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高中静静地伫立在夜晚的森林之中。
白天在盛夏艳阳照耀下显得绿意盎然的森林,到了晚上看起来还是一片幽暗。校舍仿佛沉入了黑暗之中一样阴暗,只有合宿中的排球社社员跟球队经理住的教室还亮着灯。学校里的日光灯没办法选择灯泡的颜色,因此窗内映照出来的光是蓝白色的,很刺眼。
点着灯的其中一间房间,是各校主将跟副主将聚集的房间。这里有黑板,也贴了功课表,是间很普通的教室。穿着T恤跟短裤的高大男生们围在一起坐在座位上,正好是十个人。
现在是合宿第三天的晚上,也是为期一个礼拜的合宿中间点,大家目前正在这里开会。虽然说是开会,但并不会太严肃,五校的主将跟副主将很随意地将桌子并排,然后一起协商联络事项。
现在正好是负责主持的枭谷学园副主将——二年级生赤苇在低声念着笔记。
「……所以呢,考虑到大家的身体状况,明天之后,白天的惩罚就变成在室内绕球场飞身救球一圈。大家要注意随时补充水分,绝对不要勉强……我的发言到此为止。」
「讲话讲大声一点嘛。」
赤苇恶狠狠地瞪着在一旁看热闹,大声嚷嚷的人,这个人是他的学长——木兔。
「这本来应该是主将的工作吧。」
「嗯?啊,是吗?对了,宫城的家伙们都已经习惯这里的炎热天气了吗?」
学弟的抱怨对木兔来说,根本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转向询问乌野的两人——泽村跟菅原。「宫城的家伙们」当然是指乌野高中的社员们,「这里」则是指埼玉县。被无视的赤苇好像已经很习惯木兔这样的态度,他很豁达地摺起了笔记。
泽村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微微笑了一下。随即,他又像是想起炎热的天气似的,拉起衬衫的领子搧了搧风。
「宫城虽然也常常超过三十度,不过不会像这里这么闷热,老实说,这种湿度还真是受不了呢。」
身旁的菅原也跟着点头。
「该怎么说呢,感觉这里的空气特别有存在感呢。」
宫城当地的空气很干爽,所以不会让人特别去意识到它的存在。但这里的空气湿度很高,会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好像浓度特别高似的。可能是菅原的说法很有趣吧,关东组的人都笑了。
音驹的黑尾看向开着的窗子,瞄了一眼像是笼罩住校舍般的夜间森林。
「但话说回来,森然这附近已经算是很舒适了。」
「因为后面有山啊。」
音驹的副主将海微笑着回答。山上下来的风将森林吹得沙沙作响,然后从窗子里吹了进来。迎着风,森然的主将挺起胸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因为有山,所以才要跑步!」
说不定不只是合宿时的惩罚,森然的球员们平常就得在后山跑步。在场的人都以带着点怜悯的眼神看向森然的两人。然后,生川的主将用挑衅的眼神瞪着木兔这么宣告:
「明天我们一定要创下零惩罚的纪录!不能光让枭谷的家伙们耍帅。」
「哈哈哈哈哈哈!有骨气!大家就尽量放马过来吧!」
木兔气势十足地站起身,双手扠腰大笑。乌野的两人抬头看着他,随即又脸色凝重地看着彼此。
「菅,明天一定要摆脱全败啊……」
「嗯,这实在是令人太懊恼了……」
◎
会议结束,主将们纷纷说着「辛苦啰」,然后站起身。晚餐已经吃过,也洗好了澡,接下来只要回去睡觉就好,因此一点都不急。有的人甚至站着聊起天来。
「喔!明天我们一定要赢!」
生川的主将到最后还讲得咬牙切齿,木兔笑笑地挥了挥手。
「喔,鳕鱼卵跟花椰菜!明天一定要赢喔,我们一直赢,这样也很无聊耶!」
「……你也只有现在才能讲得这么轻松了啦!」
生川的主将不认输地回嘴。之后,生川跟森然的主将们接连走出教室,安静的校舍里响起四个人的脚步声。一口气少了将近一半的人,教室似乎一下子宽敞了起来。
「那,我们也回去吧。」
泽村将刚刚移动过的桌子排好,对菅原说。这时,木兔的大嗓门突然响遍了整间教室。
「啊,糟了!完了!」
赤苇瞄了学长一眼,虽然觉得他很烦,但还是很勉强地开口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可恶!我难得带扑克牌来,刚刚却忘记拿出来了啦!本来想看看那个鳕鱼卵唇输牌后懊恼的样子!可恶!」
