教子们——我和你,再加上良晴! 还没有结束。 武田舍弃迄今为止的慎重异常地渴求速战。胜算是有的哦,十兵卫!」

「小十。抱歉。我没能跟你一起走东山道,让你受苦了……不过,我和信奈,会跟小十共『命运』到底。我们——尽管出生之日出生之地,甚至出生时代都不尽相同。尽管如此,却抱着同样的志向为了抵抗『命运』一路战斗过来。至少死的时候,三个人要在一起! 明白了吗,小助。想保护我跟信奈的话,小十也要保护唷!」

「……真是冥顽不灵呢。已经对你们瞠目结舌了哦……」

光秀想。有什么好迷惑的。「古今传授」之类,仅仅不过是话语罢了。前辈的「第一」,始终都是信奈大人。一次都不曾动摇过。在本猫寺的蹴鞠合战的当口,前辈没有逃避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本心告诉十兵卫「我喜欢信奈」。

尽管不能成为相良良晴的「妻子」,尽管准备接受「失恋」,尽管如此——前辈明明知道「杀死最爱之人者」这个十兵卫的「命运」却依然默默地守护着,从「命运」中庇护着十兵卫。十兵卫不仅仅是单方面地给予前辈爱。自己一直被这个人爱着。至今,依然被爱着。将来一定也。

「真的来了呢。甚至冒着穿越南宫山山麓的危险,在东山道上疾驰呢。相信了十兵卫呢」

相良良晴,继墨俣之后再次发生了奇迹吗,眯起眼睛。

光秀坚持住了。

抗拒了「命运」。

不过,良晴已经知道光秀没有受困于「古今传授」的言灵忍受下来决不是偶发性的「奇迹」。

「信奈大人。相良前辈。信澄殿下的事,实在无以言表! 如果不是得知信澄殿下的死,十兵卫或许会被『古今传授』的言灵迷惑背叛的。在关原从藤孝殿下那儿得知了背叛信奈大人这一『命运』的时候,十兵卫的心动摇过……!」

是吗,信澄他,良晴已经理解了一切。

而且,在细川藤孝打算最终性地诱导光秀的「命运」的松尾山,毛利军正在布阵。

虽然光秀是理智的人,不过对精神攻击和暗示之类没有免疫力。因此藤孝才打出「古今传授」这张王牌。如果明智军按照当初的作战入驻松尾山的话,「场」之力发动,事态会怎么发展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毛利军不知道,藤孝运用「古今传授」诱发「场」之力的计谋,藤孝和毛利两川的步调不一致。如果小早川隆景知道「古今传授」的存在,恐怕「决不能让预言书之类的玩意儿决定战国日本的霸主。我们即将迎来人类的时代,人类战斗,人类抵抗『命运』,一切都由人类决定」会愤慨不已,阻止藤孝的计谋吧。

迄今为止藤孝的出手每每中的,简直就像「命运」本身袒护着藤孝似的事态不断恶化。然而今后未必会照此发展。藤孝的「强运」在序盘战中途似乎已经用光了。

讽刺的是,藤孝告诉光秀「未来」的事。

然后,良晴向信奈坦白「未来」的事。

以及至关重要的,与东军作战散去的信澄的死。

完全改变了「局势」。

正是因此,织田军才得以勉强通过南宫山山麓,通过东山道。

「……本该犯下背叛信奈大人之罪的我真的可以得到宽恕吗?」

就在下马的光秀,来到信奈面前跪下谢罪之时。

信奈「没错。勘十郎他……」一边抬头仰望夜空,一边自己也从马身上飞降,轻轻地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光秀的肩膀。

「失去勘十郎的我流泪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你为什么会抱着罪恶感哭泣呢,十兵卫? 没有成就的『未来』的罪不可能裁决吧?」

「藤孝殿下揭露了『古今传授』的秘事。十兵卫早晚会杀掉信奈大人。那是,本来应该成就的『未来』」

「真是奇遇呢。我也刚刚从良晴那儿听说了这件事哦。你会背叛我杀掉我的,『未来』的事」

「……信奈大人。十兵卫已经得到回报了。请处死十兵卫吧」

「为什么?」

「现在十兵卫依然是清醒的,没有被『命运』束缚。十兵卫这么认为。不过冷静地想想,如果十兵卫的信件成为诱因导致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出动的话,从结果上讲十兵卫的『弑主的命运』将会成就吧。今后也一样只要还活着十兵卫被『命运』吞噬的可能性就不会消失。如果处死十兵卫,那样的『未来』将决不会到访。能够回避。这是,十兵卫最后,能为信奈大人和前辈做的唯一一件事」