木兔从口袋里拿出扑克牌,紧握在手里大叫。赤苇看到他这样,喃喃说道:
「说来说去,感情还是不错的嘛。」
「也是啦。」
木兔这么回答。他吐了吐舌头,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看着房间里剩下的五个人。
「好!那就剩下的人来玩吧!」
木兔自己擅自决定了一切,赤苇很抱歉地对音驹跟乌野的四个人低头鞠躬。
「……大家不用介意,可以回去没关系。」
请吧请吧,赤苇挥着手,催促着大家往门边移动。但黑尾却无视于赤苇的动作,迅速地站到了木兔面前。他露出挑衅木兔般的笑容,放话说道:
「喔,你以为在心理战方面能赢得过我吗?」
「他可没说要打什么心理战喔。」
副主将海一脸微笑地纠正黑尾的话,赤苇发现黑尾居然有兴趣,顿时惊讶地愣了一下,但是看到这个站在木兔面前的人的表情,最后还是放弃劝说,低下了头。
「呵呵……要说到心理战的话,我们家的主将也不会输人喔!」
露出一脸得意笑容走向木兔的人居然是菅原。「啊,我吗?为什么?」突然被提起的泽村目瞪口呆的,十分讶异。黑尾看到泽村愣愣的反应又笑了起来。
「乌野的家伙们,你们心里想的全都写在脸上了,藏也藏不住,要赢还不简单。」
听到黑尾的话,泽村的眼睛顿时出现深沉的光芒。
「……是你说的喔!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不玩不行。」
不知不觉中,四个人都冒出了斗志。木兔看着他们四人,很满足地举起扑克牌。
「好,决定了!」
「那就玩抽鬼牌吧。」
「把桌子并在一起吧。」
五个人的表情宛如现在是修学旅行的晚上一样,他们迅速地将要玩扑克牌的桌子排在教室的正中央,看到这些开心的三年级生,赤苇特别提醒。
「那……就只玩一次喔。」
窗外浮现出皎洁的新月,夜风晃动着草丛,虫儿开始鸣叫。
◎
六个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发扑克牌。看到黑尾俐落地洗牌,木兔惊叹地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诈欺师喔!」
木兔睁大眼睛,很佩服地说。黑尾挑起一边眉毛,赤苇受不了地指摘道:
「你是想讲魔术师吧。」
「嗯,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好,开始啰!」
木兔一说,所有人都伸手拿起了眼前发好的牌。确认自己的手牌,将凑成一对的牌丢出来,六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喔,不错喔不错喔,我这副牌挺不赖的耶。」
「为什么红心国王没有胡子啊?」
「喂,这是什么牌啊!我可以把发牌的家伙痛扁一顿吗?」
「…………」
「菅,你的牌呢?」
「嗯,还好吧。」
确认所有人都丢好牌后,木兔举起拳头。
「好,开始啰!剪刀石头布……!」
大家一边大叫着一边猜拳,几次不分胜负后,赢到最后的赤苇开始抽身旁木兔的牌。
木兔气势勇猛地喊了声「好,抽吧!」,但赤苇看了他的牌,马上就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这样我很难抽耶。」
木兔的大手里握有五张牌,其中正中央的那一张特别突出,就像是在喊着「请抽我」一样:
「喂,赤苇,你会选哪一张呢?嗯?」
「你是小孩子吗?」
赤苇略过正中央的那一张,想要抽旁边的牌。但却拔不出来。
「奇怪?」
赤苇看了木兔一眼,他发现木兔十分认真,手指使力地握紧自己的牌,除了正中间那张牌之外,绝对不让赤苇抽走其他牌。「呜哇,真麻烦。」赤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很遗憾的是,对方是学长。他只能放弃,反正玩这么一次就结束了,那就让游戏赶快结束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赤苇一边抱怨,一边抽走了正中央的牌,理所当然的是鬼牌。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开始就抽到鬼牌啊!」
赤苇无视于欣喜若狂的木兔,他把手里的牌递到身旁的海面前,说了句:「接下来换这边,可以吗?」
「嗯,换我吗?」
海一说完,不加思索地抽走了一张牌。他「唔」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牌递到身旁的黑尾面前。
「啊?」
看到海的态度,赤苇吓了一跳。
「什么啊?」
木兔感到很讶异,赤苇摇了摇头说:「啊,没有,没什么。」
赤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因此他选择噤声。海抽到的那张牌是鬼牌,赤苇的内心不禁感到战栗。
——我本来以为这个人很认真老实,没想到也不容小觑呢……
海不知道赤苇感到战栗一事,他若无其事地以沉稳的表情,递出掺有鬼牌的手牌。一直打量着海的黑尾浅笑着说:
「海,你刚刚抽中鬼牌了吧。」
「嗯?啊,你很清楚嘛。」
「是啊。」
海坦率地这么说。黑尾没特别想太多,他随便选了张最边边的牌,然后喃喃念了句「啊,有了」,便把抽中的牌跟手里可以凑成一对的牌丢出来。
也就是说,鬼牌还在海的手里。
紧接着,黑尾将只剩四张的手牌递到身旁的泽村面前。泽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盯着黑尾的牌看,唔了一声后,他询问黑尾。
「刚刚海真的抽到了鬼牌吗?」
「啊?」
「你刚刚只是想要让海产生动摇吧?」
「……你很清楚嘛。」
看到黑尾有些动摇,泽村继续说:
「嗯,因为你刚刚自己说对心理战很拿手,所以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应对,一直在观察你呢。」
「原来如此,那你够格当我的对手啰。」
「呵呵……」
「呵呵呵……」
两个主将的对话充满了谜样的紧张感。另一个主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怎么样?我们家的主将也很可怕吧。」
菅原很得意地笑了。这时,海静静地举起一只手,他手里拿的正是鬼牌。
「我真的抽到啦,你们看。」
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鬼牌又放回手中的牌里。围着桌子坐的所有人都不禁被他震慑住,吞了口口水,然后勉强回了句「喔,嗯」、「真的耶」。
黑尾笑着说:「真不想跟海为敌呢……」赤苇则是皱紧了眉头。
「……抽鬼牌的游戏真是麻烦。」
◎
泽村从手上明显没有鬼牌的黑尾手里抽了一张牌,但跟自己手上的牌无法成对,下一个轮到了菅原。因为鬼牌在海的手上,因此没什么紧张的感觉。
「这个抽鬼牌的游戏好像变得很不得了呢……」
菅原说完,从泽村手上抽了一张牌。「啊,真幸运。」他抽的牌正好可以跟手上的牌配对,菅原将凑成一对的牌放在桌子中央。接下来换木兔,「要~抽~哪~一~张呢?」他很兴奋地从菅原手上抽走一张牌,但却随即大叫:「啊!完蛋了!」木兔的反应虽然很大,但其实根本没怎样,只不过是没有抽到可以凑对的牌而已。木兔将手里的牌递给身旁的赤苇。
「换你!」
「我每次都得抽木兔学长的牌吗……」
「你有意见吗?」
「……那倒是没有,反正现在不管抽谁的牌,我都觉得讨厌。」
尽管气氛并不和谐,看起来也不太愉快,这场带着一点紧张感的抽鬼牌游戏还是继续进行下去。一张鬼牌只不过是接连移动到几个人的手上,就可以看出每个人的个性。
鬼牌在互相瞪着对方的高中男生们手里传来传去,抽过几轮之后,虎视眈眈地观察所有人的海拔得头筹,取得胜利。
现在只剩下赤苇跟菅原抢最后一名。在已经胜出的所有人注视下,赤苇紧张地拿着两张牌给菅原选,菅原很苦恼地思考着到底该选哪张。
「唔……我选这张!」
话说完,菅原看着自己抽到的牌,大叫一声「太好了!」,就把凑成一对的牌丢出去。
「…………」
赤苇丢出最后一张鬼牌,默默地收拾起堆在桌子中央,已经像是一座小山般的扑克牌。
「那,我们今天就……」
——玩到这里吧。正当赤苇打算这么说的时候,木兔笑了起来。
「啊,太好了!还好我不是最后一名!要是我最弱的话,会觉得有点丢脸,不好意思走出去耶!」