「什么唷这是? 不用说了,驳回! 十兵卫? 良晴是当然的,蝮蛇和勘十郎也不会允许这种选择哦! 我跟你都是蝮蛇的爱徒。两个人一心同体唷。无论多少次都能战胜『命运』哦! 良晴是,为了改变我跟你的『命运』才来到这个战国乱世的唷。为了凭一人之力捡起两个方面的果实。如果说歧户城的勘十郎的死改变了十兵卫的『命运』,那么无疑是曾经在尾张拼命向我进谏救下勘十郎的良晴的努力结出的果实之一。良晴给予勘十郎的短暂的『生』的时间,并没有白费……是吧?」

「……信奈大人」

「没错,小十。像这样三个人能够再次聚在一起,绝非我一个人的功劳。是信澄,改变的。那家伙,在岐阜城坚守勇敢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迫使最强的武田军不得不发动总攻。不得不以斩杀大将的信澄来结束战斗。那家伙的死,决不是徒劳……那家伙……那家伙,重新连接起了……信奈和小十,快要断裂的羁绊。说实话,我的心一开始就该屈服的。可是啥。五又卫门好几次锻炼我呢……哈哈」

五又卫门殿下也? 光秀不禁失声了。已经不会流泪了。痛苦的并不是自己一人。信奈大人也。然后前辈也。失去了无法代替的人,尽管如此,依然相信十兵卫,来到关原。

「别再惧怕『未来』了哦,小十。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更早相信你们坦率地说出『未来』就好了。对两个人的『未来』比谁都感到惧怕的人,是我。不过,再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信澄以自己的性命为交换,守护住了信奈和小十羁绊。信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直坚持直到最后。因此我也会不惜一切。我的生命还没有完结。我的生命,我的存在,是为了改变这个战国日本的『命运』的最后的最后的王牌。倾注关原这一战。此后也是死地的连续。虽然感觉好几次吐出过相同的台词,不过决不会错的,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前辈……是呢。如果前辈早点告诉十兵卫的话,十兵卫就。不用白白流那么多眼泪的说」

「不,不是我的错唷! 的确我有命令良晴『不准泄漏未来』!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唷! 在良晴作为武士,作为骑士,发誓对我忠诚的夜里唷!」

「作为骑士……? 信奈大人,那是什么意思」

良晴「像这样啥」托起光秀白质的手腕,「相良筑前守良晴作为武士,作为骑士——发誓,对唯任日向守光秀献上一生的友情与信爱。这是南蛮流的『见证』」说完便把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指甲上。无法用言语表达。集万感于其中。如果相遇的顺序逆转的话,比如不是在织田家而是在斋藤家仕官的话,良晴或许会在遇到信奈之前爱上光秀。那样的世界的可能性,那样的历史,或许也是存在的。良晴也无从得知的某种事物,分开了三人的「命运」。或者,为了收束于「本能寺之变」这个「命运」,三个人相遇了。

尽管,光秀接连不断地被「命运」的丝线纠缠,却在关键时刻回头。我们不是「命运的奴隶」。哪怕在关原败去。

「……前辈。直到死的瞬间,都不会忘……十兵卫……得到回报了……」

「不对。得到回报的,是我这边。为了这个瞬间,我才来到这个世界。并且战斗。存活下来的。谢谢你……」

在漫长的暗夜中。

信奈。光秀。以及良晴,在晦暗中发现了一丝细微却耀眼的光明。

「我们一路奔走的日子,不是徒劳。并非毫无意义。信澄给了我力量。信奈和小十已经战胜了『命运』。不过」

「不过? 良晴? 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啊啊。在史实中应该发生的关原合战中,坐镇『笹尾山』和『天满山』的西军战败了。成为胜者的总大将,在南宫山西端的山峰·桃配山布阵。不过,在那座南宫山被毛利夺走的情况下,我们进不了桃配山」

「的确笹尾山是西边尽头的『死地』。尽管如此,仍然有胜算哦,良晴! 你以为我是谁啊? 你所说的关原合战中,西军的大将肯定不是我吧?」

「啊啊。是佐吉」

「瞧。拜托你别拿那个仅仅是吃个柿子都会闹肚子的小孩,跟身经百战的我相提并论好吗!」

「不对,嘛,究竟是开战当时的佐吉石高太少呢,还是由于忍城攻略失败作为武人的评价不高呢,各方面的理由都有呢……嘛不说这个了。的确没错啦。如果是你——如果是『织田信奈』的话,或者。能够颠覆松尾山和南宫山被夺这种绝对不利

「十兵卫。你一定明白的吧,被赶入山地织田军眼看着已经命悬一线正是通向胜利的唯一道路唷! 正是因为织田军所面临的绝境不是『谎言』,才有让对方上钩的可能性哦。一定能起死回生,唷!」

「明白了,信奈大人!」

「……虽然我还没读懂信奈描绘大战术,不过明白了。相信只要织田信奈和明智光秀联手作战,就能颠覆现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战况」