「…………」
赤苇将收好的扑克牌放在桌上叠整齐,低垂着眼帘静静地说:
「……好,那就再玩一次吧。」
夜风从窗外吹入,晃动着窗帘,天花板的日光灯沙沙作响,一闪一闪的。
◎
六个人再度面对面地坐下,黑尾像是赌场庄家般华丽地洗牌,俐落地发好牌后,第二回合静静地开始了。
大家不是一副扑克脸,而是很认真地抽着鬼牌的脸,看着自己的手牌,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拿了鬼牌。
但开始从手牌里凑对丢牌的六个人,却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喔,我应该会赢吧!」
木兔兴奋地说着。这也不难理解,他的牌有很多都正好凑成一对,现在他手上只剩下两张牌了。
「喂,你真的有好好洗牌吗?」
泽村不禁看了黑尾一眼。其他人手上都还有七、八张牌,只有木兔一个人的牌特别少。海对木兔说道:
「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特别好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
木兔得意地挺起胸膛,露出笑容。紧接着众人猜拳,看来他的运气还没有用完,又是木兔猜赢。
「太好了!我的时代来临了!」
话说完,木兔得意洋洋地从菅原手上抽了牌,凑成一对后,将两张牌丢出来。
「喔!我只剩下一张牌了耶!」
木兔的情绪一口气兴奋到最高点,但紧接着他将手牌递到赤苇面前,情绪又明显地变得低落。
「呃……?赤苇抽掉我这张牌后,我就算结束了?」
「恭喜你得到第一名。」
赤苇面无表情地说完后,抽掉了木兔的最后一张牌。木兔突然大喊起来。
「……什么嘛!没有鬼牌,这叫什么抽鬼牌啊!我想要玩得更紧张更刺激啊!我光靠发球得分都能拿下二十四分,一点也不奇怪呢!」
看到因为快攻获胜却开始闹起脾气的木兔,乌野、音驹的四个人都一脸惊讶的表情。赤苇大概已经很习惯木兔这种情绪起伏很大的个性,他向大家一鞠躬说道:「真的很抱歉,我们队里的这个人有点怪……」
就在这时候,不高兴的木兔咚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那国王要下令,最输的人要来帮本国王按摩腰部!大家要感到荣幸才是!」
可能是因为对自己临时想到的点子很满意,木兔的心情又变好了。但乌野、音驹的四个人,对木兔临时改变规则当然有意见。
「等、等一下,什么时候变成国王游戏了啊?」
「这就是胜者为王呀。」
「这是暴政吧。」
「都是因为我洗牌洗得不够好……」
但木兔当然听不进去其他败者的声音,他的屁股离开椅子,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从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本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排球月刊,开始一页页地翻了起来。
其余五个人一起瞪着木兔高大的背影,木兔本人则是很满足地哼着歌。第一局的最后一名,现在手上也拿有最多牌的赤苇,眼神很认真地喃喃自语着。
「这一局我绝对不能输……」
◎
游戏重新开始。海抽赤苇的牌,黑尾抽海的牌,两个人都没抽中可以凑对的牌。在日光灯的蓝白光线下,大家都不发一语,脸上的表情也没变过。
在谜样的紧张感包围之下,泽村伸手要抽黑尾的牌。他像是想要改变气氛似的,露出僵硬的笑容。
「……嗯,一般鬼牌都不会放在最边边吧。」
话说完,泽村碰触了黑尾手上最右边的牌。黑尾的嘴角往上扬。
「喔,那张牌真的好吗?」
「你、你说什么?」
「啊,你要抽那张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这家伙……!」
黑尾语带玄机的话动摇了泽村的决心。
最右边的这张是鬼牌吗?但如果这张牌真的是鬼牌的话,黑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只要保持沉默让人抽走不就好了吗?
但如果这张牌不是鬼牌的话,我就更不懂为什么黑尾要这么说了。他的意思是,剩下的五张牌之中有鬼牌吗?但黑尾又不知道我会不会从那五张牌里面抽走鬼牌,那家伙莫非很有自信能够诱导我抽中那张鬼牌?
不,等一下,说不定那家伙知道我手上有3、5、6、10跟K,所以他不想让我抽中这几张牌。不,这不可能吧……
泽村疑心生暗鬼,脑袋里不停转啊转地在思考,额头上也开始冒汗,甚至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黑尾像是发现了泽村的动摇,又再度得意地笑了。泽村注意到黑尾的笑容,大吃一惊地提醒身旁的菅原。
「那家伙,说不定能够看透人心!」
「大地……这怎么可能。」
「咦,啊、嗯,说得也是。对不起,我一定是疯了
。」
泽村差点陷入黑暗面,听到菅原的话才回过神来。然后他不看黑尾的脸,照当初的决定选了最右边的牌,结果脸色大变。
「什么……」
「耶!你被骗了!」
黑尾指着泽村,开心地大笑。没错,泽村抽走的牌就是鬼牌,他屈辱地全身发抖。
「你、你这个家伙……不过,胜负现在才要开始!……来吧,菅。」
「咦?啊,嗯、唔,我选这张。」
话说完,菅原抽牌后的脸色也变了。
「……唔。」
然后,他很努力地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洗了洗手中的牌。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泽村,发现到菅原不自然的举动,悄悄地在他耳边说:
「菅,抽到鬼牌的时候,你会动一下眉毛,这点要小心喔。」
「啊?眉毛?」
菅原连忙搓了搓自己的眉毛,身旁的赤苇问道:
「那个,请问可以换我了吗?」
「啊啊,嗯,对不起!请抽请抽,尽量抽没关系!干脆抽个两、三张好了!」
「不……」
菅原把牌递到赤苇面前,赤苇碰了其中一张时,菅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露出浅浅的贼笑。赤苇敏感地发现到这个笑容,赶紧把手抽回来。
「……刚刚那笑容是什么意思?」
「咦?怎么啦?我不是说尽量抽吗?抽吧。」
「啊,嗯……」
看到赤苇伸手摸了另一张牌,菅原又再度露出刚刚的贼笑。
赤苇皱着眉头说:
「……菅原学长也很爱演耶。」
「因为我不能输啊!」
「那我闭眼睛抽好了,没关系。」
「啊,卑鄙!」
「什么卑鄙……」
话说完,赤苇闭上眼睛抽了一张牌。当他睁开眼睛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视野都扭曲了。
「为、为什么……」
「鬼牌……不管怎么做,结果都是抽到鬼牌啊!」
可能是看排球月刊看到腻了,木兔跑到了赤苇身后帮他加注内心话。周遭的人知道鬼牌移动了,都不禁一阵骚动。
赤苇茫然了一会儿后,对着身旁的海深深低头一鞠躬。
然后他迅速递出手上的脾,跟刚刚一开始木兔玩牌的时候一样,赤苇手上正中央的牌也特别突出。
「拜托,我绝对不能输,可不可以请你抽这张牌呢?」
「没、没想到你居然来这招啊。」
就连冷静的海也显得有些狼狈,黑尾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你们怎么说都无所谓。」
看到赤苇认真的表情,海犹豫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抽走了那张特别突出的牌。
◎
「唔,真舒服!实在是太棒了……啊,再右边一点!」
木兔慵懒地躺在地上,海正在帮他按摩腰部。