「真是迟钝呢,良晴」

「的确,很迟钝」

即使『命运』紧追着我们不放。

只要三个人一起奔跑,多少次都能甩开它。

所以,战斗吧,良晴把信奈的手和光秀的手叠起来,然后紧紧握住。

「很不巧关原没有桃园,不过桃配山就在眼前。发誓吧。织田信奈,明智光秀,相良良晴。即使姓氏跟出生的时代不同」

「是这样吗。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说!」

织田军开始向笹尾山与天满山进军。

被信奈正式提拔为武士,担任多米纳斯会与织田家的仲介人的弥助,再次把屁股落在回到马上的相良良晴的肩膀上,「什么唷。搞什么唷,继南蛮骑士道游戏之后又玩桃园结义游戏什么的。这里是Zipangu吧? 唱戏吗」打趣道。

「唉唉。连『三国志演义』的知道吗。真是个东洋通呢。小助」

「虽然明智光秀苦于,命运论啦『古今传授』啦加略的犹大啦这些繁琐的难题,不过看到你们三人刚刚的交谈和表情,为什么会发生谋反呢我总算明白了。和贾斯帕大人担心的一样,主要是男女间的争风吃醋,良晴的归属问题吧? 只要织田信奈和明智光秀相亲相『爱』,三个人建立和睦的家庭就完了吧。真是够笨的……虽然天主教实行一夫一妻制度,不过伊斯兰的王族一夫多妻很普遍唷。就算在Zipangu,不是也存在拥有侧室的武将吗」

「给我等等小助。刚刚,才把三角关系干净地清算掉了! 不准在信奈和小十面前,旧事重提! 本来是原因不明的! 因为我的出现,我成了要因之一仅此而已!」

伊斯兰的王族? 和天主教的王族不一样吗?

对海外文明兴趣盎然的信奈尽管在行军中依然不禁插口问道。

原来如此! 没错没错,信奈大人嫉妒心重容不下侧室才是根本问题的说,十兵卫尖起嘴角说道。

「啊啊啊……眼看着已经解决的事情,又」

「奥斯曼帝国的皇帝拥有『后宫』哦。在帝国的最盛期,后宫好像聚集了上千美女唷。尊重世界上一切文化,抱着同等的好奇心,对基督教和种子岛都很宽容吧,织田信奈。那么只要再纳入后宫的习俗就行了不是吗」

「后,后,后宫!? 这么说来,良晴执拗地吹捧的『后宫』……奥斯曼帝国的……那个就是语源吗!? 良晴你真的打算收集上千美女?」

「那简直就是秦始皇的说,暴君!」

啊呀奥斯曼帝国的后宫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那么回事,在未来女孩被男孩包围受到追捧的状况同样叫后宫! 是一般名词! 根据作品的内容,女主角最多也就四,五人哟! 良晴抗议到。

「是这样吗。你果然打算设置美少女后宫呢。说起来以前,在安土城今川义元就说过那种事呢……」

「十兵卫想起来了! 信奈大人,十兵卫,今川义元,小早川隆景,之后还有谁来着? 已经四个人吧?」

「几个人都可以唷,真是的。好吗? 十兵卫。良晴。多加小心,不要轻易地战死。如果我在合战中途倒下,天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到时候不用管我,尽情举办婚礼吧。然后继承我和蝮蛇的梦想。两个人一起终生独身什么,别干那种事唷。人,一旦死亡就会化为尘土,在地上什么也不会留下。所以……不必为死者守操唷」

唉? 信奈? 良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信奈并不是开玩笑。她的脸上浮现出严肃,且沉重的表情。

(虽说「有办法起死回生」,不过西军目前的确濒临绝境。而且从信玄诛杀信澄的瞬间起,这场决战已经成了相互间一步都不能退让的歼灭战。三个人同时活下来,在关原把胜利收入囊中,抓住本来无法实现的「达成天下布武」这个「未来」。我们能够到达那个「梦」的可能性,果然微乎其微。尤其是,东军想要拿下的信奈自己的命……这是,「遗言」吗)

不能糟蹋她的心意,不能让信奈死。为此,我一定要不断战斗变得更加强大,良晴发誓。

「信奈大人那种『遗言』不需要! 我们三人一定能活下来,然后赢得胜利。并且用我们的手抓住前辈也不知道的『未来』。此后十兵卫的『人生』依然能够延续,一切都是拜前辈和信奈大人所赐。尽管十兵卫背负谋反人的『命运』出生,却被母亲大人,被道三殿下,被你们深深地爱着。十兵卫已经没有迷惑了。决不会从信奈大人身边夺走相良前辈。十兵卫的身心都与信奈大人同在」

光秀的心此时,终于从对本该犯下的「罪行」的恐惧与罪恶感中,解放出来。

然而——其「背叛的命运」,如今,正从光秀转移到另一位姬武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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