看到完全不怕丢脸,也不在乎别人眼光的赤苇那么想赢,海一时怜悯他,好心地抽走了鬼牌,变成最后一名。
碰到有人一脸认真地把鬼牌送到你面前,还恳求说「拜托你,请你把鬼牌抽走吧」,应该没有人会冷淡地拒绝吧。虽说不够强就没办法活下去,但若没有善良的心,那就连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了。
帮木兔按摩腰部的海,完全没有懊恼的样子。他很熟练地一边按摩着,一边静静地询问木兔。
「你这里好像有点僵硬耶,那这里呢?」
话说完,海便在手指上加重力道。
「啊?唔,好痛好痛好痛!住、住手,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海低头看着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怪叫挣扎的木兔,一脸平静地嘀咕着。
「唔唔,你这里这么痛啊?那其他人怎么样呢?好想试试看喔……」
海抬头看着其他四个人,微笑地说。其他四个人都害怕地看着他们两人。
「……欸,要不要再比一次啊?」
海的语气跟表情虽然十分沉稳,但眼神里却隐约带有黑色的光芒。那是在寻找下一个猎物的眼神。
菅原低头看着在地板上「唔唔唔……」地呻吟的木兔,挤出了笑容。
「我要先走了。我很担心学弟们不知道会不会吵翻了天,大地,你呢?」
菅原本来想帮泽村一把,没想到他居然一脸严肃地抬起头回答。
「不,我要留下来。我不能输着离开。」
听到泽村的决心,黑尾笑了。
「喔,那就来玩吧!」
「那……不要太勉强啰。」
菅原很担心地离开了教室,剩下的五个人再度面向桌子。第三回合正式开始——
抽牌、被抽牌,五个人之间形成了险恶的气氛。菅原离开之后,教室里的紧张感确实拉高了。「不过是个游戏」的那种从容态度也早就消失无踪。
「啊,换位子换位子!赤苇那边都没有我要的牌,真让人火大!」
「……什么跟什么啊。」
第三回合赢的是谁,输的又是谁呢?
男人们已经忘了惩罚游戏,心里只想着要欺骗眼前的对手。第四回合、第五回合,抽鬼牌这个游戏持续地进行下去。
不知道玩了几次,被泽村抽走手上最后一张牌的海站起身说:
「……好,虽然赢了就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玩到这里为止。明天还要早起呢。」
「喔,嗯,是吗?」
「明天见……」
「说到比赛,我们是不会输的喔!」
三个主将毫不掩饰心里的懊恼,目送着海离开教室。赤苇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
「……唔唔。」
日向因为尿意而醒来,睁开眼睛,这里是乌野的社员们睡觉用的教室。教室里很暗,拉上的窗帘外面也很暗。现在不知道是几点钟?他猛然起身,套上室内拖鞋,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到队友们,然后走到走廊。他倒是作梦都没想到,主将跟副主将还没回来。
「嗯,小便小便。」
日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脚步有点踉跄地走在黑暗的走廊上。他一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边往前走,随即感觉到某处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因此停下了脚步。
「嗯?」
到底是什么声音呢?日向竖起耳朵。
——呀啊!
「咦?是尖叫声?」
日向瞬间清醒。
「……是哪间学校在办试胆大会吗?」
他忘了尿意,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快步走去。
日向站在传出声音的教室门口,听到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泽村的声音。这时他才终于想起,原来主将们有一间用来开会的房间呢。
「现在是几点啊?他们还在忙吗……?」
日向有点在意里面传来的细微说话声,他轻轻地打开门。
「呃,打扰了。」
一打开门,里面就窜出了一股热气。只不过是隔了一扇门,门里面居然充满了跟走廊上完全不同的空气,这让日向感到很吃惊。但他还是毅然地探出头,窥探房里的模样。
「那个……」
教室里有三个男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照理说这些人应该是主将们,但状况似乎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谁还睡在地上。
「可恶,又被骗了……」
「我可没打算要骗你喔。」
「……下次我一定会赢。」
「好,那下一次就来赌赤苇的灵魂吧!」
「居然擅自赌起了睡着的家伙的灵魂啊……」
听起来像是互相仇视般,充满了杀戮气氛的语气。主将们是在吵架吗?日向有点担心,他胆怯地开口。
「那个,是学长……吧?」
听到日向的声音,三个主将不禁迅速地将手放在桌子上遮住扑克牌,并且一起回头。
「是、是谁!」
这时窗外正好吹来一阵风,窗帘高高地被掀起。天花板的日光灯也沙沙作响,蓝白灯光一闪一闪,灯光下,三个眼睛充满血丝的人瞪着日向。
「咦?……呜、呜哇!有鬼,有鬼!」
日向跳起来,门也没关地就立刻逃走。他在走廊上奔跑的嘈杂脚步声愈来愈小声,渐渐地听不到了。
主将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都很尴尬地别过头去。
「日向,那家伙……说是有鬼?」
「差不多该睡了……」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点想睡呢。喂,赤苇,起来啦!」
「……嗯?」
会议跟夜战结束后,四个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除了刚刚被叫醒的赤苇以外,其他三个人都像是结束附身状态似地清醒过来。大家直接走回自己的教室,静静地躺进被窝。
现在,校舍里最后一盏灯光也熄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像是隐没在校舍后方的森林里一般。
在仲夏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绿意盎然的森林,以及白天流下健康汗水的高中生们,在夜色中显露的黑暗面也十分深沉。
逃跑的日向脸色发白地
缩在被子里,因为恐惧感跟尿意而浑身发抖。
「不、不能去厕所了啦……」
HAIKYU FIGHTER ROUND.20「首领与怀旧」
回想起来,小时候自己还挺认真的。曾经当过学年委员,也很常照顾学弟学妹。虽然目标是零用钱,但他也算很乖巧地帮忙家里做事,没错,比起自己来说,还有更多人是会耍小聪明的。
「没想到现在我居然当上了犯罪组织的首领……」
泽村坐在司令室里的椅子上,茫然地看着窗外映照的夕阳。他回想起天真烂漫,玩到全身泥泞的过往,不禁淡淡地笑了。
「当时穿着破洞的鞋子,玩的也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破烂烂的球呢。」
自己跟周遭的人都很贫穷,起初,他只是想让伙伴们都有不破洞的鞋子可以穿罢了。但渐渐地,他想要新的球,豪华的球场,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当上了犯罪组织乌野的首领。
「正如其他家伙所说的,也许我真的太认真了。犯罪组织也是组织,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有这么惊人的成果呢。」
这时,司令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泽村的亲卫队成员——清水。
「您的眼神又在闪闪发亮呢。」
「嗯?啊啊,我只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
这位首领有个坏习惯,动不动就会陷入怀旧情绪。清水如此进言:
「请不要再说要毁掉乌野之类的话。几百名部下们会无所适从的,如果乌野毁掉的话,他们可能会为了糊口而去做无聊的坏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会好好思考部下的事情。」
泽村看起来有些疲倦。清水向他行了礼。
「非常抱歉,我不知分寸地说了那些话。」
「没关系,要是没人陪我讲话,那才无聊呢。」
话说完,泽村哈哈哈地笑了。清水放下在额边行举手礼的手。
「您太客气了。」
「那,回去工作吧……啊,对了,刚刚的狮子人有点可怜耶。」
「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谓的流血画面罢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啊,清水,可以关上百叶窗吗?我觉得有点太亮了。」
百叶窗遮去窗外夕阳的景色,泽村为了维持组织的生存,为了养活部下们,今天又开始构思下一次的犯罪计划,他的眼神正在闪闪发光。
To Be Continued……